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金岳霖

■丨何祖嘉

他是第一个运用西方哲学的方法，融会中国哲学的精神，建立自己哲学体系的中国哲学家；他是“忘记了自己”的善忘学者；他生活中幽默风趣、爱极了养鸡……他是金岳霖。

“吵出来”的逻辑家

知晓金岳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读大学时，逻辑学课上，埋头写字时，我突然听见了同学们都在笑。心中感到十分好奇，在一番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是老师讲起了金岳霖逻辑学这门学科的渊源。

一日，金岳霖在街头遇见一位外国友人，两人发生争执，最终金岳霖落败，可他心中不服，便又使用其他语言继续争执，但不管他使用何种语言，都以落败告终。金岳霖挫败之余，听见外国友人说“你是吵不过我的，因为你没有学过逻辑”。此后，金岳霖对逻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最终成为一代逻辑学者。

原来，金岳霖的逻辑学大师是“吵出来”的，这就让看起来有些严肃的逻辑学者，有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尽管逻辑学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是天书，但金岳霖却在逻辑中寻找到了诸多的快乐，他认为逻辑很好玩。

“好玩”这一词，是金岳霖对逻辑喜爱之极的表现。早在金岳霖十几岁的时候，就觉得中国俗语“金钱如粪土，朋友值千金”有问题。他说，如果把这两句话作为前提，得出逻辑结论应该是“朋友如粪土”。

“金钱如粪土，朋友值千金”，这两句话想必很多人都听过，但很少有人认真地去想这样的逻辑是否行得通，而金岳霖却想了，并且还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大概就是金岳霖和逻辑学特有的缘分吧，当然，这种缘分不仅体现在了逻辑学上，还有哲学。

金岳霖是中国第一个运用西方哲学的方法，融会中国哲学的精神，建立自己哲学体系的中国哲学家，被誉为“中国哲学界第一人”。他创建的哲学体系，其中包括本体论和知识论。《论道》一书是他的本体论，《知识论》一书是他的知识论，即通常所说的认识论。他走过的哲学之路及其创建的哲学体系，为研究中国哲学，推进和发展中国哲学，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1925年，金岳霖回国，先在大学任教。1926年7月，回母校清华任教，以一人之力，白手起家，开创了哲学系。直到1952年院系调整，并入北大哲学系为止，历时26年。系主任由金岳霖与冯友兰交替出任。

一个人，开创一个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克服多少的困难，如今我们不得而知。只能在享受前人成果时，感叹其智慧非凡。

“善忘的”学者

1983年《知识论》正式出版，金岳霖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成就背后却有着许多鲜为人知的辛酸曲折。

据金岳霖晚年回忆。当年，他写《知识论》时，一路从昆明写到四川李庄，又从李庄写到昆明，一部六七十万字的书稿才得以完成。但那时候在昆明常有日本飞机来轰炸，一次空袭警报响了，金岳霖带着稿子跑到北边山上，他就坐在稿子上。直到天黑，警报解除，金岳霖这才回了家，可等他回了家，心想“坏了”，自己把坐在身下的稿子给忘了。等跑回山上去找的时候，稿子已经不见了。一部几十万字的书稿，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不知道花了金岳霖多少心血才能完成，一下子就没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但是他没有丝毫犹豫，惟一的想法就是“只好再写”。试想，一部六七十万字的书稿有谁能记住，他所谓“再写”，那就只能是从头到尾写新的。于是金岳霖又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在1948年12月完成了。

善忘，虽然是件小事，但它无处不在。

有一次，金岳霖跟社会学家陶孟和打电话，当陶家的佣人问：“您哪位？”时，金岳霖却答不出来，因为他竟然把自己忘记了，但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忘记了，只好说：“你不要管，请陶先生接电话就行了！”没想到陶家的女佣比金岳霖还拧，硬是不同意，金岳霖说尽了好话，都没有丝毫作用。金岳霖只好去问经常给自己拉洋车的王喜，王喜说：我也不知道。这下金岳霖急了，问：“难道你就没听别人说过吗？”王喜突然开了窍，说：“我听别人叫您金博士。”金岳霖这才想起自己原来姓金。

养鸡的绅士

绅士，是什么样子的？在我的印象中，绅士是带着礼帽，穿着西装，一举一动都风度翩翩的男士。有了这样的认识，让我很难将绅士和养鸡联系在一起，可就有那么一个人，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成了一位养鸡的绅士，他就是金岳霖。

早些年，金岳霖求学在外，深受欧美文化影响，生活也较为西化，常常西装革履，再加上自身非凡的修养，真真是仪表堂堂，绅士的不得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绅士，他爱极了养斗鸡。吃饭时，斗鸡伸长脖子啄食桌上的饭菜，金岳霖也能镇定自如，与鸡同桌吃饭，偶尔还带着鸡出门溜达。

因为爱极了养鸡，金岳霖养鸡的方式也别有不同。冬天，因为怕鸡受冻，他看见书上说可以喂点鱼肝油御寒，于是找来管子灌了鸡一管子鱼肝油，结果，这些鸡很快就在这特别的关怀下寿终正寝了。当然，关于鸡的故事可不止这一件。

一日，金岳霖给杨步伟（中国第一个留美医学女博士）打电话，电话中他语气十分沉重而又急切，说有十万火急的事需要帮忙。问他什么事，他却不肯说。直到杨步伟到了金家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是因为金岳霖常常喂鸡吃鱼肝油，导致鸡的体重严重超标，生蛋时“难产”，情急之下，便请杨步伟前来帮忙助产。

除了养鸡，金岳霖还有其他乐趣，那便是养蟋蟀、斗蛐蛐。他的屋角摆着一个大箩，箩里有许多小罐罐，罐里全是各种蛐蛐。尽管这样，男佣老王还是经常被他叫去抓蛐蛐。金岳霖认为，斗蛐蛐这游戏涉及了高级的技术、艺术、科学。

除了养鸡、斗蛐蛐，金岳霖生活中也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人，也发生了许多趣事。

有一次，三伏天，几位友人相约到金家做客，进门时看见金岳霖正愁容满面，连连向大家拱手，说道：“这个忙大家一定要帮啊。”几位友人虽然不知到他所指何事，但想到他一个孤身老头实在可怜，便都拍胸脯大方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一会儿，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牛奶出现在各位友人面前时。原来，金岳霖冬天爱喝牛奶，订了很多牛奶，但现在夏天来了，天气热，牛奶变质快。不懂变通的他，以为订牛奶也是要自始至终一样的，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幕。直到后来，有一位朋友知道后告诉金岳霖订牛奶的量可以根据需要更改，他听完后，才恍然大悟对朋友说到“你真聪明”。

“你真聪明”，这是在金岳霖口中最常听见的夸赞，被夸赞的还有梁思成。

上世纪60年代，有一天，金岳霖手握5000元活期存折，梁思成问金岳霖为什么。金岳霖说：“这样比较方便。”梁思成担心他不慎遗失，于是建议他：“存个死期，存个活期，两全其美。而且死期汇率高于活期。”却不想金岳霖连连摆手，说：“本就没有什么奉献，这样岂不是占了国家的便宜。”梁思成只好详细解释储蓄规则，金岳霖听后，满脸笑容对梁思成说：“你真聪明。”

没想到，到了“改存”的那天，金岳霖又打了退堂鼓。他想在死后留1000元给自己的厨师。担心如果剩余的钱存了死期，万一自己死了钱就取不出来了怎么办。梁思成哭笑不得，只好又将如何把那1000元抽出为厨师另立户头的事仔细地向他解释一番。金岳霖听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对梁思成说：“你真聪明。”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却被金岳霖夸耀成了“你真聪明”，大底人们常说的书呆子就是金岳霖这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