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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雪斋诗词创作特色简评

2018-03-24李继豪卢冬玥

文学教育 2018年3期

李继豪 卢冬玥

内容摘要:网络诗词勃兴以来,女性诗人添雪斋以“以今化古,以西化中”①的姿态活跃在网络诗坛。其诗题材多变,意象奇异,在古今中西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体现出诗人可贵的探索精神。本文即从影视手法的表达、组诗形式的创新、奇幻诗境的构造三个方面评析添雪斋诗词的创作特色,并对其创作历程作简要总结。

关键词:网络诗词 添雪斋 影视手法 组诗形式 奇幻诗境

世纪转折之交的网络时代的到来,给旧体诗词的复兴创造了新的传播空间。新世纪以来的网络诗坛延续民间诗坛传统,将个人创作公开传播,把新世纪民間诗词创作提升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在庞大的受众群体基础上,女性旧体诗人群体崛起作为诗词发展历程中首次出现的特殊现象,尤其值得关注,而在众多女性旧体诗人中,添雪斋的诗词创作以鲜明的个人风格和大胆的艺术尝试提供了极高的辨识度。

一.影视手法的表达

添雪斋本身理科出身,就学于建筑及美术专业,从事过关于动画、摄影、剪辑、平面设计的工作,因此有“文字之外的另一个视觉”。她的诗歌语言不仅仅是古人所谓的“诗中有画”,而是一种类似于摄影、剪辑类型的“镜头语言”,重视色彩、光影、结构、纵深,“有景深有广角,有特色有分镜”,“偏爱动画摄影的色彩感、构图感和镜头感”。②(《21世纪新锐吟家诗词编年·我的创作道路》

首先,从色彩感的角度来说,添雪斋诗词重视色彩描写,但是不同于传统诗歌语言描画的色彩画面,她的诗文中的色彩奇异强烈,多含有丰富的主观感受或特殊的象征意义,如《蝶恋花·落花之心(选一)》:“触手绯红和黯紫,彼此灵魂,晦显如垂死。往复一生颜色里,旋从失色初开始”,“绯红”、“暗紫”这样的色彩在古诗中是绝少见到的,从色彩及灵魂,从花开花落到往复轮回,避开了落花伤春的传统格局,开拓了当代人写词的新境界。而《厣语词之浣溪纱·七色夜》如同透过七种颜色的滤镜观看世间万物,诗中所有出现的事物都蒙上了这层色彩以及这种色彩所代表的情绪,由此产生一种朦胧诡谲之感:如:

《第五晚·绿夜》

疑问生于亘古因,苍苔储藏旧灵魂,预谋复活在初春。

老巷看穿青石路。故吾抛弃绿罗裙,风中埋葬是天真”。

“苍苔”、“初春”“青石路”、“绿罗裙”都是绿色的事“绿”物,但读者无法像读古人的诗作一样从“绿”中把握到确定的内涵,如,生机勃勃的春景和诗人的喜悦之情等。事实上,添雪斋诗词中的颜色是一种流动的介质,将个人情绪涂抹在所有入得诗人眼中的意象,“以我观物 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再如:

《第六晚·紫夜》

隔世情怀多一些,天空魅影已倾斜,谁将哭泣变流沙。

开始秾华诸相灭,低头幻境刹然加,满池黯紫睡莲花。

象征主义的先驱威廉·布莱克有这样一首著名短诗:“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添雪斋的这首诗可以看做是对此诗的再度创作,紫色给全诗笼罩了一层隐晦、忧郁、神秘的气质,对佛家思想中永恒与刹那的理解更显深沉玄妙。

其次,添雪斋诗词的构图感和镜头感也非常值得关注。添雪斋诗词重视场景的光影层次与空间构图,不限于传统的从上到下、从远到近,而是更有立体感的空间纵深。同色彩一样,空间对于添雪斋来说也不仅仅是画面展开的方式,而是包含有哲理或者象征意义,其描述感性之余语言也有现代科学性,不仅仅是传统诗文意境意象的铺排,例如:

《蝶恋花·落叶二首(选一)》

残梦结寒分两境:叶上斜阳,叶底枯黄影。堆积层层秋气冷,淡烟天末吹无定。

忽又扶风如蝶醒,骤死知生,魇语无须应。辐射微光呈线性,穿过暗碧深林径。

“叶上斜阳,叶底枯黄影”,落叶的两面是否是梦与现实的落差呢?落叶因风化蝶,由静入动,由死入生。结句“辐射微光呈线性,穿过暗碧深林径”是对“丁达尔效应”的诗意写照,科学现象自然入诗而不显突兀,反而有种绚烂之至归于平静的厚重感,镜头定格于此,回味无穷,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添雪斋精心的对光影层次的把握和对空间构图的设计。

二.组诗形式的创新

组诗作为一种独特的诗歌表现形式,萌芽于先秦,定型于唐代。先秦之后的各个时期均有大量作品面世。为人熟知的作品比如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李白的《月下独酌四首》、杜甫的《秋兴八首》等。添雪斋继承了古人的创作趣味,热爱并擅长创作组诗,一组诗歌少则几首,多则上百首,一组诗歌创作周期往往比较长,甚至跨越年限。根据研究统计,添雪斋的组诗大概可以分为两类:

其一,杂感类。代表作有《添雪杂咏三十首》、《壬午九章七十二首》、《杂咏三十五首》、《癸未杂感二十首》等。此类组诗内容之间互相没有太大关联,总体为杂说、随感为主,为闲情偶得之作,也可以看作诗人对自己某个时间阶段创作的小结,添雪斋对这一类组诗采用了比较传统的写法,在语言和题材上趋都于保守。

其二,主题类。代表作有《星座宫神话》、《减字木兰花·咏花七首》、《厣语词之浣溪纱·七色夜》、《续愵辞三章》、《死神的二十四小时》等。这类组诗往往作者自定一个主题,围绕主题进行系列创作,这类组诗数量庞大,题材迥异,其中许多作品引入了西方典故和文化,对当代诗词发展有有开拓之功,中西融合表现出了很强的实验性和先锋性,这里的融合绝不仅仅是西方意象在中国诗体的简单植入,而是文化内涵的融合。添雪斋在该组诗的序言中写道:

“余幼时喜观星,老父曾手绘星图指点诸星座,并时以希腊、中原古神话为佐餐。群星耀目,银汉光流,今已难见。唯心之童话未灭,聊记之。其注皆求简,观者有意可自行搜之。”

《星座宫神话》凝结了添雪斋童年的美好回忆、东方传说、西方神话等多重要素,构造出了一个个性与感情兼备,瑰丽多姿而不失文化底蕴的诗歌王国。在其他诗人的作品中鲜有这样的尝试。在《星座宫神话》中,每一首诗歌的题目以“英文星座名+中文星座名”的格式命名,后面还附有相关典故,这使得读者在赞叹其形式先锋的同时又可以充分理解作者心目中每一个星座的文化内涵。

中西结合在添雪斋的大量组诗中都有体现。如,《浣溪纱·暮光之城五首》与诗人观看美国电影《暮光之城》的经历有关,诗题“月食”、“破晓”直接借用了片名。再如《死神的24小时》中,每一首诗都以时间刻为题:“19:21”、“00:11”、“07:03”、“11:45”、“16:58”,把死亡的来临精确计算到分分秒秒,一种无形的压力便产生了。每一首诗后面附有艾略特的诗歌片段,与诗作形成互文,如:

19:21

暮云叩高城,光粒渐芜漫。色块割几何,构图某人畔。

斑斓界其面,神情不可判。绚明若天使,沉暗如撒旦。

身后持巨镰,墨影奔雷焕。忽去无行迹,人潮聚复散。

万象皆镜像,夜风已垂幔。

注:他当时活著现在是死了,

我们曾经是活著的现在也快死了,

稍带一点耐心。(《荒原》)

在新诗旧诗之争愈演愈烈的当下,添雪斋在旧体诗词创作中对新诗营养的汲取无疑具有超越作品本身的意义——新诗与旧诗最大的差异在于形式,对于诗意的表达并无高下之分,两者拥有互相借鉴、互相吸收的可能。

三.奇幻诗境的构造

留取残荷评添雪斋道:“添雪斋诗词俱有风格,造语绝不犹人。大抵尚奇尚力,奇则不免于杂,力则不免于尽。以物状之,宜为紫雪与秋火之混合体。”③“紫雪与秋火之混合体”的比喻像添雪斋诗词本身一样充满了奇幻色彩,借助于奇特意象的运用、童话和神话题材的选取,奇幻诗境的构造是添雪齋诗词的重要特征,也是区别于其他诗人的创作个性。裴涛在《网络诗坛点将录》中将其列为“急先锋索超”,并评论其成熟后的作品:“其语言与审美均极独特,幽幻妩媚,重颖谲丽,如枯树生花,嫣然摇动。”④在2003年的作品《清平乐·六一游戏》添雪斋写道:

时针一转,思绪如花绽:风起调皮亲我面,拉著手儿捣乱。

春天跃过胸腔,诗意随之渺茫。收拾纯情往事,而今童话中藏。

尽管添雪斋诗词意境整体偏向缥缈幽冷,但正如这首早期作品中言明的态度:“收拾纯情往事,而今童话中藏。”童话在这里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写给儿童看的小故事,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添雪斋诗词的童话般的艺术风格。

星星点灯,蝴蝶发芽。温柔白羽,温软光华。“天使姐姐,我要妈妈。”

阳光初夏,怎又放假?没有痛楚,没有呵咤?“上帝爷爷,我要爸爸。”

深黄淡紫,瑟瑟野花。斑斓大地,织锦云霞。“天堂好好,我要回家。”

这首诗题为《童话》,是添雪斋为2008年汶川大地震所作,幻想了一个在汶川地震中死去的孩子在天堂的心灵独白。童话是美好的,孩子是快乐的,添雪斋以童话的形式、孩子的视角写山河同悲的国难,以乐景写哀情,比直接写灾情之重、死伤之巨,反倒更令人痛彻心扉。“星星”、“蝴蝶”、“天使”、“上帝”、“野花”、“云霞”……大量的童话意象构造出儿童想象的奇幻之境,“怎又放假?”、“没有痛楚,没有呵咤?”、“上帝爷爷,我要爸爸。”“天堂好好,我要回家。”口语化的符合儿童身份的表达方式,幻境平添了一抹真实的色彩。幻境的美好与现实的残酷形成了鲜明对照,直击读者心灵,催人泪下。

添雪斋诗词的奇幻色彩在不同的作品中具有不同的渲染方式,如《肥皂泡》一词则从日常生活入手,通过丰富的想象、联想以及西方神话的加工构造出奇幻的诗境:

晓光吹绒,秋如稚子。风中谁家,皂泡纷起。琉璃之瞳,深窥苍穹。绮光万象,白云彩虹。清圆舞,固我魂。轻烁烁,残蕊温。淩空千紫,曼舞淡痕。流溢七色之火,倾没亚萨之门。门启,上位,奥旨:纺线,定锤,剪丝,乃止。华服者,倾国。预言者,静默。渡海者,终殛。触手冰坼,霰珠沉魄。魂魄无力可拾,玲珑青草之隰。回首,风疾,永失。梦中梦醒,群像幽迥。日色冷灰,丁香自刭。

从一串小小的皂泡开始,琉璃之瞳、绮光万象、白云彩虹、七色之火……一系列炫目的意象都是精挑细选的构建童话世界的材料,紧接着运用北欧神话和希腊神话的典故,将本诗的童话色彩渲染到极致。然而添雪斋并没有完全沉浸在童话世界中无法自拔,她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肥皂泡的宿命:“触手冰坼,霰珠沉魄。魂魄无力可拾,玲珑青草之隰。回首,风疾,永失。梦中梦醒,群像幽迥。日色冷灰,丁香自刭。”添雪斋诗词具有深厚的宗教意识和哲学基础,诗的结尾仿佛道出了佛家的“寂灭”之境。将童话色彩渲染到极致之后归于“寂灭”,从一个日常的生活片段挖掘出了不尽的意味,可以指向对人生、对爱情的多重隐喻,此中清醒决绝,冷暖自知。

此外,添雪斋诗词中专门以西方神话为主题的作品也非常值得关注,如前文提到的《星座神话宫》,以及《帕尔米拉》、《踏歌·神话外传》等作品,也构造出诡谲多变、奇幻生姿态的诗境,留取残荷在评论《星座宫神话》时,曾用了“绮丽壮烈”、“刻骨激烈”、“奇甚”等说法。事实上,在添雪斋的诗词创作中,奇幻诗境的构造不仅仅是神话、童话题材诗词中独特的现象,而是在大部分诗词中普遍存在的特征。如,“冰封世界新圮裂。雪在烧,千红烙碣。”(《寻梅·葬在春风中的红梅》)“有人山之上,从星驾,薛服装衣云纱。”(《风流子·一株玉兰的轮回》)“如血,如蝶,荒林坠睫,杪间飘瞥。”(《河传·深秋落叶》)常见的传统咏物题材在添雪斋的笔下也被渲染了浓郁的奇幻色彩,构造出了一片脱胎于现实世界又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奇幻天地。奇幻诗境的构造既彰显了添雪斋诗词对传统诗境的突破,又体现了西方象征主义、现代主义等文学流派对添雪斋诗词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塞孤·街头的微型骷髅、西班牙艺术家Isaac Cordal》中,添雪斋更是以后现代主义雕塑入词,寥寥几笔,勾勒出艺术家Isaac Cordal作品的艺术风格和哲学内涵:

履长街、独息归其穴。一把披荆残骨。一夜风魂生槁叶。

怀抱著、秋之蝶。春之尾、夏之丘,终等到、冬之月。照戈多者,来影明灭。

颓址立死生,销铄观波劫。陌上繁花谁说。只在无家声里歇。

尘化也、髐形裂。窥幻昧、界三千,还记否、深眸澈。梦中人、白发如雪。

“怀抱著、秋之蝶。春之尾、夏之丘,终等到、冬之月。照戈多者,来影明灭。”秋蝶、春尾、夏丘、冬月,呓语般的描写构造出奇幻诡谲的诗歌境界,与雕塑风格相得益彰。

四.结语

正如网络诗人留取残荷说:“添雪斋诗词皆好尝试。”⑤影视手法的表达、组诗形式的创新、奇幻诗境的构造是添雪斋诗词的重要创作特色。除此之外,还有多样化的体裁(沈尘色评:添雪集中,各体皆备,举凡四言、乐府、五七言古风、律绝、小令、长调、诸体无一不工⑥)、缥缈幽冷的诗风、内聚焦式的表达方式、现代口语与西方文化入诗等特征也尤为显著。添雪斋在《七绝九章七十二首(其六十一)》写道:“我因我眼看人间。”这正是添雪斋诗词创作状态的最佳总结。添雪斋诗词以强烈的个人色彩在当代众诗词家中独树一帜,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代网络女性旧体诗词中的现代性探索,有开拓之功。

参考文献

[1]李遇春.《21世纪新锐吟家诗词编年(第二辑)》[M].武汉:作家出版社,2012;

[2]添雪斋.《添雪韵痕》[M].合肥:黄山书社,2010.

[3]裴涛.《网络诗坛点将录》,流传于网络.

[4]留取残荷.《网络诗坛精评三十家之雪泥萍踪篇》,微信公众号“现代诗词”,2017年1月24日.

[5]沈尘色.《做一树梅花添雪斋》[J].北京:《诗书画》2016年第4期.

注 释

①李遇春主编《21世纪新锐吟家诗词编年(第二辑)》,第15页,2013年,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②李遇春主编《21世纪新锐吟家诗词编年(第二辑)》,第230页,2013年,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③留取残荷《网络诗坛精评三十家之雪泥萍踪篇》,微信公众号“现代诗词”,2017年1月24日.

④裴涛《网络诗坛点将录》,2011年,流传于网络.

⑤留取残荷《网络诗坛精评三十家之雪泥萍踪篇》,微信公众号“现代诗词”,2017年1月24日.

⑥沈尘色《做一树梅花添雪斋》,《诗书画》2016年第4期.

此文為华中师范大学2017年全国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新世纪网络女性旧体诗词”项目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710511057。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