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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之冠
——欧阳询书法的墨迹与碑刻

2018-04-02吴运友江苏省启东中学江苏南通226200

丝路艺术 2018年10期
关键词:欧阳询拓本皇甫

吴运友(江苏省启东中学,江苏 南通 226200)

唐朝,延祚289年。政治上,先后出现了“贞观之治”和“开元之治”,国家统一,社会安定,一派升平景象。文化上,出现了艺术全面繁荣的壮丽时代,音乐、书法、绘画、舞蹈、雕塑、建筑、工艺美术均取得辉煌的成就。以书法论,名家辈出,流派纷呈,涌现出了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张旭、怀素等一代书法艺术大师,唐代书法达到了无可比拟的高峰。

“初唐四家”(虞、褚、欧、薛)首开大唐浑然多采的书风,而欧阳询独步“四家之首”。欧阳询的书法源出二王,参以隶法,融入北碑,劲险刻厉,庄严典雅,自成面目,世称“欧体”,被誉为“翰墨之冠”。张怀瑾称其书:“八体尽能,笔力劲险,篆体尤精,飞白冠绝,峻于古人。”又称“真行之书出于大令,别成一体,森森焉若武库矛戟。风神严于智永,润色寡于虞世南。其草书迭荡流通,视之二王,可为动色;然惊奇跳骏,不避危险,伤于清雅之致。”[1]

欧阳询(公元557—641年),字信本,唐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人。官至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勃海县男。从其身世来看,在陈33年,历隋28年,在唐24年。其一生历世85个春秋,传世书迹甚多。据《淳化阁帖》、《宣和书谱》等著录,其墨迹和碑刻大约有六十种。墨迹有《卜商帖》、《张翰帖》、《梦奠帖》、《行书千字文》等。碑刻有《周罗睺墓志》、《姚辨墓志》、《元寿碑》、《段文振碑》、《窦抗墓志》、《宗圣碑》、《楚哀王智云碑》、《杜如晦碑》、《房彦谦碑》、《化度寺碑》、《九成宫碑》、《皇甫诞碑》、《张崇碑》、《昭陵刻石文》、《温彦博碑》、《唐瑾碑》、《六马赞》、《段纶碑》、《杨缙墓志》、《鄱阳铭》、《道林之寺》等。在众多碑刻中,《九成宫碑》、《皇甫诞碑》、《化度寺碑》、《温彦博碑》等最为著名。

《卜商贴》全称《卜商读书帖》,墨迹纸本,行书,纵25.2厘米,横16.5厘米,6行,53字(内有9字残缺)。纸本拖尾有宋徽宗赵佶题跋:“……晚年笔力益刚劲,有执法廷争之风,孤峰崛起,四面削成,非虚誉也。”[2]吴升跋:“笔力峭劲,墨气新鲜。”[3]原帖存有宣和原装裱形式,是宣和内府的旧藏,清代归安歧所有,后来成为乾隆皇帝御府珍品,钤有安歧“安”、“仪周珍赏”印二方。原帖前有宣和黄绢隔水和赵佶墨书标题(《快雪堂》第二册刻石时犹存),大约在清末为人揭去。此帖集入《法书大观》中,《宣和书谱》、《六砚斋笔记》、《大观录》、《墨缘汇观》等书著录,曾刻入《快雪堂帖》、《三希堂法帖》。此帖自乾隆至今,未曾出宫一步,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卜商帖》是欧阳询晚年的行书作品,为欧书“真迹上上神品”。[4]其精神在《张翰帖》和《行书千字文》等帖之上。此帖用笔残留着北碑书法中的方劲笔法,起笔斩截而少婉约,线条力度较强,点画首尾强化方折,起笔露锋入纸,下笔肯定,个别字笔法上的方折程度甚至不亚于《始平公造像记》。如“商”字一横的起笔,“何”、“代”、“行”第一画的起笔等,以刀作笔,方挺劲健。笔画间极少牵丝引带,粗细笔画相差悬殊,对比鲜明。其结构有自己的面目,与其楷书结体有较多的相似之处,字形狭长,有明显的左低右高的倾侧之势,往往上紧下松,变化丰富。字的重心左压,如“畢”、“參”、“行”等字。单字疏密相间,如“離”、“書”、“為”等字密不容针,“代”、“行”、“志”诸字疏朗而紧凑。通篇看其章法,气韵流畅,神采飞扬,行距较大,无半点压迫滞塞之感。

《卜商帖》并非真迹,而是双钩廓填。由于勾填的缘故,墨色极为鲜润,墨浓而润,使笔画稍觉肥厚,但是基本能看出是盛年以后技法纯熟的代表作。

《张翰帖》全称《张翰思鲈帖》,帖目又称《季鹰帖》,亦为唐人双钩廓填。书作时间早于《卜商帖》,勾填技巧逊于《卜商帖》。此帖已经南宋改裱。《宣和书谱》卷八、《大观录》、《墨缘汇观》、《式古堂书画汇考》等分别著录,曾刻入《三希堂法帖》。此帖为行书,墨迹纸本,纵25.1厘米,横31.7厘米,11行,每行9至11字不等,共98字。此帖对开有无款“瘦金书”题跋一则,应是宋徽宗赵佶书。曾经宋宣和内府、南宋绍兴内府收藏,清代归安歧,后入乾隆内府,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它与王献之《东山帖》、欧阳询《卜商帖》、颜真卿《湖州帖》、柳公权《蒙诏帖》、苏轼《新岁展庆帖》、黄庭坚《惟清道人帖》、米芾《提刑殿院帖》等佳作共合一册,作为晋唐宋元法书中的至宝递藏流传。

《张翰帖》秉承欧书的一贯风格,将北碑书风与南帖书风交织在一起,“笔法险劲,猛锐长驱”,笔力刚劲挺拔,线条圆润秀逸,字形紧敛狭长,显见峻耸之态。结字中宫紧缩,横、撇、捺等长笔画向外伸展,有敛有放,灵动自如,给人以流动感、节奏感、韵律感。结字平中寓险,险中求稳,险正相生,实现了“险”与“正”的和谐统一。同时,偶见一二草书字,如 “山”、“以”、“虑”、“歸”字等,更见变化。

此帖墨色与《卜商帖》的墨色较为一致。《卜商帖》墨气鲜润,作品中每一个字的点画都以浓墨出之,《张翰帖》同样以浓墨出之,但墨气稍显发滞。这或许与勾填的墨质、装裱的工艺、存放的环境、创作年代的先后等因素有关。然而,这种一味浓墨,绝非真迹所固有,从唯一真迹的《梦奠帖》以及《行书千字文》用墨的有浓有淡、有深有浅中可以推断。再者,欧阳询深诣用墨之道,他曾强调指出,用墨应浓淡相宜,一味的浓和一味的淡均不可取。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得见其真迹的用墨情况。

《梦奠帖》是传世欧书中最为珍贵难得的书法艺术珍品,也是传世墨迹中唯一真迹。书作时间大约在贞观初年(627年以后),属于欧氏的晚年作品。全称《仲尼梦奠帖》,行书,墨迹纸本,纵25.5厘米,横16.6厘米,9行,78字。

《梦奠帖》墨迹流传有绪。据南宋末年周密的《云烟过眼录》记述,原为“勤有堂”故物,后归陈德翁,再后经存甫其人携出,售与周密的友人叶森,宋末到元初之际,此帖由叶家流入杨中斋手,至元二十七年(1290)十月,金城郭天锡购自杨中斋家,次年二月九日重新装裱后长题,认为传世的欧阳询行书,以此帖为第一。至元二十九年赵孟頫在郭氏处见到墨迹,为之题识,并用集贤官库所收藏的《劝学帖》与之相较,认为两者笔意相合,断定确系真迹,[5]此帖现藏辽宁博物馆。

在欧阳询传世墨迹中,《梦奠帖》不仅是唯一的真迹,而且艺术价值极高,世人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元人郭天锡跋:“信本行书蝉联起伏,凝结遒耸。裁萧永之柔懦,拉羲献之筋髓,出之诸势,出于自得。此本劲险刻厉,森森焉如府库之戈戟,向背转折,浑得二王风气,世之欧行第一书也。”元赵孟頫题跋:“欧阳信本清劲秀雅,古今一人。米老云:‘庄若对越,俊若跳掷,犹似未知其神奇也’……”,明杨士奇题跋曰:“学者观古人书,必观墨迹,乃见妙处。此梦奠七十八字,险劲瘦硬,自成一家。议者谓其真行得献之法,羊欣、薄绍之后,绝无能敌。独智永欲与旗鼓相当。而率更猛锐长驱,智永亦避锋夺气。……”清王鸿绪跋曰:“暮年所书,纷披老笔,殆不可攀。”

从审美角度看,《梦奠帖》苍劲朴茂,瘦硬劲挺。既有《九成宫》之险劲峭拔,又有《兰亭序》之清丽潇洒。用笔洗炼老道,点、画、波、磔,向背转摺,无一笔不妥;用笔从容,行笔流畅,无一笔凝滞。转折处锋棱凛凛,笔力劲健。结构稳重沉实,顾盼生姿,耸肩跷脚,富于变化。章法上,字距、行距疏而不散,上下映带,脉胳清晰,斜倚有度。错落有致,浑然一体。结字上,疏密擒纵,极为夸张。字的左边紧密,右边空疏。如“念”字,“人”字头下面的笔画偏靠于“人”字头长撇之下,使得右边显得较为疏空,而“心”字最后一点,位置偏右上方,贴近“人”字头的捺画,收笔时回锋挑出点外,斜向左上方,恰当地填补了字内空白。这一绝妙的结字巧思令人叹为观止。又如“導”字,上宽下窄,上大下小,上疏下密,下部“木”字极力收敛,写得小而密,形成疏与密的强烈对比。“滅”、“裁”的戈钩和“龄”、“念”的捺画尽情伸展,纵而有度。墨法上,有浓有淡,浓淡相宜,多用淡墨,淡而不枯。

《梦奠帖》是最能体现王羲之笔意的一件作品。如“墓”、“毒”等字,与王羲之《丧乱帖》的“墓”、“毒”字极为相似。充分证明了欧阳询对王羲之的继承关系。

全幅书作流淌着清逸灵动的南帖雅韵,流动着厚重坚实的北碑雄风,精巧的笔法与精美的结构,充溢着唐初重法尚意、妍质并重的审美情趣。

与前三帖相比,《行书千字文》篇幅较长,字数较多。前三帖均不超过百字,而这幅书作首尾百余行,前后千余字。目前为止,是欧书最为完整的长卷。

此卷为深蓝色纸本,书心高25厘米,长304.8厘米,用纸7幅接裱。行与行之间无界格。这是欧阳询一生中所写的数种《千字文》中的一个孤本。见于著录的还有为杨补之所收藏的《楷书千字文》和为蔡襄题跋的《草书千字文》,楷书和草书千字文均已无下落。此本《行书千字文》曾归宋王诜所有,其后经贾似道等收藏,明代入项元汴天籁阁,清乾隆初年归安歧所有,并摹勒上石,后入清内府,现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帖后有王诜题跋,跋云:“东坡云,欧阳率更书非托于偏险,无所措其奇。其末流遂至李国主辈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仆非唯爱此评,又爱其笔札瑰伟,遂白主人而取之。主人自有好事之病,怜我病更甚,故取之而不拒也。晋卿书。”[6]《行书千字文》行笔内敛,字体瘦长,转折自如,“若草里惊蛇,云间电发。又如金刚怒目,力士挥拳”。(唐·韦续《墨薮》)书写功夫精湛,自始至终一笔不苟,每一笔之起落笔,由牵丝中可见,笔断意连,“上称下载,东映西带”,气势贯通,首尾贯彻。线条流畅,轻松自如,痛快酣畅。用笔前后一致,无一懈怠之处,一点一画,笔笔有交代,绝不信手挥写,随意出之。

章法上,纵有行,横有列。然因字体瘦长而给人一种字距略紧,行距略宽的感觉。从整幅作品看,单字收多放少,与《梦奠帖》相比,洒脱逊于谨严。《梦奠帖》中“墓”、“终”等字的捺向外纵伸,无半点拘束,全幅字内的小空间与字外的大空间极为谐调。而《行书千字文》长横、长撇、长捺等笔画均未能达到尽情伸展的程度,有些字由于过度收敛使得字内小空间显得有点窘迫,这种窘迫并不同于有意为之的“密不透风”之密,如“赖及万方”的“萬”字,“空谷传声”的“聲”字等。另外,此帖的用墨较淡,无“绝浓必滞锋毫”之嫌。

欧阳询仅存的四种墨迹,字体均为行书。历代以来,世人对其行书的评价较高,对后世影响最大。《宣和书谱》载:“……至于行字,又复变态百出,此是正书之亚。”[7]从历代评价者述评关键词中,我们可以看出其行书的精妙和高雅。如“刚劲”、“峭拔”、“险劲”、“猛锐长驱”、“草里蛇惊”、“云间电发”、“孤峰崛起”、“四面削成”、“森森焉”、“武库矛戟”、“变态百出”,“纷披老笔”等。这与欧阳询取法高古是分不开的。如果说欧阳询的楷书于北碑书风所得甚多,那么其行书的书风所受到的影响主要来自二王。《旧唐书》载:“询初学王羲之书,后更渐变其体,笔力险劲,为一时之绝。”[8]《新唐书》云:“询初仿王羲之书,后险劲过之,因自名其体。”[9]从欧阳询传世墨迹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二王书风中的气韵神采,清劲绝尘中完全一派南帖的自然风范。

论及欧书碑刻,据朱关田先生《欧阳询书迹考略》载,剔除伪碑,有近三十种之多。[10]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九成宫碑》、《皇甫诞碑》、《化度寺碑》、《温彦博碑》等。

欧书著名碑刻首推《九成宫碑》。《九成宫碑》书迹名《九成宫醴泉铭》,楷书,魏征奉敕撰,欧阳询奉敕书,记载唐太宗九成宫避暑时发现泉水之事。碑文24行,行49字。碑额“九成宫醴泉铭”6字2行。此碑立于唐贞观六年(632),碑左侧刻有宋元年间各家题名,右侧刻有宋绍圣及明正德、嘉靖年间各家题名。碑成后即捶拓,传无可信唐拓本。传世的拓本有宋拓本、南宋拓本、宋末拓本、明中叶拓本、明拓本、清初拓本、乾隆拓本、乾嘉拓本等。今人临习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多用宋拓明驸马李祺本,此本是现存善本之最。

欧阳询书法楷书为最,其中又以《九成宫醴泉铭》最能体现欧氏书风。这幅千余字的巨作是欧阳询七十六岁高龄时所作,创作背景与李斯写《峄山碑》有相似之处,都是写给皇帝看的。对欧阳询来说,这是一次最高级别的展示和检验,要求在严格遵守楷法的前提下,达到精准、精致、精妙的要求。这一点,欧阳询做到了,达到了极致。其书高华浑穆,气势雄厚,严谨端丽,典雅大方,既有晋人流韵,又开唐人新风,为唐人也为后世树立了一个难以逾越的标尺,是经典之经典,比之《兰亭》。

《九成宫醴泉铭》笔力刚劲,纤浓得宜,腴润有致,点画工妙,意态精密。点、画起藏收回,转折笔画转中寓折,轻重适宜。竖弯钩舒张饱满,古朴萧散,柔而媚。戈钩刚厉猛利,刚而劲。竖钩似钩非钩,含蓄自然,耐人寻味。用笔方圆兼备,险正相生。外用方笔,内藏圆势。点画形质以方为主,间用圆笔。字形间架的外观呈方形态势,笔锋的调整起承圆融流畅,“以浑圆之笔为性情,以方整之笔为形貌。”[11]同时,用笔以平正匀称为基础,以险劲峭拔为标志。平中寓险,险中求稳,实现了“险”与“正”的和谐统一。如,横画斜向伸展,与竖画的极力纵伸和戈钩的恣意挑纵无不体现出其“险劲”的取势特征。结体上实践了他《结体三十六法》提出的“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欹正”的要求。从整体看,疏朗宽松,纵横有序,布局精严缜密,恰到好处。

《九成宫碑》书风雄强刚健,一派北碑风骨。从其书学渊源上讲,得力于北碑。欧阳询从16岁随养父江总由江南迁往隋朝长安,历隋28年。隋代书法取南朝书法清和秀丽与北朝书法雄强刚劲的书风,形成了朴茂典雅的时代风格。身处这样的书法氛围,欧阳询广泛地吸收北碑书风为己用。欧阳询青年与中年时期的书法,主要是沿袭北碑书风,北碑书风对欧阳询产生了较为深刻的影响。

从《九成宫碑》中,我们还清晰地看到了他吸收了王羲之书法精华的那一部分,比如外表的妍美细腻、洁净舒朗。元人虞集题此碑时说:“楷书之盛”,肇自李唐,若欧、虞、褚、薛尤其著者也。余谓欧公当为三家之冠,盖其同得右军运笔之妙谛。观此帖,结构严谨,风神遒劲于右军之神气骨力两不相悖,实世之珍。”[12]

在《九成宫碑》中,亦多见隶分笔意。如“风”字左撇,几如弯钩,古分隶法也。明郭宗昌云:“观宋拓《醴泉铭》,首行‘宫’字,左点作竖笔,正锋一画而微转,便有韵度,是汉分法也。”[13]翁方纲评《九成宫》云:“欧书以圆浑之笔为性情,而以方整之笔为形貌。其淳古处乃直柢篆隶,观斯铭(《醴泉铭》者),必知其意然后得耳。”[14]

当代书法大师启功先生诗赞此碑曰:“贞观事业定九州,巍峨宫阙起麟游。行人不说唐皇帝,细拓丰碑宝大欧。”自注云:“……渤海之文字,‘俱一时上上选也。’然今宝此碑者,一波一磔,辨入毫芒;或损或完,价殊天地者,但以其书耳。”[15]对《九成宫碑》的艺术价值作出了充分的肯定。

欧阳询的《皇甫诞碑》是一件充分发挥险峭本色的楷书作品。清杨宾在《大瓢偶笔》中说:“信本碑版方严莫过于《邕禅师》,秀劲莫过于《醴泉铭》,险峭莫过于《皇甫诞碑》,而险绝尤为难,此《皇甫诞碑》所以贵也。”[16]杨守敬说:“欧书《皇甫诞碑》最为险劲,张怀瑾《书断》称其森森焉如武库矛戟,此等是也。”[17]

《皇甫诞碑》全称《隋柱国左光禄大夫宏议明公皇甫府君碑》,又称《皇甫诞碑》,唐于志宁撰文,欧阳询书,楷书,28行,每行59字,碑文用界格排列。碑额篆书“隋柱国宏议明公皇甫府君碑”十二字。碑阴有宋皇祐三年(1051)刻“复唯识廨院记”,碑侧原刻花纹。宋赵明诚《金石录》、清孙承泽《庚子销夏记》、朱枫《雍州金石记》等书著录。碑原在陕西长安县鸣犊镇,明代断为两截,后移西安城内孔庙,现存陕西省博物馆碑林。《墨林快事》谓此碑立于隋朝,当为欧阳询早年所书。《墨林快事》云:“皇甫明公之碑在信本书中最为妍润,此碑立于隋日,乃公少年所书,宜其文采之流丽而神情之鬯适,与其暮年老笔奉敕矜持者不同也。”[18]《皇甫诞碑》唐刻,宋拓,装裱成册,共32页,每页纵30.2厘米,横16.4厘米。有张祖翼、朱翼盦等题签,钤有“翼盦鉴之”、“卢江刘健之鉴藏石墨”等印4方。

《皇甫诞碑》其用笔“峻险过之,有若山形中裂,水势悬流,雪岭孤松,冰河危石,其坚劲则古今不迨。”[19]其钩画如“利剑长弓,强弓硬矢。”甚至如“百钧之弩张。”如“风”、“志”、“乎”、“盛”等,钩的险劲使全字有“介胄不可犯之色”,令人如观武库,但睹矛戟。撇画如“利剑截断犀象之角牙”,如“火”、“含”、“劔”、“斯”等,令人拍案叫绝。横折竖钩中的竖采用内擫笔法,如“丹”、“周、“司”、“等”。横画斜向伸展,与竖画极力纵伸和戈钩的恣意挑纵都一一体现出“险绝”的书风特征。字体瘦长,如“青”、“開”、“可”、“秀”等;中宫紧收,如“散”、“瑞”、“條”、“卿”等;线条细劲,如“陽”、“書”、“瞧”、“奮”等。都一一体现了“瘦劲”的书风特征。线条细劲与北碑的粗朴大相径庭,更显得宁静、朴素、秀雅。

《皇甫诞碑》在章法布局上,通过界格拉开字距行距,字与字之间留出的空白,给人以宽绰疏朗、开阔萧散的视觉享受,实现了局部与整体疏与密的和谐统一。另外,界格的运用,加之紧结的单字结构,使每个单字都形成了一个内紧外松的态势,然字外之松并未给人以松散之感。欧阳询通过字间的顾盼和字形的欹侧,实现了字与字的呼应衔接,在突显疏空的同时使人感到仿佛有一股静谧之气一以贯之。表现出一种理想的形式,洋溢着冷静的理性精神。

欧阳询晚年的得意之作是他的《化度寺碑》。《化度寺碑》全称《化度寺故僧邕禅师舍利塔铭》,亦称《邕禅师碑》,李白药撰文,小楷。碑刻35行,行33字。原碑在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终南山佛寺中。著录首见《墨池篇》卷十七。据《金石萃编》载,北宋庆历初年,范雍见此碑,叹为至宝。寺僧以为碑石中藏有宝物,破石求之,当什么也没有发现时,遂弃断碑于寺后。范雍将断碑移至其洛阳赐书阁。南宋,避兵乱时藏于井中,兵乱结束从井中取出,捶拓数十本,随后毁去断碑。[20]后来翻刻拓本甚多,传世拓本惟吴县吴氏四欧堂藏清成王旧藏本是拓本孤本,今藏上海图书馆。拓本上有翁方纲、罗振玉、沈尹默、吴湖帆等题记。

如果说《皇甫诞碑》以险绝见长,那么《化度寺碑》则以淳古见长。清杨守敬《学书尔言》评曰:“欧书之最醇古者,以《化度寺碑》为最烜赫者。”[21]翁方纲谓其“敛尽圭棱,淳古淡泊。”

《化度寺碑》的创作时间处于其在弘文馆传授书法期间,其时书法造诣愈发深厚。《九成宫碑》、《房彦谦碑》等名碑书法都出自这一段时间,此时他总结并撰写了《传授诀》、《三十六法》等一系列书论,这期间欧阳询的书法已非常成熟。

《化度寺碑》与《九成宫碑》相比,除字形大小有别外,两碑形神酷似。一笔一画都极规范、极平整、极精准、极细致、极巧妙。透过字面,我们仿佛看到了他那没有丝毫波动和紊乱的情绪,内心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沉着。书为心画,此时,欧阳询已把他的意识和笔墨融为一体。

《化度寺碑》取法乎上,与《九成宫碑》取法一致,纯粹的北朝碑风,晋朝帖韵。王恽认为:“《化度寺碑》规模一出《黄庭》,至奇古处,乃隶书一变。”[22]《书概》云:“率更化度寺碑,笔轻意长,雄健弥复深雅。”[23]康有为认为:“《化度》出于《晖福寺》及《惠辅造像记》耳。”[24]从世人评说中,不难看出欧阳询对王氏书风和北碑书风的承继。然而,此碑书法,一向所具有的北碑书风,残留的已经不多,其朴茂浑穆、醇古淡泊,盖晚岁之合作。

若论欧阳询的人书俱老之作,当数《温彦博碑》的书法,此碑书法为欧阳询晚年的精心制作。

《温彦博碑》全称《唐故特进尚书仆射上柱国虞恭公温公碑》,又称《虞恭公碑》。岑文本撰,唐贞观十一年(637)十月立,在陕西醴泉九嵺山,为唐太宗昭陵陪葬碑之一。楷书,碑文36行,每行77字,全文约2800字。碑额阳文篆书“唐故特进尚书右仆射虞恭公温公之碑,”4行16字。原碑虽在,然而碑文漫灭太甚。传世拓本以陆谨庭旧藏北宋拓本为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宋拓本,黑墨精拓,剪裱装册,共23页,每页纵8.3厘米、横9.2厘米,今影印本多出自此拓本。

《温彦博碑》书法被誉为 “真书第一笔”。[25]明赵崡说:“率更书此碑时年已八十余,而楷书精妙如此,虞伯施赏谓信本齐纸笔,岂亦师老少耶?”[26]王澎在题跋中认为:“当是率更最晚时作,……而圆秀腴劲与《醴泉》、《化度》不殊,宜其特出有唐,为百代模楷也。”王世懋称:“虞恭公碑与九成、化度二碑,俱称欧书第一。”[27]清杨宾说:“余所见欧书二十有七种,大都源出汉分隶,……此帖信本81岁所书,体方书圆,深稔秀腴,当为晋唐正脉,楷法极则,欧书中最足宝贵者。”[28]《温彦博碑》为唐初最标准的正书格调 ,“知书者谓佳,不知书者亦谓佳。”其“佳”处在于楷法精妙,矩法森严,八法俱备,脱去峻厉刚拔之气,复归自然。结体严谨,标格清峻。格韵淳古,平正清穆,圆秀腴润。全篇布局雍容典雅,既有《九成宫碑》之含蕴,又有《皇甫诞碑》之险峭,更有《化度寺碑》之淳古。以其清丽秀雅、虚和俊美、形神具足为后世所宝。

欧阳询书法的墨迹与碑刻是中国书坛不朽的丰碑,是中国书法的旷世瑰宝,难得。

注释:

[1]唐•张怀瑾《书断》。

[2]无名氏《装金偶记》。

[3]清•吴升《大观录》。

[4]张弘《欧阳询书法鉴赏》,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198页。

[5]宋•周密《云烟过眼录》。

[6]《中国书迹大观》卷四辽宁省博物馆上。

[7]《宣和书谱》卷八,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166页

[8]《旧唐书·列传第139·儒学上》。

[9]《新唐书·列传第123·儒学上》。

[10]朱关田《欧阳询书迹考略》《欧阳询及〈九成宫醴泉铭〉研究文集》荣宝斋出版社,2010年版,第151-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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