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白先勇小说中的悲情色彩
2018-03-29李芬李秋
李芬 李秋
摘 要:白先勇小说中的悲情色彩体现在各个方面,无论是写异乡人的漂泊之旅还是描述贵族阶层的衰落,亦或是刻画女性群体的沧桑人生,他的小说总充斥着一种浓烈的悲情意识,读他的作品,总有一种压抑和沉重之感,但正因为这种悲情色彩,他的作品才显得厚重而不失韵味。
关键词:悲情色彩;女性形象;小人物;“青春鸟”;产生原因
作为一种传达感情的载体,当文学创作掺入悲情色彩,文学便有了不一样的情感表达,这种固有的悲剧意识使文学所传达的感情有了一种类似于灵魂的核心存在。白先勇的小说因悲情而沉郁,因沉郁而绝妙,因绝妙而经典,完美诠释了悲情色彩在文学创作中不可估量的地位。
一、 悲情式女性形象
白先勇的不少小说中都涉及到女性,無论是没落的贵族太太,还是底层的保姆,亦或是沦落风尘的舞女歌妓,都不可避免地透露着一层浓重的悲情色彩。
《玉卿嫂》里的玉卿嫂本是体面人家的少奶奶,无奈丈夫早逝,家道中落遭婆婆嫌弃便出来做了老妈子,在重新追求幸福的过程中又遇人不淑,最后凄惨而死,她所追求的爱情太过于浓烈且炙热,最终使自己陷入悲剧的泥淖。小说最后以玉卿嫂殉情收尾,她的人生止于悲情,在这篇小说中白先勇将悲情色彩渲染得恰到好处。
《金大奶奶》所表现的悲情色彩又与《玉卿嫂》完全不同。金大奶奶无疑是婚姻和金钱的牺牲品,她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性形象。她在金家受尽委屈,被百般欺辱,却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生死,也没有人同情她,他们都是故事的看客。金大奶奶在金大先生的婚礼当天选择饮毒自尽,结束自己凄苦的人生,即使这样也未能改变什么,金大奶奶的死亡并没有唤起人们心底的怜悯和正义,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所有人都沉浸在金大先生结婚的喜悦中,没有人关心金大奶奶的死活,这是金大奶奶的悲剧所在,也是整篇小说的悲情所在。
《游园惊梦》里的高官遗孀钱夫人,《孤恋花》里的陪酒女娟娟,《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里的舞女金兆丽,《永远的尹雪艳》里顾盼生姿的尹雪艳……她们都带着胭脂粉饰后的美丽和表面的繁华,内心深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她们表面风光,内心却空虚冷漠,表面上她们都是别人眼中的焦点,可笑容背后却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痛楚,这样的一群人是悲哀而可怜的,她们在经历了一番繁华后再体会人生的悲苦凄凉,内心对世态炎凉又有了新的体会和理解,这便是她们的悲剧所在。
白先勇从女性角度出发,将浓郁的悲情色彩融入到创作中,写出了一个不同时代不同背景下却拥有相同悲剧的女性群体,正是这样一个群体将女性的悲情和慨叹展现在读者面前,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用悲情包装后展现于我们眼前,让我们看到了世态炎凉的背后是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也让我们明白在被繁华粉饰的背后,掩藏的是一群具有时代悲剧的女性。
二、 小人物的悲鸣
白先勇的小说中还有一部分描写社会边缘小人物群体的作品,他们大多挣扎在生存和毁灭的间隙中,渐渐被社会和时代所遗忘,最后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没了踪影。
《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里的主人公王雄的命运悲剧在于自己偏执的性格,王雄的悲哀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他的个人经历本就带着悲剧色彩,他在挑谷子去卖的路上被截去当了壮丁,之后又被雇为男佣,这是他命运的悲哀,而悲剧色彩在他性格方面的体现也是不容忽视的。东家小姐对他的嫌弃和冷漠使他变得沉默无言,女佣喜妹对他的嘲笑彻底激怒了他,他心底最后的一点自尊被践踏,于是他走向了毁灭,只留下一具腐烂的尸体,一直在生存和毁灭边缘徘徊的他就这样草草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在旁观者眼中他的生命如同杂草一样轻贱,即使死了也未曾在别人心里激起半点涟漪,这是王雄的悲哀,也是小人物可怜而凄苦的人生。
这样的小人物不止王雄一个,《花桥荣记》的主人公卢先生也逃不过小人物的悲哀。起初卢先生还是一个“斯文人”的形象,而一场诈骗改变了他人生的运行轨迹,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书桌上,为他落魄潦倒的教师生涯画上了句号。卢先生凄苦可怜的结局是当时不太平的世道造成的,白先勇寥寥数笔,用传神的外貌描写将他的悲苦命运呈现在读者面前,让我们通过卢先生的外貌变化看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郁悲情色彩和令人哀叹不息的凄凉,这便是白先勇所要向我们展现的悲剧魅力。
白先勇对小人物的刻画不仅体现在《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和《花桥荣记》中,《岁除》中的赖鸣升也是白先勇这类小说中的小人物群体之一,他们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平凡人,他们卑微而渺小地存活在社会各个角落,但他们最后的结局却都是悲凉凄惨的。小人物的生死在别人眼中不足轻重,可小人物的命运却最能反应一个时代命运的起落,从这些小人物群体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时代的悲剧,看到了那个时代所具有的不公和腐败,悲情色彩始终充斥着整个社会,时代的变迁和环境的改变并不能将这种浓重的悲伤感抹杀殆尽,相反,这种悲情色彩随着历史的进程继续存在,继续蔓延。
三、 “青春鸟”之歌
白先勇还有一些小说中所表现的悲情色彩是一种融合遗弃和放逐色彩的哀叹之歌,这类作品大多描写一群“青春鸟”的悲凉人生,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所表达的悲伤情调始终不变。
《孽子》传达了白先勇对同性恋群体的同情和悲悯,小说中所描写的人物是社会中最低贱最下层的一些人,这不光因为他们是同性恋,而且还因为他们是男妓,这是社会上最被瞧不起的一些人,他们的地位低之又低,他们在追逐和放荡中迷失自我,卑哀存活于社会黑暗的角落,他们年轻却没有方向,对生活充满憧憬却又卑微如尘埃。不管是被父亲逐出家门的阿青、还是从未放弃找寻生父的小玉,还是爱得轰轰烈烈结局却悲惨的阿凤和龙子,亦或是饱受拳脚虐待却依然逢人便偷的老鼠,他们虽卑微,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情感却特别纯净,他们之间推心置腹,可他们每个人的身世和所经历的一切却都充斥着惨淡的悲伤情感,读起来显得伤痕过重,有种沉闷之感。
《孽子》的悲情在于小说中每个人物所遭遇的不幸,更重要的是白先勇在他们身上所赋予的那种沉重而压抑的悲伤气息,这种赤裸裸的悲情色彩的渲染给人以悲痛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这是《孽子》给我最直观的感受,也是白先勇深刻挖掘人性悲悯的体现。
《寂寞的十七岁》、《青春》、《月梦》、《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等作品中都描写了“青春鸟”群体,或悲凄,或惨烈,白先勇用独特的视角将这群处在社会最底层的“青春鸟”的生活刻画得丰满又多情,悲情又缠绵,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带有悲伤色彩的,无论从他们自身的遭遇来看还是从他们各自的结局来看,他们的身上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悲凉,让人由衷地哀怜他们,这种悲情色彩充斥在每个“青春鸟”的细胞里,让白先勇的小说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悲伤感。
四、产生这种悲情色彩的原因
白先勇的小说中无处不在的悲情色彩与他个人的成长经历有直接关系。白先勇大部分的童年时光在孤独中度过,他这段被隔离起来养病的经历造就了他敏感孤独的性格,所以他的小说大部分是表现一种心灵上的创伤,同时他的小说中有很多写人的“自毁”或“毁人”,像《玉卿嫂》、《谪仙记》、《孤恋花》等作品中这种“自毁”或“毁人”倾向显而易见。也正因为有这种倾向的存在,才使得他的小说中的悲情色彩不再只是单调地表现悲哀和凄凉,而更多的是给人一种压抑的痛苦感和惨烈感,这才是他悲情小说所具有的独特魅力。白先勇小说中的这种“毁灭”意识揭示出人物心灵的痛苦,展现出人物以及轰轰烈烈的感情中所杂糅的悲情因子,正是由于白先勇这种对人生悲悯、对社会喟叹以及对世事无常的感慨,才有了一部部具有悲伤情感的小说,才有了一个个被悲伤所笼罩的鲜活生命体。
这种悲情色彩存在的另一原因是当时的社会背景。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不管在大陆还是在当时的台湾,人们的道德观念受封建主义的伦理信条所支配,这种封建主义的伦理信条束缚和抑制了人性的释放,所以在面对社会上一些不公现象时大多数人选择了冷漠旁观,这就酿成了一个个社会悲剧和人生悲剧。白先勇正是看到了这种充满冷漠和悲凉的社会现象,将这种不公的社会现象用惨烈而有力的文字叙述出来,将内心的伤感融入到一个个生命中去,才造就了小说中的悲情色彩,才有了一个个悲情主人公的存在。
白先勇以他独特的生活体验和描人摹事的卓越才能,铸造了一部部具有悲情色彩的作品,这是时代的骄傲,也是悲剧艺术造诣上的辉煌。他的悲情色彩具有时代的记忆,这种时代创伤丰富了他小说创作中的人物性格的塑造,使一个个悲情主人公跃然纸上,这种充满悲剧情感的视觉冲击带给人以享受,这便是白先勇悲情小说创作的成功之处,也是每个鲜活生命体所具有的独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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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中国计量大学现代科技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