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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辱中的“风采”:笛福的“罗克珊娜”与陈寅恪的“柳如是”形象比较

2018-03-29

关键词:情妇风采

费 小 平

(重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1331)

一、引言

杰出的中共老一辈领导人、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共特科负责人周恩来同志曾在三十年代初严厉谴责一位被捕后即刻叛变的主要领导:“他的气节不如一个妓女。”即是说,妓女,青楼女子,或小三,也讲人品,即便深陷“屈辱”的泥沼,也超凡脱俗。“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笛福在小说《罗克珊娜》(Ronana,或者Roxana;or,TheFortunateMistress,1724)中塑造的“小三”形象“罗克珊娜”与陈寅恪在为明末才女柳如是“沉冤昭雪”的传记文学作品《柳如是别传》(1953-1963)中塑造的“小三”形象“柳如是”(亦称“河东君”),以各自发自内心的禀性、才情,共同保持着“屈辱”中的动人“风采”。“小三”几乎是“情妇”的同义语。她们均具备非同寻常的智慧、重情重义且怀感恩之志、挑战男性性别且与男人“试比高”。显然,尽管“罗克珊娜”不一定对“柳如是”的塑造有着事实性影响,但二者彼此存在着跨越时空的共同的“诗心”“文心”,构成了比较文学“可比性”的基础,“因为没有一部作品可完全归于外国的影响,或者被视为一个仅仅对外国产生影响的辐射中心”[1]123。并且,“艺术作品不只是渊源和影响的总和,它是一个整体”[1]125。为此,笔者采用平行研究方法,对来自两个不同国度的女性人物“罗克珊娜”与“柳如是”进行比较研究,以此“论述其异同,……总结出文学作品的美学价值及文学发展具有的规律性的东西”[2]57。

二、具备非同寻常的智慧

对于罗克珊娜,有学者指出:“主人公一边享受着美貌带来的财富,过着富足显赫的生活,一边又不时地叩问自己的灵魂,做着祈祷,过于虚伪,几近反讽。”[3]63这一切尽管“过于虚伪”或“几近反讽”,但的确也反映出主人公左右逢源,拽住一切利益不放手的非同寻常智慧。柳如是也“殊途同归”。当时,以柳如是等为代表的秦淮“歌伎才情与复社文人造诣结合,是秦淮脂粉文化内涵的提升”[4]209。这里的“歌伎才情”不外乎指歌伎们“精于世故却也婉约多情”[5]封底,她们不仅“要能歌善舞”[5]49,还要具有“在酒宴上富于言谈和机智应对的应酬能力”[5]49。

《罗克珊娜》开篇就夸赞罗克珊娜“极其精明(sharp as a hawk)”[6]3/[7]2。具体体现在以下“我”对是否结婚而进行“算计”的一段内心自白中:“我知道,我当一个情妇(a mistress)的话,按一般的情况,我就可以不断地从他们那儿得到他们所拥有的东西(to receive from them that keep)。如果我成了一个妻子(a wife)的话,那就要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丈夫(given up to the husband)。以后,我就只能在他的统治之下了(be under his authority only)。现在我有的是钱,不担心成为什么被弃的情妇(a cast-off mistress)。因此我没有必要出两万磅钱来嫁给他,用这样一笔钱来为自己买一个住处,未免太昂贵了(buying my lodging too dear a great deal)。”[6]158-159/[7]49“我”完全从成本效应角度来对是做妻子还是情妇的问题进行“精打细算”,最后认为做情妇更为划算,因为它本小利大,“我”可以因此源源不断地获取钱财,而不必担心被人随意抛弃。真是“机关算尽”。“我”的另一段自白也如此:“男人们总想用罪恶的方法(wicked measures)来达到他们的目的。我原来对他是感恩不尽的(infinitely obliged to him before)。现在,我谈起话来可就好像已经还清他的欠账了(balanced accounts with him now)。因为跟一个妓女睡了觉(lying with a whore),那就不仅抵掉了一千比斯托,而且也叫我还清了他为救我的性命和我所有的财产而付出的恩情(to all the debt I owed him , for saving my wife and all my effects)。”[6]159/[7]49以身相许,冲抵欠款“一千比斯托”和所欠之“恩情”,似乎是一种过分“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它正好折射了一种为人唾弃的“无耻”。显然,以上两例足以展现笛福笔下所塑造的一个为经济学家所称的见钱眼开的“经济理性最大化者”(homo economicus)形象。对罗克珊娜来说,手中拥有的货币,几乎等同于资本主义特有的一种“算计”,因为资本主义与“计算”密不可分。德国近代最有影响的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专门提出过“资本主义计算”[8]17这一命题,他的同胞西美尔也认为“按照金钱对价值斤斤计较教我们学会了把价值确定和具体到最后一厘”[9]359。《柳如是别传》第五章“复明运动”也记载了柳如是在牧斋君(即钱谦益)被逮捕后如何施以计谋予以拯救一事上的超常智慧:“至于所言河东君挈重贿北上,先入燕京,牧斋徐到一节,乃得之辗转传闻,可不置辩。叶氏言‘重贿’,计氏言‘用贿三十万’,皆未悉牧斋当日经济情况者之揣测。兹略征载记,以证牧斋此时实不能付出如此巨大数量之金钱,而河东君之能利用人情,足使牧斋脱祸,其才智尤不可及也。”[10]918(下)这指向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明末清初,钱谦益在官场上,地位起起落落,曲曲折折。柳如是一直不离不弃,伴其左右,……帮其渡过难关。”[11]161-162牧斋被抓,柳如是或行贿,或通过人情,使出浑身解数,为牧斋君解脱,确实“其才智尤不可及也”。我们也能因此叹服:“美貌与才情,世俗与高雅,柳如是双双兼之。”[11]107其智慧还体现在真实的柳如是的文学创作中,陈寅恪曾惊叹:“河东君文思之精妙矣。”[10]401(中)

但是,来源于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物在行为动机上有所差异:罗克珊娜的“‘算计’智慧”背后隐含着浓郁的商品经济意识,因为“十七八世纪正是英格兰国内商品经济……蓬勃发展之际”[12]85,“贞操/肉体被作为一种资本并进行了高效的经营,在极度理性化的资本运作思维指导下,……女士不断地结婚、丧偶/离异、复结新欢,以物物交换原则谋求财富、身份及地位”[12]85。她们无所谓婚姻,“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做生意,爱情是没有多大关系或根本没有关系的”[12]85。所以,罗克珊娜自有一套“振振有词”的、不知廉耻的“小三”逻辑:“我是想成为人家的一个外室(a kept mistress),过阔绰的生活(to have a handsome maintenance)。我仍然还想搞点钱,把钱存起来(laying it up),他要我存多少就存多少。”[6]188/[7]58其合理性在于“一个妻子只不过被看成是高级仆人(an upper servant),一个情妇(a mistress)可就是个君主(a sovereign)了。……男人的东西都是她的(what the man has is hers),她的东西都是她自己的(what she has is her own)”[6]145/[7]75。而柳如是的“‘行贿’智慧”背后涌动的是一种“千淘万漉虽辛苦,吹进狂沙始到金”般的真爱,因为“她始终相信,钱谦益是大丈夫,不会违背天地良心,她愿意做英雄背后的女子,帮他撑起另一方天空”[11]167。正是在这一前提下,“河东君于牧斋生日,特令童探枝得红豆一颗以为寿,盖寓红豆相思之意,殊非寻常寿礼可比。河东之聪明能得牧斋之欢心,于此可见一端矣”[10]1236(下)。又据陈琰《艺苑丛话》九“钱牧斋字受之”条云:“柳于后园划地成寿字形,以菜子播其间,旁栽以麦。暮春时候,钱登楼一望,为之狂喜,几坠而颠。此虽是暮春时事,与牧斋生日无关。但河东君之巧思以求悦于牧斋,亦一旁证也。”[10]1236(下)俨然一副“痴情女”派头。更有甚者,最后,“柳如是为了保护钱家产业立下遗嘱,悬梁自尽随夫而去,堪称贤夫人”[11]104。对丈夫之忠诚,指天可表,她犹如宋代歌伎,后嫁给宋将韩世忠的梁红玉,“勇气可嘉,有豪侠之风”[13]23,“充满大无畏的精神”[13]23。柳如是以“妇德”实现“妇才”, “对……晚明闺秀而言,‘才’是第二位的,‘德’才是第一位的”[14]7。

三、重情重义且常怀感恩之志

有学者指出:“笛福笔下的摩尔和罗克珊娜……具有女人所特有的温柔和善良的品质。”[15]80她们重情重义且常怀感恩之志。无独有偶。陈寅恪笔下的柳如是似乎是其来自域外的“孪生姐妹”。

罗克珊娜曾对那位荷兰商人说:“‘我现在只能坐在这儿,无法酬谢那个侍从(make that gentleman no amends)。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事该怎么办,先生。我想好好给他送一份礼(a handsome present)去。谢谢他对我和他的主人亲王(the prince, his master)做的好事。’”[6]153/[7]48她总想时刻找机会感谢帮助过她的“侍从”,对荷兰商人本人更是如此,因为她“自己总会觉得太忘恩负义(think myself vey ungrateful)”[6]153/[7]47。这种正面的女性人物在当时那个利欲熏心的英国商业社会,当属凤毛麟角。笛福似乎同塑造摩尔·弗兰德斯一样,竭力想“使女性形象首先作为人而且是普通人的价值在文学作品中首次得到洗礼”[16]84。与此相呼应,柳如是的情况是:“恐牧斋逝世后,若无遵王等之压迫,河东君亦有殉国之可能也。”[10]1299(下)阴阳两隔,宁愿以死来追随所爱之人到另外的世界,以烈女之身深化夫妻情感。这种“夫妻情”尔后转变为一种气节:“君劝宗伯死,宗伯谢不能。君奋身欲沉池水中。”[10]843(下)一切男士“无地自容”!

其他例子如下:罗克珊娜在与偶遇的“巴黎的商人”进行的以下对话:“‘亲爱的××夫人,’他说,‘看到你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真叫我高兴……’……待激动的情绪平息下去(recovered that disorder)后,我说道:‘先生,对你的救命之恩我真是感激不尽啊(my obligation to you that saved my life)。在这儿见到你真叫我高兴,我可以想想该怎样来报答你的深恩厚谊(how to balance an account in which I am so much your debtor)了。’”[6]149/[7]46感恩之情,溢于言表。柳如是也对继子存一片感恩之心。钱牧斋之子孙爱“平日与河东君感情不恶”,柳如是为感谢继子孙爱待自己的不薄之恩,“与子女遗嘱有:‘我死之后,汝事兄嫂如事父母。’”[10]886(下)特立下遗嘱,要求自己与牧斋的女儿今后视兄嫂孙爱夫妇为父母。其实,真实人物柳如是就是一个时刻懂得感恩的人,在《庭中有佳树》(“拟古诗十九首”其九)中曰:“我欲赠夫子,馨香无可植。”[17]17

不过,桥归桥,路归路。由于来自西方与东方两个不同的文明系统,两个人物所恪守的情义背后的理念之间彼此迥异:由于《罗克珊娜》写作的“笛福的时代正是英国的商业资产者渐取得政治支配权并且开始向海外殖民的时期”[18]280,罗克珊娜身上明显地染上市侩、庸俗的商人习气,她所注重的情义背后是金钱,是功利。她偶遇巴黎商人时所做的内心陈述更是一番赤裸裸的表白——“我真心诚意地想拿出一笔钱来助他一臂之力(to have parted with a good sum to have helped him)。而且,感恩之心也要求我这么做(in gratitude bound to have done so)。因为他曾经尽力救助过我,保全了我所有的一切(saved to me all I had)。”[6]153/[7]47她对巴黎商人也时刻想“送一份礼(a handsome present)去”[6]157/[7]48。它们负载着浓郁的“铜臭气”,诚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在“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展示了一种“纯粹的金钱关系”。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主人公才会有以下系列行动——“于是我告诉他,我要送给那侍从五百克朗(five hundred crowns)”[6]153/[7]48;“我停住了,开始就他自己谈话中所说的算了一下他和那只犹太狗的几次辩论和受审一共要花多少钱,我算出来大约一共有二千一百三十克朗(2,130 crowns)”[6]154。而出自陈寅恪这样的国学大师之手的《柳如是别传》,则负载着强烈的中国儒家文化的人本精神。柳如是这一文学人物所注重的情义,传输着“‘人贵物贱’、‘民为邦本’、‘民贵君轻’等几个著名命题”[19]66。这种爱是神圣的、崇高的,是干净的。“君奋身欲沉池水中”,并“当牧斋就逮之际,河东君誓欲‘从死’”[10]933(下),“然后来果以身殉”[10]933(下)。这是一种对文人气节的向往与期待,“形成了秦淮脂粉贞节理想与文人学士特别是复社名士气节操守的融合,在激烈的政治斗争和易代的历史巨变中得到灿烂的发挥”[4]212。

四、挑战男性性别且与男人“试比高”

有学者指出:“罗克珊娜十分在意‘自由似为男性专利(财产)(the Man′s Property),这一偏见,时刻准备着做‘一个男性化的女性’(a‘Man-Woman’),……而非一味地从属于刻板婚姻的窠臼(the laws of marriage)。”[20]144罗克珊娜时刻寻求独立、自由,以此挑战男性性别,实现性别上的“越界”(transgressive)。中国作家笔下的柳如是,同样“巾帼不让须眉”。

罗克珊娜有关婚姻的一段心理自白:“我不想结婚(had no notion of it),我现在过的是一种绝对自由的生活(lived a life of absolute liberty),象刚刚出生时一样自由,……。我觉得男人们没有理由来独占全体人的自由(engross the whole liberty of the race),让女人屈从于他们订的婚姻条约(be subject to the laws of marriage),尽管她们的财产状况有所不同。生来是一个女人,这是我的不幸,但我决心不让自己因为是个女人,而再来糟上加糟(be made worse by the sex)。鉴于自由似乎是男子专有(men’s property)的,所以我要做一个男子汉一般的女人(a man-woman);我生来是自由的,死也应该自由。”[6]189-190/ [7]58无疑,罗克珊娜是在追求个人“自治”(autonomy)的权力,但“这种‘自治’原本属于男性”[20]144,“女性对它的追求已经跨越了建构她作为‘性别化类别’(a gendered being)的那些界限(the very boundaries)”[20]144。罗克珊娜挑战男性的例子还体现在另一段有关婚姻的心理自白中:“当一个女人软弱得在结婚之前就作出了最后的让步(to yield up the last point before wedlock),以后再和这个男人结婚的话,那就是软弱加软弱(be adding one weakness to another),以后就会终身让这耻辱附在自己身上( to pin down the shame of it upon herself ),终身缚在这个唯一可能以此来排揎自己的男人的身上了。……拒绝一个男人,是得有勇气和力量的(to act with courage and vigor);这也是为了摆脱责备(to cast off the reproach),好让这种责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不为人知,最后淡忘掉(drops out of knowledge and dies)。”[6]168/[7]52她振臂一呼,号召女性张扬“自我”,拒绝婚姻,以此拒绝男性。

相得益彰,柳如是也曾以女扮男装的方式到半野堂拜见牧斋君:“河东君感慨激昂,无闺房习气。……其与诸名仕往来之礼,皆称弟。……又喜著男子服装,……及适牧斋后,如牧斋遗事‘国初录用耆旧’条略云:……牧翁殊不芥蒂。当曰,此吾高弟,亦良记室也。戏称柳儒是。然则河东君实可与男性名流同科也。至若‘高僧’一目,表面观之,似与河东君绝无关系,但河东君在未适牧翁之前,即已研治内典。”[10]381-382(中)一个冬日淡淡的午后,“无闺房习气”的柳如是女扮男装,造访半野堂。赋闲的钱谦益(牧斋君)在“见‘他’一身兰缎儒衫,青巾束发,一副典型的富家书生打扮,举止虽有板有眼”[21]时,心生疑惑:“身材却异常娇小,似乎缺少一种男子的阳刚之气。”[21]。事实上,“河东君实可与男性名流同科也”。“她的诗文作品令几社中的男士们拍案叫绝”[22]2。服装是刻画人物性格之桥梁。柳如是的行为,令我们想起南北朝时期的女英雄花木兰,她代父从军,壮怀激烈,与男儿们在边关英勇杀敌,传为千古绝唱。因此,“钱谦益被她(柳如是——引者)的风采折服,为其十日内筑成‘我闻室’,称其为河东君”[22]4。不言而喻,柳如是“对爱进行不屈不挠的、令人陶醉的和压抑不住的追求”[23]210。尔后,“‘牧斋就逮时[柳夫人]能戎装变服,挟一骑护之’”[10] 925(下),尽管颇遭质疑,毕竟能使人窥测其“男人”风采。所以,当时有人称“河东君往往以男性自命,和与汪然明尺牍之称‘弟’”[10]201(上)。但柳如是所折射的“男人”风采,是一种体现于男人身体本身的“风采”,因为“柳夫人”之“戎装”本是“内在于男性身体”[24]60的。不过,文以载道。“寅恪之研究‘红妆’(喻指柳如是——引者)之身世与著作,盖藉此以察出当时政治(夷夏)、道德(气节)之真实情况,盖有深意存焉,绝非清闲、风流之行事。”[25]90此中“深意”,毋庸置辩。

不过,以上两人在挑战男性世界的前提、方式与目的上有诸多差异:罗克珊娜挑战男性,由于受英国“实用主义”的影响,是打“自由”之名,行钱财之实,因为实用主义总是要人们“记住,不管自然界已经产生了什么,或者正在产生着什么,方法必须是适当的,必须适合于那种生产”[26]61。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也公然对他着力扶持的晚辈“后生”莫泊桑说:“当心啊!一切都取决于要达到的目的。”[27]6所以,罗克珊娜曾公然宣称:“我觉得对女人来说,不是去担心会有麻烦(the trouble),而是真正担心会丢了钱(money),反而要安全得多(far safer)。假如没有人可以托付(trusted),那也就没有人会受骗(deceived),财产在她们自己手里,是最保险的(the best security in the world)了。”[6]169/[7]52所以,“她拒绝婚姻,即使是与一个贵族”[16]83,因为她“意识到了对金钱的追求无法与婚姻相结合”[16]83。

这一切隐含的前提、方法是有预谋的,是事先设计好的,犹如一道即将上马的“生产线”,以实用为目的。而柳如是身着男装,挑战男性,其原因是受到孔子儒家文化的影响,对牧斋君身上体现的博学、智慧的君子之气顶礼膜拜,因为儒家认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28]1673,她当时认为牧斋先生是当之无愧地能够承担起“明明德”“亲民”“至善”天职的真君子。并且,闲居“半野堂”的牧斋能达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29]2478的儒家境界,更令如是心仪不已。当然,不能完全排除柳如是行为中的一点功利成分,因为“钱谦益地位显赫,柳虽为名妓,但毕竟是个‘妓’,她若想提高自己的地位,一定要找位有权力、有地位的男人做依靠”[21]。但这只是“白璧”中之“微瑕”,不足以抹煞其“高贵”。

五、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来自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所塑造的罗克珊娜、柳如是两位“小三”居然能跨域各自的时空,“并肩牵手”,砥砺前行,诚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世界文化“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一个产生于资本主义上升时期,一个产生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这一文学现象再次证明:比较文学不是“文学外贸”,更不是“借贷”与“还贷”之间的关系,“比较历史上毫无关系的语言和风格方面的现象,同研究从阅读中可能发现的相互影响……一样很有价值”[30]144,对于总体文学的建构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两位富于重大社会责任感的作家给我们塑造了两位身处底层却表现非凡的女性主义者,她们均 “成功地突破了那些把她们模式化的陈腔滥调,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多彩生活”[31]271。二位作家“以独特的妇女形象在小说中构建了一种积极而世俗的道德价值标准,他的女主人公们正是以这种道德价值标准作为自己立身行事的原则”[16]83,“她们和同时代的男人一样,在那样一个以财富为最高准则的社会里,崇拜财富,追求财富,具有男人一样的勇气、智慧和顽强”[16]83。她们的行动能给当下某些处于社会深渊并在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的生存线上挣扎的中国女性如何走出泥沼,与命运抗争,提供了一定的启示。同时,笛福、陈寅恪两位作家以自己独具特色的艺术手法为世界所谓“情妇文学”/“小三文学”长廊绘制了一幅动人的画卷,值得学界重视,尽管它是腐朽的、颓废的,应该受到批判,但毕竟是一种文化现象,因为“人类自有婚姻始,便有了情妇”[32]封面。公元二世纪初的法国女子爱洛伊丝曾公开宣称:“上天作证,我宁做阿比拉德(被她爱上的比她年长20多岁的学者、教师——引者)的情妇,也不做君王的正妻。”[32]封面我国影视界自21世纪以来也公映了大量的“情妇”作品,如《北京遇上西雅图》《非诚勿扰》《画皮》等影片及《女招待》《外出》等译制影片,《保卫爱情》《危险真情》《啼血杜鹃》等电视剧以及“温柔”系列电视剧(《温柔的背后》《温柔的背叛》《温柔的谎言》三部曲),令我国观众为之一振,原有的传统价值观念受到重创,是接受、拒绝,还是观望,人们不知所措。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价值立场的多元,我国政府、社会已经到了该重视“情妇”/“小三”问题并寻求解决方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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