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旧时光”,结局都一样
2018-03-19周李立
周李立
因为父母都曾是中学老师的缘故,我从零岁到十八岁都住在山区中学,看大哥哥大姐姐们飞扬跋扈,冲我们教师子女横眉立眼。他们对我开始和善起来那都是从我妈当了校长才开始的。我不知道山外的人如何想象山区中学,我无端以为那肯定跟你们的想象不一样。校园倒是可能有点青葱的树,但你也不能因此就用青葱形容山区中学,毕竟教学楼潦草涂抹的水泥灰墙才是视野里的主色。少男少女的日常不似城市,精力都以打群架这种暴烈的形式消耗着,普遍的最高理想是“混社会”。“混社会”在老師和学生中有极贬与极褒两种不同表达效果,虽然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才算把社会给混了,汉语还真是一种暧昧又神奇的语言。
说这些是因为朝天马的中篇小说《轻飘飘的旧时光》唤醒了我这部分童年记忆。朝天马就是云南山区的中学老师,据说曾转行在政府谋过职务,后来不知因何缘故又回到山区中学,我猜应该不是为了写作。他写作的年头据说也不短,可能权当爱好,看起来舍不得在投稿和发表的事情上费心。
《轻飘飘的旧时光》写到“我”、杨刚、王永昌三个师专毕业生到天马镇参加工作当中学老师,第一天就发现天马镇的女人很彪悍,而“我”恰是追随天马镇的女朋友才到这里来的,虽然女朋友显然还有更高的追求,因为她临行变卦,远走高飞了。但女朋友的家人还在天马镇。这让“我”在天马镇的处境似乎莫名尴尬。而尴尬几乎也能代表“我”在工作方面的体验。毕竟天马镇上彪悍的不只是女人,还有男人,比如女朋友的哥哥,还有少年,比如“我”的学生,尤以高家兄弟为代表的恶少。学生们当然是渐次作别各自的时光,走向各自的命运。而我们几个,不过是在边远的角落里,应付一般地料理着人生。现实的感情、遥远的前途、空虚的娱乐,日子像谷底的溪流,纵然缓缓也在走,但也下沉到底了,无可奈何。朝天马显然是积累了大量素材的,众多人物、大量细节、几条主线,全似信手拈来,毫不刻意。小说写道:“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要成为朋友,要么志趣相投,要么有时优势互补,但我们不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朋友,是环境使然。没办法。”对,就是这个“环境使然”,我在想小说家其实是多么需要“环境使然”。毕竞关于小说我们谈过了那么多道理,但懂得了很多道理还是写不好小说的,也依然大有人在。也许再多道理也抵不过一个“环境使然”,“环境使然”带来的是扎实的一手经验。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这句出自罗大佑《恋曲1990》的歌词道出所有“旧时光”一律的结局:各奔东西,江湖夜雨,他日再聚,旧话重提,容颜转变,匆匆数年。对我而言,在山区中学十八年的生活的“环境使然”似乎还未到“旧话重提”的时点,只是容颜已转变,旧时光越来越轻飘。
责任编辑: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