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钛钢时段

2018-03-19杨少衡

湖南文学 2018年1期
关键词:天马水杯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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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省长落马前送出的钛钢水杯,引发了一系列“官场事故”。无辜受累的项市长,不顾个人安危,在凶吉难料的“钛钢时段”争分夺秒,终于在调走之前将原为旅游开发区的天马水库转型为市区第二水源。

杨少衡很会讲故事。他的小说视角独特,笔触细腻,既有味道,又有力道。这部中篇在倡导环境保护的时代大背景之下,以一只钛钢水杯为切入点,通过政治与人性的纠结和考量,成功刻画了一群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人民公仆形象。比如项亦成,比如陈志斌。他们有情有义,有责任有担当。陈志斌的意外自杀如一柄利刃,刺痛了读者的心。项亦成的化险为夷与天马水库的下放转型,又让小说转悲为喜,充满了鼓舞人心的正能量。

田雷是在首都机场被带走的。那一天下午田从省城前往北京,拟出席本省于北京举行的一个地理标志产品展示推介活动开幕式,他的秘书小林同机前往。那天有数位官员早早赶到首都机场迎接田副省长,为首的是省京办主任以及负责在京办展的省农业厅长。由于天气原因,当天首都机场进出航班大面积延误,田雷所乘航班晚点两个来小时,姗姗来迟时己夜幕四合。待到飞机落地,该航班旅客都走光了,迎候领导的官员才发觉田雷及其秘书未曾出现,不知何往。

按照通常安排,田雷他们走的是要客通道,有航空公司的专车与服务人员在飞机下迎接,送到要客室,从那里离开航站楼。当天接机官员在要客室没有接到田雷一行,初以为可能发生什么特殊情况,田走了普通旅客通道。他们赶紧给田的秘书打电话,却发觉该电话关机,无法联络。直接挂田雷手机,同样也是关机,有如两位还在空中。一行人感觉异常,急忙分头了解情况,通过机场信息确认田雷所乘航班确实已经到京,再通过田雷的司机确认田雷与小林确实上了飞机。几小时前,该司机开车送领导到省城机场,在那边要客室一直等到田雷一行走进要客安检口,上了要客摆渡车,这才离开。田雷所乘飞机从本省省城直飞北京,中途没有经停,他俩不可能于空中跳伞离机,因此确认无误,田雷与其秘书肯定到达北京,却消失于首都上空的雾霾中。

几个接客官员因之呆若木鸡。

关于其后的情况,有若干版本流传于坊间,其中最具戏剧性的版本称,几位接客官员终报了警,称有部级重要领导于首都机场失踪。机场警方迅速赶到,对几位报案者做笔录,作为重大突发案件,迅速调查追踪。而后才有消息传来,称领导有下落了,无须再找。具体下落何处?“协助调查”。于是大家都明白了。

时下高官落马不算特别稀罕的事情,虽然未必天天有,人们也早司空见惯。只要不是身边有关系者,大家都视若无睹,有如听说某地有块陨石从天上落下,哪怕它砸死一头牛,那也与己无关。但是相关者的感觉却天壤有别,某种程度上那有如一场地震,出事官员官职越高,其身边引发的地震就越强烈,在其发作的瞬间,以及随后的大小余震时段,会有成片房屋随之倾倒,无论高楼大厦,或者茅草屋,只要抗震性能不够,相继都成废墟。

项亦成算是相关者之一。那一天下午,大约就在田雷即將莅临首都机场之际,项亦成在市政府大楼十层市长会议室接到了一条短信,该短信与田雷无关,没头没脑只有一句话:“我陪老头子两口子到了天马。”短信发自王士兴手机。

当时项亦成在开市长办公会。市长办公会最是累人,几乎没有一次能按时完成,通常议程中安排的所有项目都会超时,预定一小时的议题,有时要花三倍时间才能拿下。因此几乎每次市长办公会都要拖延,有时诸位市长大人们得边吃快餐边谈事情,会议室里得叫一车快餐,会议室外的休息室也要半车,那里为下属汇报官员的等候区域。有时议题最终因时间拖延无法排上,那些等候官员还得准备下回再来吃快餐。

项亦成是市长,除了要说话,还要掌握节奏,比其他人尤其累。幸好他体力尚佳,且心知这类会议于他也算来日无多,如人们所调侃,开一次少一次,那就开吧。

他没想到“老头子”突然也来凑热闹。接到王士兴短信后,项亦成思忖片刻,抬眼看了一下会议室侧墙上的挂钟,那时是下午五点半多,已经到了是否叫快餐的时点。当天需要研究的议题还有三个,估计至少还得两个半小时才能弄完,今晚这顿垃圾食品原本铁定得吃。感谢王士兴和“老头子”,今晚大家可以回家吃健康了。

项亦成让政府秘书长通知在外边等候的官员们离开,不要再等了。今天下午按时收工,讨论完当下这个议题就告结束,未能上会的议题待下次会议再上。

下午六点,市长办公会结束。项亦成饭都不吃,即从政府大楼直奔天马水库。

他在路上给余峰打了个电话,询问:“找我什么事?”

下午开会间,余峰给他发来一条短信,问他可有时间?项亦成回短信称正在开会。余峰没再叨扰。此刻想起来,项亦成便打电话一问。

余峰想见一见项亦成,给项送个东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只水杯。水杯是进口产品,容量大,保温好,质地上乘,钛钢的。

项亦成诧异:“钛钢?”

“是吗?钛钢水杯。”

项亦成问:“项市长穷得买不起一只水杯吗?”

余峰笑:“市长不要批评。我只是奉命转交。”

原来是田雷送的水杯。今天上午,余峰到省政府大楼找田雷谈事情。临走时,田忽然指着桌上一只水杯,命余峰带给项亦成。田雷说,项亦成号称工程师,其实是只牛,最会喝水。这只水杯不错,钛钢,高科技新产品,好东西,项亦成懂得的,可以用它多喝水。水是生命之源,多喝水不生病,喝水就是养生。

“是嘛。”项亦成有些疑惑,“领导这么关心啊。”

他吩咐余峰把水杯放到政府大楼值班室,托值班人员转交即可。余峰却说:“我还想跟市长汇报汇报。”

想必田雷除了关心项亦成喝水,还有其他交代,由余峰当面转告。

项亦成说:“我现在有些情况,咱们另找时间。”

他没告诉余峰自己正驱车前往天马茶园,以免枝节横生。天马茶园位于余峰管辖区域,余一旦知道,必赶到茶园见面。因为事涉敏感,本行踪项亦成秘不示人。

事后想来,余峰当是田雷出事前见过的最后一位县委书记。以田雷的航班时间,他当是见过余峰后即关上办公室门,前往省城机场要客室候机,或许还是在要客室吃的午饭。因此田雷送给项亦成的水杯应属其任内对下属官员的最后一次关心。田雷升任省领导之前为本市书记,时项亦成、余峰都在他手下,所谓一条绳上的蚂蚱。待地震突然发生,绳断处,蚂蚱安在?作为田雷最后接见以及最后所送物品的得主,两位于田的特殊性都得以凸显。说来也属无奈,恰是项亦成给余峰打的这个电话给自己找来麻烦,如果他没打这个电话,数小时后田雷出事消息传开,余峰或许就不会提起那只水杯,项亦成便不会知道它,无须为它担忧。

那时候还不知道田雷已经栽倒,项亦成只操心“老头子”。“老头子”是谁?王炬,王士兴的父亲,项亦成的旧日上司。王炬曾贵为本省副书記,数年前出事落马被判刑,目前刑期未满,因身体问题获准保外就医,半个月前悄悄回到省城家中。由于正值盛夏,省城气候炎热,空调日夜开着,王炬还觉得不适应,竟怀念起监狱,那里位于山区,海拔高,夏日凉爽。王士兴怕父亲身体受不了,决意找个地方让他避避暑。省城附近有很多好去处,只是无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如庐山。以王炬的情况,出头露面多有不便,不好再登庐山往人多处张扬。有人便给王士兴推荐天马茶园,说那地方山清水秀又僻静,最是合适。王士兴一听原来是在项亦成地盘上,就把王炬夫妇带了过来。王炬交代王士兴不要惊动项亦成,王士兴觉得不妥,便给项亦成发了条短信,权当告知。项亦成看了短信,即决定去见个面。不知道可以不管,一旦知道,项亦成不能不去。项亦成当过王炬的秘书,后来干到省委办公厅处长,又被王炬推荐到县里任职,这才有了今天。王炬用过多位秘书,项亦成是他最偏爱,也最花力气栽培的一个。项与王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王炬的儿子王士兴与项亦成是同门,即连襟,这一关系亦为王炬一手促成。当年项亦成给王炬当秘书时未婚,由于跟随领导,与领导的家人接触多,王士兴的妻子对公公的小秘书印象很好,主动牵线,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项,还请王炬出面成就姻缘。由于这些关系,项与王走得近。王炬卷入贪腐案之前,项亦成己下派任职,加之其行事一向谨慎,未受牵连。王炬服刑期间,项亦成曾多次悄悄前去监狱探望,王炬出来后也曾通过电话,只因跑不开还没见上面。此刻王炬到了自己任职之地,自当亲往拜见。

项亦成到了天马水库,王炬一家住在此间天马茶园的一幢别墅里。天马茶园有十数幢别墅,称“别墅式客房”,王炬给安排在其中最好的一幢,据说该别墅通常用于接待省部级高官。如果不计较眼下王炬的案犯身份,原先也算这一层级官员,符合该别墅接待标准。项亦成到达时,客人已经用过晚饭,天马茶园老板任泰昌坐在别墅的客厅里,与王炬和王士兴说话,项亦成一见任泰昌,心里就有数了。

王炬见到项亦成很高兴,却又指着儿子埋怨:“叫你别惊动亦成。你还是多事。”

项亦成说:“他必须得告诉我。”

王炬让项亦成陪着,在别墅周边走了走。那时候天气凉爽,水库周围非常安静,群山黝黑,浩大水面上漂着一轮圆月。项亦成告诉王炬,天马茶园其实主打旅游,而非种茶。老板任泰昌来自省城,在这里开发数年,已有一定规模,双休和节日相当热闹。宾客中以商界人士为多,带会所特点。眼下这里的旅游开发已经面临转轨。前些时候省政府办公厅根据省长办公会决定发了一份《纪要》,将水库管理权由省水利厅下放给本市,本市为此己争取多年。管理权下放完成后,天马水库将被确定为本市市区第二水源,之后这里的主题是保护环境,旅游开发必须让位,需要转型甚至叫停。

王炬点头:“我听说了。”

当年他在任上就知道天马水库归属事项相当复杂,久拖不决。他也听说本市前些时候发生一起氰化物泄漏事故,危及市区供水,凸显水源问题,才促成这水库从省水利厅下放。项亦成费尽心力,却因事故处置中的问题受质疑,差一点被查办。

项亦成笑笑:“没那么惊险。”

王炬说:“也要自己总结一下。”

项亦成点点头,没吭声。

王炬话说得平淡,内容却丰富。作为前上司,一个犯了事的前辈官员,他对项亦成有所规劝,点到为止。他清楚项亦成一向自有主张,提醒即可,多说也没有用。他提到的事故及其调查此刻虽已了结,却留有若干影响。项亦成不多说,只讲自己在本市的任职己到尾声,只等一张纸下来交班走人。省委组织部长曾璐早在半年前就找他谈,要调他回省直安排,当时他心有不甘。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包括那起氰化钠事故和调查,导致调动推延。现在问题了结,近期当会让他打道回府。

“去向有眉目吗?”王炬问。

项亦成称外界传闻会有重用,可能到省人大一个专委会去。

王炬沉默许久,说了句:“考虑你母亲的身体,先回来也好。”

项亦成母亲前些时经受了一次癌症手术,刚刚挺过化疗,身体很差。项亦成的家人都在省城,他从省直下派地方任职已经多年,作为市长却还未干满一届。此刻让他走人,给个不显眼的位子,实不算太耀眼,所谓“重用”纯属调侃。

项亦成说,虽然心知得走,却还有些放不下,有一些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完。例如天马水库这件事,得益于省水利厅新任厅长郑直是老朋友,加上田雷副省长非常支持,下放才终成定局。此刻仍有大量后续事项需要推进,有很多事得做。

王炬说:“事情永远会有,当放手时且放手。”

“确实也是。”

王炬还说他听到了田雷一些事。具体什么事没多说,项亦成也没有多问。后来想来真是心有灵犀,就在那个时点上,那些人正在首都机场如热锅上的蚂蚁,为田雷的失踪而惴惴不安。

夜幕中,忽有一个招呼声远远传来。

“亦成!亦成!”

是王士兴。他出来找他们。夜间视线不好,周边没有别人,可以放嗓门喊。

项亦成打亮手机的手电筒向喊声处比划,示意方位。一会儿工夫,王士兴沿小路走了过来。他还带来一个人,却是陈志斌。

“听说项市长来了,赶紧过来看看。”陈志斌说。

项亦成向王炬介绍陈志斌。陈是市水利局助理调研员,近来派驻天马水库,协调移交工作。陈志斌曾经在天马水库所在的这个县当过副县长。

陈志斌笑:“我是只鸭子,让项市长拿根竹竿赶上架。”

他们回到别墅。王炬上楼进房间看电视,项亦成在楼下客厅听陈志斌汇报情况。此刻处于过渡时期,水库管理处情况比较复杂,人心浮动,一些人谋求回省水利厅,一些人上班都不来了,一些该管的事也没人管。水上网箱渔排忽然成倍增加,都来自管理处人员的关系户,希望抢赚一把,到时候拆除渔排多要錢,有如拆迁抢建。还有人借机盗砍山上树木,盗开石头。天马茶园也趁机扩张水上运动项目,摩托艇多了十几辆,还上了一个空中飞人项目,广告打到省电视台,招揽了不少节假日游客。由于省里相关部门还在走程序,管理权还没有正式交到本市手上,陈志斌不好直接管,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乱相发展。陈志斌已经从市、县两级水利局和天马林场要了七八个人,以协助环境综合治理为名,驻扎于水库管理处,先行控制、清理周边乱相。

项亦成赞同:“局面要赶紧掌握住。”

这时“嘀”的一声,有条短信发到项亦成手机上,项亦成一看,当即心头一震。

是老友郑直,短信仅四字:“传田出事。”

项亦成没再与陈志斌多谈,即起身找王炬道别,说市里有要紧事情,必须得赶紧回去。王炬很理解:“快走,本来就说不要惊动你。”

项亦成匆匆赶回市区,路上接到了市委书记邓际良一个电话。邓问了一句:“听说那件事了吗?”

项亦成道:“刚听说。消息可靠吗?”

“应当是。”

项亦成连说:“震惊,很意外。”

邓际良称事前已经有些迹象。田是在北京给带走的,估计可能牵扯到中央部门哪位负责官员的案子。一旦进入调查,肯定不会局限于原案范围,其他问题也会列入。田在本市当过书记,估计会有些事涉及本市,得有个思想准备。

项亦成立刻想起与余峰通的那个电话,以及电话里提到的钛钢水杯。一时心情异样,一股突如其来的担忧碾过心头。

他对邓际良说,今晚因事赶到天马水库,在那里得知消息,感觉后怕。幸好水库下放已经敲定,要是拖到现在,只怕呜呼哀哉。记得起初田雷对这件事态度不甚明朗,后来转而有力支持,原以为是本市努力争取,领导金石为开,现在一想未必。或许田雷对自己出事早有预感?趁着权还在手,给自己工作过的地方做件好事,多少留点念想?此刻坐在车上从水库往市区赶,他心里翻来覆去,震惊之余,也有担心。田雷出事会不会波及水库,是不是该采取一些强化措施,赶紧把这件事办结?

邓际良笑:“心情理解,太过担心也没必要。毕竟尘埃落定,不会说变就变。”

项亦成也笑:“天有不测风云,免不了心里打鼓啊,只怕有麻烦。”

他不料自己一语成谶。

回到市区已经晚上十一点半,项亦成先到政府大楼他的办公室。时整座大楼除了值班人员,已经没有其他人。项亦成却还是审慎地先紧闭办公室大门,而后才给王士兴打了一个电话。王士兴已经睡了,被手机铃声叫了起来。

“亦成你是这么当官的?”他哈欠连连,“半夜鸡叫?”

项亦成问:“你把老头子弄到天马茶园,是林常胜牵线的吧?”

王士兴承认不错。林常胜从香港给他打电话谈事,他提到老头子在家里反不如监狱好睡。林常胜便推荐天马茶园。当年林带了不少人去过,北京的高官,商界的高管,都说那地方好得很。林常胜还直接给任泰昌打电话,帮助王士兴安排了此番行程。

王士兴原也是体制内人员,后来下海经商。王炬还在台上时,王士兴的生意风生水起,王炬出事后即一落干丈。项亦成曾提醒过王士兴,让他别沾林常胜这种人,看来王士兴没太重视,未曾遵照执行。

此刻多说无益,项亦成只告诉王士兴,由于出了一些意外情况,天马茶园可能有些是非,宜尽快离开。他不便直接向王炬讲,还得请王士兴想办法。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王士兴把老头子弄来,终究得由他把老头子弄走。

“哎呀,那可不好办。”王士兴叫。

他安排父母出来避暑,原打算住一个星期。如果不错,还打算多住几天。今天才到,明天忽然要走,老头子恐怕会很不高兴。

“给他另找个凉快地方。别在天马茶园就是。”项亦成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项亦成说:“电话里不好说。听我的。”

王士兴无奈,答应明天一早找个理由跟王炬说,试一试。项亦成交代说,一旦离开,务必与任泰昌把账结清楚,该多少钱交多少钱,别占便宜。王士兴不缺这个钱,舍不得也得先垫,到时候由他补给王士兴。

“什么话,你啊。”王士兴说。

交代毕,项亦成却没返回宿舍休息。他独自待在办公室里,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动不动坐在办公桌后边,背靠藤椅,眼睛看着墙壁。那面墙上有一只圆形挂钟,秒针在字盘上不知疲倦地一圈圈走动,有一个轻微的嘀嗒嘀嗒声在静静的办公室传响。

他知道接下来将面临一个非常时期,于他而言是一个特别时段。原以为这一时段的特别在于是他市长任职的最后阶段,没想到命中注定还藏着一只敲起来铿锵有声的金属水杯。那东西于他会比一只一次性纸杯好吗?接下来一定会有些事发生,是他很不愿意碰到的。本来他无须这样面对,可惜天机难料,现在已经迟了。

第二天,田雷出事的消息传遍全省。

王士兴给项亦成打来电话,称昨晚王炬在茶园睡得很好,是出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王士兴以这里虽然凉爽,湿气却重,不宜多住,还是另找地方避暑为由,试着说服王炬离开。王炬很不高兴,说怎么连一个好觉都不让他再睡?王士兴无可奈何。

“老头子的脾气你知道。”他说。

项亦成问:“是不是还要我上山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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