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现代小说中仆人形象的创作动因
2018-03-23吴晓艳
吴晓艳
摘 要: 自新文化运动后,最敏感最富于社会责任感的一代知识分子们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观念看待“人”。他们把视角延伸到普通大众百姓,尤其更加关注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仆人,创造了大量仆人形象,使之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呈现出独特的美学价值,成为我国现代文学人物形象系列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文学关注视角来看,目前仆人形象却是一个尚未被系统提及的主题,对于仆人问题的探讨,基本上限于一些单个作家、单个作品、单个形象的少数研究,在这方面开展系统研究的评论寥寥可数。本文以现代小说仆人形象为研究对象,深入探讨了现代文学中仆人形象的创作动因。
关键词: 仆人形象 创作动因 人生体验
1.引言
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展开,屈辱感与焦虑感笼罩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古老的中国开始了痛苦艰辛又充满屈辱的现代新生。20世纪对于这个古老文明来说应该是“涅槃新生”的高潮阶段,“是中国文化由传统的封闭性走向开放的现代性阵痛连绵的时代”。
面对苦难深重的祖国母亲,一群有着底层体验的文学精英创作了大量仆人形象,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仆人们整天为了低微的生存欲望挣扎,整日为了渺茫的生活希望奋斗,在黑暗的社会面前上演了一次又一次走向绝望的生存悲剧,使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灵被深深震撼,一次又一次激起读者的悲悯情怀与反抗精神。
纵观现代文学三十年,我们发现,作家们创作的形形色色的仆人形象与新文化运动中的文学转型,社会现实在作家内心所激起的感情波澜,还有心灵深处的创作情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2.文学转型的集体关注
中国现代文学的转型动力和制约因素主要为时代背景,包括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各个层面。回顾中国现代历史,外国工业文明逐渐进入,外族侵略和内部争斗的纷纷扰扰,阶级文化意识形态功能不断强化,的确曾為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些演变提供了大小不等、效果不同的机遇,并对中国现代文学的整体格局产生过直接影响。
世界文学在20世纪表现出两种新的发展格局:一是继承和发展了传统文学,侧重于以客观世界再现为特点的现实主义的深化和开放;二是出现了反传统倾向,强调以主观反映为特征的各种现代主义的兴起和演变。不同国家的文学竞相发展,正是以飞速发展、日益复杂的时代背景为基础和条件的。就中国而言,中国有中国的现实国情,中国文学也有自己的具体使命。然而,放在世界范围来看,中国现代文学是20世纪世界文学的组成部分,肯定也会随着全世界大的变化而产生新的改变。但是,中国现代文学也有固有的一些特点,比如它从一开始就既要民族化又要现代化,既要走向世界又不能脱离中国。当时的中国旧文学已经不能承担这些新任务,中国到了必须实现一场文学革命的时候,新文化运动由此发生了。这场运动给中国带来了新的文学思潮,也直接促成了中国文学的成功转型和华丽转身。
可以说,20世纪中国新文学真正意义上的开端就是新文化运动。这场声势浩大运动的发生和发展,始终贯穿着“借思想文化为解决问题的途径”意识。林毓生教授曾认为,以陈独秀、胡适、鲁迅为代表的20世纪第二代知识分子,潜心深入研究的“是一个有共同特色的课题,那就是振兴腐败没落的中国,只能从彻底转变中国人的世界观和完全重建中国人的思想意识入手”。文学革命一方面认为文学应当“为人生”,反对“瞒”和“骗”,使客观再现文学实现了转型和发展。另一方面则重在表现人的真情实感和时代精神,使主观表现文学实现了转型和发展。五四时期,中国现代文学作家们反对将文学当作消遣游戏的工具,而把能否真正写出人生的血和泪视为新旧文学的根本区别。
正是基于对文学革命的追求和文学转型的探索,仆人形象开始集中出现在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中,成为当时文学创作中的重要风景。鲁迅《祝福》中的祥林嫂,老舍《骆驼祥子》中的高妈,王鲁彦《李妈》中的李妈,沙汀《兽道》中的魏老婆子,巴金《杨嫂》中的杨嫂,老舍《牛天赐传》中的纪妈,萧红《桥》中的黄良子,都是仆人形象的重要代表。另外,在《家》、《京华烟云》、《金粉世家》中等家族小说中也塑造了大量的仆人形象,如小怜、鸣凤、鲁贵等。
3.传统文化的批判反思
人生活在不合理的封建社会中,虽说是“家”的一部分,但本质上是家的附属品。处在封建社会中的每个人,被专制的封建制度压迫着,失去了个性,毫无人身自由可言,也就失去了作为“人”应具备的最基本生存权利。在上尊下卑、等级森严的宗法制的中国封建社会,“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公神也”。上下、尊卑不平等是封建社会的最重要弊端,“课卑者以片面之义务,于是君虐臣、父虐子、姑虐媳、父虐妻、主虐奴、长虐幼。社会上种种之不道德、种种罪恶施之者,以为当然之权利,受之者皆从于奴隶道德下而莫之能违”。
现代作家笔下仆人身上具有的麻木性,是中国传统文化长期对人的自由意志进行禁锢、压制的结果。生活在多重压抑之下的仆人们,不但经济上陷入困顿,而且已完全失去为人的尊严,体现了更深层次的生存悲剧。
在现代文学发展时代语境中,封建的宗法宗族制度受到了现代文明的强势冲击,因为它使人们只有家族观念而无国民观念,造成了政治能力的缺失,是造成国民性弱点的社会组织原因,是中国人缺乏自由、平等、独立等精神根源之一。几千年的封建文化从人的内部统治着人,并通过人和人的关系结构而作为实在的力量束缚着家中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结构,是闭锁的世道所内化而成的心狱。现代文学作品中的仆人身上具有的劣根性,启示先行者们必须进行一场彻底的文化心理革命,将封闭的围城打开。
4.作家个人情结的展示
弗洛伊德和荣格曾对情结做过意义的界定,他们的界定里面除去“性”和神秘主义的内容,还有四方面含义:一是从心理内涵来看,情结表现为感觉、情绪、观念的记忆,可能是意识的,也可能是潜意识的;二是从形态来看,情结在人的心灵中埋藏深远,长期萦绕,难以摆脱;三是从效果来看,情结具有一种“场能”的力量,时时影响主体的心理、行为、语言;四是从根源来看,情结与主体的个性、气质有关,引导、规范、制约着主体情之所钟和意之所结的趋向与范围。
创作情结的确定,既与文学角色的意识有关,又和作家自身的人生价值取向相关。从这个意义上讲,创作情结的形成离不开文学家的人生哲学、处世态度和生活经历。主体先前的经验、主体的需要和动机、主体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主体的情绪和心境、主体的审美胸臆和文化修养,直接影响着个体的知觉活动。现代作家作为社会中最先觉悟、最具自我意识的群体,比其他人产生了更多的领悟力,对社会现实抱有探寻的内在动力,正是这种内驱力使许多作家直接产生了创作冲动。
创作情结表现为作家在具体文学创作过程中的价值指向,是作家把自己的需要转换成文学实践活动的心理追求。这种创作情结在关于仆人形象的书写方面表现得更突出。
第一,创作仆人形象的现代作家们重在自觉的需要。他们走向文学活动,尽管创作情结千差万别、写作目的各种各样,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就是不再把从事文学活动作为得到赏识、步入仕途的敲门砖,不再把文学作为迎合他人意图的特殊工具。他们与文学结缘,大都是基于自我的发现、个性的独立、“人的觉醒”,也就是说是一种自觉的“需要”。
第二,创作仆人形象的现代作家们充分社会化。这里说的社会化,不是指作家对社会的盲目认同和随机跟风,不是个体向群体的简单融合,而是指他们的历史参与意识非常强烈,由此导致文学的社会效应空前增强。20世纪中国社会历史的悲哀和不幸,不断刺激着现代作家的心灵,不停驱动着现代作家的感情,同时不时考验着现代作家的意志。这个时期,现代作家们在书写仆人形象时,并没有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老路,而是坚持愤世感事、忧国忧民的传统,力图把内心的感愤转化为实际“行动”。他们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作品,表明了自我的创作情结,即表示对社会的批判和对人性的拯救。
第三,创作仆人形象的现代作家们试图再现个人的体验。独特的人生经历,形成他们感知生活的独特方式,也形成独特的生命体验。他们在作品中无时无刻不在传达、渗透这种真实的生命体验,从而使作品显现出深刻的情感魅力。现代作家的组成较为复杂,有从旧阵营中走出来的先进知识分子,有留学回国吸收西方先进思想的归来者,有通过不同渠道流入城市的“乡土作家”,但他们处于同一时代的氛围中,都因某种外因的刺激,对国之不幸、家之不幸和个人之不幸怀着深深的愤慨。创作来源于生活,灵感起始于体验。现代作家是社会人,是家庭人,很多文学素材自然与作家的生活体验有关,尤其是处于20世纪初的特殊年代,现代作家对社会现实充满了失落感,对家庭生活充满了悲剧感。上述心态一旦带入创作,就会把作家的心理苦难和人生感悟体现到作品中,因而这些作品渗透着千疮百孔的人间情感和无可奈何的生活现状,同时明显透露着较为强烈的悲剧色彩。
5.结语
仆人形象的创造都是在新思潮影响下,现代作家更加关注仆人的生存困境并对他们的悲苦命运予以同情。仆人形象的塑造不仅是对传统封建儒家文化批判反思的需要,还是独特人生经历形成作家独特体验,甚至仆人形象创作是作家个人体验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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