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西康改土归流期间汉文化对雅江县的影响

2018-04-01李春梅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百户归流雅砻江

李春梅

西康地区古无定名,明、清前期称之为“康”,“康”为藏区三部之一。清末傅嵩炑上书清廷,“查边境乃古康地,其地在西,拟名曰西康省。”西康由此得名。1955年10月1日,撤销西康省,西康省藏族自治州更名为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1]雅江县属甘孜藏族自治州十八县之一,曾以河口县为名。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划出明正土司所属雅砻江以东各土百户地和理化崇西土司,于中渡(今雅江)设河口县。[1]民国三年(1914年)设川边特别行政区,归川督节制。废府、制州,设川边道,河口县更名为雅江县。[1]地处川藏要道与雅砻江天险交口的中渡河口是自川入藏的咽喉,曾是雅砻江重要渡口之一。有史以来,来往于川藏的人都必须路过此地,因此,雅江县其实在清光绪改土归流之前就有外地汉人入住。有史可查最早进入该地区的汉族人可以上溯到两百年以前。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岳钟琪西征,于雅砻江上设渡口(称中渡),创设木船,从雅州(今雅安)招募汉族水手20名,在此当差。后来政府有待水手,命其子孙永操此业,永居于此。[2]这些可谓是最早进入并定居在雅江县的汉民。后又从内地征集了大量船夫经营渡口,汉地船夫驻河口经营渡口一直延续至清末。到清末时,雅江县沿进藏大道一路,有许多汉族居住。据《民国二十五年雅江县政府报告》统计,“本县设治(1904年)共有汉人乔居者四百三十余户,计算共约汉族1720余人”,大多都是来自雅州、陕西武功和陕西径阳地区。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赵尔丰在康区实行改土归流,从内地迁来汉族,招收大量中户农民,协助流官安置移民屯垦,其中调有一批水手定居在河口雅砻江边,从事对往来官吏和部队及军需物资等的摆渡,按月发给工饷。改土归流以后,汉藏商贸交往频繁,汉商和开采黄金的汉民来往河口人数增多,有的汉族就在城区及八角楼一带与藏族通婚定居下来,渐渐增加了当地的人口户数。据资料记载, 1964年甘孜州各县第二次人口普查时雅江县共有汉族人口2669人,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时汉族人口有4214人;[2]汉族人口主要集中于城镇和公路沿线。

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清朝中央政府对西康地区实施了几年的改土归流,长达数百年的土司制度逐渐结束。改土归流期间以及前后,外地的汉文化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影响雅江本土文化有些是潜移默化的,有些是强制性的。

一、制度方面的影响

改土归流期间,清政府对雅江县的相关制度与体制进行变革,汉族地区的有关制度代替该地区原来的制度。废除土司,改设流官,打破了长期以来土司头人的割据局面(统治制度)。具体举措如下:

(一)废除土司、土百户制度,改设流官,以流官代替土司、土百户管理地方

收缴各大小土司、土百户的印信、号纸,禁止各土司干预一切地方行政事务,并废除土司的各种特权。

土司制度是中央王朝在边疆民族聚居区和杂居地带实行的一种“以土官制土民”的特殊统治制度。雍正七年(1729年),河口县形成第一个瓦述崇禧土司,后逐渐形成了十一个土百户和土司。[3]其中绒批土百户是民正土司管辖的四十八个土百户之一,在河口县雅砻江一带的土百户中实力最大,是统治制度最完整、世袭延续最长的一个土百户。据记载,绒批土百户世袭至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前夕已有十八代,统治时间长达数百年。

在当地,土司高于一切,土司的话就是命令,土司的意愿就是法律,有生杀予夺之权。谁违背了土司和土百户的统治,就要遭受到酷刑压迫。土司对农奴进行身体和精神上的奴役,农奴们世世代代无偿地为农奴主劳动,耕种农奴主分给私人的土地,丰收后还要向他们缴纳耕种差。稍有不从还要受到极其残酷的刑罚,农奴毫无人身自由和财产安全。自赵尔丰在康区实行改土归流后,收缴土司印信,改设流官,将土司地区的土地、人民收归清政府所有,派流官征收赋税,重建已经几近瓦解的基层秩序,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农奴们的生产积极性,让农民自愿耕种,仿照内地向国家纳粮,不用再像过去那样缴纳繁重的差役,这些举措对于当时的社会来说应该是具有比较积极的意义。

(二)设置道、府、州、县等政权机构

通过流官来代替土司管理当地的事务,地方上分设汉、藏保正管理当地百姓钱粮和民事、刑事案件、诉讼等。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赵尔丰会同其兄川督赵尔巽奏请将巴塘县改为巴安府,中渡改为河口县,均隶康定府。

(三)废除寺庙在当地的特权,限制寺庙规模

改土归流期间,赵尔丰强行拆除当地的寺庙或禁止喇嘛在寺内居住,把寺庙内的经书等焚毁,要求寺院的僧人还俗,和普通俗人一起劳作,禁止僧人(不管在家还是寺庙)诵经、组织开展法事。

(四)改革旧习

赵尔丰为清廷大吏,习惯于封建礼俗。他用这种尺度来衡量边民的生活习俗,并强行改革当地一些旧的习惯。首先,在婚姻方面,规定一夫一妻,不得一女而招多夫,多男而聚一妻;婚前男女双方需向地方官员领购婚书,以后发生纠纷,官即凭婚书处断;提倡和鼓励当地藏族与外地汉人联姻。因此当时从外地来的很多驻兵和船夫与当地的藏民通婚后定居此地,繁衍后代。汉人娶了藏女,夫向妻学习藏语,妻向夫学习汉语,夫妻双方互教互学。其次,丧葬方面,把当地传统的天葬和火葬要求改为土葬。再次,平等方面,废除头人用小娃子,凡有的与雇工同等。最后,卫生方面,每日早起人人要梳头洗脸后再用餐;不论男女不得随地接溲,大街小巷皆立中厕,男女分开,如有不在中厕内大小便从重责罚。[4]

二、宗教方面的影响

雅江县的藏民一直以来信奉藏传佛教,但在改土归流后,当地的老百姓与外地汉人通婚,信仰方面也受到了汉传佛教和道教的影响。比如,有些家里不仅供奉着藏传佛教的神祇和祖先以及藏王菩萨,同时还供有“财神爷”“灶王府君”,神龛两边还用汉字写作“天上耳目神,人间司命君”等字样,神龛前供水果、馒头等食品。在过去,有的家庭在房门上还贴上门神、财神爷等画报,以示驱邪辟鬼、卫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寓意。

三、民俗方面的影响

民俗方面也存在着汉藏两个民族的民俗文化印记,主要表现在春节来临之际家家户户的大门或者窗户两边贴门联和窗联,甚至在圈养牲畜的圈门上也贴上门联。刚开始村民的经济条件有限,自己买红纸找有文化的人帮忙书写对联,有时需付工费,到后来就买写好了的对联直接贴上。大门两边以八字联为主,比如“春风春雨风调雨顺,爱国爱民国泰民安”“国兴旺家兴旺国家兴旺,老平安少平安老少平安”等,窗户两边以五字联为主,比如“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万家腾笑语,四海庆新春”,牛圈等小门两边以四字联为主,例如“牛壮如山,鸡肥如鹅”等对联。婚嫁时家里或者大门上贴上“囍”字,鸣放鞭炮等,这与藏族传统的婚姻习俗相结合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婚俗风格。

四、人、牲畜等命名方面的影响

当地藏族与外地汉族通婚后,他们的后代也就开始使用汉族姓氏,当地大部分人家是有汉族姓氏的,但在民族属性上认为是藏族。这种姓氏在社会发展中得到了延续,也就成了某个家族的姓氏,一直沿用至今。拥有的姓氏有李、张、马、郭、苏、扬、邓、王、刘等。对人的命名方面有汉姓汉名的,也有特殊的汉姓藏名的命名方式,两相结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混合命名习俗。例如,李志玛、张多吉、杨拉姆、王扎西等等。志玛、多吉、拉姆、扎西等是藏语名字。分别是度母、金刚、仙女、吉祥等意思。除了汉姓汉名、汉姓藏名外,也有类似于藏族“姓氏”藏名的,这里不再赘述。

另外,在给牲畜命名时也很特别,牛和马的名字是藏式的,例如,色姆指黄色的母牛,嘎巴指白脸公牛, 昂嘎玛 指白色尾巴母牛,色子是恩头上有斑点的马。而狗的名字则多为汉式的,如,青龙、小黄等。更有意思的是,种庄稼的田地也有名字,有汉名的也有藏名的,多则汉式的,如自留地、大地、茅斯(方言)地等,还可在田地名前加上姓氏,如张家大地、马家大地等。像自留地、大地等取名方式源自改土归流期间分给每户农户的田地,按每家每户的人头来划分田地,多则两三亩,少则几分地。自留地里收获的庄稼不用上交,可以自家留着吃。大地是指改土归流期间除了自留地外没有划分给私人,是一个生产队或大队所共同劳动,所有粮食需上交。这种给田地取名的方式在社会发展中得到了延续,一直沿用到今天。

五、语言方面的影响

自汉人进入雅江县后,受到影响最显著的地方是语言方面。该县是使用语言种类较多的地区之一,现使用的语言有藏语康方言、藏语安多方言、扎巴话、却域话、木雅语、倒话等,其中倒话就是历史上中原文化深入藏区相互交流接触后形成的一种特殊语言,也就是改土归流前后外地汉人到雅江县跟当地藏民长期接触后形成的。南开大学意西微萨·阿错教授在《倒话研究》中写到,“将倒话作为母语使用的居民,从血缘上讲有着藏汉两个民族的血缘成分。倒话的基本词汇主要来自汉语,句法上则与藏语有着高度的同构关系;倒话在语音结构上和汉语高度对应,在语音要素格局上则又与藏语基本一致……倒话在语音、语义、词汇、语法等等整个语言系统的方方面面,都表现为来自藏、汉两种语言系统异质成分的全面的、有机有序的整合;倒话是一种混合语,是一种藏语-汉语混合语。”他对倒话的特点做了全面而深入的分析,也充分体现出了倒话就是当地的藏族和外来汉人经过长期接触后形成的一种历史产物,是藏语和汉语长久接触后两种不同语言的系统深深地交织在一起,水乳交融形成了一个新的生动有机的充满活动的新系统;两种不同语言语言成分在新的系统中的分布又表现出显著的有序指向,如词汇中除了个别藏语词汇外都倾向于汉语,语法结构和藏语一致。从倒话的语言层面窥见到,改土归流前后汉语对藏语受到的影响是很显著的,而且受到影响后形成了第三种完全不属于藏汉两种语言的新的语言——一种新型的混合语。

六、其他方面的影响

改土归流期间对雅江县除了在文化方面受到的影响外,在交通、通讯、卫生以及教育等基础设施方面也有一些改善,虽说是“应军务之急”[5],但给当地人民的生活提供了诸多方便。

(一)架桥

雅砻江是横亘川藏路上,山高河深,水急浪涌。改土归流期间,除了道路的修建外,交通方面最大的改善是架桥。民国以前,路过雅江县时,由于雅砻江所阻无法绕越,必须横渡,渡江工具只有当地藏民缝制的牛皮船。牛皮船危险性大,覆舟人遇难的现象经常发生。后来满清政府为了改善这一情况,特令当地汛官修造木船,特从雅州调水手20名居此服务[6]。满清末叶,赵尔丰经营康境,使用武力运兵运粮,船渡仍感不便,决定在河上建钢桥一座。当时用重金聘请比利时工程师二人负责施工。钢桥于民国二年(1913)完成,命名为平西桥,此桥也是有史以来在雅砻江上架设的第一座桥。但平西桥架桥两年后被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恢复了此桥。从此,当地的农民们结束了冒着生命危险以摆渡为生的艰苦生活。

(二)架设电线

除在雅砻江上架桥外,还有架设川藏电线。光绪三十年(1904),开始架设川藏电线,由成都架到打箭炉(今康定市);光绪三十一年(1905)将电线由打箭炉架到河口(今雅江县),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由河口架之喇嘛丫……[4]

(三)新办邮政

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赵尔丰电请军机处通知邮政部,在康南的巴塘等地设立邮政局,在河口等地设置邮政代办所,是为康区现代邮政之始。

(四)兴办学堂

改土归流前,除寺庙文化教育外,康区向无学校。但为了藏汉民族的交流,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至清宣统三年(1911年)之间,康区各县创立多所初等小学堂,其中雅江等地创初等小学堂30余所,在雅江设蚕桑学堂1所,受到当地藏民的尊崇。[4]河口建县当年(1908年)即兴办河口小学,宣统三年(1911年)又开办城厢、马岩等6所官话学堂[3],使当地老百姓受到文化教育,摆脱愚昧、开启智慧。

有史以来,藏汉民族之间的交流和文化的影响是相互的,是潜移默化的。外地汉人的迁入和汉文化的影响,使雅江县的藏汉民族文化之间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又相互促进。改土归流期间,外地汉文化对雅江县的影响是深刻的,给当地的经济、文化和教育等各方面带来很大的影响。赵尔丰在雅江募夫垦荒、架桥修路、修建学堂、建设电台、电讯等,这对于雅江县乃至整个康区都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使雅江县的教育、经济、文化、生产、卫生等踏上了近代化进程。

猜你喜欢

百户归流雅砻江
国家统计局:十年间农村居民基本生活家电拥有量较快增加
四川省:雅砻江两河口水电站全部投产
雅砻江两河口水电站全部机组投产发电
雅砻江杨房沟水电站并网发电
“中甸之争”:清初丽江改土归流原因探析
1981~2017年雅砻江流域面雨量变化特征分析
数 字
清末川边改土归流前期西藏东部盐井社会状况及周边环境考察
论清代“改土归流”初期永顺府城市建设及其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