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之阶

苦寒之春

尽管明尼苏达一向是苦寒之地，如今却迎来了春天。

六连胜，尤其是主场六连胜，对勇士、凯尔特人、骑士、火箭这些连胜专业户来说，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但对森林狼而言却具有里程碑意义。是的，你没看错，森林狼建队29年，此前至少拿到主场六连胜的情况仅发生过一次。2003-04赛季，森林狼在“三巨头”的带领下曾拿到过主场14连胜。彼时，唐斯才9岁大，威金斯还在上小学四年级，吉米·巴特勒正值青春期，即便是克劳福德当时也仅仅在NBA打了四个赛季。

六连胜期间，森林狼场均净胜对手15.8分，前五胜均胜出对手两位数以上，可谓含金量十足。要知道，其中有五个对手排名东西部前八，像雷霆和鹈鹕，以前经常完爆森林狼的内线。即便如此，森林狼依然打出了NBA最好的进攻效率值（114.3），防守效率值也高居NBA第四（103.9）。最好的例证是：勒布朗·詹姆斯打出了最糟糕的表现，不但让骑士以28分狂负森林狼，也拿到了自2007年以来的单场最低分（10分）和职业生涯最低场上正负值（-39）。另外，这还是詹姆斯自2005年以来首次在明尼苏达输球。

不僅如此。从去年12月18日开始，森林狼在19场比赛中拿下14场胜利，胜率高达73.7%，基本打破了人们最后的质疑——森林狼终结NBA史上最长的季后赛荒，只是时间问题。每个赛季前，人们都会说森林狼将迎来突破，但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不合理投篮过多，防守糟糕，但如今森林狼把这些问题都甩给了对手。

现在这支森林狼，是你所不熟悉的，或者说他们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虽然唐斯和威金斯都只有22岁，但随着贾马尔·克劳福德、泰·吉布森等老将的加盟，森林狼的平均年龄已达到28.4岁（排在NBA第五），高于NBA平均年龄（26.6岁），六人年过30，他们不应该再被称作是一支年轻球队了。与之相匹配的，是逐渐成熟的赛场表现。尽管森林狼进攻节奏慢的问题以前就遭到过批评，但他们胜在执行力出色，场均12.8次失误为NBA第二低，同时迫使对手场均交出16.0次失误，为NBA第三好。

目前，森林狼的战绩为31胜19负，追平了去年整季的胜场数，牢牢坐稳西部第四的位置，距离马刺也仅差一个胜场。森林狼目前已志存高远，进入季后赛只是最低消费，他们还希望走得更远。赛季刚过半程，森林狼成功的样本量还不够大，我们得到的也未必是终极答案——炙热的手感会变冷，连客赛程会送上连败，替补球员的贡献也不稳定，但至少森林狼已经发生了巨变，从“天赋满满未来可期”变身“人见人怕嗜血野狼”，NBA再也不能无视他们发出的震耳咆哮了。

真神就位

十多年来，标靶中心首次回响起MVP的呐喊声，响亮而清晰。

去年十月的时候，很少有人预料到吉米·巴特勒在效力森林狼的第一个赛季，就能成为NBA最具统治力的球员之一。一个严肃的问题是：除了哈登、勒布朗·詹姆斯和杜兰特，还有谁会比巴特勒更有资格进入MVP讨论中呢？

数据显示：本赛季至今巴特勒的快攻每回合得分为1.35分，仅次于克莱·汤普森、特雷沃·阿里扎和加里·哈里斯。另外，巴特勒本赛季在第四节共得到175分（NBA第八），比赛关键时刻（第四节或加时赛仅剩不到五分钟，双方分差在五分以内）得到的97分，仅次于勒布朗·詹姆斯和凯里·欧文。以往，森林狼每每进入第四节都会进入“崩盘时段”，如今却进入到“吉米时刻”。

巴特勒正打出职业生涯最好的一季。过去三年，巴特勒的中距离（篮下五英尺到三分线内）命中率和急停跳投命中率从未超过四成。而本赛季，他的这两项数据分别达到44.4%和44%。除了个人表现，他在很多方面都起到催化剂作用，让积弱多年的森林狼一举成为季后赛球队。巴特勒还带来了一些明星血统，他是真正的超级巨星，拿过奥运冠军。但最初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当去年休赛期森林狼用扎克·拉文、克里斯·邓恩和一个首轮七号签换来巴特勒时，听到的并不全是和谐的声音。在很多人看来，这支球队已经为未来做好了准备。威金斯、唐斯和拉文在理论上都是球队基石，森林狼应该在休赛期签下一名大牌自由球员，比如说保罗·米尔萨普。然而，这种长远目标更多是让人揪心。现在人们更熟悉的故事是：巴特勒将森林狼引入到快车道，主教练汤姆·锡伯杜和总经理斯科特·雷登做出了一笔可以位列历史前五的好交易。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森林狼的领袖了。巴特勒醉心于比赛，经常在休赛期刻苦训练，没什么能让他分心的事情，唯一的爱好就是开着一辆小型货车闲逛，或听听乡村音乐。然而，巴特勒古怪的人生履历和性格，似乎并不适合这个时代，他总是被人低估。在第三轮全明星投票结果出炉后，巴特勒仅得到329435张选票，在西部后卫中排名第八位，落后于吉诺比利和利拉德。但这并不是森林狼的影响力不够，因为唐斯所得到的票数比巴特勒多出了22万多张。

显然，巴特勒在NBA万神殿受到了冷遇。部分原因是由于他的打法更接近前锋，影响力肯定没法和勒布朗·詹姆斯、杜兰特、科怀·伦纳德等人相比。巴特勒不像阿德托昆博那样具有超群的运动能力，也不像保罗·乔治能吸引媒体的关注，甚至不具备德罗赞那样球风进化的话题。恰恰相反，巴特勒的球风总是这么低调、扎实。他不希望过分被关注，这倒是与其个性相当吻合。但同时，巴特勒对森林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们已经看到，当巴特勒不在上场时，森林狼会遭遇怎样的困境。

所以，人们在评选MVP时，必须要认真地把巴特勒考虑在内，即使把他选进前五也是一种尊重。一个数据很能说明问题：巴特勒的场上真实胜负值达到5.55，仅次于库里和哈登。但是，后两人都因伤缺席了数场比赛，所以巴特勒才是该数据真正的领跑者。巴特勒对森林狼的意义，汤姆·锡伯杜在与随队记者凯尔·拉特克的一次谈话中说得很明确：“他改变了一切，打出MVP水准……他带领一支过去13年习惯输球的球队前行，改变了球队文化，是我们的定海神针。”

牺牲大义

森林狼是怎么突然好起来的？

你会从锡伯杜身上找到诸多答案。比如说，当社交媒体上用泰鲁斯·琼斯取代杰夫·蒂格打首发的呼声越来越高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重视这位控卫带来的胜利血统。毕竟蒂格八年职业生涯均跻身季后赛，拥有66场季后赛经验，四度闯过首轮，并在2015年帮助老鹰打入东部决赛。又比如说，锡伯杜正在重修他防守大师的美誉，场均8.9次抢断，在NBA仅次于雷霆、爵士和火箭。但是，和森林狼复兴有关的核心关键词是“牺牲”。

任何时候当你的球队加入天赋球员，如果想赢球，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击溃骑士一战，威金斯拿到25分，这是自12月1日森林狼作客俄克拉荷马以来，他首次成为球队的单场得分王。事实上，本赛季威金斯的场均得分相比上赛季下降了5.4分。如果不看森林狼战绩，你可能会把他评选为“NBA年度退步最快球员”。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威金斯得分下降有他手感低迷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关注于在其他方面为球队做出贡献，防守、抢板、争地板球、发动快攻、给队友创造得分机会。在本赛季的前33场比赛中，对手在面对威金斯时投篮和三分命中率分别为47%和38%，而自圣诞节之后，这些数字分别下降到45%和33%，这表明他的防守大为改善。最经典的例子发生在1月11日森林狼与雷霆一役，威金斯成功锁死了保罗·乔治，让后者全场只有14投5中。而双方的上次交手，乔治曾在威金斯面前轰下36分。1月7日击败鹈鹕，威金斯交出了追平职业生涯纪录的3个盖帽，同时还拿到8个篮板。而在五天前击败湖人的比赛中，威金斯拿到9个篮板。数据显示，当威金斯单场至少抢下5个篮板时，森林狼的战绩为17胜5负。

唐斯的场均得分也下降了5.1分，这是因为其球权使用率降到22.1%，远远低于上赛季27.5%。但这并不等于说唐斯在进攻端的威胁减弱，本赛季，唐斯的场均出手仅有13.8次，比新秀赛季还低（14.1），但真实投篮命中率却高达63.6%，创下职业生涯新高。最明显的差异还是来自于防守端。唐斯如今的盖帽率为6.2%，远远超过他的职业生涯水准（3.6%）。曾几何时，唐斯糟糕的防守屡屡成为社交媒体上的头号笑料，甚至被冠以“卡尔·安东尼·坎特”的绰号。众所周知的是，埃内斯·坎特是NBA最讨厌防守的球员之一。但问题是，已故的菲利普·桑德斯曾非常看好唐斯的防守潜力，认为他可以达到乔金·诺阿的级别。就唐斯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已成功脱困，为自己的防守正名——在前32场比赛中，唐斯的防守净值为+3.3，之后则提升到-15.3。当唐斯留在场上时，森林狼每百回合的失分仅有100.3，表现甚至比吉米·巴特勒（104.0）、泰·吉布森（103.8）或是安德鲁·威金斯（103.0）等人都要好。而在护筐数据上，唐斯提升了近10个百分点。简单地说，最近唐斯的表现就像是个防守怪兽。

威金斯和唐斯都发生了可喜的转变。除了锡伯杜日常的严厉督促，更多是来自于巴特勒的榜样作用。

要想别人从善如流，自己就要成为先行者。在去年11月10日之前，巴特勒为了尽快融入全队体系做出了牺牲，球权使用率仅有19.5%，场均得14.7分（出手12.1次），平均触球数为55.6次，在全队仅仅排在第三。这种慢速启动让球队两位基石球员唐斯和威金斯毫无违和感，巴特勒很聪明，他在等待时机。但随着球队遭遇困境，巴特勒在那之后开始增强攻击性，成为一名完全不同的球员，场均得到23.3分（出手16.4次），平均触球数为65.2次，球权使用率达到25.9%，各项数据均有显著提高。

在所有关注的元素中，得分是最不被巴特勒看重的。一场比赛前，他在做赛前准备，而一旁的克劳福德在大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准备看电影。克劳福德亲眼目睹了巴特勒是如何从一名新队员变成球队领袖的。作为去年夏天锡伯杜引来的四名老兵之一，他明白巴特勒需要时间来适应新队友。“他不是那种人。”克劳福德说。“他可以得分，但那不是他的目的。他是一名伟大的全能球员，我认为他可以让所有人变得更好。如果你要去打仗，他是你最希望在散兵坑里看到的战友，这是我能给他最好的恭维了。”科尔·阿尔德里奇在NBA效力八个赛季，先后为六支球队打球。他把巴特勒比作德雷蒙德·格林，因为他们都觉得赢球比好看的数据更重要。“他不关心数据，不关心全明星赛。”阿尔德里奇补充道。“我认为他在这方面做得非常棒。”

光练不说是傻把式。当森林狼在客场以1分惜败给篮网后，队员们已经准备好挨骂，但锡伯杜走进更衣室后反而夸赞球队防守的提升，这甚至令曾跟随他在芝加哥打了五年球的吉布森惊愕不已。目前在森林狼，起到严厉鞭策作用的不再是锡伯杜，而换成了巴特勒。

本赛季开始前，森林狼努力寻找胜利配方。7胜3负，10胜5负，17胜12负，战绩固然喜人，但巴特勒并不这么看。在去年11月24日主场惨败热火后，巴特勒向记者是这么解释的：“我們根本防不住任何人，必须加强防守。”这些严厉的苛责听上去像是出自球队队长之口，但这正是巴特勒给森林狼带来的重要的部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目睹了这支球队的防守戏剧性地发生转变。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巴特勒对队友的严格要求起到了作用。有关巴特勒的个性，既令人喜欢，又令人惊讶。巴特勒很直白，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正是他迷人的领袖气质。尽管巴特勒在公牛打球时有一两次对媒体的反应有些过激，但在他身上没有其他球员那种谨慎。他会告诉你真相，不仅如此，巴特勒还会用他独有的方式说出内心的想法，和队友进行沟通。

巴特勒担任球员导师角色，恰逢其时，恰逢其地，恰逢其人。

忧悒之思

总的来说，森林狼在很多方面都大为改善。但他们本赛季的征程仍被视为“忧悒不欢”、“步履维艰”。在你浏览各类森林狼论坛时，会发现各种抱怨：进攻像蜗牛般缓慢、中距离跳投过多、先发球员上场时间太长。对不起！我们对锡伯杜的轮转安排是不是太过苛责了呢？

实际上，这些抱怨不无道理。想像一下在比赛的关键时刻，巴特勒和唐斯都留在场上，让威金斯单打是多么愚蠢的选择。然而本赛季至今，森林狼的单打占比为8.4%，高居NBA第五位，而上赛季这个数据仅有6.6%（NBA第22位）。人们想知道，这个战术安排（大多围绕威金斯展开）是不是糟糕的选择。在这些单打回合中，威金斯60投13中，命中率只有21.7%，在那些单打出手至少30次的球员中表现最差。同时，他的每回合单打得分（0.54）也是这些人中最低的。

众所周知，即使森林狼大比分领先，锡伯杜也不太愿意让主力球员休息。本赛季，威金斯、唐斯和巴特勒的出场时间，均能排进NBA前16。由巴特勒、吉布森、唐斯和威金斯组成的四人阵容，他们在一起的上场时间也是NBA最长的（最固定的五人组，也是出自森林狼）。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在去年12月初，锡伯杜在连续五场比赛中使用了八人轮换阵容。不过由于受到伤病困扰，最近的情况有所改善：威金斯和巴特勒的上场时间有所减少，戈尔吉·迪昂和克劳福德获得了更多表现机会，泰·吉布森的平均上场时间回归到较为正常的33分钟。

森林狼在比赛最后时刻的问题仍然存在。在主场两分输给太阳是不可原谅的，这已经是本赛季他们第二次痛失好局，面对76人断送了大比分领先优势。森林狼仍是NBA第四节表现最差的球队（净值为-8.2），来到比赛关键时刻的情形也不佳（净值为-10.6，位居NBA第22位）。进攻经常会停滞不前，从而陷入困境（巴特勒不该受到责备，因为他喜欢在发动进攻前放慢速度，阅读对手的防守体系），防守也会崩溃，身体疲惫可能是主要原因。但这个借口只能到此为止，有时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但最麻烦的是战绩不稳定。森林狼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用一波漂亮的连胜带来希望，又会突然意外输球。赛季第四战，森林狼坐镇主场标靶中心迎战步行者。在此之前，他们先后漂亮地击败了爵士和雷霆，战绩为2胜1负。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森林狼在主场以107比130惨败给步行者。几周后，在连续击败爵士、马刺和小牛后，森林狼又令人惊异地输给了二流球队活塞。快进到去年12月，森林狼面对西部球队取得五连胜后，又被雄鹿完成20分大逆转。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又输给了此前战绩仅有13胜31负的魔术，又因此遭遇两连败。

这些隐患都不是小事，森林狼必须考虑到各种不利的可能，在赛季下半程避免突然熄火。当我们谈论巴特勒时，却绝少提及他能从森林狼这里得到什么，这是非常奇怪的。说真的，巴特勒给予森林狼的东西，不太可能得到同等回报，至少在本赛季应该是这样，巴特勒看重的是稳定性和希望，这是公牛所无法给予的。

未来也变得有些棘手，他们即将面临工资帽的严峻挑战。今年夏天，在预计奢侈税触发线为1.23亿美元的情况下，森林狼将不会有太充裕的薪资空间来加强阵容深度。展望未来，唐斯很可能会和球队签下一份顶薪合同（要么在2018-19赛季新秀合同期满后续约，要么到2019年夏天匹配其他球队的报价），巴特勒也可以跳出年薪1980万美元的合同选秀，选择在2019年成为一名完全自由球員。要同时留住三名球星，对于森林狼这样的小球会来说很可能要付出奢侈税。如果届时30岁的巴特勒仍能保持极高的竞技水准，威金斯果真能打出上限值，那么这一切的付出也是值得的。反之，如果威金斯的表现或球队整体深度没有得到改善，巴特勒也可能另谋高就。其他球队也会提出更为丰厚的报价，近年来我们已经看到太多这样的例子，比如凯文·杜兰特和戈登·海沃德。

森林狼已完成化学反应，但必须彻底打出潜力。不要觉得夺冠还很遥远，因为危机往往在你觉得最安全的时候露出苗头。他们必须把眼光放远，不要让花开时变成花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