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角度的“自我实现”
2018-03-30林玲
林玲
摘 要: 梭罗的代表作《瓦尔登湖》被尊称为“绿色圣经”,凝结了梭罗毕生的生态智慧和人生哲学。在梭罗的年代,生态伦理学的相关概念虽然没有提出,但《瓦尔登湖》中体现出梭罗清晰的生态意识。本文结合深层生态学的相关概念对此进行分析,无论是梭罗对奢侈浪费的生活观念的批判理念,还是对于万物众生所持的平等与敬畏思想,都是生态角度“自我实现”意识的流露。
关键词: 《瓦尔登湖》 生态意识 “自我实现”
在传统观念中,当谈到人的“自我实现”时,更多的是指向社会层面的。随着自然环境恶化问题越来越严重,生态伦理学逐渐成为一门重要的学科。在考察人的自我实现这一问题时,生态伦理学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角度:生态视角。深层生态学认为,人的提升和完善是和其对于自然的道德伦理关怀分不开的。深层生态学旨在从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角度追问生态危机的原因。“自我实现”原则是深层生态学追求的终极目标。这里的“自我”,即“生态自我”。这个“自我”强调个体与外在非人类的自然环境的关系。深层生态学的奠基人奈斯认为西方传统观念中的孤立的、与对象分离的“自我”是狭隘的“小我”,是小写的“self”,这种“自我”导致了人类与自然的分离。生态角度的“自我实现”中的“自我”是具有生态意识的“自我”,是大写的“Self”。梭罗的代表作《瓦尔登湖》被尊称为“绿色圣经”,凝结了梭罗毕生的生态智慧和人生哲学。在梭罗的年代,生态伦理学的相关概念虽然没有提出,但《瓦尔登湖》体现出梭罗清晰的生态意识。笔者认为,无论是梭罗对奢侈浪费的生活观念的批判理念,还是对于万物众生所持的平等与敬畏思想,都是生态角度的“自我实现”意识的流露。本文将从如下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放弃对自然的占有:生活简朴,精神富足
奈斯指出,人类无权削弱自然界的丰富性和多样性,除非是为了满足其最低限度的基本生存需要。这里奈斯没有明确界定“最低限度的基本生存需要”是什么,但是这个模糊的认同却和梭罗倡导并践行的简朴生活理念不谋而合。梭罗用批判性的语言指出世人的生活存在的问题:“大部分的奢侈品,大部分的所谓生活的舒适,非但没有必要,而且对人类进步大有阻碍。所以关于奢侈与舒适,最明智的人生活得甚至比穷人更加简单和朴素。”[1]他认为人类应当将物质生活的需要降到最低限度,按天性毫无拘束地生活。所以,他用双手只花了28.125美元盖了一间极其简朴的房子,每周花27美分维持生活。他写道:“我也不花什么钱去买窗帘,因为除了太阳月亮,没有别的偷窥的人需要关在外面,我也愿意它们来看看我。”[2]他的信条是:简单,简单,再简单。他把物质需求降到最低,用六周时间挣到了一年所需的开销。
物质主义价值观令人们无止境地占有掠夺自然,使其变得面目全非,造成了生态环境的极度恶化,同时也让人类变得欲壑难填,精神空虚,破坏了人与自然、人的肉体与灵魂之间原本和谐的关系,阻碍了生态角度的“自我实现”。“大多数人”,也“因为无知和错误,满载着虚构的忧虑,忙不完的粗活,却不能采集生命的美果”[3]。梭罗认为,为何人们变得如此愚蠢和麻木,那是因为物质贪欲等身外之物已经绑架了世人的灵魂,匆忙和琐碎完全占据了人们的生活,人与自然、人与内心的交流被切断了。梭罗用简朴生活的体验和对大自然的热爱告诉世人该如何修复这种被切断的交流。简朴生活就意味着人类应该放弃对大自然的占有,还自然界原本的面目。所以,他强烈谴责那些为了利益砍伐湖边树木的人,反对猎杀动物的行为,甚至对自己的钓鱼行为感到愧疚,他呼吁人类对自然界要保有同情心,“我第一次划船在瓦尔登湖上的时候,它四周完全给浓密而高大的松树和橡树围起……可是,自从我离开这湖岸之后,砍伐木材的人竟大砍大伐起来了。从此要有许多年不可能在林间的南道上徜徉了,不可能从这样的森林中偶见湖水了。我的缪斯女神如果沉默了,她是情有可原的。森林已被砍伐,怎能希望鸣禽歌唱?”[4]梭罗从不会让自己凌驾于自然之上,一只鸟兒落在他的肩上,他觉得这比佩戴任何的肩章都光荣。梭罗认为,人类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失去了自然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
梭罗认为在尽可能地简化生活的同时,还应该追求精神层面的崇高,精神层面的崇高具有永恒的意义。自然是有灵性的,是人类精神的源泉,是净化灵魂和怡情的场所,是可以帮助人回归自然人性的。在与自然的交融中人的身心会健康发展,“在任何大自然的事物中,都能找出最甜蜜温柔,最天真和鼓舞人的伴侣,即使是对于愤世嫉俗的可怜人和最最忧悒的人也一样。只要生活在大自然之间而还有五官的话,便不可能有很阴郁的忧虑”[5]。梭罗相信自然的简朴、纯洁和美还能提升人的道德,两年的湖居生活,他用心感受林中小动物们的生活,把自己融进大自然中。他顺应四时春种秋收,与日月星辰共呼吸,与“禽兽为邻”,和鸟儿做伴,这是何等令人惬意的生活。
十九世纪美国大规模的扩张运动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模式和价值观,这种改变在渐渐阻断人类和自然同呼吸共命运的相依相存关系,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呼吁人类放弃为了自身的发展而不断地掠夺占有自然的观念,只有人类约束对自然的行为,改变对自然的态度,和自然达到真正的和谐,“自我实现”才能水到渠成。
二、赋予自然主体性:万物平等,敬畏生命
生态角度的“自我实现”不应该仅仅包括保护自然这一层面,更应该包括人类对自然主体性的认同。生态伦理学认为,应该把属于原本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扩大到人类和自然之间。深层生态学者认为,自然和人一样有其道德地位和权利。奈斯指出:“所谓人性就是这样一种东西,随着它在各方面都变得成熟起来,我们就将不可避免地把自己认同于所有有生命的存在物,不管是美的丑的,大的小的,是有感觉的无感觉的。”[6]“自我实现”取决于“个体”与他人、他物的认同过程,这个“自我”是“随着人自身独特精神和生物人性的进一步的成熟,自我逐渐扩展,超越整个人类而达到一种包括非人类世界的整体认同:人不是与自然分离的个体,而是自然整体中的一部分,个人与其他存在的不同,是由与他人、与其他存在的关系所决定的”[7]。认同的前提是承认自然物和人类一样有尊严、有主体性。大自然是和人类平等地共同存在于地球之上,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宇宙全体,还有其中的万物都有尊严性。……就是说,自然界的无生物和无机物也都有尊严性。大地、空气、水、岩石、泉、河流、海,这一切都有尊严性。”[8]万物都有尊严性,人类不能肆无忌惮地侵犯。在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看来,人和自然是分离的,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人类以外的任何他物都可以为我所有,为我所用。人类是宇宙的主宰,其他一切都是客体。“生态自我”的实现首要条件是摒弃这一观点,梭罗的《瓦尔登湖》旗帜鲜明地表现出了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背离。
梭罗被称为自然作家,在十九世纪的美国超验主义的作家群中,梭罗差不多就是自然的代名词。大自然在他笔下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他用心体会着自然界中的一景一物,深层生态学认为,生命形式的多样性是实现自然内在价值的途径之一[9]。梭罗眼中的自然是丰富多样的,任何一种生命形式都有存在的权利,种豆的时候,梭罗想:“我又有什么权利拔除狗尾草之类的植物,毁坏它们自古以来的百草园呢?”[10]梭罗强烈谴责现代科技和商业文明对自然生态的破坏。现代生态学指出,个体与环境之间应该是审美关系,情感关系和伦理关系,二者是相互建构的。梭罗写道:“难道禽兽不是跟人类一样,也存在着一种文明吗?”[11]梭罗认为和人类一样,人类以外的其他存在是有独立性和主体性的。不应只把他们视作客体,应该以一种情感的伦理的态度对待他们。在作品的很多章节中,梭罗作为叙述者,大都处于消极被动的地位,他把属于人的主体性让位于其他存在物。同时,作者用拟人的手法让自然界中的万物彰显他们的人格和主体性。在《瓦尔登湖》中,我们看到,和人一样,动物们有着自己的语言,松鼠和田鼠会因坚果而“争吵”。在梭罗笔下,不仅动物有着人类的情感和性格,无生命的自然物如岩石、山脉、河流、湖泊等也同样如此。月光可以旅行在肋骨似的水波上,作者描写得最多的还是瓦尔登湖,“用这样的涨落方式,湖保持了它的拥有湖岸的权利,湖岸这样被刮去了胡须,树木不能凭着所有权来占领它。湖的舌头舔着,使胡子生长不出来。它时时要舔舔它的面颊”[12]。这里瓦尔登湖被形象地拟人化了,瓦尔登湖是活生生的,湖水的涨落是在舔着面颊,多么幽默风趣。类似的描写文中随处可见,“我还听到湖上的冰块的咳嗽声,湖是在康科德这个地方和我同床共寝的那个大家伙,好像他在床上不耐烦,要想翻一个身,有一些肠胃气胀,而且做了噩梦……”[13]在梭罗看来,湖就是他的伙伴,他赋予自然以“人”的特征和独立身份,和自然建立亲密的情感关系,以此凸显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背离。“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著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湖所产生的湖边的树木是睫毛一样的镶边,而四周森林菊郁的群山和山岸是它的浓密突出的眉毛”[14]。这段描写很精彩,生动形象,引人入胜。自然界原本无生命的物体被赋予了生命。
对于自然的态度决定了人实现生态向度的自我,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应该回归自然并与自然和谐共处,只有充分认识到自然界所有物种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得到尊重这一点,才能真正做到“生态自我”的实现。
参考文献:
[1][2][3][4][5][10][11][12][13][14][美]亨利·戴维·梭罗,著.徐迟,译.瓦尔登湖[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2,62,4,179-180,122,145,254,170-171,253,174.
[6][7]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46,46.
[8][英]汤因比,[日]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430.
[9]Devall,Bill & Sessions,Deep Ecology,Salt Lake City:Gibbs Smith Publisher[M].1985: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