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之物藏礼之器

王静文（齐鲁工业大学（山东省科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3）

中国古代关于青铜器的使用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各阶层根据社会地位不同，在使用青铜器的数量、形式上均有区别，最终形成了“藏礼于器”的社会文化现象。据《左传·成公二年》记载，孔子提出“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礼”作为“形而上”之道，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予以彰显，“形而下”之“器”正是体现“礼”的重要媒介。因此，“藏礼于器”成为中国古代造物的根本法则。

“藏礼于器”之所以成为古代造物的根本法则，与中国哲学对“礼”、“器”关系的争辩密不可分。首先，“器”是维持“礼”运行的重要载体，不同的礼制都有其相应的器物标准。以“五礼”为例，“吉礼”对应的“器”为祭器、宗器、庸器；“凶礼”对应的“器”为肆器、丧器、素器、明器、唇器；“宾礼”对应的“器”为射器、宾器；“军礼”对应的“器”为兵器；“嘉礼”对应的“器”为滕器、乡器。其次，“器”的形式与数量标准是“礼”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西周时期，礼器的造型样式呈现出严整的秩序感，关于青铜器使用数量、规格也有明确的规定。最后，“器”是物化形式的“礼”。作为“礼”的物质载体，“器”可以通过直观的设计与使用表达实现伦理教化，强化人们心中的礼教观念，维持社会秩序，规范生活习俗等。

由此，最能体现“藏礼于器”思想的就是关于“礼器”的设计与使用。“藏礼之器”通过其设计反映了以“礼”为核心的中国传统设计的秩序标准。

一、奢靡与节制

“明昌间，章宗谓宰臣曰：‘今风俗侈靡，莫若律以制度，使贵贱有等。’其令礼部具典故以闻。他日又谓参加政事张万公曰：‘山东风俗如何？’万公对以奢，左丞守贞因言衣服之制，上曰：‘如卿所言，正恐失人心耳。’守贞曰：‘止是商贾有不悦者。’万公曰：‘乞宽与之期，三年之内当如制矣。’于是，上以礼部所拟太繁，以尚书省所拟而行之。嗟乎，人君以风俗为言，其亦知所务矣。”这段对话证明了所谓“贵贱有等”并非只是为了划清等级界限，使贵者更贵，而是为了约勒奢靡，彰明秩序。随着“藏礼于器”思想的普及化，中国传统设计关于服饰的材料、颜色、形制都有了具体的要求，形成完备的服饰制度。

回看青铜器，商代青铜礼器中以酒器为主要礼器，酒器种类最多，有爵、觚、斝、觯、尊、卣、壶、觥、罍、盉、瓿、彝等。《史记·殷本纪》亦有记载：“帝纣……大冣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均例证商人酗酒成风。周代礼制转为用鼎制度，商代以酒器为核心的礼器系统逐步被以食器为核心的周代礼器系统替代。且《尚书·酒诰》中有言：“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周通过严厉的政策与礼器制度并行，戒奢靡，维持社会秩序，规范生活习俗。虽然古代宫廷设计中繁复的图案、工艺和礼仪制度不断加重了人们对于“奢”的印象，但这不是整个社会的奢侈之风。完善的礼器制度形成了中国古代严整的器物体系。

二、标准化与艺术性

“藏礼之器”显示了中国古代严格的等级约束制度。“礼”先入为主，设计在与“礼”的磨合过程中，在材料、形制、技艺等各方面都形成了独有的体系，真正实现了标准化与艺术性的辩证统一。西周具有严格的礼仪制度，按照贵族的等级和身份地位，青铜器在使用的数量和规格都有严格的限制。比如在鼎的使用上，“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在簋的使用上，“天子八簋，诸侯六簋，大夫四簋，士二簋”等。这种完备的制度使得周代青铜器体现出一种理性的整体感，表现出一种鲜明的秩序美。

“器”的面貌基本上是由形制与结构体现出来的。以青铜器为例，在同一墓葬的器物体系中，任何一个单体器物都糅合了群体的气质，只是在体量和器皿种类上加以区分，便给人带来一种连续性和完整性的观赏效果。而将不同墓葬的器物体系进行比较时，每一器物体系都表现出不同于其他体系的艺术性与审美性。比如在北京房山琉璃河附近的西周墓中出土了鬲、鼎、簋、尊、盘、觯、爵等铜器，鼎为分档三足鼎，簋有盖，有耳，有云雷纹。而在河北元氏西张村的一座西周墓中出土了34件铜器，其中鼎和尊都是下腹外垂，圆底近平，矮圈足，上饰弦纹或雷纹。在甘肃灵台百草坡出土了鼎、簋、盉、尊、觯、爵、角、斝等铜器，其中鼎分方鼎、圆鼎和分档鼎三种，簋无盖，高圈足。青铜礼器在纹样与形态的表达中展现着标准化与艺术性的辩证统一。

三、仿古与创新

中国历代帝王总要颁布新法，制定新的制器标准，但由于皇帝们借鉴学习前朝的贤王德君，使得新法新制又体现出其前身的影响。古代器物设计就是以内在稳定的法式结构为基础，通过有限度的创新进行拓展的，即在古式、古体、古制的基础上产生新意。

以青铜器纹样变化为例，“礼”主要通过纹样与器物表现出来。商代青铜器的纹饰面积较大，部分占满器物全身或占据器物结构的主要部分，且纹样主体基本上都是动物形象；周代青铜器纹饰不再是器物结构的重点，纹样也由具体描绘变为抽象展示，主要采用窃曲、环带、重环等纹样，器物结构得以突显。周代的设计品更强调了纹饰与器物、审美与实用、器物结构的和谐关系。

权衡之物藏礼之器，中国的“礼器”文化反映了中国独有的设计思想，为中国传统造物提供了完备的秩序标准。通过对“藏礼于器”的深入探索，可知正是这以“礼”为核心的中国传统设计的秩序标准实现了标准化与艺术性、仿古与创新的辩证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