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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原地的牟其中

2018-03-25江欣小芳

记者观察 2018年11期
关键词:南德企业家

江欣 小芳

1996年,牟其中在加拿大出差时,就接到朋友的通风电话。当时南德案已发,朋友劝他不要回国。牟其中认为自己无罪,没听。从1999年被捕到2016年刑满释放,牟其中在狱中度过了整整17年。

出狱后,同媒体人萧三匝聊起当年的选择,他并不后悔:

“这事谁让我碰上了?碰上了我就得顶住,如果我不顶住,可能我日子好过一点。但中国民营企业就倒霉了,民营企业家会被人认为是依靠诈骗、侵占国有资产致富的……况且,一个商人的信誉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说你在应该尽责任的时候选择了逃避,下一次别人和你合作的时候就得防着你。”

牟其中的悲剧和传奇都在于这种“政治”自觉。纵览其大半生,他太想要把自己活成一个“标杆”。

即便今年78岁,已经暮年,他仍雄心勃勃地想靠“南德试验”来一场“大闹天宫”,引起“企业界巨大的震动”。

可惜世异时移,这一次,牟其中会东山再起,还是困于原地?

01

出狱两年的牟其中等来了一缕曙光。

9月28日,他收到最高法下发的民事裁定书。在北京门头沟九龙山附近的办公地点,他接受了媒体采访。照片中的老人头发稀疏但腰背笔直,桌子上端正地摆放着那份来之不易的裁定书。

裁定书显示,最高法将再审南德集团案——即牟其中案民事部分。如果再审改判,南德集团此前被查封的资产将解冻或返还,牟其中则多了复业的资本。

自从2016年出狱时谈过重启南德计划,牟其中久未在公众前露面。

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或许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甚至很多人会将牟其中的过往事迹看作荒诞笑料,比如他1996年提出的将喜马拉雅炸出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进入我国干旱的西北地区。这一设想后来倒是启发了冯小刚,为电影《不见不散》增加了一个经典桥段。

关键是他不只是吹牛。500列车皮罐头、日用物资确实换回了三架苏式飞机;1995年到1996年,南德公司在俄罗斯拜科努尔发射场,真的将三颗卫星成功送上太空。

有人对牟其中的“空手道”模式不屑一顾,但这不影响他获得偶像级声望——牟其中是第一个参加达沃斯论坛的中国企业家,也曾被《福布斯》杂志列入1994年全球富豪龙虎榜。

但如今,你已经很难从这个78岁的老人身上找到过去的荣光和疯狂。他依旧精神矍铄,但入狱前的大背头和啤酒肚都留在了狱中。因为中风,老人走起路来还稍显摇摆。

最高法宣布再审消息后,牟其中再次展现了他的政治觉悟和当“标杆”的信念。他说:“这表明了中央依法治国的决心,也提振了民营企业家的信心。”

兴奋之余,他跟记者道出正着手准备的大计划:开发满洲里——熟悉牟其中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新想法。早在1993年,他就提出“中俄美大三角”的理论,并成功从当地政府手里拿到10平方公里(约合15000亩)的土地,供他将满洲里开发成“北方香港”。

这一次,牟其中给出了新的故事。他跟合作伙伴组建“中铁联运铁路有限公司”,作为开发满洲里的主体。但工商信息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8年3月份,注册资本为5000万人民币。今年8月,牟其中成为该公司投资人,持股50%。但该公司目前并没有任何收入。

满洲里计划似乎有诸多不确定性,唯一能肯定的是,牟其中对那块10平方公里的土地还耿耿于怀。他要讨回南德集团资产,但随后又否定这种做法的功效:“要钱的功夫还不如我赚钱快呢,我可能挣上千亿都比这个容易,所以我主要在想怎么挣钱。”

另外一家以牟其中名字命名的公司——北京其中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也处于萌芽状态,没有公开从业人数,也没有任何投融资信息。牟其中还为这家公司注册了同名微信公号,一样无头像,无简介,无内容。牟其中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些。他推崇“软实力”发明人约瑟夫·奈的一句话:“在信息时代,比的是谁讲的故事好听。”

02

和过去相似,牟其中出狱两年,但外界很难找到他做实业的痕迹。

他似乎更热衷于布道。2017年3月和11月,在南德集团曾经的大本营门头沟,牟其中召開了两次座谈会。其中在“南德智慧文明生产方式研讨会”中,他连续4天、每天花费一半时间宣讲自己的理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老命。要不然我为什么要锻炼身体呢。”

和讲座相关,办学成为牟其中出狱后一心想做的事。他宣布将创办免费学校——“太南德智慧文明企业家职业大学”,并面向全国招募学员,力求“把南德试验的成果奉献给有志于在经济领域实现人生抱负的人士”。他甚至想好了自己主讲课程的名字——智慧经济生产方式。

连学校志愿者也要经历入学考试:以中国改革开放40年为中心,写一篇2000字文章,体裁不限(诗歌、散文除外)。这是牟其中拟定的题目。

从流传出来的《南德智慧大学学员倡议书》可以观察到,牟其中的目的不是布道那么简单,他还想把这所学校变成资源链接的一个平台,企业家们彼此资源共享,为带来的项目、资金找到杠杆支点。

听上去,牟其中要通过链接人,构造一个投资及创业孵化的综合体。这是个很有想象力的模式,不过,能链接到何种层次的企业家或高管,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毕竟属于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使办学,互联网时代最有感召力的企业是阿里和腾讯。马云的湖畔大学和腾讯的青藤大学,是互联网独角兽企业创始人们趋之若鹜的学堂。而愿意追随牟其中的年轻人中,有背着创业计划书的籍籍无名者,也有被他个人事迹打动的在校大学生。

在上述倡议书结尾,学员们口号嘹亮,他们愿意跟随牟其中“共同打开未来500年历史的大门”。

03

财经作家吴晓波在《大败局》里,花了一章的笔墨去论证牟其中是否属于企业家,但他最后也没给出结论。

在1998年的那次采访中,牟其中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多小时,他给吴晓波留下一种错觉:坐在对面的似乎不是一家经济集团的总裁,而是“国务院总理”。

与同时代民营企业家相比,牟其中的独特之处在于,他身上有浓厚的政治情结,平素喜谈庙堂之上的宏大命题。

按照他的理解,民营企业家的发展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甚至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紧密相连。但旧部冯仑分析,当商业发展步调与当前体制不匹配时,牟其中试图冲撞体制。这为他蒙上一层悲剧色彩。

他经过三次牢狱,此前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高墙内度过。但他执着地相信,前两次自己能够平安,都与中央领导的批示有关。

在中国经济改革的大潮中,和他同时期的马胜利、鲁冠球等人先后被中央树立为典型,牟其中也渴望这样的待遇。他的旧部回忆称,牟其中曾说过,“谁能把某某请到南德来,我给谁100万。”

颇有戏剧性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2016年出狱后,牟其中似乎并未受到过任何重要人士的接见。

倒是有很多商业会议、论坛都曾邀请他参加,但都被他一概拒绝。理由是理念不同,盈利方式不同。互联网以资本为中心,这与牟其中强调的以智慧为中心的理论相左。他只和与自己有共同理想的人联系。

这也几乎决定了他很难再重回商业主流舞台。

04

人们都热衷于东山再起的商业故事。

但一个时代有—个时代的浪潮和独有命题,每一次变革背后,商业格局和游戏规则都会经历新的洗牌。错失20年,要想仍然屹立潮头,难度可想而知。

当年资本市场另一风云人物、格林柯尔集团创始人顾雏军,巅峰时期一度将科龙电器、美菱电器等数家上市公司收入囊中,但这些荣光都停留在他被捕的2005年。随着顾雏军的入狱,他一手创建的格林柯尔版图瓦解,科龙也被海信并购。尽管比牟其中早出狱四年,但顾雏军至今还未重新统领一家叱咤风云的民营企业。

同样70多岁时出狱的“烟草大王”褚时健,倒是用了近十年时间完成二次创业,成为“中国橙王”。联想到这一点,外界似乎应该留给牟其中更多耐心。不过两人终归不同,你很难想象对实业无感的牟其中,会去某个山头种果树。

2016年出狱时,牟其中宣称要在废墟上再建南德,有网友将其称为“褚时健第二”,老人对于这一称呼明显不爽:“人家既然称我为‘狂人,我就不会做第二,我就是牟其中第一。”

成就了牟其中传奇色彩的性格,也决定了他扑朔迷离的未来。

美国巴顿将军曾说:“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

為了这种反弹力,牟其中在服刑时积极做着准备:为了锻炼身体,每天坚持上下六层楼梯十几趟,后来得知这种方法伤膝盖,便改为在地上爬20分钟左右。

每天花12小时读书写作,每天看报纸200版,生怕漏掉哪一点儿消息,出狱后跟人对不上话。2008年金融危机时,他曾对狱友预言:“中国经济最严重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出狱后不久,他对老朋友说:“我在里面了解的情况可能比你在外面了解的还多,中国发射量子卫星,该不该建大型强子对撞机、阿尔法狗、人工智能,我都看。”

“我们可以说是一帮梦想家。”近日同记者交流时,牟其中谈到回归的南德旧部。对于还要继续的事业,他出狱后就说过:“我也不想挨骂,我也不想被嘲笑,所以我要把它做好。

不过,这是一个比以往更为急躁的时代。两年前雄心勃勃的南德复业计划,除了贩卖思想的讲座和办学,并无更多实际进展。

如今,传奇的民营企业家已经78岁了。现今更符合他心境的,或许是他出狱时获赠的那句诗:“人生既可超百载,何妨一狂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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