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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态环境保护到生态文明建设:四十年的回顾与展望

2018-03-17任建兰王亚平

关键词:环境保护文明环境

任建兰 王亚平 程 钰

人类起源于自然,生存于自然,发展于自然。人类社会发展与自然环境关系密切。一个国家在不同阶段社会经济发展实践就是人与自然关系互为作用的过程。对人的需求而言,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改造利用以不同的经济结构、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呈现出来。对自然环境而言,人类活动强度会导致资源赋存、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以及环境质量发生变化,这种变化的阈值是人与自然关系博弈的结果,取决于人自身追求发展的欲望和对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和警惕。中国是世界上人口规模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世界上自然环境差异悬殊的国家之一。寻求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的发展模式一直是国家的首要任务。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拉开了中国全面实行改革开放的序幕。改革开放四十年间中国创造了自20世纪50年代之后国民生产总值持续时间最长、增长率最高的世界记录,1978-2017年国民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率达到9.58%,GDP世界排名由第9位跃居第2位,经济规模也扩大了近35倍。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等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和进展。但是,过快的经济增速和庞大的经济规模,也给资源、环境、生态带来极大压力。近年来,世界格局在发展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和文化多元化的推动下进行重组和调整,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内在支撑条件和外部环境也不断发生变化,长期以来主要依靠人力、资源、环境等要素投入和规模扩张的发展模式已经难以适应新时代经济的发展需求。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将环境保护列为基本国策,各级政府高度重视生态环境建设,成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和引领者。研究中国四十年政府和学界从生态环境保护到生态文明建设的伟大实践,反思在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关系恶化导致人地矛盾激化的教训,探索经济增长、社会进步和生态环境协调发展的中国方案,总结提炼适合中国国情的生态文明建设经验,对于保障国家生态环境安全和需求、-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公众基本需求的生态环境质量等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改革开放与生态环境保护

改革开放推动了经济发展,原来作为经济发展外在条件的自然环境,很快被内化成经济增长要素投入到经济过程中。一些与自然环境相关的概念化的专业术语在政府和学界流行,如环境(自然环境)、地理环境、生态环境、自然资源,环境保护、生态环境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以及一系列绿色发展概念等,其中有些概念是中国特色。随着经济发展需求和环境问题在不同发展阶段的呈现,这些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也在不断变动。

(一)“生态环境”内涵的变动和界定

人类活动依托的空间是地球表层的自然环境。自然环境是指生物生存和发展所依赖的各种自然因素的总和。与人类发展相关的自然环境是自然界被不断认识的一部分。地理环境是指一定社会所处的地理位置以及与此相联系的各种自然因素的总和,和自然环境的区别是“具有一定社会所处的地理位置”的自然因素总和,也就是这里的地理环境是特定区域空间下的。

环境问题显现后,“环境”一词使用频次增加。广义环境是以人类为参照中心,人以外的所有自然和人文环境都称之为环境,其范围和内容相对于某个主体的尺度层次而有所不同;狭义环境往往指相对于人类这个主体而言的一切自然环境因素的总和,是生物的栖息地以及直接或者间接影响生物生存和发展的各种因素,是人类不可缺少的生命支持系统。

“生态环境”与“自然环境”是两个在含义上十分相近的概念,有时混用,但严格讲生态环境并不等同于自然环境。自然环境的外延比较广,各种天然因素的总体都可以说是自然环境,但只有具有一定生态关系构成的系统整体才能称为生态环境,即自然界一定空间内的生物与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不断演变,达到动态平衡、相对稳定的统一整体,能够为人类提供生态系统服务。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态环境仅是自然环境的一种,二者具有包含关系。

广义的资源具有经济社会意义,是指一切投入到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随着科技的进步,资源的范畴也在不断拓展。而自然资源是指(《辞海》定义):天然存在的自然物,不包括人类加工制造的原料,如土地资源、水资源、生物资源和海洋资源等,是生产的原料来源和布局场所,是维系人类生态系统的相互作用的物质流。

根据上述概念进行梳理,可以发现诸概念彼此关系密切不可分割,区别在于各自的镶嵌尺度关系不同。自然环境是广义环境的一部分,地理环境是有特定位置的自然环境,生态环境是自然环境中具有生物与环境关系的自然环境。厘清这些概念是为了更好地界定当下通用的“生态环境”这一术语。“生态环境”最早使用是1982年由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所长的黄秉维院士在讨论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四部宪法和当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最后形成了宪法第二十六条:国家保护和改善生活环境和生态环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生态环境”一词一直沿用至今,但国外文献中很少使用这一术语。期间虽有钱正英院士和陈百明研究员围绕内涵和外延进行了不同意见的辨析[注]钱正英:《建议逐步改正“生态环境建设”一词的提法》,《科技术语研究(季刊)》2005年第7卷第2期。[注]陈百明:《何谓生态环境?》,《中国环境报》2012年10月31日,第2版。,但随着20世纪90年代以来可持续发展观的确立,生态、环境、资源问题成为全人类面对发展的挑战,尤其是中国十八大以来生态环境一词成为约定俗成的专有名词,环境保护部也更名为生态环境部。

国家需求和学术解析相结合的推动下,生态环境的内涵是“由生态关系组成的环境”的简称,这里的“生态关系”不仅仅是指生物间的关系,是指与人类发展密切相关的,影响人类生活和生产活动的各种自然(包括人工干预下形成的第二自然)力量(物质和能量)或作用的总和。笔者认为其外延包括三部分:生态(环境)、环境(污染控制)和资源(自然资源)。这里的生态不单纯是生物之间的环境,而是由人类参与主导的人类复合生态系统,也就是人类的行为已经干扰了自然环境中的生态系统;这里的环境包括被污染了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且成为危及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顽疾;这里的自然资源除了约束趋紧还包括开发过程中的诸多环境问题。这一外延也说明了人类对自身在生物界地位作用的反思和对生态环境问题复杂性、整体性、综合性的再认知以及人类对美好生态环境的追崇。也是本文回顾与展望的主要线索。

(二)科学共识转变为国家行动:中国特色的生态词语

改革开放以来,从环境保护、生态环境建设一直到今天的生态文明建设都是国家在不同阶段围绕生态环境展开的卓有成效的战略部署。20世纪70年代初,在联合国世界环境大会的推动下,中国在政府管理中增设了环境保护部门,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环境保护部门的主要职责是控制污染排放。1992年联合国世界环境与发展大会以后,生态环境建设除了控制污染,同时也包括对生态环境的治理和建设。随着《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全球范围的践约和资源约束趋紧,能源、水和土地等资源环境问题成为生态环境建设的主要内容。党的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美丽中国”成为中华民族追求的新目标。十九大报告也明确指出,当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对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清洁的空气、干净的水等良好的生态环境成为实现美好生活的重要条件。

从生态环境建设到生态文明建设意味着我们反思了生态环境破坏背后的机理,是人类自身经济社会发展方式问题。由于人类中心主义文化成为经济运行的潜在背景,人类利用改造自然的强度越来越大,从自然界中索取的各类资源和向自然界中排放的废弃物越来越多,由此引发的生态危机、资源危机和环境危机彻底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注]陈洪波、潘家华:《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理论与实践发展》,《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2卷第5期。。同时也进行了深层次的发展伦理的反思,包括发展的目的是什么,人在发展中的地位与价值,各种发展条件的关系尤其是人与自然关系中人应如何作为。由此,期望通过社会文明进步与规范来解决生态环境问题。1987年我国学者叶谦吉率先引入生态文明的概念[注]叶谦吉教授在1987年召开的全国生态农业研讨会上,提出了“大力提倡生态文明建设”的主张,并定义说:“所谓的生态文明,就是人类既获利于自然,又还利于自然,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又保护自然,人与自然之间保持着和谐统一的关系。”。生态文明是人类在对主导人类社会的物质文明的反思,对人与自然关系认识的不断深化、生态伦理不断升华的基础上,协同推进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生态环境保护所取得的物质与精神成果进步的总和,是以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共生、全面发展、持续繁荣为基本宗旨的工业化后的社会文明形态。

生态环境和生态文明后缀“建设”是中国特色。笔者认为,这是根据中国处在工业化中期,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的现实,强调了生态伦理观重建(哲学基础)、社会经济发展观重建(发展伦理观)和生态环境保护、修复和创建的决心和信心。对中国而言,生态文明还不是一个阶段的社会文明形态,而是一种社会文明的价值取向。有些人把生态环境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混为一谈,其实两者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联系即生态环境建设是生态文明建设的主要任务之一,生态文明建设是生态环境建设的“上层建筑”和引领。区别表现在:生态文明建设是一场天人合一、生态伦理的观念更新,是人的价值取向,生产关系、生产和生活方式复兴与进化的社会变革,是上层建筑进步的成果;生态文明建设不只是对自然的尊重、顺应、保护,还应包括建立人对自然的开拓、适应、反馈、整合和协同的生态关系;生态文明建设就是要通过“多规合一”,形成生产空间集约、生活空间宜居、生态空间稳定的协同耦合空间关系;生态文明建设是“五位一体”建设的生命力和核心,通过这一核心的建设实现“五位一体”协同发展;生态文明建设是在弘扬工业文明先进生产力基础上,扬弃其人与自然分离的发展观,将物质循环、信息反馈、循环低碳的生产方式和人地和谐的生态伦理观重新植入人类发展进程中,推进人类可持续发展。这也是中国实现美丽中国、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战略部署。

二、我国认识和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发展、研究历程

回溯四十年来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发展、研究历程,大致划分为四个阶段:环境保护上升为基本国策阶段(1978-1992年)、可持续发展战略初步确立阶段(1992-2002年)、科学发展观深入贯彻阶段(2002-2012年)、生态文明建设深化推进阶段(2012年至今)。

(一)环境保护上升为基本国策阶段(1978-1992年)

改革开放初期,经济基础薄弱,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矛盾不突出,工业化对资源环境的影响相对较小。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国经济规模扩大,发展速度加快,国民生产总值由1978年的3588亿元增长至1992年的26923亿元,环境污染日渐显现。1992年废气排放总量达到10.48万亿立方米,废水排放总量达到358.78亿吨。伴随着联合国人类第一次环境会议的召开,1987年在《我们共同的未来》报告中,第一次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的定义。中国在1983年召开的第二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上,把环境保护确立为中国两项基本国策之一。这一时期,国家生态环境保护的部署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提出一系列环保工作战略方针。制定了“预防为主,防治结合”“谁污染,谁治理”和“强化环境管理”三项环境保护工作的基本政策,提出“经济建设、城乡建设和环境建设同步规划、同步实施、同步发展”,实现“经济效率、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的统一”,即“三同步、三统一”的环保工作战略方针。二是生态环境保护制度体系初步确立。1978年将环境保护写入宪法,为构建中国环境保护法律体系奠定了基础,1979年《环境保护法(试行)》原则通过公布试行,同时还通过了《海洋环境保护法》《水污染防治法》《大气污染防治法》和《水土保持法》等;发布《征收排污费暂行办法》,通过了《1989-1992年环境保护目标和任务》《全国2000年环境保护规划纲要》等;成立国家环境保护总局。三是转变能源消费观念,强调资源综合利用。1979年《环境保护工作汇报要点》、1983年《国务院关于结合技术改造防治工业污染的几项规定》,提出把“三废”治理、综合利用和技术改造有机结合起来,倡导使用清洁能源,转变能源消费观念和方式。四是倡导植树造林改善生态环境。1981年通过全民义务植树的建议,并于1979年决定把“三北防护林”工程列为国家经济建设的重要项目。总之,这一阶段生态环境保护重点是污染控制、生态建设侧重植树造林和防治水土流失以及环境保护制度建设。

学术界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围绕林业产品开发、资源开发、产业开发等开展中国林业发展模式和中国“林业发展道路”研究。考察典型林业地区,提出“增加林型为主的自然保护区,改伐木为营林,配合三北防护林建设,封河育林”等保护性意见。二是围绕典型湖泊、山地、农田等生态系统保护管理展开研究。开展水土流失、土壤侵蚀和荒漠化等生态环境问题与生态脆弱带的生态环境质量评价与影响因素研究,城市生态环境质量评价和生态环境安全预警以及生态农业研究等。傅伯杰构建了区域生态环境质量评价指标体系,开展各省区的生态环境质量评价及相关预警研究[注]傅伯杰:《中国各省区生态环境质量评价与排序》,《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1992年第2卷第2期。。马世骏等提出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的概念[注]马世骏、王如松:《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生态学报》1984年第4卷第1期。,明确了生态系统的研究方向和具体决策步骤。三是开展了煤炭、铁矿、水资源等开发过程生态环境影响和相关保护措施研究。运用空间模型等方法,定量分析评价地区生态环境容量合理控制资源开发力度、资源开发利用与环境保护关系,并对土地生态安全展开了集中研究。梳理了资源可持续利用模式以及实现资源利用和经济增长脱钩的途径等。这一阶段已经开始对生态意识、生态规律、生态文化的关注,重视生态规律在环境管理中的地位和作用,为后期生态文明建设理论的提出奠定基础,也是相关生态理论的萌芽成长阶段。

(二)可持续发展战略初步确立阶段(1992-2002年)

20世纪90年代,全球性的生态环境问题持续严峻,如何解决生态环境危机成为世界各国普遍关注的主题。1992年联合国第二次环境与发展大会世界各国就走可持续发展道路达成共识。环境保护成为与和平与发展、经济增长、人权、人民支持的国家统治等传统要素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发展”的第五要素。1994年《中国21世纪议程—中国21世纪人口、环境与发展白皮书》发布,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发展中国家的可持续发展议程,首次把可持续发展战略纳入经济社会发展长远规划中。在可持续发展战略指导下,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出现了以下新特点:一是1993年制定了《中国关于环境与发展问题的十大对策》等纲领性文件,将可持续发展战略确立为国家战略,标志着中国环境问题已经是发展问题,生态环境保护的外延扩大。二是加大生态环境保护力度。依据1996年第四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颁布实施的《国务院关于环境保护若干问题的决定》和2000年国务院印发的《全国生态环境保护纲要》要求,对环境质量行政领导负责制、解决区域环境问题、维护生态平衡、强化环境监督管理等问题做出了具体规定,强调“坚持节水、节地、节能、节材、节粮以及节约其他各种资源”原则,节约与开发并举,提高资源利用效率。重点解决区域环境污染问题,大力推进“一控双达标”工作,全面开展“三河”“三湖”水污染防治,“两控区”大气污染防治、“一市”“一海”(简称33211工程)的污染防治。启动了退耕还草、退耕还林、保护天然林等一系列生态保护重大工程。三是环境保护的制度化和法制化。1993年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成立,推进了资源环境保护立法进程,2002年中国第一部循环经济立法——《清洁生产促进法》出台,标志着中国环境污染治理模式由末端治理开始向全过程控制模式转变。

这一阶段学术界的研究主要体现在六个层面:一是区域可持续发展的综合评估指标体系与研究方法研究。梳理不同区域可持续发展水平的空间异质性特征和驱动机理。二是随着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提出,围绕开发过程中对生态环境破坏性的评估、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价值演变和生态环境保护对策等开展相关研究,针对三江平原、塔里木河下游、石羊河民勤地区、黑河流域张掖地区等区域生态环境问题、恶化原因和生态恢复等开展了深入研究,指出人类活动是引起生态环境恶化的主要原因,提出基于“环境治理-生态修复-制度优化”等多位一体的保护措施。三是开展了水、土地和矿产资源等资源可持续利用和生态环境质量研究。生态环境污染问题的研究开始出现明显的地域倾向,表现为西北地区的生态环境退化问题和东部、南部发达地区的城市大气、水污染问题。研究经济增长和自然资源的耦合协调关系,运用多学科理论构建基于生态环境质量背景、人类活动对生态环境的影响程度和人类对生态环境适宜度需求的区域生态环境安全体系。四是开展了全国和典型区域生态功能区划的初步工作。傅伯杰等在综合分析中国生态环境特点的基础上,将中国划分为3个生态大区、13个生态地区和57个生态区[注]傅伯杰、刘国华、陈利顶:《中国生态区划方案》,《生态学报》2001年第21卷第1期。。五是生态法律意识逐渐得到学界重视。系统梳理了生态法律的理论基础以及重要性,环境权的内涵和性质,认为环境权对加强环境法制建设,促进经济、社会和环境保护的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对生态文明的内涵特征、理论实践和可持续发展的辩证关系展开相关研究。六是自2001年中国入世以来,绿色贸易壁垒成为制约中国产品出口的重要因素,研究多聚焦在绿色产品生产技术创新、研究制定新兴环保产业发展政策、制定相关环境管理标准体系等研究层面,直面绿色贸易壁垒的挑战和机遇,倒逼产业结构升级。

(三)科学发展观深入贯彻阶段(2002-2012年)

从2002年党的十六大以来,中国经济发展规模实现了跨越式增长,由2002年的12.03万亿元,提升至2012年的51.89万亿元,年均增长率达到10%以上,远高于同期世界平均增长速度;2002年经济总量位居世界第五位,2010年超过日本位居世界第二位,社会生产力和经济总量得到大幅度提升。与此同时,长期形成的结构性矛盾和粗放型增长方式叠加资源环境问题的矛盾凸显,制约可持续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依然存在,导致重大环境污染事件频发,如2000-2012年以来发生75起,其中2005年松花江、2009年渭河重大石油污染事件最为严重。这让中国政府越来越意识到经济发展不能以环境破坏和资源耗尽为代价,必须改变唯GDP的绩效考核导向制度,从转变发展观这一根本入手,将生态环境保护纳入整个社会经济发展决策中统筹。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科学发展观是中国特色的可持续发展观的实践。2006年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建设资源节约型社会和环境友好型社会的战略主张。2007年十七大首次将“建设生态文明”写入党的报告,作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新要求之一。提出建设生态文明,是我国经济发展模式的根本转变,是对我们当代发展理念的理论升华。2009年发布《循环经济促进法》。在科学发展观和“两型社会”建设指导下,这一阶段生态环境保护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一是强调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地位。要求在生产、流通、消费等各领域各环节,通过采取技术和管理等综合措施,厉行节约,不断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尽可能地减少资源消耗和环境代价,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建设人类生产和消费活动与自然生态系统协调可持续发展环境友好型社会。二是生态文明观念在全社会逐步树立。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循环经济形成较大规模,可再生能源比重显著上升,主要污染物排放得到有效控制,生态环境质量明显改善。这时的生态文明观念已经涵盖了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各个领域。三是保护生态环境机制开始按照市场规律要求建立环境经济政策体系。运用价格、税收、财政、信贷、金融等手段,调控市场主体行为,保护生态环境。

这一阶段学术界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层面:一是科学发展观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研究。提出预防为主、重点攻坚、率先突破和多元互动的战略,认为生态伦理是建立科学发展观的重要内容,生态文明建设要坚持科学技术、法律和生态伦理的有机结合,并落实到科学实践中。二是开展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土地整理、水生态保护、农业土壤污染等研究。分析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和自然资源合理有序开发的产业、技术和制度措施,分析全球与局域气候变化特征、预测气候变化对区域生产、生活环境的影响。苏少青等从生态学视角对广东典型区域农地整理生态环境保护问题进行探讨,寻求土地资源可持续利用途径[注]苏少青、林碧珊、曾晓舵:《土地整理中生态环境保护问题及对策》,《生态环境学报》2006年第15卷第4期。。三是开展资源和能源利用效率研究,评价农作物秸秆、农业生物质资源能源化利用潜力,通过测度能源利用效率提出发展绿色GDP的路径。从产业链改造视角实现自然资源和能源的集约高效利用的循环经济、低碳经济和绿色经济也相应提出,冯之骏等学者系统论述了循环经济发展理论,其他学者也从指标体系构建、政策与立法等方面展开研究[注]冯之浚:《论循环经济》,《中国软科学》2004年第29卷第10期。。四是生态环境保护制度与规划研究。指出现有的生态环境保护体制问题是生态环境恶化的重要原因,从公共财政等视角分析中国生态补偿中存在的问题,研究生态环境保护制度供给和政策取向,提出建立“经济发展成本内生”的生态经济模式,从政治、经济和法律等方面进行制度创新。许多学者开展生态功能区划和主体功能区划等相关工作,如樊杰对主体功能区划基础理论的完善和技术导则的制定,对中国国土空间有序开发奠定了重要基础[注]樊杰:《我国主体功能区划的科学基础》,《地理学报》2007年第62卷第4期。。这一时期生态文明建设的国家战略地位日益凸显,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框架日益完善,生态文明建设研究成果不断增多。

(四)生态文明建设深化推进阶段(2012年至今)

随着PM2.5的浓度超标严重,大气环境质量持续恶化,京津冀与长三角区域爆发严重雾霾事件,生态环境不仅是发展问题同时也日渐成为人民关注的社会问题。生态文明建设被提到突出的战略地位。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要求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提出“生态兴则文明兴”的深邃历史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科学自然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发展观、“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的基本民生观、“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的整体系统观、“实行最严格生态环境保护制度”的严密法治观、“共同建设美丽中国”的全民行动观、“共谋全球生态文明建设之路”的共赢全球观。2015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和《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生态文明建设任务涵盖了优化国土空间开发格局、推动技术创新和结构调整、全面促进资源节约循环高效利用、加大自然生态系统和环境保护力度、健全生态文明制度体系等方面。生态文明建设先行区示范区试点自上而下展开。十九大也进一步指出生态文明建设不仅是实现人民美好生活的重要途径,也是实现美丽中国、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切入点。至此,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从环境保护、生态环境建设一直到今天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的保护生态环境、解决发展中问题、推进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理念和经验,正在为全世界可持续发展提供重要借鉴。

这一阶段学术界研究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层面:一是开展绿色发展研究。从自然观、伦理观和价值观等视角构建绿色发展的理论基础,构建基于绿色增长、绿色福利和绿色财富的绿色发展内涵,并开展了全球、中国和城市的绿色发展综合评估研究,提出了绿色发展评价指标体系[注]中国科学院可持续发展研究组:《2015年中国绿色发展指数报告》,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0-32页。。二是围绕生态脆弱型地区、资源枯竭型地区、海岸带等典型区域生态环境问题展开研究。从产业转型、市场机制、科技支撑等方面提出实现区域可持续发展的途径。如从农户、产业、政策等视角开展了西部、海岛、滨海、山区、贫困区、高寒等典型生态脆弱区的资源环境承载力问题与应对战略,为生态环境安全预警提供支撑。三是从法律制度、生态价值观、绿色消费和生态文化等角度构建生态文明建设发展模式。探索环境税、绿色金融、绿色信贷等环境经济政策体系方案,试图从生态环境法律、政府行政管理体制、企业生态环境保护、生态环境社会治理和重大制度政策等角度推进生态环境治理体系改革研究。四是围绕大气、水、土壤污染等开展实证研究。分析主要城市雾霾时空分异和集聚规律,以淮河流域、长江流域、黑龙江流域、滇池流域等为对象评估水污染防治能力,在土壤环境调查的基础上开展土壤污染防治研究,尤其关注有关土壤重金属的风险评价研究。五是探索中国经济增长、产业结构、外商直接投资、城市化等与环境污染的关系。从环境规制差异和地理近邻效应考察环境污染的空间溢出来源,基于计量模型分析中国环境污染的时空特征和驱动因素,从污染防治市场制度、环境代执行制度、设立清洁基金构建环境污染第三方治理制度等方面,推进环境污染治理理念由管制模式向治理互动模式转变。

三、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学术研究的成就与问题

(一)中国生态环境保护的成就和问题

1.中国生态环境保护的成就

(1)环境污染治理强度明显加强,环境安全风险有效防控。从点源污染治理向面源污染、流域污染和区域治理发展,20世纪70-80年代,环境污染治理主要以企业大气污染、水污染和固体废弃物污染治理为主,进入20世纪90年代开始加强重点城市、各大河流和主要区域环境治理,积极推进“一控双达标”工作,采取“区域限批”等措施,治理模式也开始由末端治理向全过程控制转变,对污染严重的传统企业采取资源综合处理、污染治理工程,减轻对环境的污染程度。近年来,“大气十条”“水十条”“土十条”和新《环境保护法》颁布实施取得显著成效。一是工业“三废”主要污染物排放总量得到有效控制。通过推进工程减排和资源能源综合处理,建立完善减排计划审核方案、工程核查调查力度、数据会审考核及发布等一系列制度,推动主要污染物减排工作顺利开展,其中工业二氧化硫和化学需氧量排放量从2006年大致呈现逐年下降趋势。二是环境质量显著改善。从空气质量来看,2017年全国338个地级及以上城市可吸入颗粒物(PM10)平均浓度比2013年下降22.7%,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区域细颗粒物(PM2.5)平均浓度比2013年分别下降39.6%、34.3%、27.7%[注]数据来源于国家生态环境部《2017年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空气质量改善目标和重点工作任务全面完成。水环境质量严守水资源开发利用、用水效率和水功能区限制纳污“三条红线”,保护饮用水水源,实施河湖内源污染治理,推行河长制等措施,全国地表水优良水质断面比例不断提升。Ⅰ~Ⅲ类水体比例达到67.9%,劣Ⅴ类水体比例下降到8.3%,97.7%的地级以上城市集中式饮用水水源设置保护区标志,93%的省级以上工业集聚区建成污水集中处理设施。城市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达97.14%,农村生活垃圾得到处理的行政村比例达74%。三是强化危险废物全过程管理。危险废物、医疗废物集中处置设施基本建成,聚焦垃圾焚烧、涉核项目等重点领域,提升核安全监管能力,涉重金属突发环境事件数量大幅减少,有效防控环境安全风险。

(2)生态保护与建设不断加强,维护国家和区域生态安全。坚持污染防治与生态保护并重、生态保护与生态建设并举的方针,先后批准了《全国生态环境建设规划》和《全国自然保护区规划》,针对不同区域的生态破坏原因和特点,天然林资源保护、退耕还林还草、退牧还草、防护林体系建设、河湖与湿地保护修复、防沙治沙、水土保持、石漠化治理、自然保护区建设等重大生态保护与修复工程稳步实施。一是林业生态建设成效突出。根据第八次森林资源清查资料显示,2013年中国森林面积达到2.077亿公顷,森林覆盖率达到21.63%,相比80年代初12%的森林覆盖率增长了9.63%,增长幅度较大,森林蓄积量为151.37亿立方米,比20世纪80年代初的90.28亿立方米增加了61.09亿立方米,2017年完成营造林面积2.35亿亩,新纳入天然林保护政策范围的天然商品林面积近2亿亩。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的2015年全球森林资源评估结果,中国森林面积和森林蓄积分别位居世界第5位和第6位,人工林面积居世界首位。二是加强自然保护区的管理和建设。开展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工程试点建设,严守生态保护红线,形成海陆“一张图”,启动生态补偿制度。2016年生态环境质量“优”“良”的县域面积占国土面积的比例为42.0%,有较大幅度的提升。截至2017年底,建成各种类型、不同级别的自然保护区2750个,总面积147.17万平方千米,国家湿地公园达到898处,草原综合覆盖度55.3%,也得到较大幅度提升。三是沙漠化面积得到有效控制。根据全国第五次沙漠化和沙化监测结果,2014年全国荒漠化土地面积261.16万平方千米,沙漠化扩大趋势得到初步遏制,全国累计治理水土流失面积逐年增多,2017年全国新增水土流失治理面积5.9万平方千米。

(3)坚持节约集约循环资源观,资源消耗强度大幅下降。加强资源利用方式的转变,大幅度降低了能源、水资源、土地资源的消耗强度,提升了资源利用效率与综合效益[注]周宏春:《新时期、新高度、新任务:对生态文明建设的思考》,《环境保护》2017年第45卷第22期。。近年来,“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信息技术的应用,也为共享经济等循环经济的新经济形态提供了重要支撑。一是在水资源利用方面,制定并落实水资源开发利用控制、用水效率控制、水功能区限制纳污“三条红线”,建立河长制等水资源管理责任制,开展最严格的水资源管理制度考核工作。《关于加强资源环境生态红线管控的指导意见》《“十三五”水资源消耗总量和强度双控行动方案》提出,实行水资源总量和强度双控指标,显著降低万元国内生产总值用水量、万元工业增加值用水量、农业亩均灌溉用水量和农田灌溉水有效利用系数,完善国家节水型城市标准。二是在国土资源方面,始终坚持保护耕地的基本国策,实施基本农田保护制度,统筹开展国土开发和土地整治。加强重要矿产资源保护,健全节约集约用地控制标准和推广节地模式和技术,国土集聚开发的格局逐渐形成。根据《2017年中国土地矿产海洋资源统计公报》结果,2017年年末共有耕地20.23亿亩,超过了18亿亩耕地保护红线。三是在能源利用方面,积极调整能源结构、实施节能减排工程,实施能源总量和能源强度双控制度。非化石能源和天然气消费比重得到提升,煤炭消费比重得到较大下降;新能源比重提升,水电、风电、光伏发电装机规模和核电在建规模位居世界第一,非化石能源装机规模占世界的40%左右,能源利用效率也较大幅度提升。

(4)稳步推进生态环境管理体制,完善生态环境管理制度。改革开放以来,逐步建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环境管理体制,源头严防、过程严管、后果严惩的生态环境治理体系逐步确立。一是组建生态环境部、自然资源部,实现多元共治的大环保、大资源格局,生态环境保护队伍逐渐扩大、管理逐步完善。1982年之后的三十多年时间里,集中进行过八次改革,改变生态环境保护领域职责交叉重复、监管者和所有者混淆等问题,环保管理部门也先后经历了环保局、环保部和生态环境部等改革,原国土资源部和其他部委相关部门整合形成新的国土自然资源部,推进了山水林田湖这一生命共同体的统一修复、统一保护,提高了生态环境保护效率。科研和监测网络体系也逐步完善。二是生态环境法制建设进一步完善。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以生态环境保护为研究对象制定、颁布和实施了多项环境保护专门法和与环境保护相关的资源法,2015年实施新的环境保护法,形成适应市场经济体制的环境法律体系。20世纪90年代人大环境与资源环境保护委员会成立,推进了资源环境保护立法的进程,在资源综合利用、污染防治、防灾减灾等方面立法发展迅速,如出台《清洁生产促进法》《循环经济促进法》等,使全社会的生态环境保护法制观念和意识不断增强。三是逐步完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排污收费制度在1979年的实施,标志着环境保护市场手段的开始;2018年全面实施费改税制度,形成了包括环境财政政策、绿色税收政策、绿色价格政策、绿色信贷政策等在内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环境经济政策体系。建立了由自然资源产权制度、资源有偿使用和生态补偿制度在内的8项制度构成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先后划定了耕地、水、环境和生态等领域的基线、上限和红线,依法循规地保护生态空间。自上而下进行环保督查,集中解决重点难点环境问题。

(5)积极参与全球生态环境治理,国际影响能力不断扩大。中国高度重视生态环境保护领域的国际合作,积极参与各项生态环境保护事务,世界可持续发展的中国智慧逐步形成[注]陆军、秦昌波、万军:《加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建议》,《环境保护》2017年第45卷第22期。[注]卢风:《绿色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和根本》,《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7卷第1期。。一是让世界认同可持续发展的中国智慧,主动将中国发展战略与国际接轨并推向世界。如2013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通过了推广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决议草案,2016年发布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中国生态文明战略与行动》报告。二是与国际组织和一些国家建立了有效的合作模式。作为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理事国,加入其全球环境监测网、国际环境情报资料查询系统等,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世界银行和亚洲银行等组织在荒漠化防治、生物多样性保护、环境教育与培训、保护海洋等领域开展卓有成效的工作。与美国、日本、欧盟、东盟、加拿大、俄罗斯等42个国家与组织在气候变化、河流治理、环境技术、可持续性消费等领域展开区域与双边国际环境保护交流与合作。如中国16条跨界河流中,有13条发源于中国,涉及19个国家,水资源和水污染问题潜在跨界纠纷较大,双边合作机制的建立有效地解决了水污染、水资源问题。搭建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高层政策平台,就中国的环境与发展等开展50多个较为全面和深入的政策研究项目。三是签署50多项生态环境保护公约,形成维护中国和广大发展中国家利益机制。如推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巴黎协定》的签署;-中国作为坚实的履约国,承诺2030年左右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单位产值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比2005年下降60%-65%,展现了在推动全球气候变化治理格局中的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推进“一带一路”生态环境合作机制和沿线国家环保基础设施、绿色低碳技术等方面的深入合作。

2.中国生态环境环境保护的问题

(1)环境污染治理任务依然艰巨。近年来,由于城镇化、工业化快速发展、经济规模的持续扩张与资源开发强度持续增强,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并没有得到根本性好转。根据美国耶鲁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联合发布的世界环境绩效指数(EPI),2018年中国环境绩效指数在180多个国家中排名第120位,环境质量整体状况堪忧[注]数据来源于耶鲁大学环境法律与政策中心、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地球科学信息网络中心(CIESIN)及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的《2018年环境绩效指数报告》。。一是化学需氧量、二氧化硫的排放量仍然处于2000万吨的高位态势,区域资源环境承载能力压力巨大[注]数据来源于国务院2016年印发的《“十三五”生态环境保护规划》。。地表水污染依然严重,2017年,全国地表水1940个水质断面(点位)中,Ⅳ、Ⅴ类462个,占23.8%,劣Ⅴ类161个,占8.3%。七大水系水质状况存在不少问题,112个重要湖泊(水库)中,Ⅳ类以上水质占37.4%。海域水质状况堪忧,Ⅳ类、劣Ⅳ类海水水质占比22.1%。二是区域性环境问题突出。部分城市空气污染依然较为严重,2017年全国338个城市中有239个城市空气质量严重超标,占72.8%,388个城市发生重度污染2311天次,严重污染802天次;农村生活污染和面源污染加剧,饮水安全存在隐患。三是由于中国经济发展呈现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叠加”的阶段性特征,区域性、结构性和布局性环境风险日益突出,原因复杂、污染物质多样、影响地域敏感、范围扩大的环境突发事件频发。

(2)生态保护和建设压力依然较大。随着公众对良好环境质量的诉求与日俱增,生态保护与建设的压力依然较大。一是中国自然条件复杂,总体生态环境较为脆弱。森林覆盖率低、湿地萎缩、河流干涸、水土流失和草原退化等问题突出,降低了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如草原生态总体恶化局面尚未根本改变,中度和重度以上的退化草原面积仍占草原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以上,全国荒漠化面积依然高达261.16万平方千米,占国土面积的比例高达27.20%,森林覆盖率尽管有较大提升,但仍未达到世界平均水平,湿地面积近年来每年减少约510万亩,生物多样性受到严重威胁。二是由于受高强度国土开发建设、矿产资源开发利用等因素,区域性生态损害大。水资源、土地资源、矿产资源、海洋资源等过度开发导致生态环境问题突出,生态空间不断被蚕食侵占,部分关系生态安全格局的核心地区在不同程度上遭到生产生活活动的影响和破坏,提供生态产品的能力不断下降。如由于陆源和海上污染物排放总量快速增长、海岸带高强度开发等因素,近海岸生态环境堪忧,海岸线保有率急剧下降,滨海湿地不断减少,赤潮和绿潮等海洋生态灾害频发,海洋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严重退化。三是自然灾害点多面广频发,川滇山地、秦巴山地等滑坡、崩塌、泥石流等突发性地质灾害频发,部分地区因为过度开采地下水造成地面沉降、土地裂缝等缓变性地质灾害也不断加剧,对区域生态安全造成严重影响。

(3)自然资源开发供给前景堪忧。一是资源禀赋缺陷明显。中国资源总量大、种类较全,但人均资源占有量较低,且资源分布与需求极不平衡。一些主要资源的人均占有量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淡水资源总量为2.8万亿立方米,占全球水资源的6%,居世界第4位,但人均水资源量只有2300立方米,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1/4,是全球人均水资源最贫乏的国家之一。耕地面积居世界第4位,人均约0.1公顷,世界人均约0.36公顷。64%耕地在北方,而82%的水资源分布在长江以南,水土资源匹配性不高。二是资源需求刚性增长趋势明显。工业化、城市化发展对资源需求旺盛,矿产资源供应量增速同比明显提高,高出同期世界平均水平,大宗矿产的国内保障程度不高,建设用地需求持续增长,未来自然资源利用总量控制的压力比较大。三是资源利用方式较为粗放。单位国内生产总值的能耗和水耗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人均城镇工矿建设用地面积和农村居民点建设用地面积远超国家标准,矿产资源的利用水平也有待进一步提高。四是部分地区国土开发强度与资源环境承载能力不匹配,国土开发质量有待进一步提升。如京津冀等地区开发强度过高,接近或者超过资源环境承载能力,生产、生活和生态空间矛盾突出,经济运行成本、社会稳定和生态环境风险加大。

(4)生态环境治理体系有待优化。在中国生态环境问题的众多影响因素中,体制和制度安排不合理,政府、企业和公众共治的格局尚未形成,以及由此所导致的市场配置和政府管控失灵是重要的根源,一是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失衡,做生态环境表面文章实则追求经济效益的情况依然存在。近年来出台的一系列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和倒逼机制,要具体落实到位尚需时日。二是依靠忽略过程和差别化现实的“一刀切”行政手段还在盛行,运用市场和公众参与以及第三方服务的公共治理体系急需完善。流域生态补偿、排污权交易、绿色金融、环境保护商业模式等多种环境经济政策还有待深入推进。三是缺乏有效的协调与合作机制,空间治理尚未形成统一合力。在管理体制上存在交叉重叠,生态环境系统完整性被人为部门化和碎片化。各类规划自成体系、内容冲突、缺乏衔接,使同一空间存在多样监管目标约束、规划引导和管控要求,难以发挥整体合力作用。四是公众参与意识有待提高。社会组织和公众对生态环境保护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视,但总体上参与决策和监督的作用没有充分发挥,影响了政府、企业和社会等主体的生态环境治理能力。

(二)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学术研究的理论与实践

1.建立日趋完善的生态环境保护理论体系

建构完善生态环境保护理论体系,是推进生态环境建设的重要基础。一是加强环境学、生态学、地理学、经济学和管理学等学科体系融合,实现相关学科协同聚焦重大区域性生态环境问题研究,形成了生态经济学、环境经济学、环境管理学、可持续发展经济学以及人口、资源与环境学等一系列多学科交叉学科,极大地推进了生态环境保护理论研究。二是建立人地关系地域系统协调发展理论体系,将三种生产理论、物质平衡理论、资源永续利用理论和外部性理论作为解析人—地关系互为作用的机理,体现了协调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要义;分析人口规模、结构和质量对区域可持续发展的传导机制,提出资源环境效率的概念并优化自然资源的动态最优配置理论。三是从自然观、伦理观和价值观等多个视角梳理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观、生态文明建设理论内涵,辨析绿色经济、绿色发展、绿色化、低碳经济、清洁生产和循环经济的异同和实现路径。四是建立从区域视角研究生态环境问题落地的框架体系;研究提出了一系列关于区域自然资源利用、生态环境质量状态的评价标准,着重于探索城市、农村、流域、山区、生态脆弱区、边疆等地区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关注如何实现区域内部和区域外部生态问题的协调途径。五是研究构建基于政府、企业、社会组织以及公民等多元主体协同推进的生态环境治理体系;构建政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提高了区域生态环境建设成效。

2.开展生态环境保护实践研究

生态环境保护实践研究为政府提供决策和技术支撑。一是研究构建符合中国特色的空间治理体系。生态环境问题具有明显的区域分异性,遵循生态环境规律,划定生态环境空间分区,提供科学的生态环境规划,为空间治理和差异化绩效考核提供支撑。研究开展了全国以及各个省份的主体功能区规划、新型城镇化、生态红线、资源型城市规划编制以及不同区域尺度的生态环境规划等。二是开展了欠发达地区、长江经济带、黄河三角洲等典型区域生态环境建设研究。运用综合集成法和数学模型综合评价区域生态环境安全状态,解析区域内经济子系统、社会子系统和生态环境子系统协同发展和存在问题。跟踪监测可持续发展实验区、生态文明建设先行示范区等试点建设,为可持续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典型案例经验。三是开展了节能减排、循环经济、清洁生产等研究。从气候变化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入手提出中国能源减排战略。从规模效应、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视角研究经济增长过程中的资源环境效应,预测中国能源消费峰值和污染峰值等。研究循环经济、清洁生产使其成为推动结构优化和转变发展方式的有效途径。

学界对生态环境保护研究的理论和实践尚存在以下问题:一是跟踪国家战略需求做表面阐释文章多,学理探究不够深入;二是对生态环境和生态文明建设问题深层次机理探究技术、经济、自然因素多,从人的价值取向、文化观念、体制机制、执法等层面少;三是对区域生态环境问题研究以数据和模型“机上谈兵”多,深入区域一线调研少;四是盲目借鉴国外模式生搬硬套多,深挖中国特色少。总之,斯于中国这片沃土的学者,为探索中国特色的生态文明建设之路贡献力量尚需继续为之。

四、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未来展望

未来一段时期,中国经济增长换挡降速、发展方式转型、结构调整加快成为常态。环境污染物排放量和能源消耗量仍将处于历史高位,整体处于进入跨越峰值并进入下降通道的转折期。工业化和城镇化持续推进,多年来经济高速增长积累下来的生态环境保护任务依然艰巨。因此,建设生态文明是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任重而道远。未来生态文明建设将围绕以下方面展开:

(一)牢固树立生态文明理念,健全生态文明教育体系

首先,改变传统发展观念、政绩观念、生活观念,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人与自然是生态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和保护自然的理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将生态文明的思想观念植入政府、企业和公众的发展决策和生产生活过程中。其次,健全生态文明教育体系,提升公众生态环境保护意识。制定和完善公民在生态环境保护方面的参与和表达机制,鼓励机构和学者参与生态环境教育的宣传过程。建立国家生态环境教育宣传平台,引导公众践行绿色简约生活,强化绿色消费意识和公众环境行为的自律意识,将生态文明教育纳入学校教学内容。

(二)着力推动生态经济建设,促进区域绿色发展

生态经济作为继工业经济后又一次全新的经济形态将成为循环低碳绿色经济发展的支撑。第一,实现以经济生态化为核心的发展模式。以生态经济为导向,推进中国资源禀赋优势产业,探索传统工业经济生态化、智能化和低碳化发展新路径与新模式。第二,推进循环发展。初步形成绿色循环低碳产业体系,全面推行企业循环式生产、园区循环式发展、产业循环式组合,基本建立城镇循环发展体系,加强城市低值废弃物资源化利用,促进生产系统和生活系统的循环链接,推进循环经济示范城市建设,壮大资源循环利用产业。第三,提高绿色技术创新驱动能力。统筹支持绿色发展共性关键技术研发,加快减量化、再循环与再制造、废物资源化利用、产业共生与链接等领域的核心技术、工艺和设备的研发制造,支持环境保护、资源高效利用的企业与相关科研机构、高等院校建立产学研技术合作联盟,推动协同创新,发布国家急需的技术名录,健全循环经济技术、装备和推广制度。

(三)重点解决突出环境问题,加大生态系统保护力度

一是深入实施污染防治行动计划,推进污染达标排放和总量减排。制定空气质量达标计划,加强重点流域、海域综合治理,推进水功能区分区管理,开展地下水污染调查和综合防治,实施土壤分类与分级防治。改革主要污染总量控制制度,在重点湖库河流区域、重点行业推进总量控制。实施环境风险全过程管理,加大重点区域、有色等重点行业重金属污染防治力度。二是加强生态修复,推动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工程,构建生态安全屏障。开展大规模国土绿化行动,完善天然林保护制度,加强“三化”草原治理,保护修复荒漠生态系统,保护修复湿地与河湖生态系统。加大三江源、南水北调水源地、三峡库区等重点区域生态修复保护力度。强化自然保护区建设和管理,丰富生态产品,优化生态服务空间配置。加快建设生态监测网络,建立全国生态红线监管平台。三是推进资源节约集约利用。实行全民节约行动计划,全面推进工业、建筑、交通运输和公共机构等领域节能,大力开发、推广节能技术和产品,推进能源综合梯级利用。落实最严格的水资源管理制度,实施全民节水行动计划,坚持以水定价、以水定城,对水资源短缺地区实行严格产业准入、取用水定额控制等。有效管控新城新区和开发区无序扩张,提高建设用地节约集约循环利用水平。加强矿产资源节约和管理,在生产、流通、仓储、消费各环节落实全面节约要求。

(四)优化生态环境治理制度,构建空间治理体系

无论生态环境保护、生态文明建设或者绿色发展都是一个实践过程,是理念、制度和行动的综合,其中制度建设是最为重要的[注]李干杰:《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 奋力开创新时代生态环境保护新局面》,《环境保护》2018年第46卷第5期。[注]俞海、张永亮、夏光、冯燕:《最严格环境保护制度:内涵、框架与改革思路》,《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4年第24卷第10期。。一是要健全法制标准体系,推进资源环境类法律法规修订,完善水污染防治、生态保护补偿和自然保护区等相关制度。健全环境执法和环境司法衔接机制,环境监管和执法体系体现独立性和权威性。建立科学、系统和协调的环境标准体系,大力推进地方环境标准的实施。二是建立市场机制的环境经济制度。推行排污权交易制度,加强排污权交易平台建设。开征环境保护税,全面推进资源税改革,发挥财政税收的引领作用。深化资源环境价格改革,使其能够反映生态环境损害成本和修复效益等因素。建立绿色金融体系,构建多元化生态环境保护补偿机制[注]高吉喜、鞠昌华:《构建空间治理体系提供优质生态产品》,《环境保护》2017年第45卷第1期。。三是建立以环境质量改善为目标的环境管理型制度体系。建立权责明晰、分工合理的环境保护责任体系,实施生态文明绩效考核,建立生态损害责任终身追究制。建立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开展资源环境承载能力检测预警机制研究。建立覆盖企业污染源排放制度,激励约束企业具有环境责任意识。四是落实主体功能区规划,构建空间治理体系,实现生态环境精细化管理、差异化管理和区域化管理,空间管制形成统一合力[注]中国科学院可持续发展研究组:《2015中国可持续发展报告——重塑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3-9页。。根据不同区域主体功能定位,对不同类型区域实施差异化的生态环境目标、治理保护措施和考核评价要求。划定并严守生态保护红线,构建结构完整、功能稳定的生态安全格局。推动建立国家空间规划体系,统筹各类空间规划,推进“多规合一”。优化产业布局,分区推进生态环境整治与修复。

(五)强化区域生态文明建设研究,实现区域可持续发展

区域是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载体。地球表面存在明显的区域差异,不同地域单元的自然条件、人文景观和发展基础各不相同,区域生态文明建设的目标和实现路径也不同。一是构建适应生态文明建设的区域生态文化体系。生态文化是生态文明建设的灵魂和动力保障,良好的生态文化体系包括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共存共荣的生态意识、价值取向和社会适应。通过研究不同地域人与自然关系形成的文化现象,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荣的道德规范、行为规范和社会生态适应等。二是开展典型区域生态文明建设案例实践研究,梳理不同类型区域生态文明建设的一般规律和影响机理,推进典型区域共性问题研究。从生态文化、循环经济、低碳经济、清洁生产、绿色经济、绿色消费、生态修复、环境治理、科技创新等不同层面研究生态文明建设,尝试从由经济系统、社会系统和生态环境系统构成的区域可持续发展系统视角构建生态文明建设的多维实现路径。三是开展典型区域生态文明评价研究。研究适合不同类型区域的生态文明评价指标体系,运用综合系统分析方法合理评估区域生态文明建设水平,建立地方性生态文明评价标准体系。四是研究区域生态文明建设的制度保障体系。开展如何将区域资源消耗、环境损害和生态效益等体现生态文明建设状况的指标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开展生态环境管理制度、国土空间开发保护制度、资源有偿使用制度、生态补偿制度等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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