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自助与社区治理
——来自英国的历史经验
2018-03-31蒙艺,徐宪
蒙 艺,徐 宪
(重庆工商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重庆,400067)
一、引言
在英国,真正意义上的社区治理起步较晚,直到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全职的、专业的社区治理者才得到理论界和实务界的认可。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为应对不断出现的各种挑战和把握时代赋予的机遇,英国社区治理的结构、权力、战略和行动在不同阶段体现出不同的特征,但是社区治理“助人自助(help people to help themselves)”的基本原则却始终未变。基于该原则,英国在建设成为一个更加公平和更加和谐的社会进程中,社区治理发挥着必不可少且与众不同的重要作用。所以,笔者在回顾相关文献[1-3]的基础上,分析两个问题。第一,英国不同历史阶段的社区治理模式表现出哪些重要特征?第二,英国不同历史阶段社区治理模式的经验教训,对优化我国现阶段社区治理模式有何重要启示?这将为我国建设公平和谐社区提供重要参考。
二、英国社区治理模式的演变及特征①
(一.社区治理萌芽阶段:构建社区归属感和建设志愿组织
在真正意义的社区治理萌芽之前的一个多世纪里,英国社区生活中的三个传统为后来形成的社区治理理念、目标、组织和策略奠定了一定的思想基础。一是非正式的团结自助(informal self-help and solidarity),表现为类似家族之类的小规模社会合作团体成员之间相互的支持和帮助。二是正式团体的互相帮助(mutual aid),表现为缴纳会费成立的协会成员之间提供帮助和分享资源,比如英国早期的手工业协会和友好社会协会。三是为不幸人群提供帮助和服务的慈善活动(philanthropy),19世纪英国募捐施舍(charities)和睦邻运动(Settlement Movement)就是典型示例。这三个传统经常与竞选运动、矫正教育、品格培养和施惠解困结合在一起。与英国的其他社会福利元素一样,社区治理最初是体现公民利益和意愿的非政府、非盈利组织和机构引导进行的。
20世纪初期,英国开始意识到社区主导社会福利的作用和价值,政府引导的社区治理开始出现在英国本土及其殖民地。20世纪30年代,英国工业革命和城市化发展基本完成,之后的20多年里,社区官员(community officers)引导在城市化进程中搬迁到城市的居民成立自治团体和策划帮扶项目,推动居民“构建社区归属感”(create a sense of community),实施激发集体热情和发挥集体力量的战略“助人自助”(help people to help themselves)。
这一阶段的社区治理模式具备三个特征:第一,社区官员是由政府社会服务部门雇佣、充当福利国家的代理人,是相关权力机构而不是社区居民的行动代表;第二,提升睦邻友好是社区治理活动的首要目标;第三,通过建立志愿组织,社区被赋予保护居民的责任,并向他们提供民主参与政治的机会。这些居民在国家工业化、现代化、城市化的发展进程中,失去了原有的地缘关系,不得不搬迁到城市,在没有人情味的企业中工作。
(二.社区治理成长阶段:促进个人发展和防治社区贫困
20世纪60—70年代,在自由、放纵和享乐主义腐蚀个人责任感的同时,贫困也在侵蚀着社区的健康,社区治理将自身定位为社会工作的预防性分支(the preventative branch of social work),强调个人发展和社会福利。故而在这一阶段,英国社区治理一方面运用教育战略促进个人发展,另一方面运用反贫困行动普及社会福利。
一方面,教育战略由内到外全面推行,实施对象包括社区工作者和社区居民。一是针对社区工作者的职业教育活动,旨在提高社区工作人员的专业性。在该历史阶段,社区工作者的工作涵盖如下范畴:帮助社区居民在可获得外部资源的协助下,决定、计划和采取行动满足自身需求;提升社区服务的针对性和有效性,让有需求的人群更容易获取服务;以人为本,切实推进社会服务计划;预测持续变动的社会环境中可能出现的社会新需求,做好备选工作方案。从工作范畴来看,社区工作者是社区治理的领导人、社区服务组织和社区居民的中介人、社区计划和政策的制定人、睦邻关系和社区资源的协调人,所以社区工作者需要具备一定的专业素质,比如计划、组织、指挥、协调和控制能力,这样才能将社区治理做得有效率、有效益。二是针对社区居民开展的各种教育培训和文化活动。开展成人教育,旨在帮助曾经在学校教育中处于劣势的人群提升能力和素质,通过教育提升他们的自我意识、生活态度和知识技能,给他们成长和改变的机会;组织青年俱乐部、体育协会等文化体育活动团体,旨在通过这种愉悦身心的方法,帮助人们避免社会不满情绪,远离无聊懒惰甚至犯罪生活。在教育战略实施过程中,社区工作发展成为专业职业工作。
另一方面,在意识到贫困仍是英国显著社会问题之一后,跟随美国“反贫困战争”的步伐,英国政府寻找到一个相似的,但更经济、更有创意的反贫困行动方案,居民自助和居民参与被看作具有改善贫困状况的可能性。1969年,英国政府开始实施社区发展项目(The Community Development Projects)。该计划是英国政策迄今为止投资最多的一项行动—研究项目。项目公开声明,其目的是收集关于社会政策和社会服务带来的社会影响,以及鼓励变革和合作的相关信息。项目具有明确强烈的调查倾向,强调社会行动是“一种创造更多有责任感的社区服务和鼓励居民自助的方法”。项目在12个处于社会剥夺(social deprivation,即缺乏食物、衣物,住房条件差,缺乏教育、就业机会等)综合不利状况的社区开展,社区人口.000~1.000人。每个社区作为一个子项目,由专业社区治理者和调查研究者组成的项目小组负责。[1-3]社区发展项目重视研究,意味着项目小组要向政府提交项目实施区域的社会、政治、经济及社区发展状况的书面材料。但是,在项目执行过程中,受到建构主义关于国家经济体制分析理论的启示,在风起云涌的自由平等运动(如反对种族主义、性别平等、残疾人权益运动)的影响下,项目小组成员开始拒绝实施社区发展项目最初的意图和计划,他们不再仅仅只是关注社区组织,而是开始调查研究与不公平(inequality)和去工业化(deindustrialization)等相关的、较大的社会问题,比如期望工作组织和生活社区联接依托,寻找团体合作的办法,从而能够共同影响政府提升决策质量。
英国政府虽然于1974年放弃了社会发展项目,不过该项目为社区治理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社区治理从教育导向模式转化为过程导向的非指导性模式,工作目标落脚于构建社区居民的责任感;社区工作者和社区居民的政治意识增强,居民参与政府决策程度提升,特别是在社区规划、教育和健康领域;社区治理通过咨询建议、提升自信、培养集体意识、沟通交流等助人自助策略,提升社区居民利用社会福利的效率和效益。
(三.社区治理延展阶段:外展服务领域和开拓工作策略
20世纪80年代,虽然英国经济快速发展,城乡一体化完成,但是在撒切尔主义影响下,社会福利减少和社会组织萎缩。英国社区治理出现三种发展趋势:退出行业协会和社区团体活动的现象逐渐普遍;管理主义兴起;在推崇由市场经济来解决社会问题的政治权力驱动下,社区治理服务领域和工作策略发生了很大改变。
服务领域的改变表现为服务领域外展。除了传统的社区青年工作、成人教育、社区计划、公共健康和社会工作促进个人发展和普及社会福利外,另外三类工作也被提到重要位置:一是帮助社区居民为关系其利益的重要事宜采取行动,比如寻找资源;二是培养社区居民的政治责任感;三是提升社区凝聚力。由此可见,此阶段的工作目标定位于促进社区居民的参政意识和积极行动。
为了落实这些工作,社区工作者积极调整工作方法,形成了五大工作策略。第一,社区行动(Community Action),旨在推动集体力量挑战现有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结构和秩序,探索和解释造成人们所处状况的现实权力,培养居民对于现状的批判能力、新的权力来源和行动能力。第二,社区发展(Community Development),强调自助、相互支持、构建整合的邻里关系,培养社区解决问题和自我呈现的能力,推动社区集体行动引起政府决策者的关注。第三,社会规划(Social Planning),全面系统进行战略规划,满足社区需要和解决社区问题。社会规划过程包括:分析社会条件、社会政策和代理服务;设立目标和确定优先顺序;设计服务项目和调用所需资源;实施和监督服务质量和项目进展。第四,社区组织(Community Organization),促进社区或者福利组织之间进行合作,推动共同创新。第五,服务延展(Service Extension),将服务延伸至社区,让服务对象能够见到服务工作的负责人,旨在提升社区服务的多元化和可及性。此外,社会工作者还成立社区组织,支持安全网络,为社区居民提供更多的机会,使其参与民主,提升政府决策质量。
在此阶段,社区治理的基本原则没有发生本质变化,工作目标定位于促进社区居民发展社区的参政意识和积极行动。另外,随着服务领域和工作策略的改变,社区治理在管理主义的影响下被提升到战略高度,这就要求工作主体具备计划、组织、指挥、协调、控制的工作能力。
(四.社区治理内修阶段:社区治理复兴和服务能力提升
20世纪90年代初,英国经历经济危机,在公共经费短缺、地方政府活动缩减、持续高失业率和贫困率的社会大背景下,社区治理重点转向社区照顾,以致理论界认为社区治理的概念和内涵可能要重新界定。20世纪90年代中期,传统的社区服务方式受到社区照顾之类的政府尝试性计划的限制,社区组织以往关注的社区治理领域也不断受到挑战,人们认为当下社区治理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推动民主,而是帮助社区企业发展地方经济。
直到1997年,英国新工党上台,“社区”概念才得以复兴,政府很多政策和基金项目强调引导社区居民和社区服务解决“社会排外”问题和提高贫困社区的“生活质量”。在英格兰,一个被称作“社区复兴”(Neighborhood Renewal)的战略将提升社区参与政治活动和促进教育、住房、医疗等主要社区服务供给的愿望结合在一起。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也出现类似的战略规划。英国政府支持这一战略的信念是期望给贫穷等复杂和普遍的社会问题寻找一个整合的、可持续的解决办法。为了实现国家战略,英国政府比较青睐促进社区参与度、提升社区领导力和发展融合伙伴关系的实务工作。因此,社区治理工作者不仅要富有影响力,还要勤勉敬业,是领导者,也是创业者。不管社区治理领域如何拓展,他们都能影响利益相关者为实现共同的目标而努力。所以在此阶段,社区治理一直伴随着为社区服务组织成员及相关政府官员开展各种“能力构建”(capacity-building)项目。这些项目是加强社区组织和社区团体工作能力的教育工作,旨在建设和优化组织结构和制度体系,以及提升工作人员的知识技能,帮助社区组织和团体有能力在制定服务计划、提供咨询服务、管理社区项目、合作社区企业的过程中实现既定目标。比如,英国12个部门联合开展的鼓励更好地为社区服务的创新项目“团结就是力量”(The Together We Can),就是政府支持社区治理者学习进步、提升工作能力的范例。[1-3]
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个阶段的社会大背景下,“能力构建”项目均希望尽量与社区经济发展规划保持一致,20世纪70—80年代盛行的传统社区治理理念和方法因此也发生了很大改变:一是社区治理目标由促进政治参与的单一目标变革为促进政治参与和发展社区经济的双重目标;二是工作能力上升到战略高度,尤其是社区领导力和创业精神的培养。
(五.社区治理持续发展:扶持社会组织和规范从业标准
21世纪以来,英国政府将社区治理聚焦于全球化带来的社会融合问题、恐怖主义引发的社区安全问题、陌生人社会的社区凝聚力问题、新生一代的积极公民精神培养和社区计划可持续发展问题等。基于历史经验,社区治理目标确定为扶持社会组织和规范从业标准。
从历史经验来看,社区治理从工作理念的确立到工作目标的明确、从工作战略的规划到工作策略的实施都离不开社会组织的参与。所以,20世纪90年代末,英国政府就开始扶持发展非营利性和非政府的社会组织/社区项目,旨在通过这些组织提供社会照顾和促进经济发展等社会服务。进入21世纪后,三个社会组织/社区项目在政府扶持下蓬勃发展,工作绩效显著。一是租房管理组织(TMOs,Tenant Management Organizations),由居民、租户和承租人组成,在地方议会或者住房协会的帮助下,就住房的日常维修、分配出租、租赁管理、清洁照料、收取租金等事务,制定和执行具有法律效力的《管理协议》。二是社区新政计划(NDC,The New Deal for Communities Program),这是英国政府迄今最重要的社区发展计划之一。该计划于1998年作为社区复兴的国家发展战略推出,英国投入20亿英镑,实施10年,决策工作由包括社会服务组织和社区代表的39个合作单位共同承担。[1-3]该计划的核心目标是缩小社区的贫富差距,工作绩效表现在两个方面:环境方面,包括犯罪率、住房和周围环境、社区公共设施;居民方面,包括教育、医疗和就业。三是成长保护项目(The Sure Start Program),在英格兰首先启动,之后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也出现类似项目,强调通过社区治理提升幼儿照护、学前教育、健康和家庭支持,给每一个孩子在生命的起点有一个最好的开始。2010年,成长保护项目国家监督报告显示,该项目在很多方面达到了最初的目标。
然而,社会组织的运行和社会项目的实施,需要拥有工作能力的主体才能完成,所以20世纪90年代已经提到战略发展高度的“工作能力”培养开始规范化和制度化,三个社会组织负责发展具备工作能力的“社区领袖”(Community Leadership):社区治理基金会(CDF,Community Development Foundation.、社区治理学习联盟(FCDL,Federation of Community Development Learning)和社区发展交换委员会(CDX,Community Development Exchange)。CDF负责制定社区承诺和社区生活绩效指标;FCDL负责确定并依据社区治理胜任力制定和优化国家职业标准;CDX专门制定帮助社区治理从业者熟悉工作领域,掌握所需方法、知识和技能的教育战略。这三个组织的工作均是基于科学研究的基础之上。比如CDX近年来一直在调查承担社区治理者的雇佣条件、面临困难,特别是与低劣管理、短期合同和培训可及性相关的问题;CDF和大学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共同调查诸如社区治理方法、社区网络、社区社会资本和健康促进、犯罪减少、雇佣提升等“生活质量”结果指标之间的关系。目前,英国社区治理研究者和实务界认为社区治理能力应该包括全局视野、环境分析、创新思维、领导激励、制定计划、组织行动、动员资源、团结协作和监督评估等方面。
三、启示与建议
(一.助人自助的基本原则
英国社区治理从萌芽至今,经历百年历史,但是从始至终“助人自助”这一基本原则没有发生过变化。“助人自助”从本质上对社区治理模式提出两大要求,一是助人主体需要具备助人能力,二是助人目的是让其能够自助。所以,英国在社区治理萌芽阶段,成立各种志愿组织是为了推动社区居民之间邻里互助;在社区治理成长阶段,运用教育战略,让助人者具备助人能力,帮助居民提升个人能力,合理宣泄不良情绪,成为合格公民;在社区治理延展阶段,无论是培养居民的政治责任感,还是提升社区的凝聚力,其核心都是促使居民能够创造和维护自己的利益;在社区治理内治阶段,“能力构建”项目的意义也在于提升助人者的工作能力,促进居民积极参与政治和投身社区经济发展,帮助居民合理获取权益,摆脱经济困境;在社区治理持续发展阶段,政府扶持社会组织和规范从业标准,也是为了提升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从业者“助人自助”的能力。
从理论上讲,英国社区治理的基本原则主要源于两大理论:一是强调人具有自我实现需要、自我选择自由和自主发展能力的人本主义理论;二是坚信个体、群体或社区能够凭借赋权掌控环境,增进自我概念、尊严感、福祉感及重要感,并且在此基础上实现自身目标的赋权增能理论。[4]正是对这两大理论思想的信奉,百年以来英国社区治理的工作策略、工作方式、工作组织都在不断变革,但是“助人自助”的基本原则坚持不变。
近年来,中国在借鉴英美国家社区治理模式的基础上,也提出了自治型社区治理模式。但是,借鉴他人的经验需要全面反思。英国社区治理基本原则的理论基础中,人本主义理论过分关注个体,容易忽视社会结构性问题;而赋权增能理论过分强调赋权,可能造成过分赋责,推诿政府责任。目前,中国在实施自治型社区治理过程中,已经呈现这两类问题的端倪。一是社区工作提供的个案服务多为心理疏导或经济救助,社区服务多为文娱活动,似乎遗忘了社会结构型问题可能才是社区问题的根源。只有通过伸张居民权益和倡导社会政策才能真正实现助人自助。二是政府强调社区自治,开始弱化行政力量,建设社会组织,呼吁居民参与。但在当前社会力量有限介入、社区居民不愿参与的情境下,行政力量过于弱化,导致社区治理出现缺乏权威指导又无力自治的困境。[5-6]可见,中国自治型社区治理模式的落实,需要注意,每个个体“自助”的自我实现需要、自我选择自由和自主发展能力会受到客观环境的限制,“助人自助”就是要帮助个体突破客观环境的限制。而政府的角色应该是始终负责政策制定、资源保障、宣传动员、指导协调和监督评估的“助人”工作。[7]
(二.基于问题的工作目标
虽然英国社区治理一直秉承着“助人自助”的基本原则,但是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由于经济发展、政治思想和社会文化的影响,社区及其居民面临的问题不尽相同,社区治理的具体目标自然也是因时而变、随事而制。
社区治理萌芽阶段,工业革命给城市带来大量的移民,地方政府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维持社区正常秩序,而移民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适应城市生活、融入城市社区。所以,“构建居民的社区归属感”成为此阶段社区治理的重要目标。一个有社区归属感的居民,其前提假设就是一个已把社区当成家、热爱社区、维护社区并积极建设社区的居民。一石二鸟的工作目标,同时解决了城市化进程中英国社区和移民各自面临的问题。社区治理成长阶段,地方政府需要解决社区贫困及其带来的相关问题,比如拥挤的住房、糟糕的卫生、吸毒和犯罪等。与此同时,社区居民在自由、放纵、享乐的文化潮流中,整体缺乏责任感,致使贫困社区面临的问题更加棘手。在此阶段,“构建居民的责任感以及研究解决社区贫困”,成为社区治理的主要目标。期望针对人和环境双管齐下,同时解决个体问题和结构问题。社区治理延展阶段,虽然英国经济快速发展,城乡一体化完成,但是撒切尔主义导致社会福利减少和社会组织萎缩。在这种情况下,地方政府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激励居民无偿志愿参与社区治理,所以“促进居民的参政意识和积极行动”成为此阶段的工作目标。社区治理内修阶段,英国经济短时间内经历了从衰退到复苏的过程,公共经费从缩减到增加,社区治理还没从疲于应付阶段缓过劲来,社区复兴任务就扑面而来。所以,此阶段的工作目标定位于“社区治理能力构建”,从外治转为内修。社区治理持续发展阶段,地方政府面临着更多挑战性问题,社会融合、社区安全、社区凝聚力、积极公民精神、志愿服务、社区计划和可持续性发展等等。基于社区治理的历史经验,此阶段英国将社区治理目标定位于扶持社会组织和规范行业标准,期望内修外治,解决新世纪面临的各种挑战。
从英国社区治理目标的演变来看,可借鉴经验有两个方面:一是工作目标一定要秉承核心原则并落脚具体问题;二是治理者一定要清楚所处时代的主要社会问题及其根源。当下中国,地方政府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是农民工进城的社会融合问题,还是贫富差距导致的社会安全稳定问题?是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社区老人照护问题,还是功利化经济发展引发的环境危机问题?只有明晰了工作目标,才能确定社区治理的方向。中国目前面临的社会问题复杂多样,所以甄别主要问题、挖掘问题根源是明确现阶段工作目标的重要前提。
(三.实现目标的工作策略
英国社区治理目标属于问题导向,工作策略紧跟工作目标,旨在解决问题。社区治理萌芽阶段,工作策略是以政府为主体支持和引导移民组建志愿组织,帮助他们构建社区归属感。社区治理成长阶段,工作策略是教育发展战略和反贫困行动。教育发展战略不仅提高了社区治理的专业水平,还提升了居民的责任感;反贫困行动不仅普及了社会福利,还研究了解决社区贫困的结构问题。社区治理延展阶段,工作策略包括培养居民参政能力的社区行动、强调睦邻友好的社区治理、全面满足居民需要的社会规划、协同创新的社区组织和提升可获得性的服务延展,这五大工作策略均是为了激励社区居民积极主动地参与社区建设。社区治理内修阶段,工作策略是开展各种“能力构建”项目,提升所有社区工作者的服务能力,完成社区复兴的国家战略。社区治理持续发展阶段,社区治理一方面采用国家高度重视、政府资金投入、评估监督项目等外部工作策略扶持社会组织;另一方面,运用科学研究社区治理胜任力、制定职业准则、提供规范化培训等内部修炼策略规范行业标准。
英国社区治理策略表现出四个特征。一是目标性,通过解决问题,实现工作目标。二是适应性,适应外部环境、适应社会文化、符合利益相关者的期望和价值观。三是可接受性,回报高、风险低。四是可行性,基于现有的资源和能力。比如:教育发展战略,旨在解决英国20世纪60—70年代贫困、犯罪等社会问题,具有目标性;与社会文明发展的需要相一致,体现地方政府、社会组织、社会工作者和社区居民的愿望,具有适应性;投入教育解决社会问题,虽然时间周期较长,但是居民知识、能力和素质提升,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效果好而且一劳永逸,具有可接受性;教育战略主要基于现有的社区资源和志愿组织,具有可行性。
上述四个特征,可以作为评估或制定中国社区治理策略的基本依据,比如制定在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失地农民的社区工作策略。目标性要求工作策略旨在解决问题,失地农民社区主要的社会问题是什么?是社区安定和谐发展吗?如果是,社会问题的根源是什么?是熟人社会突然瓦解给个体带来的身份认同感和社区归属感的困扰,进而影响社区安定和谐发展吗?如果是,基于赋权增能理论,工作策略可以是帮助失地农民提升就业能力,从而帮助他们自己找到身份认同感和社区归属感。总之,只有明确要解决的主要问题,目标性才能彰显;适应性要求帮助提升就业能力的工作策略能够适应现阶段经济发展和社会文化,满足国家和政府的期望,并体现失地农民的意愿;可接受性要求预测帮助提升就业能力的工作策略实施之后,可能带来的绩效以及实施风险;可行性要求预算帮助提升就业能力的工作策略需要的经济投入和人力资源。符合这四个特征,工作策略才能够实现工作目标。
(四.实施策略的工作能力
在英国社区治理的成长阶段,理论界和实务界就意识到社区治理者助人自助的工作能力的重要性;到了社区治理内修阶段,构建社区治理者的工作能力被提升到战略高度。
构建工作能力的目的是为了有效实施工作策略,社区治理成长阶段,受科学管理主义的影响,教育策略和反贫困行动要求社区治理者具备计划、组织、指挥、协调、控制的工作能力。社区治理内修阶段,工作经费投入少,“社区复兴”任务重,要求社区治理者除了具有一般的管理能力之外,还要具备能够影响他人一起实现共同目标的领导力(leadership),以及主动寻求变化、对变化能够快速反应并将变化视为机会的创业精神(entrepren-eurship)。社区治理持续发展阶段,促进社区融合、保障社区安全、推动社区凝聚力、建设积极公民精神等新旧工作任务,对工作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所以组建相关组织专门科学界定工作能力,并帮助社区治理者拥有这些能力。
依据中国情况和借鉴英国经验,建议中国社区治理者应该具备四种能力:社区治理能力、管理能力、领导力能力和高级认知能力。社区治理能力要求社区治理者熟悉社区内外环境和深入理解社区问题本质,具有社区治理的基本知识、理念以及探究当前和未来社区问题本质的方法和思想。管理能力要求社区治理者具备计划、组织、监督和控制的知识和技能,即能够从事社区项目规划、财务预算与管理、社区活动组织、服务项目质量控制、人力资源管理等管理社会组织和社区事务的能力。领导力要求社区治理者具备影响政府、社会组织、居民等利益相关者成功地完成社区持续发展和变革的能力,包括鼓舞、激励、影响他人的领导技能、领导变革和战略管理能力。高级认知能力包括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创业勇气、决策能力以及提出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等。前两个能力集群能保障社区治理任务完成,后两个能力集群能够让社区治理表现卓越。
四、结语
英国社区治理从萌芽至今,社区治理模式从构建居民社区归属感到扶持发展社会组织,一直秉承“助人自助”的基本原则建设公平和谐社区。英国社区治理经验指出,制定工作模式,其基本原则要得到利益相关者的统一认可,工作目标要基于社区问题,工作策略要与工作目标相统一,工作能力要与实施工作策略的要求相匹配。中国现行社区治理模式,目前尚未形成统一认可的基本原则;工作目标可能不是基于社区问题,而是源于上级偏好;工作策略与工作目标两张皮,做的和说的两回事;工作能力不能满足工作任务需求,尤其是缺乏领导力和高级认知能力。[7]所以,建议关注社区治理的研究者依据中国具体情况,在科学论证的基础上提出符合中国国情的社区治理的基本原则、具体目标、工作策略以及社区治理者需要具备的工作能力,帮助社区治理实务界能够在理论指导下科学地开展工作。
①关于英国社区治理模式的演变及特征的梳理和总结主要基于三个文献。一是英国社区发展基金会(The Community Development Foundation)执行总监Alison Gilchrist发表的论著《英国社区治理—可能性和困境》。二是英国伦敦发展学习中心(Developing Learinging)学者Mark K.Smith每隔10年回顾一次的《社区工作(1996,2006,2016)》。三是英国社区发展研究学者Keith Popple和Anne Quinney发表的论著《社区发展理论与实践:来自英国的案例分析》(见参考文献[1-3])。
[1]GILCHRIST A.Community governance in the UK.possibilities and paradoxe.[J].Community development journal,2003,38(1):16-25.
[2]SMITH.M.K.Community.governance(1996,2006,2016)[EB/OL].[2017/01/06].http://www.infed.org/mobi/what-is-community-work/.
[3]POPPLE K,QUINNEY A.Theory and practice of community development.a case study from the United Kingdom[J].Journal of the community development society,2002,33(1).71-85.
[4]文军,吴同,黄锐.西方社会工作理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97-101,280-287.
[5]戴祥玉.地方政府自我推进型治理创新.转型期城市社区自治的发展路径——基于4类社区治理创新典型案例的研究[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3):75-82.
[6]陈立周.从“协调冲突”到“源头治理”——城市化进程中的社区治理与社会工作介入.社会工作与管理,2017,17(1).45-51.
[7]陈燕,郭彩琴.社区治理研究述评[J].重庆社会科学,201.(3):5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