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模样
2018-03-27樊德林
樊德林, 80后,南阳人。作品见于《诗刊》《诗选刊》《扬子江》《诗潮》《诗林》《绿风》《散文百家》《散文选刊》等刊,著有诗集《沉湎》。
孩子,那天放学后,你问我:“爸爸,老师让我们画出家的样子,该怎么画呢?”我想了想,打算告诉你怎么画。但转念一想,还是给你画出来吧,说得太抽象,你可能理解不了。
我想在一张白纸上,给你画一个家的模样,并慢慢地,细细地讲给你听。
先画一个门楼。大门是杨木做的,刷着红漆,有一对铁门环。两个威武的门神分立左右。门框上有副中国红的春联。上联是:春回大地春光好春荣万物。下联是:福降人间福气浓福照千秋。横批:人寿年丰。这是你爷爷用毛笔亲手写出来的。每一个方块字,都带着他的体温,饱含着他对这个家的希冀与梦想。
推开大门,门楼下面摆放着许多农具。锄头、镰刀、铁锹、耙子、木杈、竹筐、草帽等。这是从前农村干活的工具。每件都是勤劳的象征,都有岁月的印迹。上面顶过烈日、淋过暴雨、经过霜雪、浸满汗水,洋溢着五谷的芬芳。
院墙用青砖垒成,环抱着院子。东墙上架着丝瓜秧,西墙上爬着蔷薇花。墙根下种着翠绿的薄荷,鲜红的指甲花。在乡村,每一株植物,都和咱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努力爬向生活的高处,去朝拜阳光,积蓄内心的力量。
院南邊种有三棵桃树。春天,桃花绚烂,如云似霞。秋天,果实累累,坠得桃树都弯了腰。你看,这些桃树多像你的奶奶,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几个孩子。自己在秋风中白了双鬓,驼了腰背,却始终无怨无悔。
西墙根那棵枣树老态龙钟。它是你曾祖父的父亲(高祖父)亲手栽的,距今已有八十多年了。现在每年还能结满树枣子,红润脆甜。听你曾祖父讲,当年逃荒定居河南时,咱家已是四代单传,人丁不够兴旺。你高祖父希望子孙们早(枣)生贵子,开枝散叶,将我们这支血脉好好传承,并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
东墙边是鹅圈。这些大白鹅不但能下蛋,还能看家护院。爸爸小时候,家里养了两头老黄牛,是你爷爷干农活的好帮手。有天深夜家里招了贼,正是靠着这些大白鹅的机警和勇敢,牛才安然无恙。
西墙边是猪圈。是用树枝搭成的,上面铺满了茅草,两头小肥猪,正在干草窝里睡懒觉。前些年,家里用剩饭剩菜喂猪,等它们膘肥体壮时,就可以卖钱,补贴家用。过年时,年猪肉可是饭桌上招待亲朋的“硬菜”。
接着要画正屋和陪房了。正屋是三间青砖瓦房,是你爷爷奶奶亲手盖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你爷爷奶奶的血汗。屋正中挂着的相框很旧了,上面的照片多是黑白的。每张面孔,都深深打上了时代的烙印。那是我们的家族史,虽然命运多舛,多灾多难。但一家人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却从未停止。
陪房也是三间瓦房,有两间是你曾祖父住的屋子,有间是养牛的屋子。我曾在这里听长辈们讲那些凄美的传说,也曾在月光的轻抚中安然睡去。这里有我大把的童年的时光,美丽而忧伤。屋子简陋朴素,但是接地气,冬暖夏凉,住着敞亮。你曾祖父曾告诫我们,做人也要这样,脚踏实地,心里亮亮堂堂。
正屋东边还有间土坯房,那是厨房。里面盘着地灶,支着地锅,堆着柴草。民以食为天。每天早中晚,就会有袅袅的炊烟升起,牵动着我们的思念,拉瘦我们的乡愁。蒸馒头、煮饺子、烙煎饼、下面条、熬稀饭、炒南瓜、调萝卜……每种味道,都是生活的原汁原味。吃着舒坦,不上火,少生病。
孩子,差点忘了,我们正屋的屋檐下,还有小燕子垒的窝。每年春风送暖时,它们就会准时从南方返乡,在这儿生儿育女,一家团聚。每当看到它们幸福的样子,我免不了会有些伤感。因为你的许多长辈,已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的团聚,只能在每年清明节的纷纷细雨里,在每一个残缺不全的乡梦里。
这幅画终于完成了。线条简单,意象朴拙。孩子,虽然我讲了这么多,或许你还是一知半解。也难怪,其实爸爸只是画了自己心中家的模样,肯定与你现在所看到的想到的完全不一样。这也没有关系。有一天,你会长大,你终会了解和领悟。一个人对万事万物的认知,是需要经历和时间的。
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家,是我们心灵永恒的归宿,那里有爱的种子,也有幸福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