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卒

1东山再起

赛前三个小时左右。大多数球迷还在球馆中央大厅转来转去，拿起各种服装和助威装备或去购买饮料，此刻一条特别通道会被开启。在克利夫兰，通常是当地舞蹈团、少年拉拉队、邻近的一家空手道班学员可以提前进入场地。两个半小时后，双方球员做完赛前热身，回到更衣室做准备，制定最后的比赛计划，或者为球队祈祷，场地会让给他们。然后，在12月初的一个晚上，当地一个舞蹈团正在场地的一边练习，而另一边空地则被伊萨亚·托马斯所占据。距离比赛开始仅有几分钟，他还是在练习投篮。

假定赛前的所有娱乐环节都是完美的，但没有人会想到小托马斯会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交叉步运球，然后毫不费力地空心入网。他的小儿子杰登还在一边当起了球童，负责捡球。但是，小托马斯不仅仅是一名球员。

他具有神秘的力量和流通价值。去年夏天，小托马斯被卷入其中的一笔重磅交易，让凯里·欧文离开了他效力六年之久的骑士。当各队总经理在推特上还对骑士获得的篮网选秀权艳羡不已时，却低估了小托马斯——他完全有能力帮助骑士三年内拿到第二冠。

骑士球迷已经被他迷住了。“我认为和他有关的很多新闻炒作，都和伤病恢复有关。”骑士前锋凯文·乐福说。“人们喜欢那种东山再起的故事，小托马斯很有可能满足这种胃口。”

上赛季东部决赛G1，出现了一幅令人难以忘怀的画面。身高1米75的小托马斯把手臂架在勒布朗·詹姆斯身上，身体呈“L”型，他想要阻挡后者的扣篮。但小托马斯当时的面部表情，好像是在和一条身形巨大的海豚游泳一样。自从去年夏天来到克利夫兰以来，小托马斯的很多娱乐消遣方式令人感到意外。上月初，他突然现身一家杂货店购物。周三，他又装扮成“圣诞老人”，溜进“男孩女孩俱乐部”，和几十名孩子们狂欢。

在临近NBA赛季半程收官时，一幕最好看的东山再起的故事隆重登场。在缺席本赛季前36场比赛后，伊萨亚·托马斯火线复出，让去年休赛期那笔重磅交易的所有悬念，最终均尘埃落定。从很多层面上来看，这个NBA个头最矮小的球员将书写2018年最壮观的故事情节。

一天后，小托马斯给球迷们带来了惊喜，他穿着骑士球衣，参加了球队的赛前上篮练习。显然骑士还没有做好准备，但这是他回归故事的第一步。

骑士球迷都在猜测小托马斯何时回归，以及他将如何适应新球队。在结婚纪念日收到被交易的消息后，他一直在积极养伤，希望100%恢复状态后再回归。这种想法和动机，为媒体大肆宣传添了一把柴火。“我对这个城市很陌生，但它是真实的。”小托马斯说。“他们一直都很支持我，等着我归来。”这是他回归故事的第二步。

第三步，正式拉开了回归故事的大幕。骑士主场迎战开拓者，小托马斯和骑士队友们在通道里跑出来，不打招呼就进行投篮练习。将面对老东家作为复出首战，这样的安排看似完美，又充满观赛噱头，但对小托马斯来说，选择一场低风险的比赛更合乎情理。

小托马斯的复出可谓一波三折。在他康复期的最后几周，骑士的态度非常谨慎。媒体每天都在猜测小托马斯何时迎来复出首秀，骑士最初宣布他将在1月2日回归，但实际是在1月3日，那是球队新年后的第一场比赛。尽管如此，还是有些人不清楚为什么他错过了与勇士的“圣诞大战”。为了这场骑士处子秀，小托马斯做了精心准备，他和骑士发展联盟附属球队坎顿剑客队打了一场比赛，并和骑士全队打了两场对抗赛。实际上，骑士最初只打算让小托马斯在处子秀上打8到12分钟。

小托马斯的表现说明他的技能包没有生锈，好像从未离开过这块球场。但骑士对他的使用同样谨慎——首场比赛，上场18分56秒，替补；第二场客场对凯尔特人，战略性休战；从第三场对魔术开始，完全坐稳首发位置。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骑士队不会为取消小托马斯的上场时间限制或者能打“背靠背”比赛制定一个具体的时间表，决定权在球队训练师手中。骑士认为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直到小托马斯感觉身体完全没有问题才行。

2英雄回家

和所有的英雄回家一样，尽管小托马斯和凯尔特人告别的方式多少有些令人不快，但当他回到TD北岸花园时，还是收获了满满的尊重。

小托马斯身穿一件蓝色的帽衫，头戴帽子，提前90分钟进场，笑容满面，不住停下来和熟人打着招呼。当他走向更衣室时，靠近客队球员通道的凯尔特人球迷发出尖叫，喊着他的名字。自从去年八月被交易前去看牙医起，他就一直没有再回到波士顿。他开玩笑说，自己还不太习惯左转走进客队更衣室，甚至差点儿走错了方向。

第二节比赛开始前，现场大屏幕对准了他，这引来全场球迷的长时间起立鼓掌致敬。这一幕，起初让小托马斯惊讶不已，因为赛前他曾主动要求凯尔特人不要播放事先准备好的致敬视频。然而，即便没有造势氛围，但场面依旧隆重。小托马斯选择拒绝的理由是他不会打这场比赛，这样的仪式没有任何意义。凯尔特人将这一典礼推迟到2月12日，那也是本赛季骑士最后一次做客波士顿，但不巧的是，那天正值球队为皮尔斯举行34号球衣退役仪式。不只是皮尔斯稍感不爽，从球迷那里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一位凯尔特人球迷在推特上说：“看看吧，IT比勒布朗·詹姆斯还要自负。”但小托马斯对波士顿当地一位相熟的负责报道冰球的记者进行了解释。“自负？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在这里、在家人面前真正打一场球。”

赛后，小托马斯拥抱了特里·罗齐尔、杰伦·布朗和马库斯·斯马特等几名前队友，凯尔特人小老板斯蒂夫·帕格里乌卡和凯里·欧文也主动走过来和他互致问候。当杰伦·布朗的一位童年好友在去年11月意外去世时，小托马斯第一时间给他打去电话开导、安慰。对布朗来说，小托马斯是他的精神导师。

虽然小托马斯只为凯尔特人打了179场比赛，但他的影响力直到今天还在。在TD北岸花園附近的经理办公室里，仍有一些以小托马斯为主题的纪念品，彰显他为球队所做的一切。“他是一个特别的家伙，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这样。”凯尔特人主席里奇·格萨姆说。“显然，他的职业生涯是在这里起步的，我们也很欣赏他的场上表现。不过我对他印象最深的却来自于场外，做那些事情是他自愿的。”格萨姆提到了2016年12月的一段往事。小托马斯的妻子凯拉希望能帮助受灾的邻居，于是他询问格萨姆能否为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市的十级火灾灾民们举办一次慈善筹款活动。

小托马斯不仅仅是一名明星，也是一位大使。2016年，他在多伦多迎来第一个全明星之旅，并在即将成为自由球员埃尔·霍福德的心中播下了种子。霍福德回忆说：“在全明星赛中，他在谈起波士顿时显得非常开心。”一年后，当小托马斯和妻子凯拉，以及戈登·海沃德和妻子罗宾一起出现在芬威公园打球时，凯尔特人管理层正全力招募这位大牌自由球员。连海沃德自己也承认，他能加盟凯尔特人，小托马斯搭建的桥梁作用很关键。他滔滔不绝地向海沃德讲述波士顿的美好生活，夸赞球队程度的职业品质。

伊萨亚·托马斯的复出，标志着骑士赛季的真正开始。磨合的阵痛总是难免，一次二级恶意犯规被驱逐和骑士两次惨败，意味着这个东山再起的故事开局并不好看。

赛前，丹尼·安吉和小托马斯在靠近凯尔特人更衣室一侧的走廊里并肩而行。两人聊了一会儿，拥抱告别。看到这一场景的人都感到诧异，因为小托马斯曾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安吉说一句话。但现在，他和安吉的关系还好。

他本有充足的理由向安吉、向老东家怒目相向。小托马斯在整个职业生涯中都在寻找一支想要他的球队。他是2011年NBA末位秀，在萨克拉门托无人赏识，并在菲尼克斯被交易。当小托马斯的命运和波士顿联系在一起，并在上赛季大放异彩时，看上去他似乎找到了真正的家。当然，小托马斯的表现的确很出色。尤其考虑到他矮小的身材，不断的突破让他的身体损耗极大。上赛季，他场均获得的罚球数超过了八次。东部决赛G2，他最终因为臀伤发作退出了整个系列赛，但这一伤势在季后赛刚开始时就发作，只是到了后来变得无法控制。在东部半决赛上，小托马斯在上半场还被对手撞飞了门牙，但他甚至坚持打完下半场。在得知他年仅22岁的妹妹希娜在一场车祸中意外丧生后的第二天，小托马斯打了一场完全不同的比赛，率领凯尔特人淘汰公牛挺进季后赛第二轮。猜测小托马斯继续打比赛的动机也许是不恰当的，那就是他的应对方式，但你不能否认他为球队所做出的牺牲。但几个月后，凯尔特人把小托马斯交易掉，换来了欧文。

小托马斯的宽容，应该令所有人都感到欣慰。众所周知，NBA总经理的工作不好干。这就很容易理解凯尔特人为什么会交易来欧文，为什么在逻辑上是一个升级——欧文的球风和小托马斯很相近，而且他个头更高、也更年轻。还有人担心小托马斯能保持多久的高水准，以及他那奇怪的臀伤。即使在小托马斯复出后，我们也不确定他是否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准。所有这一切都说明，安吉必须做出小托马斯-欧文这笔交易。不幸的是，在情感层面上，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决定。我们谈论了太多关于忠诚的话题，大多数球迷仍对他们最好的球员留有期待。但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明白，在大的愿景下，忠诚并不被球队高层所看重。

再次回家，除了身体上已复原，小托马斯在对世界的认知已不同以往。受伤的臀部，碎裂的牙齿，破碎的心，都已属于过去时。

3性命交关

随着小托马斯的复出，骑士的赛季才算正式开始。这种说法听上去有些奇怪，因为我们已经目睹了骑士的尴尬开局，随后赢下了19场比赛中的18场。但在小托马斯回来前，骑士又遭遇危机，五场比赛中吃到四场败仗。问题是，小托马斯到底能给骑士带来什么？

第一，替代欧文。欧文和小托马斯都是非常高效的挡拆和单打得分手，数据显示，他们是上赛季仅有的两位获得至少150次单打机会，同时每回合得分超过1.1分的球员。不过，小托马斯的单打占比只有9.7%，欧文则达到18.5%。骑士的进攻有不少单打回合，这意味着小托马斯大有用武之地，他完全有能力利用自身优势：在极小的空间内，他可以在三分线或者中距离急停跳投，也可以突破篮下得分，或者传球给队友。尽管小托马斯身材矮小，但造犯规和得分能力非常突出，他60%的得分都是在油漆区或罚球线上得到的，这和威斯布鲁克和哈登的球风非常类似。上赛季，小托马斯的突破（1277次，NBA第五）和罚球数（场均8.5次，NBA第七）均位居NBA前茅。他非常善于利用身体，或制造身体接触，或强行篮下得分。虽然小托马斯在其职业生涯中从未扣过篮，但他具备终结得分的身体控制和二次拔高能力。小托马斯身高只有1米75，大约和美国人的平均身高差不多，但的运动能力绝对罕有。即使小托马斯只恢复75%的状态，他也会升级球队战斗力，这也是主教练泰伦·卢乐于看到的。

更重要的是，小托马斯的无球能力要比欧文更出色，他的很多投篮都来自于手递手传球和掩护。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詹姆斯操控球权，所以卢可以沿袭凯尔特人对小托马斯的使用方式。数据显示：上赛季小托马斯的三分定点跳投命中率达到41.2%，其中大部分出手都是通过挡拆完成，卢应该充分利用这一优势。另外，利用小托马斯的无球得分能力，卢甚至可以让乐福恢复他鼎盛期的组织能力。在效力森林狼时，乐福是NBA最会传球的大前锋之一，但是在来到骑士后，他的能力并没有展示的空间。看小托马斯是否能和乐福产生化学反应，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即便下赛季詹姆斯恢复自由身离开骑士，小托马斯和乐福（和篮网2018年的一个首轮签）形成的战斗力，可能会比上次詹姆斯离开骑士后留下的烂摊子强得多。

第二，让骑士拥有第二主控。骑士真正的替补控卫是韦德，事实上骑士在后卫位置上都缺少一个富有创造力的球員。本赛季，骑士已试用了三名控卫，在小托马斯复出之前一度把首发位置留给了何塞·卡尔德隆。卡尔德隆具有一定的空间投篮能力（他的职业生涯三分命中率为41%），失误不是很多，而且表现稳定。然而，他的进攻缺乏创造力，不具备突入篮下的能力，而只是具备一定的接球即投威胁。他名义上是控卫，实际上是在扮演马里奥·钱莫斯的角色。小托马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在凯尔特人时不但是球队进攻的头号威胁，而且有大量控球机会，对于把握组织节奏感相当有心得。

然而，小托马斯的真正价值是詹姆斯不在场上的那段时间。数据显示：对开拓者一战，当小托马斯和詹姆斯同时在场上时，骑士只净胜对手2分，而在詹姆斯下场休息，由小托马斯主控时，这个净胜分居然达到18分。对魔术一战再次验证了这个规律，骑士在两项净胜分上分别为7分和10分。这样的话，小托马斯可以让詹姆斯的双腿得到休息，避免像上赛季的哈登那样在季后赛中崩盘。值得一提的是，如果用小托马斯和韦德搭配第二阵容，后者的无球作用会被更大，因为韦德曾向卢建议，他希望自己能“更多的冲击篮下。”

第三，增强骑士三分火力。骑士是一支三分大队，本赛季三分出手数为NBA第三多（场均33.0次），但那通常是詹姆斯突入篮下分球给处于外线空位队友的结果。现在的情况下，骑士在进攻中过分依赖詹姆斯，他上赛季的助攻率为38.8%，本赛季却激增到44.2%。再看看小托马斯，他在上赛季场均有16.8次突破，排在NBA第五位，可以减轻詹姆斯的突破压力，而且他的突破助攻率达到10.2%，值得信赖。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小托马斯彻底恢复的基础上。他上赛季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那些与运动力密切关联的技能，比如说速度、敏捷性和爆发力。小托马斯做出的每一个动作——从一开始的晃动，把速度从0加到60，大跨步突破到突停、后撤步——都需要臀部动作配合。

这段复原期可能需要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时间，但小托马斯必須加速这个进程，在四月甚至五月时重回巅峰状态，因为他的职业生涯正处于最紧要关头。今年是他四年2700万美元合同的最后一季（本赛季年薪为630万美元），他必须向骑士和其他NBA球队展示自己的价值，来追求一份大合同。但到今年二月他就29岁了，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很多NBA球队通常不愿围绕一名小后卫构建阵容，也不会付出顶薪，而且他的臀伤也会影响收入。另外还有一个不利因素：现在的NBA工资帽是9900万美元，预计到2018年只会涨到1.01亿美元，出于清理薪资空间的考虑，不会有太多需要控卫的球队。到目前为止，只有大约10支球队有充足的薪资空间，包括湖人，但他们正在围绕新秀控卫鲍尔重建球队。小牛、老鹰和公牛也有空间，但他们不会把顶薪花在小托马斯身上。骑士也不清楚他们是否真的需要小托马斯，如果詹姆斯在七个月后加盟湖人，骑士将步入重建期，也不需要一位年近30的控卫。但如果小托马斯能帮助詹姆斯夺得第四冠，后者可能会选择留下。

小托马斯像一枚博弈之卒。他要么帮助詹姆斯书写骑士传奇，也么被卷入球队分崩离析的漩涡中。分量不是最重，却会主导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