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诗与远方
2018-03-21冯宗辉
冯宗辉
自从儿子上了高中,我们全家就搬进城里的学区房,儿子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学校,我与妻子每天都要从家到单位往返一百余里。为了孩子,为了将来这个家庭能够脱胎换骨地嬗变,只能这样选择。于是,我这样一个像庄稼生长在乡野的村夫教师成为半个城市人。
早晨,我们迎着初升的旭日,朝气蓬勃地驾车奔赴单位;傍晚,沾满一身职业疲倦,向着落霞方向的家惶惶疾驰,每天像候鸟迁徙似的往返巡回。夏天的风雷烈日,冬季的雪花严霜,成为我车轮上酸甜苦辣的过往。车来车往的路上,我的眼睛轻轻地掠过四季的风景:诗柳如烟般浅睡的春意,溪水淙淙中的时光流淌,苍黄田野里丰硕的收成,冬日暖阳仓促的忧伤。可惜这些都不能挑拨我,激发我,匆匆过往,一蹴而就,成了我乏味的心念,也成了我的生活常态。
做了二十余年的乡村教师,本来是保持了很多习惯的。例如节假日到田野里去散步采风;在每个季节深处采撷花叶或果实;携一家老小游览大小景胜;在生着煤炉的小屋里与友对酌;家人生日之际的花前舍下照相留念;熬夜写一个没有什么意思的诗篇……这些过去的小情调于我还是很适宜的,让我过得潇洒无憾,有一点小小的诗意并偶有意料之外的小欢喜。
现在,我成了城市里的乡下人,顺理成章地变身为加入了城市户籍却在乡下讨生活的城乡双漂一族。这样一来,我的目光不禁经常瞟着城市人的生活标准:早晨匆忙敷衍而夜晚光鲜消遣,广场歌舞升平与酒店觥筹交欢,商厦人流滚滚与消费气度挥洒,把“忙”挂在嘴上却低头做着手机控……有意地选择忘记过去的生活,让自己跟上时代,入流于自己居住的这个城市。
渐渐地,我不再触碰带有乡气的服饰,不再享用不够卫生的地道农家菜肴,不想联系缺少文明习惯的儿时朋友。不是我忘本,是社会发展了我,改造了我曾经的桀骜。即使我想搬回老家,对于读高中的儿子也是不切实际的。基于此,我已经意识到,随俗就是我的现实,就是我当下的最高主宰。
越来越觉得城市的生活让人受用:吃的穿的用的接触的,都是我小时候奢望过而不能得到的。小时候在农村,因为离县城太远,几年也进不了一次城,每次随大人进城,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不够使的,心里长满羡慕。现在,我已悄然就达到了儿时追慕的层次,在这里,真切地体验到环境的洁净、生活的便利、服务的周到、快捷的效率给我带来的好处和快乐。我的祖辈父辈努力多年都未曾实现的生活目标,通过我一个发癔症一样的决定,就恍惚间实现了,且受到乡邻们的赞许,难道不该庆幸吗?
只可惜,几个月倏然而过,审视自己没有半点拿得出手的收获和成绩。非但教学工作踟蹰不前,连业余的写作兴趣,也有些萎靡不振。口腹之欲与感官之乐给了我太多的美妙,盘桓成我内心的迷恋。曾几何时,我迷茫在城市街道上,悄无声息地让霓虹晕眩了眼睛,让光鲜诱惑了虚荣,让广厦吸引了脚步,让闲适困顿了心灵。我该怎样为自己叹息?是否能够把悲哀藏起?
我不想看到自己一点点的快意败落,而应该继续寻觅诗与远方。什么时候,我能找回过去,能让全家的和谐与自己的本心平衡在一个神秘的支点上?如果那个时候一时不能來临,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默默地拿出一张素白的纸,在一个心止如水的夜晚,郑重地写下这样的文字:坚持我该坚持的,陪伴我该陪伴的,守护我该守护的,解放我该解放的。
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我不想辜负城市,也不想背叛乡村,那就奋力让自己的生命多彩。在喧嚣间静读诗书,避市气求学自省,处浮躁中修身养性,像莲花一样自爱与生活。
今后还是要穿梭漂泊在城乡之间,但对于一个有心性的人来说,只要心底有诗与远方,怎样的起点和落点,都不会影响他努力振翅飞翔。
(作者单位:山东临清市康盛庄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