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人写局中事

2018-03-24王棵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2018年3期

我19岁从家乡南通出去当兵，此后刚好10年的时间里，我在部队当过抄报员成绩名列前茅，但放弃从事该专业的报务学兵、在山沟里成天对着四通打字机录入文件稿的打字员、被弃用的团领导公务员、毕业考核五公里越野是全中队倒数第一名的步兵分队指挥专业学员、以身诠释什么叫“慈不掌兵”的学兵中队分队长、没有财务管理权的分管后勤的副队长，还有码头俱乐部干事、宣传干事、俱乐部主任。这有成功也有失败的、丰富的10年后，我结束了一个常规士兵的生活，在部队成了一个活在围墙边缘的人：专业作家。新的身份此后再没变过，直到又10年后，即2012年，我自主择业离开了部队。这一年，我40岁。现在，又已经6年过去。在最近的这6年里，我常陷入一种迷茫：我身上某些毛病和不合时宜之处，到底是我漫长的军旅生涯造成的，还是与生俱来的？我一直想摆脱这种迷茫，但是看起来我终生不能摆脱它。你曾经跟一个人打得火热，有一天你们疏远了，此后江湖上到处都在流传你轻慢过他的说法，是因为你确实轻慢过他一次，你活该遭此报应？还是他利用你对他的那次輕慢撬开了自己身上全部的恶意锻造出了那种说法？这是可以搞清楚的，如果你有战斗力，甚至能孵化出一个反转。但是，我的那种迷茫，是我本身就不具备的战斗力所不能根除的。20年的时间成为维护这种迷茫的一个自成体系的宇宙，任何问题碰到它，最终都能把我绕晕。

我说这些跟《从同志到先生》这个小说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什么是跟这个小说有关系的呢？你让我现在来说，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是自己没有话要讲，而是想说的话太多，我担心无论我说出来什么，对作品都是种伤害。我对这个小说是比较有感情的。我记得，当小说快要结束，我苦思冥想后决定给吉长宏一个坐着轮椅冲向障碍的细节并敲出它的时候，我啜泣过。我还记得，当我写到安泉端着酒杯摔倒后又爬起来时，我眼前浮现出了我相知、相交过的某位身上跟我一样充斥不合时宜之处的朋友。其时，我心情凝重。我会觉得，但凡我今天有哪句话说得草率，那都是对我写小说时那种深情和投入的违背。

王棵，男，1972年生，江苏南通人，现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