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曾亮半边天
2018-03-29余光中
余光中
《蓝星》创刊迄今,忽忽已逾七十年,后期由淡江大学中文系赵卫民教授接编。明年5月将有纪念活动。他要我写几句话表述感想。上世紀50年代,纪弦大力推广现代诗,并说现代诗应为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至于移植些什么,他强调应该是波德莱尔以降的西方现代诗。当时纪弦在成功中学教书,自有热切的中学生做他的后盾。此事令钟鼎文与覃子豪深感不安,终于在1956年夏天的某日去厦门街访我,旋即由三人与邓禹平、夏菁、蓉子、罗门组成蓝星诗社,要出诗刊,并推覃子豪任主编。
我一向认为,诗社的生命不宜超过十年,过此则容易结成帮派,互相标榜,并与社外的别派互相敌视,争议不休。我更认为,到了十年社员仍未成名,就得怪自己诗才不足或努力不够。总之,我不认为应视诗社为领土,而诗刊为堡垒。
当时,除了纪弦的现代派,痖弦、洛夫的《创世纪》之外,蓝星所行乃中庸之道,一面要现代化,同时又不鄙弃本国古典的传统。其实此道也不好行,关键在于融古今中外于一炉,不但要学富,更要才高,成功的机会不大。
蓝星社大人多,唯组织松散,自由之中显得逍遥不拘,而且流动人口很多。70年中折损率不小。钟鼎文、覃子豪、邓禹平、吴望尧、罗门、周梦蝶、王宪阳惜已作古。敻虹久已失联,被佛教引走。阮囊不羡名利,虽曾入我的New Chinese Poetry,也颇久不见刊诗。蓉子老来失夫,不再创作。夏菁也年老多病,唯诗情仍盛,常在《中华副刊》上发表,并由黄用英译。张健心存故社,形之于文,令人难忘。蓝星的流动人口不少。若要周全,恐必须一提唐剑霞、曹介直、旷中玉。向明主编《蓝星》,辛苦多年,并创诗奖,影响大陆,功不可没。老夫年届九秩,幸而诗心仍跳,创作始终不衰,近年还推出了《太阳点名》、《现代英美诗选》、《济慈名著译述》,在《太》集出版后又有新作近十首。
古人一生留诗虽多,但往往多在唱和应酬,若是创作,就比较少。黄用小我八岁,一直是我的“后辈”,但现在也82岁了,不再写诗,只缩小世界,只限译诗,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