昌彼得先生的文献学成就

毛建军(兴义民族师范学院文传学院，贵州兴义 562400)

昌彼得先生(1921-2011)，图书文献学家，湖北孝感人。早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历史系，历任台湾故宫博物院图书文献处处长、副院长，并先后在台湾大学、辅仁大学、淡江大学、东吴大学兼任教授，主编《故宫学术季刊》，主要著作有：《中国目录学讲义》《图书版本学要略》《版本目录学论丛》《增订蟫庵群书题识》《中国图书史略》《台湾公藏族谱题解》《图书版本学要略》(与屈万里合著)《蟫庵论著全集》等文献学专著。由于诸多原因，昌彼得先生在文献学上的贡献，很少为大陆学者所知悉，他的著作及编著的工具书也不为国内研究者所了解。

1 一代目录版本宗师

当代著名版本目录学家沈津教授评价昌彼得先生说“在中国近现代图书馆学界里的版本目录学家中，值得我倾慕服膺的大家不多，除了顾廷龙、潘景郑、赵万里、冀淑英先生之外，昌先生也是我心仪的人杰大匠。我以为是版本目录学的实践造就了昌先生，他是台湾地区经眼善本图书最多的学者，无人能望其项背。……他是我尊崇敬佩的台湾地区最重要的版本目录学家。”[1]昌彼得先生精研古典目录学之深，著述之丰富，在中国古典目录学发展史上，堪称“一代目录版本宗师”。[2]2009年出版的《蟫庵论著全集》是昌彼得先生单篇论文的重新搜罗整理，全书分为目录学论丛、版本学论丛、中国书史杂谭、群书题识、杂文辑存五卷，其中收录目录学篇章如《改革中国图书分类刍议》《中国目录学的源流》《目录学的意义》《“目录”释名》《清代的目录学》《中国目录学的特色》《谈隋书经籍志》《互著与别裁》《〈兼山易解〉叙录》等60余篇，涉及之广，令人叹服。

昌彼得先生一生用力最深、费时最长的事业就是主持编撰“中央图书馆”和台北故宮博物院善本书目以及各类索引目录。昌彼得先生在“中央图书馆”特藏组前后25年，于1969年到故宮博物院工作，在故宮博物院长达30年之久。在“中央图书馆”期间，先后主编了《“中央图书馆”善本书目》《台湾地区善本线装书联合目录》《台湾公藏宋元本联合书目》《金元本善本图录》《台湾族谱解题》等；参与编纂《四库全书索引》四种。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期间，又主编了《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主持影印《元人珍本文集汇刊》《明代版刻丛刊》《文渊阁四库全书》等。

《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在古籍编目方面多有创新，是台湾地区最为权威的善本书目之一，影响深远。台北故宫博物院典藏的善本旧籍，主要承继清代宫廷搜集宋、元、明历朝的珍贵善本图籍汇聚而成，总计达21万余册。台北故宫博物院于1934年按库别编撰有《故宫善本书目》《观海堂书目》《故宫殿本书库现存目》三部，图书迁台后编目工作长期中辍。196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恢复设置，编目工作次第展开。1969年昌彼得先生主持编印《故宫博物院善本书目》，1971年再出版《故宫博物院普通旧籍书目》，原有的观海堂藏书，则打散分别编入以上二目之中，迁运至台的故宫善本旧籍，名目清晰，查检借阅甚为方便。此后故宫因接受各界捐赠，善本不断增加，原有书目不足以满足各界需求，而善本、普通旧籍分成两编目录，查寻颇为繁琐。昌彼得先生打破善本典普通古籍分阴编目的成规，一一覆核原书，补阙匡谬，另增入捐赠之书，新编成《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于1983年出版。《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除斟酌传统四部分类法成规之外，还酌采用互著、别裁编目的方法，故独具特色。为适应时代和新兴学科的发展，《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改良了传统的编目方法，设立丛部，于史部增加了金石类、子部增加了社科类和自然科学类。昌彼得先生“在中国目录学上的深厚功力，于此多所体现。”[3]1999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实施“数位博物馆计划”，其中“善本古籍影像资料库”既以《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为基础建置。

昌彼得先生曾为“中央图书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古籍善本作全面的整理，并撰写善本书志。昌彼得先生所撰写的这些解题、叙录或书志，将版本、目录融为一体的体例开创了书志题识目录的新体制。1997年台湾商务印书馆将昌彼得先生诸多书志题识汇为一册《增订蟫庵群书题识》出版。《增订蟫庵群书题识》是昌彼得先生五十年来所撰写有关善本古籍的题跋、叙述及考订之文的总集，每篇均详介作者生平与内容，并述其版本源流与异同，为目录学中提要与版本赏鉴书志合流的新体制，可为研究版本目录初学者的参考。

2 版本学学科体系的建构者

中国古籍版本学是一门既古老而又年轻的学科。说它古老，自先秦就有了萌芽；说它年轻，到当代才基本建立了自己完整的学科体系。[4]对版本学的系统研究始于清代。黄丕烈《士礼居藏书题跋记》、顾广圻《思适斋题跋》论历代版刻之优劣、考订各书版刻之流传等资料。钱泰吉《曝书杂记》、叶德辉《书林清话》则多记刻书源流、官刻与私人刻书的情形及版本相关知识。这些著述均是对版本鉴定的经验总结，可视为版本考证的专题汇编，并未能建构为一门有系统的学术。将研究版本之事，建构为一系统学科者，始自屈万里与昌彼得合著的《图书版本学要略》(中华文化出版社，1953年)一书。

屈万里先生在《图书版本学要略·自序》中，述此书撰写之经过云：“万里服役图书馆界，先后历十余年。因司中文旧籍考订编目之事，欲觅一简明适用之版本学书，而迄不能得。……由于职业之更易，遂无暇及此。……友人昌彼得先生，英年绩学，相与共事，同司考订善本图书之事者多年。昌君于此道学验既丰，于明本书之鉴别，尤具只眼。既亦避地在台，故时获赏奇析疑之乐。客冬谈及此稿，承其慨允为之续成。于是抒其卓识，匡我不逮；爬罗疏通，甫半年而全稿以定。”《图书版本学要略》最重要的贡献，是将版本的知识建构成一新兴学科——图书版本学。[5]

任何一个学科的形成必须要有科学完整的学科内涵及研究体系。《图书版本学要略》共分四卷，卷一前篇，叙述我国古代图书名称，图书形制的演变，玺印及石刻之传拓与雕版印书之关系；卷二源流篇，叙述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历代刻书状况，并介绍历代活字本、套印本、石印本、影印本；卷三鉴别篇，叙述鉴别古书版本方法；卷四余篇，略举考订善本书应用之参考书，版本项著录之例、版本术语、年表等。《图书版本学要略》体系完备，共涉及版刻史、版本的类别与流传、版刻的鉴别与作伪方法、版本著录方法、藏书史、版本学的相关学识与知识应用等，充分确立了这一门学科的内涵及研究体系。

《图书版本学要略》是20世纪最早问世的一部版本学专著。此后，1957年大陆地区才出版版本学专著《古籍版本浅说》(陈国庆著)，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大陆地区掀起版本学研究的高峰，魏隐儒、王金雨著《古籍版本鉴定丛谈》(1984年)、施廷镛著《中国古籍版本概要》(1987年)、戴南海著《版本学概论》(1989年)、严佐之著《古籍版本学概论》(1989年)、李致忠著《古书版本学概论》(1990年)、曹之著《中国古籍版本学》(1992年)、姚伯岳著《版本学》(1993年)等版本学专著相继问世。

3 深耕文献学的教育家

1961年台湾大学成立图书馆系，学士班开设有“目录学”选修课，硕、博士班也有“中国目录学专题研究”，昌彼得、王振鹄、屈万里等先生被聘用做兼职教授，讲授“目录学”相关课程。此后，辅仁大学、淡江大学、东吴大学中文系都开设由昌彼得先生讲授的“文献学”课程。昌彼得先生所编《中国目录学资料选辑》(文史哲出版社，1972年)汇集中国目录学相关资料，是学生学习目录学的重要参考资料。1973年台湾文史哲出版社出版了昌彼得先生的《中国目录学讲义》。《中国目录学讲义》是台湾地区第一部较全面且有系统的目录学教材。1986年，昌彼得先生与潘美月合著的《中国目录学》体例则更为完善。

从1962年起昌彼得先生接受台湾大学图书馆系的延聘兼课，后又相继在辅仁大学、淡江大学、东吴大学中文系等校讲授的“目录学”课程，带领学子步入“目录学”的研究领域，造就了一大批韩国和台湾文献学学者。昌彼得先生先后指导10名研究生撰写学位论文：《千顷堂书目研究》(东吴大学博士周彦文)、《韩愈著作版本与对韩国之影响研究》(东吴大学博士朴永珠)、《明代考据学研究》(东吴大学博士林庆彰)、《明代书坊之研究》(台湾大学硕士陈昭珍)、《铁琴铜剑楼藏书研究》(台湾大学硕士蓝文钦)、《中韩两国古活字印刷技术之比较研究》(台湾大学硕士曹炯镇)、《历代佛经目录初探》(台湾大学硕士河惠丁)、《高丽再雕大藏目录之研究》(台湾大学硕士郑正姬)、《北宋、高丽书籍交流之研究》(台湾大学硕士韩美镜)、《绀珠集引唐五代典籍考》(东吴大学硕士李锺美)。

昌彼得先生所指导的学生现在多数已成为台湾地区学有专长的文献学学者。陈昭珍现任台湾师范大学图书馆馆长，林庆彰现任“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研究员，曹炯镇现任韩国江南大学教授，周彦文现任淡江大学中文系教授，李锺美现任韩国岭南大学教授，蓝文钦现任中兴大学图资所教授。此外，如淡江大学教授陈士华等也曾受教于昌彼得先生。台北故宫博物院院长周功鑫曾云：“昌先生追求数十年的学衔生涯，同时也以本身所学，传授年轻弟子，培育出不少知名目录版本学家，师生情谊甚深，迄今仍常有往来，这也说明昌先生爱才的个性。”[6]

张佛老尝赠联云：“举杯必干，和牌必大；读书务博，考订务精。”(《昌公家属印制纪念册·昌彼得教授》)可谓昌彼得先生的精确写照。先生著作等身，官居特任，知交桃李满天下。2011年农历8月16日一代目录版本宗师，敬业乐群，桃李芬芳的昌彼得先生驾鹤西去，留给我们的是他的严谨治学精神和丰富的学术成果，让我们深深地向昌公学习致敬。

〔1〕 沈津.一掬笑容何处寻 千秋矩矱仰前型——悼念昌彼得先生[N].南方都市报,2012-02-26(GB20)

〔2〕 陕昭珍.蟫庵论著全集·缘起[M].台北:故宫博物院,2009:1

〔3〕 吴哲夫.瑞卿先生与《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C]//昌彼得教授八秩晋五寿庆论文集.台北:学生书局,2005:15-24

〔4〕 李明杰.20世纪中国古籍版本学史研究综述[J].四川图书馆学报,2002(6):41-47

〔5〕 刘兆佑.屈万里先生之文献学[J].国家图书馆馆刊,2004(2):1-25

〔6〕 周功鑫.蟫庵论著全集·序[M].台北:故宫博物院,2009:1

附：昌彼得先生著述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