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在“不一样”里,丰富文学感受

2018-03-14蒋军晶

教学月刊小学版·语文 2018年2期
关键词:梅子短篇小说文学作品

蒋军晶

梅子涵的短篇小说跟小学教材里的那些小说不太一样,跟别人创作的儿童小说也不太一样。

我们的孩子理应看到不一样的文学作品,在许许多多“不一样”的阅读里,丰富自己的文学感受,形成自己的文学见解。

就是写自己,就是写过去

我们现在的儿童小说,基本以迎合为主,孩子喜欢什么写什么,现在流行什么写什么。幽默小说简直就是《爆笑校园》的文字版,校园小说简直就是郭敬明小说的儿童版,主人公的名字,熙啊,旭啊,都是城市风格、港澳腔、韩国调的。

梅子涵的这些短篇小说,不一样。他完全以“我”为主,写的不是现在的孩子,不是现在的校园,不是现在的流行。他写的是自己,是过去。在这些短篇小说里,没有肯德基,没有“爱疯六”,没有耐克鞋,没有“点赞”这样的热门语言。在这些短篇小说里,出现的是栽着枇杷树的墙角、故乡的“爬蟹矶”、光明牌棒冰、绿皮火车……完全是那个年代的景物,是那个年代的事件。

在梅子涵的小说里,甚至有对“饥饿”(《饭票》)、对“集体疯狂”(《麻雀》)、对“大串联”(《我们没有表》)、对“文革”(《押送》)的回忆……梅子涵对于这些敏感而深奥的事件都不回避,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些作品在20世纪80年代是怎么发表出来的。你读这些小说,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觉得这些小说很不一样,梅子涵的小说与现实人生是有关联的,与社会苦难是有关联的,与生存问题是有关联的。

有人说:这类作品成人文学里不是已经很多了吗?孩子能读吗?读得懂吗?如果你有这样的疑问,你还得自己读读这些短篇,你会发现梅子涵写死亡,写苦难,写特定历史事件下人性的扭曲,是很“儿童文学”的。爸爸为什么突然就成了坏人?年轻人为什么会“押送”自己的父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捉麻雀?梅子涵适当模糊了发生的时间,适当虚化了那些历史事件,有时梅子涵用意识流,或者在作品里加一点荒诞元素(例如让麻雀说话),让读者进入一种亦真亦幻的阅读感觉里。梅子涵总是有办法把历史的沉重和残酷写得很輕,甚至让人感觉那些真实的历史就像童话里的森林女巫、魔鬼城堡一样,只是故事的背景,好像发生过,又似乎只是一个隐喻。

按理说,我们读这样的跨越时空的小说,会有隔阂,会疏离,甚至会拒绝。“你们会不喜欢吗?”梅子涵在小说里直接询问他的读者。但是,我们在读这些小说的时候,并没有违和感。为什么?

因为小说里有真正的“孩子”。梅子涵是能见到孩子的。有些人天天跟孩子在一起,但眼里看不见孩子,有的人心里却永远住着一个孩子。对于梅子涵的这些短篇小说,孩子们总能从中轻而易举地看到自己的影子。《侦察鬼》里的那些孩子对黑暗、对危险、对鬼怪既害怕又迷恋;《警察理想》里的那些孩子对英雄、对庄重天然向往,而且他们总是用游戏来表达这种向往;《蓝鸟》里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都好胜,总是对身边的一切赋予天马行空的幻想和希望……实际上,哪一个孩子不是这样成长的呢?

因为小说里有基本的人情。《写信》里那个奶奶像个祥林嫂似的,求儿子求别人将生活里的鸡零狗碎写信给老伴;《十三岁的故事》里那个儿子每天都跑步,妈妈骑自行车,他跑步,他跑在妈妈的自行车边上……让我们感受到一种浓浓的“爱”。这个系列的短篇小说,都在表达“爱”,这种爱包括对人类的爱、对大自然的爱、对儿童的爱,包括人间的亲情之爱、男女之爱、手足之爱……梅子涵的短篇小说,读久了,就像童话,或者就是童话,他的小说相信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爱是可以创造奇迹的,这似乎说“大”了,但确实是这样。

因此,大家读梅子涵这些写自己、写过去的小说,并没有什么阅读障碍,因为真正的写作,写自己就是写大家,写过去就是写现在。好作品都是这样的,就说《小淘气尼古拉的故事》吧,哪一个国家的孩子不喜欢?哪一个时代的孩子不喜欢?

可以读出这个,也可以读出那个

梅子涵的短篇小说确实有“童话属性”。真正杰出的小说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童话的味道。

许多现代童话,例如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日本作家新美南吉的《去年的树》等等,故事很简单,很“清淡”,但总是充满了各种人生的隐喻,有无数的解读可能性。

梅子涵的短篇小说就有这个特点。在这一套丛书里,每一册都由三个短篇组成,每一个短篇故事都不复杂,情节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完毕。但是你读这样“简单”的小说,很难用一个“主题”来涵盖。就说《麻雀》吧,你觉得这篇小说用“爱护鸟类”或者“自然之道”这样的词语概括得了吗?当你看到几乎所有的人像被精神催眠似的疯狂地敲锣打鼓去捕鸟的时候,当你听到麻雀突然喊出“当心”并用小巧的嘴努力救“我”的时候,你总觉得这个小说并不简单。再说《小脚奶奶》吧,很多人从中读出了对奶奶的思念,可是换一个时间读,换一个年龄读,换一个身份读,你总能读出不同的感觉。“不许话多”是一种无奈还是智慧?爸爸的心冷如雪以及“我”总是热气腾腾的,对比的背后是什么?里面有太多的细节,让你觉得这个小说可以反复读。

因此,你会发现这样的情况:梅子涵的短篇小说,小学生读了,往往觉得自己读懂了,享受到了阅读的乐趣;成人读了,也欢喜,从中得到抚摸,得到安慰。这个人读出这个,那个人又读出那个。

作为老师,我是希望遇到这样的小说的,因为读这样的小说,需要有解释隐喻及象征的能力。越是优秀的小说,往往越有发掘的空间,越能培养高级的阅读能力和审美情感。

孩子的阅读菜单里,应该有这样的品种。否则他们长大以后,即使看电影,也只能看纯粹的爆米花电影。碰到稍微节奏“慢一点”,有点意蕴和隐喻的,就只能睡觉和频繁上厕所,然后大骂电影差劲,错过精彩了。

这样的语言也很“文学”

长期以来,我们的语文教材比较稀缺真正的文学作品。选入的文学作品,也往往带有“标准化”的倾向。其实,我们可以鼓励孩子尝试教材以外的阅读。

然而,我们引进了这么多获奖儿童文学作品,安徒生奖、纽伯瑞奖……成百上千,故事确实有个性,有创意,但总让人感觉是一个作家写的,因为庸常的翻译“格式化”了语言上的风格差异,这真是莫大的遗憾。

再看我们本土的儿童文学。原创的作品中,语言上形成鲜明风格的也很少,在当代儿童文学作家里找,几乎没有。

梅子涵的语言是有风格的,是有强烈个人印记的,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梅”语体。例如他那种绕口令式的故意反复,故意“啰唆”,故意“夸张”;例如他那种不加标点的长句子,那种意识流语言。很多孩子初读梅子涵的小说,往往有这样的感觉:刚读时感觉太吃劲了,重复几行字,表达的意思就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初学写作的孩子写的,像流水账一样。可是读着读着就适应了,甚至着迷了。

一个优秀的作家,语言就应该是有风格的。一个孩子,就应该在阅读中感受不同的语言风格的存在。单一的阅读不仅会影响孩子对文学的判断,而且也扼杀了许多潜在的作家。

例如孩子们读梅子涵这个系列的短篇小说,就能感受到:好的写作未必要使用成语,未必要用那么多的形容词。如《走在路上》这一作品中,在明显的偏正结构的短语里,“的”和“地”的前面大部分在交代时间、地点,很少用形容词。其他的几篇小说,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

没有成语、没有形容词的作文可以成为文学作品吗?当然可以。

一个小孩子写了一句诗:“花开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听到了。”诗人一定会把“无边无际”拿掉,大海依然是大海,诗却更像诗了。“诗歌就是要做减法,成语不要,形容词不要,不要,不要,减掉,减掉,留下来的就是诗,就是精妙。”仔细感觉梅子涵的这些短篇小说就会发现,他时时刻刻都在做这样的减法。所以梅子涵的小说感觉上就像诗。

很多文学家批评小学生的作文矫揉造作,堆砌词语,过于迷恋好词好句。其实他们自己创作的文学作品,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他们伪装得巧妙一点,隐藏得更深一点而已。

所以我希望孩子多读这样的语言上也很“文学”的小说。让他们明白:作文,其实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好的考试作文,一类是好的作文。

(浙江省杭州市天长小学 310006)

猜你喜欢

梅子短篇小说文学作品
我们为什么要文学
结缘《短篇小说》
文学作品与电影文学作品间的对比分析
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
想念
头发
播种
文学作品与数学
法国:短篇小说ATM机
文学作品与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