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左岸的一家传奇小书店

孙道荣

去过巴黎莎士比亚书店的人，一定会注意到，书店通往二楼的逼仄楼梯上，写着一行行诗句：“当你身陷孤独或黑暗，我希望我可以让你看见，你自己生命的惊人光芒！”

这句诗，出自14世纪波斯伟大的抒情诗人哈菲兹。它被醒目地书写在莎士比亚书店红色的楼梯台阶上，每一个进过书店并登上二楼的人，都会一眼看到它，它像一道光，让俯身攀登的人眼前骤然一亮。

一家小小的书店，能成为巴黎的一处文化地标，莎士比亚书店本身，就具有惊人的光芒。

美国有句谚语：“人死后去天堂，美国人死后去巴黎。”可见作为世界文化之都的巴黎，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莎士比亚书店的两任店主，就都是美国人。

第一代莎士比亚书店，由希尔维亚·毕奇于1919年创办。毕奇在自己日后写作的《莎士比亚书店》一书中，描述了自己当初在巴黎寻找可作为书店的店铺时的场景，她和朋友艾德里亚娜费尽周折，终于在奥德翁路拐角的迪皮特朗街，找到了一家等待出租的房屋，以前它是一家洗衣店。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纤细得弱不禁风的毕奇，将一家小小的书店，建成了作家们在巴黎的家，一处文化的摇篮。

书店开业之初，亦是一战刚刚结束不久，“迷惘的一代”刚经历炮火与杀戮，对人类社会充满失望与怀疑，他们纷纷来到巴黎，试图寻找答案。海明威、乔伊斯、毕加索、庞德、斯坦因、艾略特，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齐聚莎士比亚书店。

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中回忆：“在那些日子里，我没有钱买书。我从莎士比亚书店借书看……在一条刮着寒风的街上，这是个温暖、愉快的地方，冬天有个大火炉，满桌满墙的书籍，橱窗里全是新书。”

让莎士比亚书店真正奠定它在文学史上地位的，是毕奇冒险帮助作家乔伊斯出版了在美国和英国都被列为禁书的《尤利西斯》。当时，困顿的乔伊斯走投无路，连载《尤利西斯》的报刊都遭到了美国当局的打击，杂志被扣押和没收，甚至对出版人提出了起诉，英国也视《尤利西斯》如洪水猛兽。就是在这样艰难的背景下，毕奇决定冒着被打压和破产的风险，出版《尤利西斯》。这部煌煌巨著，方才得以出版，并轰动世界。

虽然莎士比亚书店被作家们亲切地誉为“左岸银行”和“邮政总局”，但它的生存依然是艰难的，几次濒临倒闭。二战时，巴黎沦陷，书店在纳粹的一次次威胁之下，不得不关闭。美国弱女子毕奇一生致力的事业，就此画上句号。如今，莎士比亚书店的旧址上，只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尤利西斯》在这里出版。”

1951年，另一个美国人，38岁的乔治·惠特曼在巴黎左岸拉丁区又开了一家英文书店“LeMistral”。1962年，希尔维亚·毕奇将“莎士比亚书店”这块沉甸甸的金字招牌，交给惠特曼使用。惠特曼从毕奇手中接过的，不仅是一个书店名，还有它的精神。

像毕奇一样，惠特曼的第二代莎士比亚书店，从创办之初就十分注重与作家们保持良好的关系，积极参与巴黎的文学活动，并为拥有作家梦的年轻人提供场所，鼓励他们创作。惠特曼将书店二层辟为图书馆，书堆间还有床铺，供“风滚草”（一种无根植物，会随风滚动）一样的作家、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到书店里生活、交流和创作，这个公共项目至今已使来自世界各地的超過3万名“风滚草”们受益，其中不乏“迷惘的一代”代表作家艾伦·金斯堡、格雷戈里·柯尔索、亨利·米勒等。

坐落在塞纳河左岸的一家普普通通的小书店，成为巴黎的一个文化标杆，一代代的“朝圣者”慕名而至，并不是偶然的。它的惊人力量，不仅仅在于它自身的光芒，更是让每一个在困顿、迷惘之时走进它的人，发现、找到他自己生命的惊人光芒。

一家小书店，成为一个传奇，不止是其拥有悠久的历史，更多是其精神可贵。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莎士比亚书店”始终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尊重每一个热爱阅读的人，它像一束耀眼的明灯，指引着心灵困顿或迷茫的人们，直到他们发现自己生命的惊人光芒。阅读的世界，是一种精神和文化力量的优质传承。当战争的戕害让我们对人类社会失望时，当饥寒交迫的生活让我们无法感到温暖时，当心中的梦想在现实里处处碰壁时，我们都可以踅进一家书店，靠近一本本书来抱团取暖，让自己重新焕发生活的勇气和奋斗的决心。

【文题延伸】阅读的力量；走近书的世界； ，是生命的一束光芒……（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