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组诗）

马端刚

回归

无非是点头哈腰

无非是气血两虚

寡淡的浮云下

练习厚黑学，练习平衡术

眼看着稻草人一天天衰老

追逐风雨，莳弄水土

小麻雀拾起的种子长成参天树

总想有傲骨，有飞蛾扑火的勇气

怎知道虫噬，暗疾绕树三匝

江湖瘦成烈火

风起云涌时弄丢了彼此

下坠的苹果，在中下游

半生的孤独与执念浑浊起来

城池失守

遗忘了凌空的感觉

比如出生，比如死亡

此刻風拂过，摘走了笑脸的你入睡在世界的最深处

直到黑泥松软

会再一次遇见你

在荒凉的春，黑夜的眼睛

会把你修剪得更加分明

剪去了顽症与病毒

剪去了执迷和不悟

会用之后的五百次燃烧

完成一回自我的救赎

秋：注解与画画

1

问阴山，也问内心

时间里有相爱的回音

在冬之前

在你披着雪花抵达时

买底色，买碎裂的声音

我，守着一棵白桦

和几个染料瓶

等你为秋注解与画画

悔过如风，掀起了落叶

我忍着衰老

也忍住了胸膛的咳嗽

2

眼睛里的火苗独自燃烧

雨穿过窗口一滴一滴地漏

丰盈的霜降下

支流冲洗的生活形神俱散

八月的夜静寂如墨

一只失声的蝙蝠

划过你的嘴唇

失血的走廊，浑浊的镜子

能看穿我的虚无

开口之前的幸与不幸

带着绿皮火车的呼啸声

向远方，向干燥的终点

邮寄一封妥协的信

倾诉

1

时间刚好，鸟儿飞过

爬上灰色的阴山

众神跳入海洋

这人间

一抹残破夕阳

搬动夜的意象

回首孤独的路上

有人渴望滂沱大雨

有人渴望风吹草动

有人痴迷，有人幻想

梦的家开满了花

身体上的蝴蝶和蚂蚁

掉入落日的翅膀

长出了白色的羽毛

2

一个扯淡的时代

谈论爱情是多么的奢侈

装成文艺范，整夜摇滚这城市

他们的病，从周一到周日

为荒唐填词，为绝望作赋

消逝的远方像蓝色的监狱

忘记悲伤的回忆

曾经的晚霞，因为你的名字

有了娇羞的面颊

3

从阴山涌来

从四季涌来

与二十四楼的目光相撞

你因为我离开

钥匙挂在更遥远的地方

我的地址未改变

周围的街道，在万亩天空下

说村庄的炊烟，小溪旁的垂柳

栽种的玫瑰，被夕阳诱拐

逐渐憔悴，失去光芒

快带我进入你的怀抱

多年前出嫁的新娘

午夜

晨钟和暮鼓落在五当召的门前

阴山，包克图，一缕光的忠诚

鹰俯身飞过

带来灰色的风，陈年的雪

一条鱼的死亡

经历挣扎，经历绝望

老旧的墙，等到清澈的瞬间

清凉的月可以炮制好多故事

屋檐下的波澜散去

城市，虚无的钢铁次第打开

一对夜奔的情人，熄灭路灯

讲述月碎裂的美好

蝴蝶从夏花的体内剥离

灰蓝的情意藏身于葡萄架下

晚潮前的小镇，人生素白

三十七度的遇见，是多年之后

羽翼摩擦的清凉

经过理发店，教堂，广场

怀念割裂着反刍的记忆

晃动为半个月亮，晚安，沉默

无人的夜，找路边的空邮箱

沉睡前感受惊心的星轨

投一封长长的信

这样做，是怕被午夜饿醒

夏记：七月三日夜

还是那些花儿，在阴山的低处

七月的傍晚长出眼睛

长出隐秘的火把

你写黄昏的第一首诗

蓝色的月光下

鸟鸣和天空，日日洗心革面

雨隐入消失的小巷

水漫过树根

和你们不同的水

和你们不同的酒

不同的伤口，说不出相同的痛

一朵一朵地开了

一朵喊醒另一朵

只要花蕊还在蜜蜂的嘴里

你安静的样子，总是令人着迷

新鲜总是胜过衰老

用你的旧碗喝水饮酒

谁爬上了天上，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流淌

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走路的和坐轿的

溃败的分裂的，可能有夺妻之恨

化了妆的假面舞会

不担心有械斗流血

诗人和流氓

一个用正楷，一个用狂草

薄薄的宣纸上

写着植物和美酒的名字

几滴墨水，有限的内存

身体卷缩，灵魂飞翔

此后，高高的天空下

纯真的，倔强的

桃花因病请假，飘忽的眼神漆黑

两枚生锈的铁钉，一只孤单的布谷

旷野上有褐色月亮走过

布谷，布谷

心里停电时，它和我坐成顿号

一唱一和，挂在树梢

熄灭了灯火，熄灭了喧哗

温度上升，还是有些冷

能记得的场景不多

从空荡的阴山到诱惑的城市

风铃的声音，变得陌生遥远

黑色的部分，残缺不全

习惯了枯荣，只留一半阴山

只需一棵菩提，根植在晨钟暮鼓里

安抚所有的不安

忽明忽暗，看不到来时的路

火一样的热情，水一样的光芒

无法对星辰说，不能对游鱼讲

越走越远，我用尽离殇

找航线与坐标，找杯盏和泪水

时间的深处，怀抱十五的月亮

看得见，你的美好是虚无

掉在地上的影子多么的真实

或许她早就遗忘了整个世界

无人知道她幸福的颤栗

熄灭了灯火，熄灭了喧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