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庄武狮

赵志勇

何庄村是城西一个极寻常的小村，躲在赵县地图一个偏僻角落里，很难发现。老百姓春播夏管秋收冬藏，日子过得平平常常。倘若没有村里那一大群耍狮子的人，若不是他们的“武狮”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们或许还对这样一个村子的存在浑然不知。

循着咚咚锵锵的锣鼓声，我们来到村西办喜事的那户农家。欢快的乐曲、高大的气拱门、四处张贴的大红喜字，农家婚礼喜气洋洋。60岁的苏新社是何庄村新社武狮团的团长，因为是同村的老乡家办喜事，苏新社的舞狮团照例前来助兴，婚礼现场有了威风的狮子捧场，显得格外喜庆。舞狮场就设在事主家门前，老苏说，因为场地小，今天仅仅出了两只狮子。除了武狮表演，苏新社的团队里，还保留着一些传统武术节目，如舞钢叉和舞流星。

新娘子迎娶到家，武狮团的锣鼓开始卖力地敲打，时缓时急伴着武狮的节奏。场上耍狮子的艺人，做出“走梅花桩”“狮子望月”“穿档过桥”“跳八字”和跳、转、腾、扑等动作，展现大狮子的威猛剽悍。这边两头“狮子”刚下场休息一会儿，那边惊险的滚钢叉表演又开始了。只见苏焕未将钢叉靠在臂膀上，轻轻一抖，那钢叉便乖巧地缠上手臂，先是从左臂滚向右臂，再由右臂滚向左臂，钢叉稳住后，只见他一切掌一撑臂，那钢叉又顺势滚上他的脊背，犹如灵蛇。滚动钢叉，钢叉上的两片铁圈随着转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苏焕未还把钢叉抛入空中，“哗啦啦”的声音便在空中响起，荡人心魄！参加婚礼的人们纷纷掏出手机拍摄难得一见的民间艺人表演。这热热闹闹的场面，为婚礼增添了意想不到的喜庆。

27年前，出身于武术世家的苏新社，把握市场机遇，与本村东少林会的苏江海、王占英、徐红叶等人组建了第一个股份制的有演出收入的“武术武狮团”。这个团队打入市场以后，演出效益非常看好。随之又有苏庆利等人组建的第二个武狮团，形成了何庄武狮百花齐放的局面。他们有合作有竞争，你方唱罢我登场，将何庄村的狮子舞得风生水起，声名远播。正是因为有了老苏（苏新社）和小苏（苏庆利）两支舞狮团的竞争，何庄武狮出现了空前的繁荣。

老苏家房里堆满了狮子头和狮子皮，杂乱地摆列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以及流星九节钢鞭等练武、表演的兵器。农闲时节，老苏就领着一班人在自家的院子里操练。小伙子们在老苏手把手教练下，爬上两张桌子摞起来的高台，做出“走梅花桩”“狮子望月”等各种高难度动作，爬上去练习，再纵身跃下，不知重复多少次，训练得非常刻苦。

老苏留着小平头，长得敦敦实实。他对何庄村的历史了解得不少。他说，何庄村因位于洨河南岸，上古时期有“河滨村”之称，后不知何时改为了“河庄村”，一直延用到二十世纪70年代末，又不知因何被改为了“何庄村”。相传，早年间嵩山少林寺失了天火，寺院毁于一旦，众僧难以维持生活，各逃其生，有两名少林武僧化缘来到何庄村，受到热情好客的何庄人的礼遇。两名武僧为回报村民，便将少林武功中的大洪拳和小洪拳传授给东西两家男子，村里的年轻人爱凑伙，每到晚上或农闲时节，也都跟武僧习武。自此，村里武风日盛，还形成了东西两个少林分会。此后，少林会的年轻人，凭借着过硬的武术功底，很快又把舞狮练成，形成了武术带舞狮的风格，一直延续到今天。“我有个想法，打算办一个班教村里的年轻人，再写一本《何庄武术舞獅发展史》，把祖辈口传的拳论和狮谱整理出来。这样，老辈人留下的东西就不会失传了……”

老苏的舞狮团很火，一年有250多天忙着为庙会立集、企业庆典、结婚寿庆演出，按他的话说是，活儿多得干不过来。

小苏呢，是个瘦小的人，四十挂零的年纪。每天清晨，他会穿好练功服，到村东口一块土台上打几套拳。什么“骑马蹲裆”“金鸡独立”“仙鹤展翅”“黑虎掏心”“回头望月”……他步稳势烈，刚劲有力，一套拳下来，脸上已经是汗津津的了。从他的拳路中，我似乎看到了何庄武狮的影子，难怪何庄武狮的武字不是舞蹈的舞，而是武术的武，原来他们将舞狮的技巧动作与传统武术的动作进行了完美的结合。这种武术带舞狮的风格，体现了何庄民间艺人非凡的创造力，那一招一式，让人不由缅怀那一缕逝去的古意。

小苏幼时跟本村徐书民、王占英学拳脚、练舞狮。练的是传统的“大洪拳”。那天，等他的几套拳打下来，透过树林子，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麦田小路上一伙年轻舞狮人的身影了。红红的服装、鲜艳的狮子头，行走在绿色的麦田里，仿佛是一艘彩色的画舫劈波在绿绿的湖水里，透着说不出的美。这伙年轻的舞狮人，正是他所带领的武狮团队。只要不忙，大家总要聚在一起练练功夫，排练一些新的动作。他们或群狮齐舞，气势恢宏壮观；或仨俩戏耍，妙趣横生。跳、转、腾、扑等动作孔武有力，展现出狮子的王者风范，同时，把期待时的“盼”、快乐时的“欢”、亲昵时的“吻”、找寻时的“搜”、惊恐时的“怕”以及搔痒、舔毛、打滚、抖毛、弓腰、啃爪、掏耳朵、打舒展等也表现得惟妙惟肖。伴随着咚咚锵锵的锣鼓伴奏，不一会儿，我们身边就围拢过来一群看热闹的乡亲。

前面提到的老苏侧重在家门口演出，而小苏则已经把队伍带到全国的大中城市，使何庄武狮走向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武狮团80多人，常年在外演出，每年商业演出百余场，兰州、威海、天津、衡水、石家庄等城市都留下了何庄武狮的靓影。

从何庄村回来好几天，我还在想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想着那些舞狮人。这里不仅蕴藏着属于历史的厚重与沧桑，更借由历史与传统，拥有了足够多的现代富庶与幸福。

编辑：安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