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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从美丽的童话走向生命的悲歌

2018-03-24凌丹虹

文学教育 2018年3期
关键词:悲歌顾城童话

内容摘要:顾城,20世纪中后期诗坛上的著名诗人,其诗歌创作生涯主要分为(1964-1974;1975-1984;1985-1993)三个阶段。作为朦胧诗人的代表诗人之一,80年代,顾城以一系列宁静、优雅、美丽纯真的诗歌,赢得了“童话诗人”的美称;但是,也就是这位表面柔弱、内心忧郁多情的诗人,用利斧砍死了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女诗人谢烨,而后走向生命的终点,引起诗界一片哗然。

关键词:顾城 诗歌 童话 悲歌

一.顾城的生平及简介

(一)顾城的个人经历

顾城,1956年生于北京,父母都是科学文艺工作者,父亲是老诗人顾工。1964年,顾城8岁就开始了诗歌创作。1969年随父亲顾工下放到山东潍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庄务农(养猪),在放猪的同时喜爱采集昆虫标本,并在那里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部诗集《无名的小花》,还编有一册格律体的诗集《白云梦》。1974年回北京,做过搬运工、锯木工、借调编辑等临时工。1979年初以一首《一代人》成功风靡诗坛,并因其诗歌鲜明的童话色彩而被人们称为“童话诗人”。1987年应邀出访欧美进行文化交流、讲学活动。1988年赴新西兰,讲授中国古典文学,被聘为奥克兰大学亚语系研究员。后辞职隐居激流岛。在我国诗坛上,顾城与北岛、舒婷合称为朦胧诗“三巨头”,代表作品有《黑眼睛》,《一代人》,《生命幻想曲》,《白昼的月亮》以及长篇小说《英子》等。

(二)顾城“自然天成”的童年

据姐姐顾乡回忆,顾城自小便才华出众。伴随风声鸟鸣,顾城2岁时就发出一种“近乎鸟鸣的声音”,人称“鸟语”。小顾城尚且年幼无知,偏与自然世界心灵相通。据西方儿童心理学解释,儿童存在这样一种“前心灵意识”,他们对自然界有着一种朦胧的无意识感知。与其说小顾城的“鸟语”实践是其无意识机体功能的表现,不如说顾城的童年是“自然天成”。顾城5岁时,幼儿园小朋友无意间提及“月光”(“昨晚你睡着后,我在月光下,用纸叠了一只天鹅。”),唤醒了小顾城对事物诗性的认知。此外,他对语言文字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力。姐姐顾乡回忆说:“他很早就博览群书了,可他从不查字典,字义多凭领悟,字音自设。”另一方面,顾城还有着超出常人的语言表达能力。5岁时,就能讲三国。更为让人惊叹的是,小顾城还会自创故事。树、蚂蚁、甲虫、天空,他“用一种瑰丽灿烂的言辞”(顾乡语)[1]为它们画像。听众为之诧异时,他神色若然,即便没有听众,他也会对着墙照讲不误。看着窗外大人们拿着碗筷说着笑着走向食堂,小顾城说,他听到了一首悦耳的叮当音响。这个浑然天成的小才子,在潜意识中就对世界有了一种感性的、诗意的、审美的认知。

二.顾城的创作生涯

(一)动乱的年代:1964-1974

1966年,文革拉开序幕。紧接着,“打倒”(打倒阎王,解放小鬼!)、“扫除”(扫除一切害人虫,搬掉一切绊脚石!)、“夺权”(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的炮弹遍地开花,一时间弹片、粉尘满天飞舞,面对昏暗、光怪陆离的恐怖景象,多少有信仰、理想的成人都难辨其方向,更何况一个只有十余岁的孩童!先是目睹大人之间的互相残害,接着是被兽性化的同龄人围攻,再到恐怖的抄家经历,这段经历使少年顾城对人世间产生了深深的绝望,以至其多年之后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世界随时可能崩溃。……我不相信有什么制度能保障人,因为危险就在人本身。”[2]谁知道有多少冷漠、自私、昏暗、丑陋、险恶的事件冲击着这颗单纯、感性、透亮的心灵。1969年冬,顾城与姐姐顾乡随父下放到山东潍河岸边一个荒凉、贫瘠的小村庄。在下放的日子里,满是超乎想象的艰辛。没有可口的食物,没有富足的衣物,没有喜欢的书籍,甚至,连喝的水都是那么苦涩,如同顾工这一代人悲苦的人生。于是,很多人开始惆怅、迷茫、沉郁甚至自我伤害。而在此时,这个对成人世界恐惧与失望的少年顾城转而走向自然,拿着书架上残留的法布尔的《昆虫记》,偏要为自己开辟出另一番天地。他认真地做笔记、采集标本,忘我地研究着昆虫的类属、声音、色彩、嗜好……顾城对昆虫有着特殊的“情结”。昆虫,数量庞大却体型微小,与顾城对自身在苍茫天地间的渺小认识契合。昆虫,色彩斑斓却生命短暂,符合顾城对自身生命过程的悲感认知。小小昆虫让少年顾城对人生悲凉的认知显然进了一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它来到世界上,没有谁欢迎它,石头是摇篮,在无情的巨大的岩石中间它认真地爬行着,也许在阳光中死去,也许能到达一个缝隙、在那里歌唱,也许有幸吃到蜜、变成飞虫飞走……”这样一段人生箴言。当人生悲苦的感悟成为亲身体验时,他化作宇宙间一朵无名的小花。他“只有微小的花,和瘦弱的叶片”[3];然而愈是如此,他愈要顽强地开放,完成“把淡淡的芬芳,溶进美好的春天”的天赋之命。也就是这样,顾城为期5年间(从1969年冬随父下放至山东火道村,中转经蓬莱市长山县,1974年夏返京)写下70余首新诗,总名称—《无名的小花》(顾城的第一部诗集),以荒郊野地中、草坡石隙间、春夏秋冬间断开放的野花自喻,少年顾城对自身悲凉处境的感悟可谓深刻。

(二)激情燃烧的岁月:1975-1984

1974年至1979年,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顾城为共产主义理想奔走,身体力行实践“巴黎公社”的物质性劳动生产。1979年至1983年,他又为唤醒國人的真性情,呼吁“现代自我”,倾心创建一座精神世界的“童话花园”。然而在政治风云变幻不定的年代,纵使心怀天下的顾城执著地追求着理想的治国之梦,纯真的革命信念却没有人响应,清贫的精神灵感却没有人认同。当丰满的理想遇上现实的骨感时,人人还说作者痴,而且还给顾城贴上不可食用的“童话诗人”之标签,然而,谁解其中味呢?他的父亲顾工曾回忆说:“顾城没日没夜地沉浸在越堆越高的书中。他把过去细看过的两大本《辞海》重新扫描;他读所有的诗歌、小说、哲学、科学、政治经济学……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像复印机似的,常常一个通宵就能翻完厚厚的一叠。他还自学绘画……他室内的灯光几乎是彻夜不息……”[4]网罗四海之情事,探究五湖之物理,几经用力,顾城终于豁然贯通,在马克思所构画的共产主义社会(消灭私有制,阶级消失,国家消失,取消民族,全人类得到解放)中,他看到了关于家国天下的理想前景—没有剥削,人人平等,人尽其性,自由生活。为了革命理想,他去社会最底层的街道服务所(关押劳改犯的地方)做最辛苦的工作。木工、油工、钳工、扬石灰、拉灰、搬运废料、挖阴沟、做海报、建游艺模型、给16米高的锌皮厂的房顶漆不锈漆、爬三十米高的烟囱清烟囱口、给炼钢炉刮锈上漆……他说:“改造应该从那里开始,改造社会也磨炼自己。”但是,高尚、纯粹、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顾城被赋予了一个别致的绰号—“六傻”(当时他们单位有五个傻子,都是智力有缺陷的)。即便如次,他还是执着地相信革命,相信未来。后来,顾城为唤醒人们的本心,他决定调整革命战略,弃戎投笔。于是,借1978年即将改革的春风,在“今天”文学的鼓舞下,23岁的顾城成功入驻诗坛。他开始频频出现在公众场所,他热情地与来访的青年朋友探讨诗艺、人生,并且热心地关注时事。他要把最古老的梦想和最美的未来,变成真实的今天。但是诗人用心中纯银铸成的钥匙,向着人类,却没有打开人们的心门,而是将这个“童话诗人”束之高阁。人们眼中其意味深长的天真、纯净、美丽的天国花园不过是可有可无、纯属虚构的儿童图绘罢了。因此,诗人更深一步地对中国现代化都市文明进程中民族文化传承问题的思考,就更是曲高和寡、无人问津了。所以,顾城且声称自己“是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并直言自己写诗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如露滴、孩子的眼睛、安徒生和韩美林的童话世界一样美的艺术境界,将之表现出来。”[5]激情燃烧的十年,竟如此苦涩、艰难。

(三)沸腾的时代:1985-1993

1984年后,顾城一反过去的童心调,回顾旧日激情、重新审视自己。以置身人世间之上的高姿态创作出一系列深沉的诗作,结集而成组诗《颂歌世界》。诗作《周末》中写到:“灾难像一个箱子,倒在地上/城里再没有马车/没有一个消息,从我们身侧碾过/使我们变成新鲜的玫瑰/城市里再没有别的东西”。诗歌开篇就将“灾难”呈现出来,箱子倒在地上,其内的一切丑陋都暴露出来,所有的人性、欲望、身体、感官都毫无顾忌地显现,它事实上蕴含着诗人对家国天下、社会人生冷静的思考和深沉的感伤。在告别昔日难以实现的家国理想后,1987年,他开始寻找“暴风雨中安静的雪地”,1989年,在一个名叫“激流岛”的地方,他如愿以偿,深入自然、种地养鸡,过起了隐居生活。1986至1988年间,顾城在远游海外的日子里,自由书写诗作《水银》(组诗),意象奇异、诗思灵乱、无明确主题且过于醉心于形式。直到1989年隐居新西兰海岛之后,他重拾逍遥乐天的达乐才得以真正实现。在1989年至1990年一两年的时间里,顾城发明了一种由线条流转交织而成的灵异的钢笔画,他断断续续创作了十八幅,再配以近于散文、杂言诗之类的文字解说,合而成一本意气悠然的《激流岛画话本》。这些分分合合、相互缠绕的线条组成的图案,既像花、鸟,又像虫、鱼,隐约间又像是有人、树的投影。用其妻谢烨的话来说,他的线条连动着一切相干的、不相干的东西,他的画里有一种神秘的生长的力量。然而,20世纪末的世外桃源已不再是自然无忧的避难静川。即便诗人卸下了背负的理想重担,现实生存的压力、自由高洁之精神在物质文明中的日益沉沦,都对顾城的生命执著造成压力,甚至使他渐渐成为了众矢之的,而他的诗歌创作也是日趋生僻、诡异,不被常人所理解。写于此时期的《鬼进城》、《城》(组诗),貌似荒诞离奇,骨子里却是异常悲凄。看诗人1992年创作的组诗《鬼进城》,便可知顾城与徘徊在人世间之外的“鬼”早已结下渊源、相似且相近。正如他自己所下的论断:“我是一个灵,向外看。”学者黄粱说:“看《鬼进城》非常不舒服,它不像《颂歌世界》有一种语言的韵律之美,调性之美,它需要你从微观的、宏观的,文化比较的,从时代呼应的角度,甚至从文本与文本之间的召唤来理解,它带给我们的是一种跨越语言栅栏的神秘与美。”[6]

三.生命不能承受之美

顾城,他有着朦胧而明亮的大眼睛,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像一朵“幽兰的花”。他的诗歌纯净如水,却带着隐隐的感伤。顾城有着孩童的眼光,瑰奇的幻想。他真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他拒绝浑浊,拒绝长大。他有着唯美的追求,纯净的诗意。黑眼睛、花朵、星星、梦、雪水等等,都是他笔下的意象。他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他在城里寻找“光明”。顾城曾说:“大诗人必须具备一个永远醒着的微笑而又痛苦的灵魂”。诗人是矛盾的,他骗自己,在苦苦黑暗的经历中寻找一丝光明,痛苦且微笑着。他的童话王国就是一个五彩斑斓的梦的世界,在现实和梦幻之间,他选择了梦幻。这是一个脆弱的灵魂,一个迷惘的梦。当梦醒了,花全开了,开得到处都是,后来就很孤单。顾城热爱写诗,曾在自然的、诗意的世界里自由驰骋,宛如秋天的白云,轻盈自在。但是在自由之外,隐隐地透着一股寂寞和伤感,再美好的梦境终会有醒来的时候。偏偏这是个生活在童话里永远不肯醒来,任性地不知道还有旁人的成年孩子,所以他唯有以残酷的方式离开,带着对童话的向往,只留下童心与诗,任人猜想罢了。世人不理解又有什么關系,“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1993年10月8日在其新西兰寓所因婚变,顾城用斧头砍伤妻子谢烨后自缢于一棵大树之下,妻子随后不治身亡。而他,与好朋友英儿和妻子谢烨之间,又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这该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导致如此残酷的悲剧。顾城,一个极美的“童话诗人”,竟是这样唱响了生命的悲歌。在痛苦黑暗的年代,他有着一双超乎常人的发现美的眼睛,却敌不过如此脆弱敏感的心灵。所以,美丽的童话终究敌不过残酷的现实,纵使生命再绚烂,它小小的力量也有不能承受之苦。对于诗人顾城,我们且说是个美丽的忧伤吧。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最终导致了一场凄美的悲剧。当然,我们欣赏童话的纯真,同样,也请我们尊重生命的悲歌。

参考文献

[1]顾乡.《我的弟弟顾城》,顾城之城网站.

[2]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别有天地》:《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M].北方文艺出版社,2006.

[3]顾城.《顾城诗歌精品:顾城的诗 顾城的画(插图本)》[M].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

[4]顾城.《顾城文选.卷一:别有天地》:《剪接的自传》[M].北方文艺出版社,2006.

[5]孟炯.生命的悲歌[D].海南师范大学,2008.

[6]胡滢.顾城之城——生命不能承受之美[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05):92.

(作者介绍:凌丹虹,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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