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行为理论视角下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意愿分析

贾 小 虎

(河南农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2)

0 引 言

农田水利设施建设在保障粮食安全、增加农民收入、促进农村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和保持社会稳定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刘石成，2011)。然而，目前我国小型农田水利基础设施普遍存在投资与建设不足、历史欠账严重等问题(董宏纪 等，2008)。为改善农业经营环境，中央在2008-2013年的 “一号文件”中均提出要加强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特别是2011年的“一号文件”明确提出要把农田水利作为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的重点任务，对水利工作进行了全面部署。农田水利设施按照物品性质可以分两类，一类是纯公共产品，如以防洪为主的水库、大型的排涝工程、大型的灌溉工程等，这类水利设施建设由国家直接投资；另一类是地方准公共产品，如小型水利灌溉工程，县乡政府作为受益者需在其建设中予以资金引导，而农户作为直接受益者，也应为其建设投资投劳(刘力，2006)。

现有文献围绕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投资的必要性、机制、影响因素开展了大量研究。一是，农户投资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必要性的研究。例如，吴加宁和吕天伟(2008)认为农民必须负担少量资金或以劳代资，才能充分发挥农民的建设管理积极性；董海峰等(2013)认为农田水利工程建设的资金需求庞大，仅靠政府的财政资金投入不能满足对小型农田水利工程的庞大需求，应当引导农户投资投劳，参与建设小型农田水利。Rosegrant和Ringler(2000)的调查表明发达国家政府承担了农田水利建设的大部分成本；而在发展中国家或不发达地区，民间机构和农户承担着较高的农田水利建设成本。二是，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投资机制的研究。例如，贺雪峰和郭亮(2010)认为通过水价制度、专项奖励基金和基本税费制度能够调动农户参与水利建设和管理的积极性；夏莲等(2013)认为应当在涉农企业的带动下激励农户私人投资，从而改善我国小型农田水利设施供给困境；唐忠和李众敏(2005)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农户可以根据水源特点分别采取股份制和参与者管理两种方式参与农田水利建设。三是，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投资影响因素的研究。例如，张宁(2007)、王广深等(2013)、董海峰(2013)、朱红根等(2010)通过建立Logistic模型、张建伟等(2013)通过多元线性回归模型研究了影响农户投资小型农田水利设施的影响因素，指出农业收入占家庭纯收入的比例、人均耕地面积、自然灾害对农业生产的影响程度、农户对农田水利工程整体状况的评价、政府宣传强度将对农户投资意愿产生正向影响， 而户主年龄、受教育程度、经营规模、资金充裕度等变量影响不显著。此外，夏莲等(2013)使用Multinomial Logit模型分析了涉农企业介入对农户投资水利设施的影响，孔祥智和涂圣伟(2006)结合条件价值评估使用逐步回归的Logit模型研究了影响农户参与农田水利建设的因素。由于在短期内上述研究变量并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而农户仍然要做出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强度的决策，影响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建设意愿的主观变量在现有研究中尚未涉及到，本研究将从影响微观决策者的主观因素出发，探讨提高农户参与意愿的途径。

综合现有文献，本文认为农户受益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在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其参与意愿将对粮食生产和生态安全产生直接影响。因此，研究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意愿的影响因素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而如何从多个纬度衡量农户参与意愿；影响农户参与意愿来源于哪些方面；如何量化不同方面对农户参与意愿的影响程度成为本研究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位于内蒙古黄河灌区的包头市、巴彦淖尔市采用河灌井灌相结合的方式，在小型农田水利建设方面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本地区的情况总体反映了整个黄河灌区的小型农田水利建设的一般情况，在小型农田水利建设方面极具代表性。因此本文选取包头市和巴彦淖尔市下属的固阳、五原、磴口三个国家小型农田水利建设重点县，以计划行为理论为基础，建立结构方程模型，从农户内在心理特征角度分析其行为意愿的影响因素，为进一步推进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提供理论依据。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1.1 理论背景

对行为意愿的研究一直是社会科学研究的重点领域之一，研究人员通过大量的实证，希望建立一个受到广泛认可的意愿分析框架来指导理论发展。目前，理性行为理论(Theory of Reasoned Action, TRA)，及其派生出的技术接受模型(Technology Accep tanceModel, TAM)和计划行为理论(Theory of Planned Theory, TPB)是目前最有效，应用最为广泛的理论模型(王玮，2006)。

1.2 理论分析

关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的研究中，社会因素和外部环境在理论上会对个体参与意愿产生影响(王广深等，2013)，因此本文采用发展更为成熟的计划行为理论(如图1所示)。本文所涉及的是TPB理论中的意愿分析部分，认为行为意愿(Behavior Intention, BI)受到行为态度(Attitude toward the Behavior, AB)、主观规范(Subject Norm, SN)和知觉行为控制(Perceived Behavior Control，PBC)的影响，而行为意愿最终影响人们的行为(段文婷 等，2008)。

图1 计划行为理论Fig.1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1.2.1 行为态度

行为态度是个体对执行某特定行为喜爱或不喜爱程度的评估,取决于采取此项行为后对行为主体影响的预期。当个体认为采取某一行为将产生正面的效果，其对采取该行为保持积极态度，则很可能采取此项行为；相反，当个体认为采取某一行为将产生负面的效果，其对采取该行为保持消极态度，采取该行为的可能性就小。因此，问卷从“价值理性”、“经济理性”和“生存理性”3个方面来评价农户对参与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行为态度。

1.2.2 主观规范

主观规范是指个体在决策是否执行某特定行为时感知到的社会压力，它反映的是重要他人或团体对个体行为决策的影响。如果个人感觉到重要他人或团体支持某一行为，那么他执行该行为意愿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个人感觉到重要他人或团体不支持某一行为，那么他执行该行为意愿的可能性就越小。农户在进行农田水利设施供给决策时，接触到的外界影响因素主要来源包括家人、邻里和朋友三个渠道，因此问卷设定了相应的三个问题来反映农户主观规范。

1.2.3 知觉行为控制

知觉行为控制是指个体感知到执行某特定行为容易或困难的程度，它反映的是个体对促进或阻碍执行行为因素的知觉。行为意愿不仅受到行为态度和主观规范的影响，也受制于知觉行为控制。因此，即使个体拥有积极的行为态度和主观规范，如果他无法控制行为，那么他也可能有较低的行为意愿。农户参与农田水利过程中受到参与能力、外界支持和自然环境3个方面的影响，问卷设定了相应的4问题来反映农户知觉行为控制。

1.3 研究假说

基于前面的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1：行为态度对农户参与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意愿产生正向影响；

假设2：主观规范对农户参与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意愿产生正向影响；

假设3：知觉行为控制对农户参与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意愿产生正向影响。

2 数据来源与模型构建

2.1 数据来源

本文所用数据来源于笔者2016年7-8月在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和巴彦淖尔市下属的固阳、五原、磴口3个县收集的一手调研数据。选择这3个地区主要是考虑到3个地区均为国家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重点县，且主要灌溉方式不同。调研采用一对一访谈的方式，共发放调研问卷360份，在剔除漏答关键信息和回答信息矛盾错误等问卷后得到的有效问卷为349份，有效率96.94%。调查对象的基本特征如表1所示，受访农民性别比例大致各半，年龄结构能够代表调研区域务农劳动力实际情况，文化程度不高；由于耕地资源丰富，约70%的家庭没有成员外出务工，并有超过50%的家庭来自农业的收入占总收入的60%以上。总体来看，调查样本能够反映小型农田水利设施依赖区农户的基本特征，具有很好的代表性。

表1 相关变量描述性统计Tab.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related variables

2.2 模型构建

结构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SEM)能够综合研究因子关系和路径关系，清晰反映单项指标对总体的作用和单项指标间的相互关系，很适合验证上述3个假设。根据模型假设，设定行为意愿、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为潜变量；潜变量对应的观测指标依次为：投资农田水利设施是必要的X1、投资农田水利设施能够增加家庭收入X2、投资农田水利设施能够保障粮食生产X3、投资农田水利设施能够改善生活环境X4、投资农田水利设施能够减少贫困X5、我们家人支持出资出力改善农田水利设施X6、邻里认为有必要出资出力改善农田水利设施X7、我的朋友认为有必要出资出力改善农田水利设施X8、身体或资金条件允许我参与农田水利设施建设X9、政府有能力组织村民进行农田水利设施建设X10、我们村有条件建设小型农田水利设施X11、自然灾害需要我们进行农田水利设施建设X12、农田水利设施的改善对家庭重要X13、我愿意为改善农田水利设施出资出力X14、我会建议邻里为改善农田水利设施出资出力X15。因此，使用SEM建立的理论模型如图2所示。

图2 结构方程模型Fig.2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3 模型检验及数据分析

3.1 观测变量相关性分析

表2给出了观测变量的相关系数矩阵，从表2可以看出衡量行为态度的价值理性(X1)、经济理性(X2～X3)、价值理性(X4～X5)之间有较强的相关性；衡量主观规范的家人意见(X6)、邻里意见(X7)、朋友意见(X8)之间有较强的相关性；衡量知觉行为控制的参与能力(X9)、外界支持(X10～X11)、自然环境(X12)之间有较强的相关性，这表明衡量行为态度、主观规范、知觉行为控制3个潜变量的观测变量均具有较好的共变性，这符合结构方程模型对观测变量的基本要求，下面将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来进一步阐述观测变量的测量效度。

3.2 验证性因子分析

为检验潜变量的效度，使用SPSS21.0软件对15个观测指标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见表3)。表3是通过方差最大化输出的旋转后因子载荷，共提取4个公因子，且公因子在每个变量的载荷出现了极化现象。对照TPB框架，每一个潜变量都是可识别的，对应探索性因子分析中的公因子。进一步对四组变量分别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每组变量均抽取单一因子。得到每一个因子在变量上的负荷均高于0.70，解释的总方差为72.3%～89.4%，说明每一个因子所包含的变量内部一致性较好，适宜做结构方程分析。

表2 观测变量相关系数矩阵Tab.2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matrix of observed variables

表3 旋转后因子载荷矩阵Tab.3 Rotational factor load matrix

3.3 结构方程模型

使用AMOS21.0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得到的结果如表4所示。表4中所有观测的t检验值(Critical Ratio,CR)都在2以上，在0.01的检验水平下显著，说明SEM的结构部分和测量部分都通过了假设检验。模型整体的拟合优度可以通过3个方面的指标进行衡量：绝对拟合指数卡方值103.59(伴随概率为0.72>0.5)，GFI为0.95>0.90，RMSEA为0.011<0.05；相对拟合指数CFI为0.985>0.90，IFI为0.987>0.90，NFI为0.982>0.90；简约拟合指数PNFI为0.99>0.90，PGFI为0.99>0.90。从模型整体拟合评价结果来看，各指标值都能够达到适配标准，表明模型整体拟合情况较好。

表4 路径/载荷系数估计结果Tab.4 Path/load factor estimation results

结构方程模型验证了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设，这与以往行为学相关研究一致。行为态度对行为意愿的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546，主观规范对行为意愿的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309，知觉行为控制对行为意愿的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159，均为正向影响，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对行为意愿的影响程度从大到小依次为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即农户对小型农田水利设施的投资意愿更多的从个人理性层面出发进行决策。

对表4中行为态度的因子载荷系数进行分析，经济理性的标准因子载荷(0.860、0.850)最高，其次为价值理性(0.850)和生存理性(0.840、0.744)，均表现为正向关系，且通过了0.1%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农户决策过程是建立在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发挥的提高农业收益的基础上，相对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改善带来的心理满足感和经济价值，农户较少关注生态环境的改善。当地干旱少雨、年蒸发量巨大，亟须通过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发挥作用，确保作物产量。而对于水利设施发挥的生态功能，农户尚未有很好的认知，主要是由于农户收入水平较低、政府对水利设施功能的宣传也更注重其发挥的经济效益。

主观规范因子中，邻里意见标准因子载荷最高(0.834)，其次为家人的意见(0.826)，再次为朋友的意见(0.784)，这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的公共性相一致。农户在决策过程中更多地考虑了村民之间的交流与合作，避免水利设施和水资源使用中的“搭便车”行为。调研地未建立起水利设施使用付费机制，而是依靠村民的自律为老旧水利设施筹资筹劳，因而农户对邻里的意见非常关切，希望和大多数人能够达成共识。

知觉行为控制因子中，外界支持的因子载荷最高(0.903,0.955)，说明提高农户参与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积极性的关键在于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农户充分意识到政府提供的政策、设施等支持，消除体制上的障碍，提高农户参与建设的预期效果；参与能力(0.689)体现了农户的身体状况和资金状况越好，越倾向于投资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自然环境(0.262)的因子载荷最低，说明农户在参与过程中更加看重水利设施建设中政府和自身发挥的作用，较少考虑水利设施应对自然灾害方面的能力。这是由于现有农田水利设施普遍存在设施老化、年久失修，农户急需通过有效的组织，做好水源、骨干工程和田间工程配套建设，充分发挥工程效益。

表5 观测变量对行为意愿的总体效应Tab.5 The total effect of observational variables onbehavioral intention

对各观测变量的标准化系数按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排序，进一步分析各观测变量对行为意愿的总体效应，如表5所示。可以发现经济理性X2～X3对行为意愿的影响程度最大，其次分别为价值理性X1、生存理性X4～X5、家人意见X6、邻里意见X7、朋友意见X8、外界支持X10～X11、参与能力X9，自然环境X12。从观测变量影响程度的排序来看，个体的行为态度倾向尤其是个体经济利益判断对行为意愿的影响最重要；个体面临的主观规范尤其是家人的支持程度对其行为意愿的影响比较重要；个体的知觉行为控制力尤其是面临的不可抗力客观自然环境因素对行为意愿的影响最不重要。

表6 潜变量的路径系数估计结果Tab.6 Estimation of path coefficients of latent variables

对行为态度、主观规范与知觉行为控制之间的相关性进一步分析，表6给出了作为自变量的潜变量的协方差估计结果，从表6可以看出，行为态度、主观规范与知觉行为控制除了可以直接影响行为意愿，同时还可以以彼此为中介对行为意愿进行影响，且所有的中介效应均为显著正向作用，其中作用强度最大的中介效应路径为“行为态度-主观规范-行为意愿”以及“主观规范-行为态度-行为意愿”(路径系数为0.478)。再者，知觉行为控制也显著的通过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对行为意愿产生间接影响(路径系数分别为0.112和0.121)。以上分析表明，农户个体行为态度、主观规范与知觉行为控制具有共变性与相关性，其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态度、主观规范与能力是协同变化的，其中农户参与行为态度的改观能够有效提升其主观规范积极性与知觉行为控制能力，并最终提高其参与意愿；同时，农户参与能力、获得外界支持等知觉行为控制能力的提升也能够改善其行为态度与主观规范，协同提高其参与意愿。

4 结 语

本文从行为意愿、行为态度、主观规范、知觉行为控制四个因子出发，研究了15个观测变量之间存在的结构关系，研究得出以下结论：①通过结构方程模型验证了计划行为理论在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中具有很强的适用性，验证了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对行为意愿的正向相关关系，农户参与态度对参与意愿的影响程度最大，其次为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②农户参与态度受到个人对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带来的经济效益的认知影响较大，较少考虑水利设施发挥的生态环境的改善作用；为了避免产生水利设施使用过程中的“搭便车”行为，主观规范因子表明决策过程中农户对邻里、家人、朋友的关注程度依次递减；农户感知参与困难程度主要来源于外界支持和个人能力。

本文从农户心理视角实证分析了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意愿，基于本文的研究结论，从农户心理立场出发，提出以下思考以供讨论：①建设小型农田水利设施首先要解决农户普遍关心的个人收益问题。目前农户对农田水利设施改善带来的效益认知不够全面，政府应不仅要宣传农田水利设施带来的经济效益增长，还要培养农户对农田水利设施生态功能的认知。在调研中，我们发现部分农户对水利设施建成后的分水问题、水价问题存在一定的疑虑，因此农田水利设施的完善需要后续公共政策提供相应的保障，提高农户对水利设施投资收益的认知。②发挥基层政府对农户的引导作用，并提供信息、技术等方面的支持，通过积极的示范效应，带动农户参与到农田水利建设中。村民在建设农田水利中达成共识的一种默契环境，是影响意愿的关键。因此基层政府需要营造出农田水利建设的积极环境，通过建立农田水利协会开展试点工作，从而增强农户参与小型农田水利设施建设的信心。③在增强政府投入的同时，建立水利资源使用的利益协调机制，如付费机制和股份合作机制，减少建设过程中的“搭便车”心理。通过有效的制度约束，消除农户在水利设施建设中的后顾之忧，形成水利建设资金投入和回报的良性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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