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的“中国梦”思想及接受和认同
2018-04-01邵金金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
邵金金(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陕西 汉中72300)
《荡寇志》是清代俞万春创作的一部《水浒传》续书,作为中国小说史中一部罕见的“逆续”之作,它以近乎决绝的情绪将梁山好汉悉数诛灭。由于《水浒传》的广泛流传和接受,这种情绪化的情节处理引起了近代学人的不适和反感,不少学人甚至将之斥之为反动小说而加以否定。在这种否定的主流学术风气下,我们忽视了《荡寇志》曾经的辉煌境遇。事实上,《荡寇志》的问世引起了一定的轰动,而在他最初流传的五十年间,它受到了文人的广泛尊崇和礼遇,不少文人为之作序,甚至出资刻印,促其流传。《荡寇志》受到晚清文人的尊崇并非偶然,而是当时文人救国思想催生出的“中国梦”的诉求和体现。本文拟在《荡寇志》中国梦思想总结概括的基础上,对当时文人的序跋中探析其“中国梦”的接受和认同。
一、《荡寇志》的“中国梦”思想
俞万春生于乾隆五十九年,病逝于道光二十九年。在他人生的这数十年间,康乾盛世的光彩已经渐渐褪色。乾隆皇帝晚年骄奢淫逸,亲佞远贤,重用和珅,后者大权独揽,肆意贪腐,据说他的家产达到惊人的两亿两白银。嘉庆皇帝登基之初,意图扭转乾隆末年的颓政,推行“咸与维新”,但并未在在根本上改变腐败庸溃的政治局势。继任者道光皇帝,执政严谨稳重,并身体力行,推行节俭之风,以节省国家管理消耗,但在其执政期间始终着力于国家弊端的修补,并未有大刀阔斧的革新举措,吏治的腐败依然在继续。官僚腐败加重了普通民众的负担,加速了他们经济的崩溃,国家管理的效率的低下,以及皇帝和官员的恶行造成民众对王朝情感的疏离。这两者合力促成了民间武装暴动的兴起。“乾隆末叶,民变之事已数见不鲜”[1]870。
蜩螗国事引发了下层知识分子强烈的危机感,他们空有治国平天下的宏愿,但无奈仕途蹭蹬,无缘国家的政治管理,于是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写入小说,以小说传达个体中国梦的愿景。俞万春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俞万春(1794-1849),字仲华,号忽来道人,浙江山阴人,他虽然为入仕,但关心国事,“家藏书万卷,兄数年卒其业,于古今治乱之本,与夫历代兴废之由,罔不穷其源委。”[2]1094并曾参与乱民的征剿,积累了实际的平寇经验。他于“道光六年开始创作《荡寇志》,经历二十余个寒暑,三易其稿,至道光二十七年,才告结束”[3]276,以漫长的时间,将自己对国家的祈愿写入了这部小说。概言之,《荡寇志》的中国梦有三个方面。
第一,明君贤臣的政治梦。封建政治结构呈金字塔形,居于塔顶的帝王以及他下面的重臣决定了国家政治的状态。一个贤明的帝王和大量尽忠职守的大臣是清明政治的重要保证。《荡寇志》重塑了宋徽宗的形象,他虽然最初被高俅等人蒙蔽,但在正直大臣的劝导下,他很快发现了高俅等人的恶行,并果断的予以惩处,最终革除了高俅、蔡京以及童贯三人的官爵,杜绝了权臣的奸弊。
第二,猛将强兵的军事梦。强大的军事保障是国家昌盛的前提。《荡寇志》塑造了大量勇猛忠心的将领,如忠心报国,勇武多谋的云天彪,矢志平寇,攻城身退的陈希真,骁勇善战的陈丽卿、祝永清、云龙、颜树德等人,他们在平寇战场上叱咤风云,最终维护了国家政权的稳定和人民的安全。
第三,厌乱思治的社会梦。强大稳定的国家与人民厌乱思治的观念密不可分。《荡寇志》塑造了大量身居朝野,心怀国事,厌恶地方反动武装,为国家平寇的普通民众。如隐士魏辅良为协助官军攻打兖州城,主动接纳了李应的招纳,入城做了内应,最终平定了兖州的寇乱。民妇汪恭人将梁山的地图献给了徐槐,助徐槐攻破梁山。渔民贾仁、贾义遇到了落难逃亡的宋江,面对宋江的厚赠重许并不动心,而是将宋江抓住送交了官府。在俞万春笔下,从隐士到民妇再到普通渔民均有许国厌乱之心,俞万春以此表达了他厌乱思治的社会梦。
二、《荡寇志》“中国梦”的接受与认同
在《荡寇志》中,俞万春从政治、军事和社会三个方面全面构建起他的中国梦。这种梦想得到了清代18世纪中后期文人的广泛认同。自咸丰到同治年间,此书多次翻刻,先后有近十位文人为之题序作跋,分别是咸丰元年古月老人的序、咸丰二年陈奂、徐佩珂的序,以及同治年间半月老人和钱湘的续序,这些文人阶层各异,身份有别,体现出《荡寇志》思想的广泛影响。受到当时国家局势的影响,这些序跋中对《荡寇志》中“中国梦”接受也呈现不同的面貌。
清王朝发展到至咸丰时期已经运行了两百三十多年,清朝的统治的合理性已经深入人心,并内化为知识阶层的信仰。在道光末期国内的各种民间反抗力量风起云涌,极大地威胁了王朝的统一和稳定,尤其是爆发于1850年的太平天国运动,纵横十余载,席卷全国,战火蔓延至半壁江山。随着国家局势的动荡,《荡寇志》中平定地方暴乱,追求统一和平的“中国梦”逐渐被这些评论者广泛接受甚至打大加揄扬。如咸丰二年陈奂的序言中着重分析了《荡寇志》“天下太平”,国家靖宁的“中国梦”,并分析了这种社会理想的合理性:“社稷山河,全是圣天子一片爱民如子的念头撑住。天下受多少快乐,做百姓的如何报得?只有遵依圣谕,孝顺父母,敬事师长,早完国课,做好人,行好事,共成个熙熙暤暤之世界。”陈奂认为民众须对以皇帝为代表的政府心存感恩,而这是致太平的途径,这显然对应《荡寇志》的“中国梦”构想的第三个方面,即普通民众厌乱思治观念。徐佩珂的《荡寇志·序》中看法与陈奂大体相类,“盖以尊王灭寇为主,而使天下后世,晓然于盗贼之终无不败,忠义之不容假借混朦,庶几尊君亲上之心,油然而生矣。”[2]1042依然将顺民视为国家和平的前提。
显然陈奂与徐佩珂大体能够代表19世纪中后期知识界对《荡寇志》中国梦构想的接受,他们虽然基本认同了俞万春所构建的理想国家和社会,但认可仅集中于服从国家统治的民众这一点上,将之与《荡寇志》的中国梦内涵对照,这些接受是片面的,他们有意无意地屏蔽了“明君贤臣”政治梦和“猛将强兵”的军事梦。从这个角度上将俞万春的中国梦超越了当时知识界的普遍认识,带有思想的超前性。俞万春“中国梦”真正被接受和理解应该是在20世纪初,当时中国先后遭到了西方列强和东亚日本的重击,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和义条约接踵而至,清政府以及知识界东方大国的傲气被彻底击垮,道光末年自信中的隐忧也转变为救亡图存,重建国家尊严的苦苦追寻。此时,小说界“中国梦”的叙述成为流行的创作风尚,陆士谔的《新中国》正式诞生,该小说以“中的人物命名方式,较之前人,有很大的发展,他并非单纯地示人以虚拟,而是包含了对于中国走向富强的美好愿望。”[4]《新中国》在当时及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但我们也应该认识到,“中国梦”的追求在道光年间就已经有比较集中深刻的体现,而《荡寇志》无疑在中国近代“中国梦”的小说中有道夫先路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