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形式不同意不同
2018-03-28敦文慧
敦文慧
“啸”在古诗文中经常出现。如:“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是陶渊明的“啸”;“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是王维的“啸”;“借书满架,偃仰啸歌”,是归有光的“啸”。
“啸”盛于魏晋。最有代表的人物,当属阮籍。阮籍当年常“啸”的地方如今成了一处古迹——啸台,又叫阮籍臺,遗址现在尉氏县小东门南城墙上。啸台呈不规则圆形,直径约23米,高约10米,上有平台直径约9米。东邻城壕,西濒湖水。相传,阮籍常在此段城墙上吟咏啸歌。
其实,“啸”古已有之。最早见于《诗经》。《小雅·白华》有云:“啸歌伤怀,念彼硕人。”东汉,啸进入士大夫也即文人和社会名流的生活圈。《后汉书·向栩传》说向栩“恒读《老子》,状如学道,不好语言,而喜长啸”。到魏晋,啸便司空见惯了。
那么,到“啸”是什么样的?《古代汉语词典》说“啸是撮口发出长而清越的声音”。《说文解字》说:“啸,吹声也。”训诂学家郑玄说,啸就是“蹙口而出声”。百度百科言,“‘啸为一种歌吟方式。啸不承担切实的内容,不遵守既定的格式,只随心所欲地吐露出一派风致,一腔心曲”。其实不难看出,啸就是口中发出的有音乐味道的声音。
但是我认为,啸的发音方式不止一种。就好比如乐器不同,善于表达的情感也不同,啸的方式不同,其表情达意也不同。
第一种就是郑玄说的“蹙口而出声”。西晋成公绥《啸赋》:“动唇有曲,发口成音。”这种“啸”类似于现在的吹口哨,声音不大,一般表达愉悦惬意的心情。有一句歌词这样写道“吹着自在的口哨,开着自编的玩笑”,说的就是如此。如苏东坡“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中的“啸”应该就是吹口哨,“吟”是低声哼唱。急雨穿林打叶而来,苏轼却哼着小曲,吹着口哨,信步徐行,多么潇洒悠然!归有光的“借书满架,偃仰啸歌”中的“啸”也是如此,作者在自己小屋中或仰或坐,或读或吟,或哼小曲或吹口哨,多么怡然!很难想象,在自己一丈见方的小屋中,归有光会“撮口发出长而清越的声音”,因为“长而清越的声音”更适合在旷野高台而发。
第二种“啸”,应该不是嘬口发出的,它是从胸腔、嗓子中发出的呼喊,声音比第一种要大的多。这时候,人需要在高地或空旷处,提丹田之气,仰天吼喊,以荡涤心中浊气,排遣郁闷的心情。也就是说,这样“啸”的人心中是有满腔郁闷之气需要依靠“啸”宣泄出来。这非阮籍莫属。个性倔傲的阮籍不愿向司马氏集团低头,为了应对司马集团的频频拉拢,他时时酣酒称醉:有时偶任小吏,但短时即辞。心中郁闷可想而知,所以有时他会跑到高地旷野长啸,来宣泄自己心中的郁闷。所以,穷途之哭,他啸;丧母之痛,他啸;广武城头他长啸一声“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岳飞《满江红·写怀》中“抬望眼、仰天长啸”同样如此:靖康耻未雪,臣子恨未灭,空有收复故土之志,却难以实现,“怒发冲冠”而“仰天长啸”,满腔悲愤借这一声“啸”喷涌而出!
第三种啸,就是《古代汉语词典》中说的“撮口发出长而清越的声音”。清越意思是“清脆悠扬”。这种啸和第一种吹口哨相比声音要大;和第二种比,它不是排解郁闷的心情。这种“啸”应该是手指含于口中发出的长长的呼哨,也要在空旷开阔的场地。唐代孙广《啸旨》说的“激于舌而清,谓之啸”。如李白《游泰山》:“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作者登上南天门,长啸一声,感到万里清风都在呼应他,那是何等的逸兴遄飞!这种“啸”,声音是悠长清越的,啸者心情是辽远开阔的。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竹里馆》),陶渊明的“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归去来兮辞》)应该都是这样的“啸”。或坐在竹林,或登上高山,周围景色宜人,心中已然陶醉,一声长啸,悠长清越,是何等的神清气爽,潇洒傲然!这种“啸”和第一种相比,表达的心情虽然都是愉悦的,但第一种是一种淡然的惬意,而这一种是更加高昂的傲然。
由此可见,“啸”不仅是一种语言行为,也是古人的一种抒情方式。文人“啸”的爱好,一直流传到唐代。到了崇尚理学的宋代,“啸”的技巧就衰微了,明清时虽也有“啸”出现,但已经不成气候。“啸”逐渐消失在历史的漫漫长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