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电影主客合一美学特征——以影片《乱世佳人》为例

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主客合一是美学的重要范畴，在各个艺术门类均有体现。在文学中，作者常常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如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作者把家国之恨寄予花鸟，哀泣之花，心悸之鸟，让读者震撼；在美术中，作者通过塑造形象抒发情感，如毕加索创作的《格尔尼卡》，通过描绘格尔尼卡的惨状，体现作者对法西斯的憎恨，画面上的妇人、婴孩，使我们怜悯。同样，在电影中，或是叙述故事，或是记录生活，都彰显着创作者的独特视角，主客合一在电影中也有广泛的运用，并且具有独特的美学特征。

一、电影中主客合一及其美学特征

电影作为一种艺术门类，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具有独特的审美特征，离不开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但是电影又是一种综合艺术，比如电影《乱世佳人》，电影中的音乐或者舞蹈是表现艺术，人物的台词则是语言艺术。电影中的故事也有主体客体之分，比如电影中的人物形象与电影的故事背景就可以说是电影内部的主体和客体。而电影本身的主客合一，则是电影这门艺术产生美的源泉。主客合一作为美学原理，我国著名学者朱光潜先生的见解是“美是主客观的统一。美不能完全当做一种客观的事实，主观的价值也是美的一个重要成因。”[1]我国美学大师宗白华认为“我们要把整个情绪和思想改造一下，移动了方向，才能面对美的形象，把美如实地和深入地反映到心里来，再把它放射出去，凭借物质创造形象给表达出来，才成为艺术。”[2]电影中主客合一的美学特征可以概括为：创作者以及影片蕴含的思想感情得以最大限度的表达，观赏者能够通过联想和想象从而产生共鸣。

二、电影中主客合一的主要途径

鲁迅先生说“艺术上的真，倘不如事物之真，则人物只有二三寸，就不真了，而没有和地球一样大小的纸张，地球便无法绘画。”[3]可见，艺术创作必须使得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相结合并且运用独特的艺术手法改进，这样才能完成具有主客合一特征的艺术作品。电影的制作过程更是充分展现了主客体相结合，但是途径和其他艺术门类有所不同，主要有以下三种常用途径：

(一)电影创作者主观能动性与社会生活相结合

加缪谈及创作时说过，“重要的不是生活的最好，而是生活的最多。”[4]创作者进行创作，必然要参照社会生活，因为所有的社会生活都可以成为创作素材，这里的社会生活也就是客体，而“生活的最多”高于“生活的最好”，正是因为创作中更重要的是生活经历与思想情感的充足，也就是创作素材的丰富全面。而选择、组织、润色素材的过程，就是创作者主观能动性与社会生活相结合的过程。

众所周知，电影《乱世佳人》是改编自美国著名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长篇小说《飘》，结合作者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情感，不难发现小说中存在大量的个人印记。在地点上，玛格丽特也是出生在亚特兰大，与作品中故事发生的地点不谋而合，斯嘉丽从小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陶乐庄，正如作者童年生活的庄园。长大后的斯嘉丽苦恋十二橡树庄园的青年军官艾希礼，可是卫希礼却和表妹梅兰妮结婚；斯嘉丽的母亲在战争中因为流感与世长辞，她不得不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而现实生活中的玛格丽特，在青春岁月里也暗恋着一个英俊的军官克里夫特，也就是她心中的“艾希礼”；玛格丽特的母亲梅蓓丽也是死于病痛，她成为家中唯一的女性，与作品中主人公斯嘉丽有一样的处境。玛格丽特把对初恋情人的缅怀和对母亲的思念融入到了作品当中。她在原著中这样写道：“她从未真正理解过她所爱的那两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她把两个人都失去了。”[5]这不仅是斯嘉丽的悲剧，同时也是作者对自身爱情悲剧的总结。

(二)电影中人物形象与故事情景相结合

电影艺术和文学也有相似之处，就是通过讲述故事，展现人物形象，表达人物的思想情感，从而反映社会生活。所以人物形象和故事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且是密不可分的。也就是说，电影中人物所有的言行举止，要与他相关的故事要素，包括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环境等等，结合起来并达到统一，这样才会使得故事情节更具有合理性。

电影《乱世佳人》中，故事发生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两位主要女性角色斯嘉丽和梅兰妮都在战争中产生了极大的转变。战争爆发之前，斯嘉丽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姑娘；战争的爆发，使她成为带领大家重返家园的女强人，电影中饥饿的斯嘉丽在庄园里找到已经腐烂的萝卜，风卷残云般吃下，却呕吐不止，她哭着站起来，面对苍天说“我发誓，我永远不会挨饿，哪怕去偷去抢！”这个画面可以说是震撼人心，在濒临生死线的时候，道德也显得脆弱不堪。战争之后，她为了振兴家业夺取了妹妹的未婚夫，而起初温柔怯懦的梅兰妮，在陶乐庄为了生计也会去翻士兵的口袋。这些违反道德甚至是卑劣可耻的做法，在当时的情景下便显得情有可原。战争破坏了她们宁静的生活，夺走了她们的一切，她们开始暴露出人性的缺点，自私、冷酷、利己、虚伪，只为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

(三)电影语言的运用与电影精神主旨相结合

每部电影都通过故事的叙述和人物形象的表现，传达出或浅显易懂或立意深远的精神主旨，可以歌功颂德，可以针砭时弊。电影精神主旨通过故事情节传达给观众，而故事情节则是由创作者运用电影语言展现于荧屏。电影语言作为电影的基本叙事手段，它的运用与电影精神主旨的展现有着密切的联系。

“蒙太奇、长镜头和意识流是电影语言的三种基本手段。”[6]它们有着各自的优势和特点，蒙太奇语言作为常见的表达手段，它的感染力就在于“删去现实知觉中难以避免的但只起连接作用的、无意义的过程。而保留那些尖锐的、鲜明的片段这种去粗取精的可能性之上。”[7]《乱世佳人》被奉为西方电影叙事典范，将时间跨度十余年的小说改编成为屏幕上三个小时的电影，可见叙事技巧的卓越超群，其中蒙太奇的运用功不可没。斯嘉丽的前两段婚姻，运用简洁明了的手法交代清楚，如第一段婚姻，前一个镜头还是结婚场面，接下来的镜头便是丈夫查尔斯战死的讣告和一把军刀；在第二段婚姻中，斯嘉丽和妹妹的未婚夫弗兰克同坐马车，并把手放在弗兰克的口袋里取暖，下一个镜头便是斯嘉丽的妹妹苏伦哭闹着斯嘉丽居然抢走弗兰克并且结婚。没有大量的细节描述，只是通过第三者的语言传达斯嘉丽的婚姻，镜头衔接干净流畅，画面内容简明得当。

“一部电影从总体上说由两大方面构成：一个方面是镜头；另一个方面是镜头的连接，声音包含在其中。”[8]其中蒙太奇语言主要是研究镜头之间的衔接，而长镜头语言和意识流语言则更侧重镜头内容，包括声画关系、动态造型、画面布局等。在长镜头和意识流中，长镜头更接近现实，更真实自然，更富有生活气息，能够拉近与观众的距离，从而更加贴切的表达电影精神主旨。在《乱世佳人》中，影片末尾，几乎是长镜头的拼接，最后一个镜头，白瑞德离开斯嘉丽，斯嘉丽趴在楼梯上痛哭流涕，此时突然响起父亲浑厚的声音：“你不珍惜你的土地……”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斯嘉丽抬起头，人物处于画面中央，凝聚了观众的视线，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她充满希望的独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将近60秒的镜头，让观众完整而深入的体会到斯嘉丽对爱情的悔恨和对生命的感悟，最后一句台词更是升华主旨，让电影昂扬向上的基调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比如在电影《纳德与西敏：一次别离》中更是采用了纪录片式的拍摄方法，在电影开头便是一个时长将近5分钟的长镜头，开门见山的交待了主人公的家庭矛盾，电影结尾也是长镜头，内容依旧是法官在问特梅选择和谁在一起，但是这个长镜头不仅呈现特梅的犹豫不决，更引发观众的思考，思考特梅的最终决定，思考两个家庭的未来，思考伊朗社会的发展……长镜头不仅具有真实而完整的叙事效果，并且能够让观众重视镜头内部构成的表现力，从而增强电影精神主旨的感染力。

三、主客合一的合理运用

主客合一运用得当能够使创作者以及影片蕴含的思想感情得以最大限度的表达，观赏者也能够通过联想和想象从而产生共鸣。但是如果运用的不够合理，也会有失偏颇。比如过分强调主体，从而偏离现实，导致电影晦涩难懂，甚至毫无逻辑可循，如大卫林奇的电影，尤其是《内陆帝国》中，观众只看到波兰女孩这个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的支离破碎，真实与虚构、幻想与现实，全部交织在一起，使得影片叙事被打乱。所以有评论者说这部电影仅仅是导演林奇主观意识的流露。当然还有一些电影片面描写客体，忽视故事的完整性以及合理性，追求气势恢宏，但是缺乏精神主旨，甚至走向形式主义。

四、结语

纵观电影史，那些经典的优秀电影无一不是主客体的高度结合，既反映社会生活，又体现创作者的情感哲思。热奈特曾高度评价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把最高度的展现和最纯粹的讲述融为一炉。”[9]的文学作品，是“展现”和“讲述”的结合，也就是渗透主体情感与客观事实的统一。但是电影的主客合一，是通过电影语言对语言艺术、造型艺术、表情艺术等各门艺术的综合运用传达出来的，这无疑是电影屹立于艺术之林独占鳌头的制胜蹊径，同时也是电影具有其他艺术门类无可比拟的美学特征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