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林筱之:玩出来的精彩
2018-03-27王继林
王继林
2017年初夏,在江苏省侨办国外处吕静处长和美国书画艺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姚家珍女士的安排下,我们一同去安徽和县拜会著名书画家林筱之先生,顺便看看他新建的“园子”——林散之故居。
从鼓楼出发,过长江隧道,沿着宁乌公路一直往西,约一小时左右,在苏皖交界的乌江桥头有条左拐的“故居路”指示牌,隶书体的路牌是筱之先生的手迹。土路高低不平,路上渣土车、推土车、运货车川流不息,大约不到三里地便是林散之的故居了。高大的牌坊,白色的围墙,朴素的院落,“草圣”书体碑刻林立。
那天阳光明媚,花草郁郁。筱之先生站在马路中央迎接客人,一见面他就指着我说:“你没有她们漂亮!”我忙接口说:“我很温柔,甘当绿叶。”他笑了。他懂,九十岁高龄了,一点也不糊涂,言语中还饱含着智慧。我与筱之先生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末,是因采访其父林散之先生而相识,那时觉得他很随和,是个挺好玩的长者,与我也算是忘年之交。后来在夫子庙画廊经常遇见他,偶尔陪他打打牌,他很会玩,水平也高,很多年轻人不是他的对手。有时也给我们写写字,有一次我请他给我题个书斋名“听雨轩”三个字,他欣然应允,条件是买饮料给他喝。我就跑到小店给他买了两大瓶饮料,买回来还不落好,他说我太小气,没多买几瓶,我说钱都让您赢去了。他就爱开玩笑,是个典型的老顽童。之后他很得意地提笔写了“听雨轩”三个字,至今我还珍藏着。
筱之先生出身名门,是“当代草圣”、书画大师林散之先生长子,1928年生于南京江浦县林蒲乡。父亲给他取名昌午,字筱之,号石郎。他聪慧过人,三岁识字,在母亲的怀抱中能提笔在墙上写“书”、“画”、“昼”三个字,歪歪倒倒,一笔不缺,父母惊喜万分,笑着说:“真少见!”五岁,他开始师从父亲学临山水画,每晚窗前油灯下,一山一石,一村一屋,真有点小大人的样子。六岁时他就喜欢同女孩子玩过家家,父亲林散之担心这个石郎会不会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一样“命犯桃花”。果不其然,林筱之的人生与女性似乎格外有缘,三百余首自作的古体诗中,大半竟为女性而咏。前两年,筱之先生去日本访问,差一点带回一位日本老太太,如若成功岂不是中日民间交往的一件美事。七岁时开始读古诗文,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后又学唐诗宋词等。十二岁后在家中从王晴川老师学史地、数学及英文,十八岁考入江浦县立中学,深得老师宠爱。读到高二时,在一次学校举办的学生文武会中,参加美术展览名列第一,又登台参加单刀武术表演,获得优胜奖。二十岁志愿学美术,考入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师从黄宾虹老人专攻山水画,又在校长潘天寿、教授吴弗之和郑午昌诸名家的悉心指导下,学有长进,在本校同学作业展览会上获一等奖,潘校长、郑教授均为其作业题字赞扬。
1949年,林筱之离校工作,前后经历数次运动,难有成就。但是,他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从来没有荒废对书画事业的追求,寒灯夜雨,默守砚田,陪伴妻子并带好两儿两女,同守田园,苦力营生。经过数十年的学习,画临黄子久、渐江、石涛诸家,书学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李北海,与乙瑛、曹全诸碑,均有涉猎,后来风书颇似其父,气势平稳,书体秀逸,笔间苦藤,内含灵气。其执笔亦使“钩手法”,悬腕中锋,得其父遗韵,使人观之,确显一家风骨。
1978年改革春风吹来,林筱之寻机游览名山大川,奔波安徽、山东、河北、河南、陕西、四川、新疆、贵州、湖广、闽浙等十余省,行程数万里,归来悉心创作,他胸有丘壑,洒脱不拘,运笔老辣深厚、用墨苍润,重用水墨,黑白得体,布局空灵,用传统笔墨写山河新貌,抒时代之情,不离法度,既有黄老遗法,亦有散翁意趣,师法自成一家。写名山大川,看新湖旧貌,思有所新,画业精进,生活安定,安享晚年,又有国家恩宠,不胜感激之情。他曾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画画胆子也大了,心胸也宽了。八十余年来,我逐渐看透人间冷暖,世间情谊,唯有把意志寄托在艺术上,从正道上走,才是最应该追求的生活之路!”每次说到自己的从艺之路,他总会无限深情地说:“没有黄宾虹老人的当面指导和父亲林散之的教诲,尤其是三种全会中,改革开放的政策,就不会有我今天的成就,现在很难寻得到那样的老师了。”
林筱之现在已经很有名了,不光在大陆、港澳台、东南亚,甚至欧美一些国家也邀请他参加书画研讨和交流,书画作品还作为礼品赠送国外友人。被收藏界誉为“当代唐伯虎”、“画界老顽童”。而筱之先生却十分淡然、自谦,曾作诗吐露心迹:“吾乃乌江一小知,未承家学负所期;不求显达不随俗,但避锋芒但避奇。窗下闲临潭渡画,灯前偶读香山诗;锥沙欲透张张纸,满目残阳铺水时。”
筱之先生晚年大多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建“园子”的事务中,那天我们也是奔着看园子去的。筱之先生领着我们边看边讲解,迎面的大门廊上,烫金的“林散之故居”,横额和柱联都是林散之的遗联和墨迹。“山花春世界,云水小神仙”。进了门廊,两边均立着石碑,石碑上镌刻着林散之和林筱之两代书画家的诗、词书法,精彩绝伦。在一块镌刻着“书山”的巨大假山石旁,有两扇木门,林散之就曾在這门庭里生活、创作、悟道。筱之先生特意选了父亲从江浦去江苏省国画院任职时作的一首诗:“已从尘垢脱形骸,几度人间做吏才;朽散犹能取一格,好风送我过江来。”足见其对父亲治学精神的解读和彻悟。
在园子里,筱之先生还养了狗、猫、鸳鸯、梅花鹿和大白鹅,这些动物或许会带给他一些创作灵感。
在林散之汉白玉塑像前,筱之先生解释道,为了给父亲塑像,找了很长时间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汉白玉。后来,汶川地震,有人说从裂开的峡谷里发现了一块巨大的汉白玉,他请了母校原国立艺专的中国美院的雕塑家李志强先生完成了父亲的汉白玉坐姿塑像。来到父亲衣冠冢前,筱之先生指着脚下说,这里原来是一个荒水塘,解放前,传说这里是个坟场,还闹过鬼,算来也一百多年了。正因如此,这里成了没人敢来的荒地,筱之向村、镇申请,办妥了用地手续,填平了野塘,建起父亲林散之的衣冠冢,在衣冠冢的两边,有费新我先生生前为林散之撰的挽联,同时还有两块石碑,分别镌刻着“汉石”、“秦砖”。筱之先生说,父亲为他取小名“石儿”,为他弟弟取小名“砖儿”,指得就是汉石、秦砖,算是两个儿子给父亲守灵了。足见他的孝心。
故居的右边又建了新宅,有前厅、堂屋、卧室、厨房等,比老屋子光鲜多了。后面又在建展馆和陈列室。
我们参观着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筑群,徜徉在这新铺就的水泥路面,心中顿生敬意:筱之先生玩得大气,玩得精彩。可这精彩的背后又有多少艰辛……一张图纸,要他设计,一砖一瓦也要他认定购买,甚至连每天的买菜钱也要一笔笔算清,我们劝他何不找个管家,免得都要亲力亲为,他说:“习惯了!”
出来的路上见一四角石亭,上书“思退亭”,筱之先生解释道:“两层意思,一是民国期间安徽省主席李品仙邀请父亲当顾问,被父亲婉言谢绝,回到乡舍,耕田读书;二是怀念与父亲一辈子论书吟诗的乡间种瓜老人邵子退先生。
林散之生前称自己的居所为“江上草堂”,此处离江边只有数里之遥,清风习习,草木葱茏,筱之以自己书画置换的资金,打造着林散之故居,并在老宅里布置了林散之生前艺术生活的资料及图片,让南来北往的书画爱好者及文人墨客来此观光膜拜,传递着淳厚的仙风道骨的儒雅之风。
林散之故居早已被列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筱之先生立志要把园子建好,书法碑林立好,给来的人提供学习交流的空间,这样故居就活起来了。活起来了,才有传承,才有生机,才有意义。
愿他活到老,玩到老,早了心愿,健康快乐!
(责编 凌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