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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禁药丑闻大起底

2018-03-23俞飞

方圆 2018年5期
关键词:尿样禁药科夫

俞飞

2月25日,平昌冬奥会落下帷幕,闭幕式上,俄罗斯选手仍然未能携带国旗入场,而这一切,都源于俄罗斯被奥委会裁定违反兴奋剂规则。

2017年12月5日,国际奥委会宣布,因俄罗斯违反反兴奋剂规则,禁止该国代表团参加次年2月的韩国平昌冬奥会。但是能证明自己未使用禁药、符合参赛规定的俄罗斯运动员可以参加,只是他们不能在俄罗斯国旗下参加比赛,赢得的任何奖牌也不会归俄罗斯。

外界好奇:俄罗斯运动员从何时开始使用兴奋剂?禁药丑闻如何曝光?俄罗斯民众究竟为什么力挺本国运动员?

漫长的俄国体坛禁药史

2014年12月3日,德国ARD电视台播出60分钟纪录片《禁药秘密档案:俄国如何出产冠军选手 》,指控俄罗斯官方系统掩盖运动员服用禁药的真相,涉及游泳、举重、自行车、滑雪多个项目。

纪录片中,自曝家丑的是俄国反兴奋剂机构重要成员维塔利和他的妻子——800米选手尤利娅。“几乎所有的俄罗斯田径运动员都服用兴奋剂,包括我自己。” 她坦承,“俄罗斯国家队所有人都身陷兴奋剂与利益纠缠不清的肮脏关系中。”教练莫科涅夫向她提供促进红细胞生成素注射剂,成绩整整提升5秒!教练还传授队员在药检中脱身的高招。

一石激起千层浪,国际舆论高度关注,《纽约时报》等媒体持续跟进,不断爆出猛料。内外交迫,俄罗斯体育部副部长引咎辞职。

说起俄国体坛禁药史,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镜头拉回到1983年末,苏联体委高层给田径队负责人下达指令:为了确保在1984年夏季奥运会赛场上胜出,光是口服类固醇片还不够,田径队应该给顶尖运动员注射另外三种合成类固醇。

官员就兴奋剂使用方案给出具体剂量和时间表:1984年2月后两周和3月头两周注射药剂,比赛开始前145天至157天内执行完用药计划,确保运动员全身心地投入到“强度最大”的训练中去。“这些药效强大的药物是保持竞争力的关键,莫斯科体育研究所备有数量充足的违禁药物。”

时隔多年,《纽约时报》记者从原苏联田径队首席队医沃罗别夫博士手中拿到的文件上,有运动医生波尔图加洛夫的签名。这封被标注为机密级的信,提及1983年11月24日苏联体委举行会议,批准为田径运动员制定“针对个人的特殊药物制剂名录,有希望赢得奖牌的运动员是接受注射的主要人选”;不注射合成类固醇的理由只能有一个——无法确切知道停药多久后药检结果还会呈阳性。这一问题将由苏联反兴奋剂实验室主任来解决。

86岁的沃罗别夫当了30多年国家队首席队医,五年前移居芝加哥。儿子对他说:“近来俄罗斯兴奋剂丑闻愈演愈烈,为什么不让你的人生能被记录下来?”

垂垂老矣的他,向外界描绘了一个不惜任何代价赢得比赛,只要不被逮到作弊为首要目标的体系。身为国际田联下属医疗委员会的一员,他对本国运动员违规服用违禁药物装聋作哑。“苏联体育界并没有全部受到污染,也不是所有运动员都服用兴奋剂,”他承认,“口服低剂量的类固醇片,在苏联顶尖田径运动员中倒是颇为常见。”

1983年反兴奋剂运动还处于萌芽阶段。不过,国际奥委会已经把合成类固醇列为违禁物质。对它们的检测始于1976年奥运会,因此苏联官员就洛杉矶奥运会下达的兴奋剂使用方案是被明令禁止的。那封信提及之所以把注射药剂添加到“特殊药物名录”里,是因为竞争激烈,“情报表明,在洛杉矶奥运会上,我们的主要对手将使用前述注射方式摄入合成类固醇”。

这份文件以及首席队医的说法,首度证实:俄罗斯存在得到政府支持的兴奋剂使用计划,官方的反兴奋剂实验室参与其中,百般掩盖真相,长达三十余年。

有趣的是,1984年5月苏联宣布抵制洛杉矶奥运会,声明中将原因归为“美国当局及奥运会组织者违背奥林匹克精神的所作所为”。

多年来,俄国体坛高层利用兴奋剂击败竞争对手的执念并未消失。“不以向运动员推荐兴奋剂为耻” 的队医波尔图加洛夫呼风唤雨,事业蒸蒸日上,成为兴奋剂丑闻的核心人物。

2014年波尔图加洛夫在国际上也出了名。两名俄罗斯运动员指认,在政府主持的兴奋剂使用计划中,他是关键人物。次年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发布措辞严厉的调查报告,将其列为幕后黑手。他丢掉在俄国体育研究所的官职。

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前主席庞德认为,从1983年的这份秘密文件中,可以管窥俄罗斯执行兴奋剂计划的漫长历史。“它表明了这类事情的根源所在,我们面对的这个体系并不新鲜。它是苏联时代的延續。”

丑闻曝光如谍战片

索契冬奥会闭幕式当天,东道主风光无限。最后一个项目男子50公里越野滑雪的颁奖仪式设在闭幕式现场,全球观众吃惊地发现金银铜牌都是俄国运动员,三面国旗高高升起,4万多观众高唱国歌。

此情此景,让外界质疑东道主一改惯例,将该项目颁奖仪式设置在闭幕式的动机:是否赛前就对本国选手包揽前三名势在必得?

2015年2月,世界反兴奋剂组织发布了323页特别报告,指出俄罗斯教练、医生、工作人员乃至反兴奋剂组织官员协助运动员获得兴奋剂,并采取各种手段掩盖犯罪事实。其中一句话让俄罗斯如芒在背——这是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最大规模的国家服用兴奋剂行动。

次年,52岁的俄罗斯反兴奋剂委员会前主席卡马耶夫越野滑雪回家,自述胸部疼痛,想躺会儿,就再也没有起来。医生给出的诊疗结果很简单,心脏病突发,列入正常死亡之列。死者妻子坚称,丈夫从无心脏病史,诡异!11天前,俄罗斯反兴奋剂委员会首任主席斯涅夫也宣告死亡,死因不详。

两位前任先后离世,死神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对于俄罗斯反兴奋剂机构实验室前负责人罗琴科夫来说,逃亡或许是保命的唯一出路。

现身洛杉矶的他,接受《纽约时报》专访,称俄罗斯为了重现苏联荣光,在索契冬奥会期间存在系统性兴奋剂舞弊的国家行为,涉案运动员包括15位奖牌获得者。如此猛料,世界舆论为之一震。

罗琴科夫把俄罗斯的兴奋剂运作体系比喻为“像瑞士手表一样精密准确”,专家研发最新兴奋剂供运动员服用,赛后还要抹掉兴奋剂痕迹。“人们在庆祝奥运冠军诞生,而我们则处于快发疯的境地,忙着调换他们的尿样。你能想象奥运会是这么举办的吗?”

冬奥会前,他得到指令是,一旦哪位运动员获得了奖牌,那就必须调换尿样。俄罗斯奥委会官员会与他仔细核对名单并发出指令。

按照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要求,运动员尿样瓶必须由瑞士贝林格公司生产,精工要求极高。这种瓶子“毫无破绽”——瓶盖上有7个数字组成的独特编码。瓶盖拧上,齿状金属环会让瓶盖和瓶身融为一体。除非破坏瓶体,否则无计可施。唯一能打开尿瓶的方法,是使用贝林格公司的特殊开瓶器。自诞生近20年来,这种尿样瓶的安全性得到广泛公认。

2013年秋季,一位神秘男子找到罗琴科夫,要求提供数百个尿样瓶作为研究之用。不久,他就自信满满地露了一手:原本被“永久性”密封的尿样瓶,居然被丝毫不露痕迹地打开了!“当我第一次看到尿样瓶被完好无损地打开时,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一直坚信它绝对安全,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俄罗斯情报人员的操作手法绝对是《谍影重重》级别的。不过,哪怕尿瓶可以打开,但要调换尿瓶,也是难度极大。莫斯科实验室安保异常严密,监控无死角,任何进入实验室的人都需要经过安全检查。当然,这些难题还可以对付,关键是如何应对世界反兴奋剂独立观察员对实验室的不定期突击检查。

很快,他们发现,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观察员从来没有在晚上到访过莫斯科实验室!

冬奥会期间,一到午夜,罗琴科夫就会收到“尿样已准备好”的指令。然后他就脱下实验室的工作服,换上俄罗斯国家队的运动服。在确保不会被监控到的情况下,秘密走到专门存放尿样瓶的124房间。挪开一只紧靠墙壁的橱柜,找出需要替换的尿样,通过一个早已挖好的小洞,低身把尿样瓶递到隔壁125房间,一个不起眼的储藏室。

理论上,送到实验室的尿样瓶都是匿名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服药的俄罗斯运动员会在采集尿样时,记下自己瓶盖上的7位数编码,发给体育部官员。每天晚上,官员就把标明编码的运动员名单发给罗琴科夫。

尿样瓶被紧急送往附近一栋秘密楼房。两个小时后送回来两样东西:已被神奇打开的尿样瓶和运动员几个月前提供的清洁尿样。随后,罗琴科夫彻底清洗瓶子、用滤纸擦干,再装上清洁尿样。冬奥会结束,有将近100份尿样被调换。

令世人震惊的是,打开尿样瓶的神秘男子来自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他们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罗琴科夫感慨:“索契奥运会期间,俄罗斯运动员可以肆无忌惮地服用兴奋剂!” 冬奥会结束后,普京授予罗琴科夫友谊勋章。六个月后,他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俄罗斯举国上下都有“获胜的巨大压力”,压力来自谁,不言自明。在索契,俄罗斯喜获33块奖牌,一举超越美国。

俄罗斯政府第一时间予以否认,称所有事关兴奋剂的指责都是“毫无根据的”,没有实在的证据链,只靠一个“叛徒”的表述,实难成立。反俄势力只想坐实一件事情:这是一个肮脏的兴奋剂国度,奥运会必须将其拒之门外。

俄罗斯网友痛斥维塔利和尤利娅夫妇为“叛国者”,官员谴责罗琴科夫跑到美国爆料,是加入了一场反俄信息战。杜马副主席梅利尼科夫说:“全世界都知道,美国的攻击带有政治色彩。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不存在兴奋剂问题,但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不是只有俄罗斯有问题。”

“他们作弊的手段比我们高明!”

一面是,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前主席庞德强调:俄罗斯兴奋剂丑闻只是“冰山一角,情况比我们想象的结果还要糟糕!”

另一面,追求大国梦的俄罗斯民众不在乎兴奋剂。“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挑我们的毛病。”这已经成了俄国的国家座右铭。总而言之,一切都是西方不对。

“西方嫉妒我们的运动员取得了好成绩,所以就拿兴奋剂说事。”退休工程师伊万诺夫说,“所有人都在服用兴奋剂!美国和其他国家都是这样,全部都是!他们想要攻击俄罗斯,俄罗斯被挑刺,是因为这类组织大多是美国人在掌管。”

“相信我,全球各地有很多类似的兴奋剂丑闻。”俄罗斯体育部长维塔利表示。他称兴奋剂应被视为一个国际问题,因为精英俄罗斯运动员每年有10个月出国参加比赛,“兴奋剂不是俄罗斯的问题”。

“俄罗斯是这样一个国家,人们乐于为了成就国家的伟大而过苦日子,”俄罗斯人口学教授纳塔利娅称,“经济下滑了,人们必定就会愤怒——这种简单的理性解释在俄罗斯是不成立的。”

当俄罗斯人寻找答案时,官方的论调一直是:西方一心要阻止俄罗斯复兴大国地位。这是一个循环论证,任何成果都会被夸大,任何挫折都可以一言蔽之。

俄语版《绅士》前编辑安德烈称,在俄罗斯,西方人眼中的兴奋剂丑闻“会被粉饰加工,解释成了公众利益而做的事情。我们和西方即使不能说处于战争关系,也是处于一种竞争关系。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作弊,如果被抓了现行,不过是他们作弊的手段比我们高明”。

“不是因为俄罗斯人坏,”安德烈说,“只是因为100年来,他们没见过哪个政界人物秉持任何道德標准。因此当你提出道德论点,所有人都会看着你,仿佛是你疯了,就像那些在纽约时报广场呼喊‘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人一样。”

“服用禁药,百分百是政治。”俄罗斯议员、冰壶协会负责人斯维谢夫表示,“如果你是俄国人,你会因为每一项罪名遭到指责。世界反兴奋剂机构才应该被取消资格,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投入监狱!”前速滑选手、现任俄国议员卓洛娃指责西方,“我们做的所有的事,他们都要说俄国不诚实、腐败、侵略,他们把体育当目标,因为他们很清楚我们的总统是体育迷。”

“你看过漂亮小熊档案吗?”俄罗斯前奥委会主席斯米尔诺夫反问记者。俄罗斯黑客组织“漂亮小熊”窃取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网站秘密资料库,对外披露数百名西方运动员获得服用违禁药物的特别医疗许可。其中,美国体操名将拜尔斯、网坛威廉姆斯姐妹、英国长跑名将莫·法拉等一大批欧美运动员赫然在列。

“在仔细研究侵入的世界反兴奋剂机构数据库后,我们查明,大量美国运动员的药检结果为阳性。里约奥运会的一些优胜者在获得以治疗目的用药的允许后定期服用禁药。换句话说,他们得到服用禁药的许可。这再次证明了世界反兴奋剂机构与国际奥委会科学部的腐败和虚伪。”黑客在公开声明中说。

“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得到罗琴科夫真是幸运,”俄罗斯奥委会律师贝雷佐夫反咬一口,“也许在伦敦和所有地方——同样的事情也可能发生。因为整个系统都崩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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