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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本开新,敢教乡野吹雅风

2018-03-21郭明殊

当代人 2018年3期
关键词:武安书院文化

郭明殊

“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书院,是中国特有的教育与文化现象,自隋唐时开始出现,宋时逐渐兴盛,明清即达到了鼎盛,在学术研究、人才培养上的成就,某种程度上改变或影响了中国的历史。

近些年来,借助改革开放的推动,书院再一次在民间出现并迅速发展。它们宛如晨星,虽寥落却明亮,映照于文化的天空。就像习近平总书记说的那样,“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书院的渐次复兴,便是精神崛起的一个印证,不止于人才培养,对于一座城市、一个地域的文化引领,更是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神钲书院诞生记

一个人可以有多重的身份,且能人智者常常把这多重身份各各作出最好的诠释,究其原因,是学养、是责任、是担当!

那天,刚走出邯郸火车站,就遇到了等候在此的刘向。他现在是神钲书院的院长助理,院长是著名作家安秋生先生。刘向热爱文学,早年便因崇慕安秋生的文采,拿着自己的习作前去请教。其时,安秋生已担任邯郸市作协副主席、邯郸市散文学会主席等职,日常工作中则是武安市环保局的局长。他的几篇文章《叫一声娘,我已泪流满面》以及《穷汉子和富汉子》等在网络上广泛传播,常常引来击节赞叹。刘向告诉我,安秋生退休后,与武安当地的有识之士一起开办了神钲书院,并以一介文人的担当和豪情抒写了“愿为城市聚文气,敢教乡野吹雅风”的壮歌。

神钲书院便是我此行的目的地。作为冀南第一家民间书院,成立两年来,它以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動为以经济发展强劲而著称的武安城带来一股春天的新风,吸引了当地各界人士的注意力,人们以成为神钲书院的社员为荣,也以参加书院组织的活动为乐。神钲书院——这一民间书院的发展甚至写入了当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这是书院的发起人、书院的社员们所始料未及的。

为何要办书院?这要从二十年前的一个采访说起。

改革开放以来,武安经济发展很快,城市建设和人民的物质生活日新月异。但武安的有识之士在分析市情时,总感到商业气氛远远强于文化氛围,人们的灵魂跟不上物质发展的脚步。

1998年,安秋生到石家庄采访时任河北省政协主席的乡党李文珊先生。李文珊一针见血地指出,“武安的文化教育传统比不上许多地方。”他一再希望,武安应该进一步重视文化,重视教育。十几年过去了,老人的殷殷嘱咐犹在耳边。

安秋生认为,文化教育事业是全体人民的事业,不能单单依赖政府,民间力量办文化,是文化事业大发展的重要途径。在跨入六十岁的门槛时,行政工作的担子已经卸下,有精力有条件在发展地方文化上做些事情了,办一所书院的想法终于提上了日程。

安秋生的提议得到了年轻的企业家左铁军的热烈响应。

那是在七步沟景区组织的一个会上,当左铁军见到这位仰慕已久的“偶像”,当安秋生向他谈起自己的文化畅想时,他激动得不能自已,“我愿意和您一起做书院!”

与左铁军一样愿意跟随前后助一臂之力的还有邯郸学院武安分院原副院长王世忠、武安市摄影家协会主席姚鸿军、文学青年刘向等,众多文朋诗友的积极响应,使这一愿望很快实现。

2016年1月17日,神钲书院揭牌成立。

据介绍,书院的名字“神钲”,是武安的别称。明嘉靖版《武安县志》载:“邑名神钲,……县南鼓山有二石,南北相当,叩之则有声,如钲然,故名神钲。”所谓的神钲书院也就是武安书院。

当浮躁成为一种常态,书院的宁静便成了人们的文化追求和精神向往。我赶到神钲书院之前,这里刚刚接待了来自邯郸其他县市区的参观者——自成立以来,慕名到书院取经的人络绎不绝,青年作家梅子是来访者之一。在她的眼里,聚集了各路贤士才子的神钲书院,已然成为当地文化人的聚集地和心灵的安放地。“书院体制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神钲书院无疑走在了邯郸各地的前列。”

从博学到笃行

安秋生创办书院的原意,是把书院当作一个“三闲”的聚会平台——一帮闲人(退休的文化人),说些闲话(与文化有关的话题),做些闲事(品茶品书、谈经论道、作画写字、吟诗作文等),岂不快哉!

事实上,闲人、闲话和闲事只是神钲书院的一部分职能。这两年来,神钲书院以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挖掘、梳理、传播武安历史文化为己任,团结所有有志于此的文化精英、在外游子、四方友人等,输肝剖胆,竭才尽力,共同弘扬优秀文化,助建书香武安、文化武安。

输肝剖胆、竭才尽力——神钲书院副院长姚鸿军说,这是日常工作的真实写照。

神钲书院是一个纯粹的民间公益组织,成为社员有几个条件,最基础的便是要热爱文化、热爱家乡。社员们收集来话题,再邀请相应的人士举行座谈探讨,“武安商帮的商道”“格律与格律体新诗”“太行山的生物多样性”“孔子后人在武安”等,这种颇具地方文化特色的沙龙和论坛,从来没有停过。甚至像“中国科举制度”“文物收藏和鉴赏”等比较小众或者在外人看来似乎超过县级市接受水平的主题讲座,他们也会搞上几场。正像安秋生说的那样,神钲书院是一个开放的文化平台,各种有意思的文化话题都可以拿来交流。

他们还开办了神钲大讲堂,邀请本地或外地的专家学者前来讲课,或面向机关、学校,或面向企业、社会,进行最大范围的文化传播。

神钲书院的社员中也汇集了一批优秀的专家学者,在进行公益讲座、教育培训的同时,还开展了各种文化课题的研究和社会实践。

武安有“千年古县”之称,历史悠久,村落数量众多,村落文化多彩,不少古村落保存完整,收集、整理、挖掘村落特有的社会文化资源,对加强古村落保护和发展,传承中华文化、建设美丽乡村有着重要的意义。为此,神钲书院联合当地政府部门及有关单位,启动了“寻访古村落”活动,武安政府部门则专门成立了美丽乡村文化顾问团,由安秋生担任团长带领调查队围绕村落的发展史、古建筑、古民居及民风民俗等展开走访,深度挖掘收集古村落的文化资源。

这是神钲书院成立以来,第一次与官方机构合作开展活动,意味着这一民间书院不只是在引领市民的精神文化生活,还借用自己的公众影响力成为当地政府文化建设的有益补充。

2017年9月17日,安秋生在朋友圈里发了这样一条消息——今年走过的村庄:白府村、大贺庄村、禅房村、泉上村、兰村、西河下村、青烟寺村、南白石村、没口峪村……安秋生带着书院的社员们一起穿过时光的弄堂,在家乡的土地上,踩出一行一行的诗。他们拍下照片或者创作文章,用文人特有的方式爱着家乡。

走访中,他们发现了村民家中留存的大量抗日战争时期颂扬革命英雄的牌匾;在门王庄村,他们还发现了抗战时期左权将军的指挥部旧址。更让安秋生意外的是,他们在因豫剧《朝阳沟》闻名的朝阳沟村发现了有关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历史典故。这些发现让他们有了借助文化盘活乡村的想法,他们组织了一场又一场的古村落保护研讨会,就如何定位、如何命名、如何规划、如何发展、如何宣传等细致讨论,最终得以明确每个村的文化定位,以及它们应该扮演的角色。楼上村由此在美丽乡村建设中被定位成了山居戏乡、平调落子戏曲小镇;大水交村定位“抗日英雄村”;邵庄村则命名为了书法小镇。

之前,古村落的传统文化都是在村民的心口之间相传,而如今则因这诗意的行走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诗意,文化不再虚无缥缈,而是活跃于实实在在的生活当中。

寻访的过程中,若遇到鳏寡孤独的人家还会施以援手。2016年7月19日,一场突降特大暴雨,给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造成重大损失。为了帮助受灾群众渡过难关,在安秋生的倡导下,书院社员以及全国各地的武安籍人士通过多种渠道捐款捐物,奉献爱心。

他们关注古村落,也关注着散落于历史中的文化名人。武安这块古老文明的土地上,曾经养育、涌现出了许多杰出人物,他们为国家、为民族、为家乡武安做出了突出贡献,犹如闪亮的群星映照于家乡的天空。评选武安十大历史文化名人,是安秋生的一个夙愿。他希望通过这项活动,让那些早已离我们远去的人物,以及他们的业绩、作品和精神,重回当代市民的生活中,让这些精神财富活起来,成为武安的文化名片。

除此之外,書院还在谋划开展评选武安商帮十大商家、武安十大名门望族、武安新八景等活动。文化是清寂的,但文化活动是闹热的。用清寂来衬托闹热,用闹热延续清寂,才能令文化之脉千年不断。

九百年前,朱熹重修白鹿洞书院,以《中庸》中的这段话——“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做为治学的根本。神钲书院忙碌的原因,恰也在此。

在2016年度的武安政府工作报告中,“支持书院发展”的内容赫然在列。有人评价说,神钲书院不仅引领了一方水土的沧桑巨变,同时绘制出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图卷,使得武安人在地域的根和文化的脉中,找到了共同的情感归宿。而当地政府对于神钲书院从默认到支持的态度转变,必将真正释放民间的文化创造力。

敢教乡野吹雅风

民办书院是新兴书院的主体,除极少数企业家投资兴办外,绝大多数书院尚处于为生存而奋斗的状态,正因为如此,创办者们的精神才格外令人敬佩。但是,神钲书院的创办者和社员们从来不需要为斗米而折腰。

在《书院章程》中,有如下规定:神钲书院是武安地方文化爱好者的松散型组织……书院日常活动费用实行AA制,由参与人员平摊;书院举行面向社会的活动,可按成本收取一定费用,或由相关单位赞助,一次一结;书院场地、办公设备及场地管理费用由世通传媒公司支持,书院以无偿提供咨询来回报……

2017年,神钲书院组织了两次大型的诗会,一在端午,一在中秋,如活动的具体组织者姚鸿军预料的那样,明月清辉重新沐浴这座小城,诗词雅韵再度滋润人们的精神生活,冀南乡野吹来一场又一场诗的风、文的风。

在神钲书院,我一张张地翻看中秋诗会的照片,仿佛重回到了月下。

太火了!一场阳春白雪般的诗会,竟吸引了几百人报名,这在武安的文化史上似乎是不多见的。为了容纳更多的观众,神钲书院将诗会办到了一座篮球馆里。当“神钲明月,雅韵中秋”主题诗会的背景板竖起,篮球馆顿改往日的喧嚣,处处盈溢着诗意。

诗会以描写月亮的经典诗词为载体,分为“爱情的月亮”“离别的月亮”“思乡的月亮”“高洁的月亮”等篇章,一首首古诗词伴着音乐、伴着舞蹈、伴着书画,甚至以英文的形式在小城的市民口中吟咏着,在这座篮球馆中回荡着。夫妻、母子、姐妹……各种各样的组合,以诗的语言借月抒情。

活动的参加者们自己准备服装、道具、音乐、化妆等,制作背景材料等所需的费用则由所有参加人员用AA制的形式平均承担。没有物质利益,也就没有了思想的负担,相处起来便简单了许多。“唯有重文轻利才能走得长远,才能显得更纯粹,更诗意。”这是安秋生的初衷。

“人生不可无酒,不可无茶,更不可无诗。”神钲书院副院长王世忠说,每一次诗会都如同一堂大课,从诗的历史讲起,从诗的形式讲起,从诗的流派讲起,这不只是诗会,更是诗教,彰显的是书院的文化气,也是一座城市的书香流溢。

尽读书人的责任

神钲书院的创办实在是生逢其时。

改革开始以来,与文化有关的现代书院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各地以传统文化为主要内容的学校也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了出来。像神钲书院这样的民间书院在河北乃至国内并不鲜见,其悄然兴起一方面源于国人对传统文化自信心的增强,另一方面也与政府及社会各界对传统文化的呼唤和提倡不无关系。

如果往历史中探寻,我们会发现河北自古便有儒学高地之称,历史上许多著名的大儒都与这片古老的土地有着深厚的渊源——

战国时期,与孟子齐名的大儒荀子是赵国人;秦代时期,五经博士卢熬、天文博士卢生均出自范阳(今涿州);汉代,河间献王刘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主持搜集整理儒家经典,使秦火后儒学得以重新接续和传承,于中华文化及儒家文化的传承居功至伟;广川(今景县)大儒董仲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从而奠定并确立了儒家文化在中国文化中的主干地位……

正是这千年的传承,使得脚下这片土地钟灵毓秀代有英才,孕育了一大批赫赫有名的人物。

邯郸市委讲师团调研员、诗人白墨一直在关注民间书院这一文化现象。他认为,建设当代的新型书院,不能走复古化、形式化、封闭化的道路,应满足当代人多方面、多层次的文化需求,继而使崇文尚学、循礼明义、知行合一等精神得以保留和传承。“这就要求我们在大力推进经济建设的同时,也要关注文化建设,充实文化自信的底蕴,打牢文化自信的基础。各级政府应该对民间书院的发展,予以多方面的支持和扶持。”他说。

返本开新,成为当代民间书院的意义所在。

前些时间,一则“清华女博士辞掉高薪,回乡做守陵人”的新闻,把听松书院的创办人梅静推到了公众的面前。2009年,她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到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2014年底,她辞去北京的工作,回到家乡易县,在清西陵附近的五道河村创建了“听松书院”,其功能包括公共图书馆、公共教室及活动室、绘画创作空间、民宿等。

听松书院的创办源于一次回乡探访。那天,梅静发现邻居家的女孩连个桌子都没有,只能在妈妈的梳妆台上写作业。“乡村的教育怎么办?能否把教育和民宿结合起来?靠民宿赚钱,靠教育带动村民的文化素养……”梅静想了很多,一个念头慢慢落地生根,“我要引领我和我的故乡共同构筑一座通向古朴沉静的文化殿堂。”

梅静的故事是安秋生讲给我听的,因为他一直在关注着听松书院的发展,也在关注国内其他众多“活着的书院”——书院一定要活着,如此,文化便是活的,他一直希冀着有机会能够走出去,与“活着的书院有些交流”。

在两年前举行的第五届书院传统与未来发展论坛上,著名学者楼宇烈先生曾对民间书院的发展作此论述:尽读书人的责任,向历史文化交代。

“安秋生扛着一面从未偃息的文化大旗,在乡野之间奔与走、鼓与呼,只是为了尽一个知识分子应尽的责任,而这责任中浸染着家乡人民的企冀,也寄托着传统文化凤凰涅槃的希望。”杨峭梅是神钲书院的社员,她对安秋生的散文《乡间的鼓手》印象深刻,当我们谈起神钲书院,谈起院长安秋生时,她如是说。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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