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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垣城:不朽的历史风景

2018-03-19文图王立成

丝绸之路 2018年3期
关键词:城池城墙历史

文图/王立成

武垣城,一道横亘在河北肃宁人心田中不朽的历史风景,一处肃宁县境内唯一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一座遗落在平畴大地之上、伴着沧烟落照而生的城池,因武戈而起,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几经兴落,终以行政省析而衰亡。如今踏足其上,沧桑的古城早已湮没在时光的烟云里,繁华壮丽的景象不在,昔日高大雄伟的建筑群大多化为瓦砾,甚至在岁月的打磨下渐成耕地。望眼处,城内黄壤覆盖,黍麦交替,村落环绕其外,鸡鸣犬吠间悄然演绎着一派“太平时节日初长”的祥和。眺望过后待转身,唯余留几段历经千年风雨仍屹立不倒的残破城墙挂心头,无有其他,毕竟这是武垣城的底蕴,透着古老的底气。

在沧州,城市化飞速发展,充满现代气息的城镇越来越多,而古老城池却是越来越少,颇显弥足珍贵。尚可追溯原貌、存有城墙现状的古城遗址,屈指可数,诸如南皮古皮城、沧县旧州城、黄骅郛堤城、旧城,好在武垣城也在这尚存的行列,让人不能不感叹于历史的幸运。

从沧州市区出发,一路逶迤西行,经过河间,进入肃宁地界,在以盛产香肠而著名的窝北镇继续西行至荆轲村,隐隐可见突兀的城池,沿着乡间土路到达雪村的地盘上,在其西2里处的地方便是那座古老而神秘的城池——武垣城。武垣古城位于广袤的平原上,四周无山可守,无大河可据,唯有高墙可筑。站在一截被蚕食的沦为大土墩但仍不失高耸的城墙上,极目远望,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座呈方形的城池静谧地矗立着,孤傲、沉寂,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历史感。

众所周知,出于防御的需要,古代的城池大都设计成“回”字的方形城,武垣城也不例外。整个城垣用土方版筑夯实而成,城深池阔,由牙城和外郭组成。牙城也叫内城、子城;外郭就是外城,或称为大城。外城四墙等边距均长约1750米,内城位于大城中心地带,亦为方形,每面墙长约500米。在岁月的侵蚀下,内外土城墙早已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只有大城西、北两墙尚好。北城墙现存长1400余米,高7.4米,宽10米;西城墙现存970米,最高处6米。东、南两面城墙破损较重,东城墙只有400余米的高梁可攀,南城墙只留有城基,城基略高于地面,旧貌依稀可寻。内城则破坏殆尽,仅余有西墙一段160米,北墙一段长100米、宽4米、高2.9米,南墙、东墙则地上已无迹可寻。《读史方舆纪要》也记载:武垣城,“肃宁旧城,在今治东南,《志》云,旧城周十六里,内有子城,周三里”。无疑,历史上的武垣城雄伟、阔大,正是因了城垣的坚固、宽厚,方能见证战火的血雨腥风、鼓角争鸣的声威巨震、刀光剑影的搏击厮杀,亦不负“凌云锁钥”的气势,成就一方军镇的英名。其实武垣城这个名字本身便是一种守护的象征。垣者,墙也,引申为城。有着高大垛墙为筋骨的城堡意味着金汤永固,这不仅是人们理想的祈愿,也是城居者现实的需要。武垣城恰是上苍对这片古老土地守护的最好注脚。

岁月不居,春秋作序。在朝代更替的风云变幻中,在白驹过隙的倏忽间,在坚如磐石的城池被风雨剥蚀渐成疏松、残缺状时,蓦然回首,时光已越过千年。看今朝,尘埃落定,时光静好,战火的硝烟早在和平的守望下,全然散去了无尽的戾气;过目处,叱咤的风云皆化作了支离破碎的旧地以及零散分布其上的历史残痕。武垣城的历史文化遗存丰富而多彩,充满了肃宁人为之骄傲的人文底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文物部门进行过多次普查,并在近年又开展了大规模考古发掘,在城内外发掘了大量文物,如秦砖汉瓦、青铜箭簇、泥质灰陶瓶,还有唐代的瓷壶、铜钱等器物也曾有发现。尤让人称道的是,考古工作者于1975年征集到汉代镏金嵌蚌龟镇一对,工艺精湛,玲珑可爱,十分难得。当然,说到武垣城的文化遗存,就不能不提位于内城东南的钩弋夫人庙,传说此庙是为纪念汉武帝的婕妤钩弋夫人而修筑,当地人也称之奶奶庙。据乡老讲,从前大庙香火很是旺盛,时有灵验,惜在民国时毁于土匪之手。后文物工作者在庙址底部断面采集到一枚长25厘米、宽12厘米的灰陶布纹筒瓦,完整如初。现遗址为长方形土台,南北长约50米,东西宽约35米,高约4米,残砖断瓦夹杂其上。化为黄土的废墟布满了岁月的创伤,透露着逝去的悲悒与历史的苍凉。尽管钩弋夫人庙已不复存在,但仍挡不住人们前来凭吊的虔诚,毕竟这里曾供奉着一位万古流芳的倾城女子,神圣、传奇。对于当地人,钩弋夫人庙不仅是古迹景观、乡邦骄傲,更是信仰归宿,是可以求得心灵寄托的地方。它在,心就安,哪怕空留余痕。

衔着钩弋夫人神圣庄严的虚无之美和无边的庇护之力,人们的生活过得不急不缓,风轻云淡。武垣城的四周分散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村落,如东边的荆轲、雪村,南边的垣城南,西南角上的百道口,北边略远些的北于村等。这里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辟城为地,耕耘成壤,种上五谷杂粮,莳上菜蔬,收获的是醇美的农家饭。食足,尚需住。早先的百姓便就近取材,挖土城墙,捡拾砖瓦,垫宅基盖房屋,砌圈垒舍,安居乐业。他们懂得饭菜可口、家居温暖、六畜兴旺的可贵,深知这些生计和顺的背后或多或少有着武垣古城慷慨的身影。古城不仅在精神上承载着百姓灵魂的寄托,更在物质上给予了生民实实在在的无私供养;这佛陀般的慈悲在风雨苍茫、流云飞度间生生不息。

城兴,守护,城废,恤顾。武垣城的恩赐,山高水长。

武垣城遗址

武垣城砖瓦残片

武垣城城墙

武垣城牧羊人图

余生晚矣,循步城上用心凝眸,武垣城的烈烈风姿在四野的风尘中融进了历史的深处,莫非,无迹可寻?非也,历史的风云是吹不走、刮不跑的。古城涅槃,关闭了厚重的城门,却没忘记留下一把记忆的钥匙。残破的燧墩、锈蚀的钱币、斑驳的武器、精致的陶瓷与青铜器,这些时光积淀下来的古物,尽管卑微、寂寞地隐于城池的角落,却道尽了武垣城的人间烟火,寄存了旧时的风月;它们是历史溯源的物证,更是武垣尚未遗失的不朽年轮。

武垣城,一座历史铸就的城池。是历史选择了武垣城,让它在上苍的青睐下伴着时局的风云际会而载入史册。

春秋战国之际,历史进入了大动荡、大变革时期,王室衰微,诸侯崛起,争霸与兼并战争不断。在战国初期,位于燕南赵北之地的今天肃宁一带,也不能逃脱兵家相争的历史宿命。出于战略上的考量和军事防御的需要,燕国于公元前350年在此设邑。根据古代设邑所即有城的常识,武垣城池肇始,从此方寸之地几多兴衰更迭。秦置县,汉承秦制,西汉继续沿置,先隶属于幽州刺史部涿郡,后行政变更从属于河间国,新朝王莽时期也曾一度被改为垣翰亭,而且县驻地一直延续到东汉建安十一年(206)。当时曹操北征乌桓,因运输军需开凿平虏渠而将武垣县治所移至东武垣(即今天的河间城南12.5公里处,原武垣故城人称武垣)。唐朝末年,又被作为封邑,有“唐国”之谓,所以武垣城有大量唐代物件的出土就不足为奇了。纵观历史,“武垣”之名最早见于《史记·赵世家》,其中有“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返燕地”的记载,此时为赵孝成王七年 (前259)。当然《汉印文字征》也有“河间武垣刘芝字伯行”的字样。隔着历史的长河凝视笔墨的流韵,寥寥数字写就了古城的世事沧桑,也许这才是武垣岁月交锋下曲折但真实的写照。

文字是记录的符号,每一段历史都有它在历史时空传承下的描摹。过往的痕迹在撰述中幻化成传奇,里面有史实也有故事,熠熠生辉又云淡风轻。武垣纷繁的历史不知道有多少旧事、豪杰值得用文字书写,但钩弋夫人却是武垣城这部浩繁书卷中的浓墨重彩,需用心一笔一划染写这世间的传奇。钩弋夫人(?~前88),即赵婕妤,昭帝母也,西汉河间国武垣县人。据《汉书》记载:“武帝巡狩过河间,望气者言此有奇女,天子亟使使召之。既至,女两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时伸。由是得幸,号曰拳夫人。……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宫。大有宠,太始三年生昭帝,号钩弋子。任身十四月乃生,上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钩弋夫人的荣耀可谓达到了极致,但世间事往往变幻无常,也应了那句老话“伴君如伴虎”,后刘弗陵被立为太子,母没有按惯例以子贵,反而因“年稚母少,恐女主颛恣乱国家”而招来杀身之祸,一代奇女子因此香消玉殒。这是一个充满传奇而又凄美的故事,千百年来在武垣城百姓的口传中鲜活起来并家喻户晓。生前手握玉钩却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赵氏,死后却成了家乡人的守护神,这不能不说是当地人对她一种另类的歌颂与赞美,折射出伦理价值取向的装饰色彩。

汉代的武垣城久负盛名,不但诞生了钩弋这样神圣、高贵的美丽女子,还盛极一时。沐浴着大汉威武的气象,它曾恭迎过汉武大帝的銮驾,目睹过汉光武帝刘秀创基业时在此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的名号与王朗的争夺战。它接纳过河间国的文风教化,容忍过“袁绍、公孙瓒角逐于前,曹操踵其后”的桀骜拼杀。它亦曾是一座贸易繁荣的城市,士兵站在高大的角楼上翘望着远处卷起的尘埃,车辚辚,人如织,一支支满载着东方沧海之滨盐巴和西部丰饶物产的商队缓缓行来,聚集在城下的“市”,武垣城再次开启一天的兴旺。2000多年的漫长历史中,无数的统治者将这里主宰,但细细览之,繁荣不过汉。乾隆年间编纂的《肃宁县志》,对于武垣城的这段历史遗存亦曾略有记述:“去县东南十余里,旧址尚存,城内瓦砾遍地,时得有字砖皆为汉年号。”后来者继续以考古的心态,在残缺的历史遗物中印证着武垣在汉代的独特风采,如道光年肃宁明经苗仙露在武垣故城所得“君子”砖,如清同光年刑部郎中刘子重于此所得“日华君子”二砖,近代名流李浚之、鲁迅也曾辗转得君子砖于此。古人之大德莫过于君子,武垣的古风厚重大抵如此。

没有遗存的历史是不完整的历史、是残缺的历史,有被粉饰的嫌疑。残缺的历史有时是无力的,带有无奈的遗憾,即使有后人对某段时光的精心克隆,但让人直面时仍感觉不到岁月侵蚀的沧桑,只是走马观花,无所适从;更不能让人与历史为伍融入其中,在古道瘦马的情境中切身唏嘘感叹历史的豪情与悲壮,真切触摸时空演绎下的历史风骨。回望历史,悠悠千年,物是人非,武垣毋庸置疑是幸运的。在尚存的武垣,目光所及的故土上残留着砖瓦、城墙、汉墓、古井,这些被苍老故事所浸渍的遗物,穿越千年的风雨,在荒凉的原野虔诚地坚守着历史、守望着岁月。它们斑驳的身影透着厚重的人文温情,让历史的找寻者如醉如痴,沉浸其中,欲罢无能。

黄昏,残阳正浓。武垣这座被岁月遗忘的城池,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壮观雄浑,耀人眼目;牧羊人赶着成群的羊儿从城墙下走过,一如历史深处走来的千军万马等待着古城的检阅。古城、残阳、牧羊人、羊群,一地悠然,唯美的如一幅浓缩的历史画卷,安乐祥和。也许这正是武垣城的期盼。它犹如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热土,自始至终不改初衷。

武垣城一角

武垣城周边

李白在《忆秦娥》中感慨:“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我愿时光静好,城墙不倒,武垣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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