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形论时”
——西夏王陵营建时序探析
2018-03-12□余雷
□余 雷
“以形论时”
——西夏王陵营建时序探析
□余 雷
时间与空间是人类生存世界的两个坐标,两者一直存在必然对应关系。在西夏王陵的建设上,其九座帝王陵园的空间差异映射着九座陵园的建造次序。文章探讨了西夏王陵建设规划分区,西夏番礼汉化过程中礼制呈加法性递增及王陵营建时序的原则;梳理了陵区帝王陵园之间的选址组合关系、建筑语言表达、场地防洪措施等差异性,从九座帝王陵园形制“大同小异”的“小异”着手,以陵园的空间差异性判断营建先后,即在陵区帝王陵园组合形态中,陵园分散型组合建设早于集中型组合建设。陵园形制愈随型愈靠前,愈规矩愈靠后;陵园建筑元素愈简约愈靠前,愈多样愈靠后。
西夏王陵;建设分区;规制差异;营建时序
贺兰山东麓西夏王陵神圣、神奇、神秘。神圣在于陵区规划体系、营建风格体现了雄浑壮伟的磅礴气势和肃穆凛然的震撼氛围;神奇在于陵区中陵园组合、场地防洪、营造技艺及建筑装饰构件等方面展现的开拓创新和智慧能力;神秘在于毁灭性破坏导致陵区窳败而仅剩下夯土遗迹,建筑原貌不得而知。陵区出土碑铭支离破碎与相关史料散失缺佚致使对陵区的认识是片段和模糊的,其帝王陵园择地选址、营建秩序也是学界长期关注的重点。 作者尝试以建筑规划设计视角介入这个问题的讨论。在确定陵园营建时序原则的前提下,依据这一原则对各陵园的建筑个体进行比较分析,将各单项分析结论整合比对,以“形”论“时”,从空间差异推衍陵区各帝王陵园建设次序。
一、西夏王陵营建时序原则
(一)西夏都城兴庆府功能圈
从功能圈定位来看,西夏都城兴庆府主要由“三点一卫”态势构成。具体来说,“三点”分别指城、宫、陵。兴庆府为“城”,是西夏王朝的行政中枢,官署机构集中区;城西北向贺兰山中的行宫、离宫为帝王的生活娱乐区;城西向的陵区为帝王与贵戚功臣的逝后安葬区。“一卫”指卫戍都城兴庆府的右厢朝顺监军司,驻地在兴庆府西面贺兰山的克夷门。三点既相互独立,又互有空间联系。帝王休闲娱乐区与王陵区之间及兴庆府分布的佛塔寺院是西夏民族的精神寄托场所,将城、宫、陵三者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城、宫、陵、卫构成了西夏都城兴庆府功能圈的空间结构(图1)。
图1 西夏都城功能圈职能结构空间示意图
西夏王陵建设持续近200年。陵区中有公认的帝王陵园9座,陪葬墓260余座,陵区北部综合服务管理建筑群(“陵邑宗庙”)1处,建材制造场所数个,区域内交通道路及防洪设施,再加上施工、运输、安保、管理、皇室等各类人员的临时或固定起居生活场所等,相当于在方圆50平方千米范围内分期建设的一座城市。这个城市的建设分期大致就是9座帝陵的营筑时段。基础工程完善、历代陪葬墓建造与陵园修葺等活动应该200年间从未间断。建设规模大、 周期长、 投资高, 这是将西夏陵区当成一座城市来看待的根本原因。陵区东面的银川市近年来城区规模扩大数倍, 其上一次建设高潮也许正是千年之前西夏都城功能圈的形成时期。
(二)西夏王陵建设规划分区
西夏陵区帝王陵园按空间组合形态、聚集特点分为两类。
一类为集中型组合,有两组。以1、2号陵园为一组,1号陵园外城北墙与2号陵园外城南墙之间相距25米左右;以7、8、9号陵园为另一组,7号陵园形制比较完整,8、9号陵园只存陵塔,假以参照7号陵园空间轮廓与其陵园轴线一致方向复原8号陵园,7号陵园外城北墙与模拟出的8号陵园外城南墙间距约70米,与模拟出的9号陵园外城南墙间距约13米(若以7号陵园轮廓置入9号陵,9号陵园会与7号陵园部分重合。此处暂且以5号陵园轮廓模拟出9号陵园)。模拟出的8号陵园与9号陵园东西间距约45米(图2)。
图2 陵区7、8、9号陵园及“陵邑宗庙”(陵区北端建筑遗址)位置关系复原图
一类为分散型组合,以3、4、5、6号陵园为一组。3号陵园西偏北距4号陵园约1950米,北偏西距6号陵园约1980米,北距5号陵园约2100米;5号陵园与6号陵园东西间距约615米,4号陵园与6号陵园相距约2300米。
这一组的四座陵园,为什么不是两两成组或三一成组?在这四座陵园空间布局中有着非常清晰的逻辑对应关系,4、6号陵的连线与贺兰山的山形走向大体平行,在与其连线的中垂线上坐落着3号陵,三座陵园连线构成了一个明确的等腰三角形,顶点为3号陵(图3)。这三座陵园的空间对位关系显示出在整体格局下选址的考量,三座陵园的方位预先统一规划,体现着以山势走向定底边、以两边定顶点的变化轨迹,先确定4、6号两座陵园的位置,然后再在两座陵园连线的中垂线上选择3号陵的位置。
图3 陵区3、4、6号陵园空间对应关系图
在5、6号两座陵园的空间坐标体系中,5号陵园的轴坐标几乎是6号陵园轴坐标的平移,即两座陵园的中轴线平行(图4)。这就是说,3、4、6号陵之间空间对位关系紧密,5、6号陵之间空间移位关系直接,故将这四座看似分散、空间关系密切的陵园放在一个组合。
图4 陵区5、6号陵园空间对应关系图
依照陵园空间组合分布特征,将西夏陵区从南向北划分为三个区域,A区:陵园集中型组合,由1、2号陵园组成;B区:陵园分散型组合,由3、4、5、6号陵园组成;C区:陵园集中型组合,由7、8、9号陵园组成(图5)。
图5 西夏王陵建设规划分区图
这三个区域体现了当年王陵规划建设决策者的理念和思想,折射了西夏文化的自觉自强。元昊建立西夏是党项拓跋王族酝酿很久的过程,虽然元昊是这个过程的最后显性完成者,但这个隐性准备已延续了很久,李继迁和李德明加速了这个过程。李德明时代可能已搭建了建国方略的基础架构,包括修建陵园的礼制内容,后来的陵区营建都应是元昊及其继任者遵循这个规制逐步发展演绎完善的。起始的建国者高调建陵以彰显王朝建立的合法性和正统性,在帝陵选址上以修建当下的陵墓为主,对后续帝陵选址的考虑不会太多,而且土地空间广阔,选址择穴的弹性很大。随着王朝帝王逝去迭代,陪葬墓修建数量增加,土地建设空间上没有先前那种“地广任用”的感觉。建造陵墓已逐渐变得低调和实用优先,但丧葬程序、环节的规范和对陵墓等级制度的遵奉是始终不变的。陵区的建设决策者以规划思维应对这片不断施工的区域,陵区的土地利用基本上以各帝王陵园为单位形成片区,帝陵即片区中心区域,陪葬墓群为片区附属区域,祭祀管理设施为配套服务区域,原料堆场与粗加工设施为建材制造区域。这些不同的功用分区构成了陵区的土地利用功能划分体系(图6)。
图6 陵区功能分区模拟图
(三)西夏营建之“礼”加法性演进与王陵营建时序原则的判断
荀子说“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宁”,这句话阐明了“礼”制在文化传承中的重要作用。小在做人、做事,大到治理国家。“礼”规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以可见的形式强调和固化不可见的社会秩序。“礼”是动态的、变化的、生长的生态系统,每个民族、朝代都有,既是各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社会发展政治生态、政治文明的重要载体。谋划建立西夏的元昊与其父祖对这个道理自然通晓,如何构建国家之“礼”成为他们所关注的“国家宁与不宁”的大事。
在我们生活的自然界中,高效繁衍后代是所有生物的自然本能。生而定其位的植物追求的是其种子的移动性,果实、花粉等实物馈赠是植物对帮助其移动性繁衍的动物的现实补偿。生而无其所的动物一生追求的是固定性,居有定所利于繁衍后代是终极之求。人类也是如此,从这个角度看,定居的农耕文化先进于非定居的游牧文化。由于农耕活动的复杂性高于游牧活动,所以农耕文化之“礼”的丰富性高于游牧文化之“礼”。
在元昊及其祖、父创建西夏之“礼”的过程中,中原王朝之“礼”是其学习和模仿的榜样。西夏之“礼”在结合自身的民族文化传统后,开始对中原王朝之“礼”的大量学习和改造,于是一套新的礼制范式在西夏出现并形成体系。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文字的创造,还是建宫殿、定律制、立军名、秃发令等,都是元昊施政措施的有形体现,短时间内在臣民心中确立了西夏的合法性,使广大臣民在心理中认可其正统性,并作为社会认知向下代传承。
西夏之“礼”是一个非定居游牧文化基因之“礼”,与定居的中原农耕文化相比,游牧活动中自由、随机的生产特性导致其“礼”与农耕基因之“礼”相比更为简明。在新创的西夏之“礼”体系中,各分项之“礼”都以递增方式增加规矩和范式,既是无序、少序走向有序、多序的过程,也是简单、简洁走向多样、复杂的过程。
元昊创建的西夏之“礼”有着鲜明的加法递进特点,在原党项“礼”制的基础上结合汉“礼”,有选择地增加仪式感和仪式性程序,力求饱满适用。元昊建立西夏后的“天授礼法延祚”六字年号系中国历史上首次出现,一般的帝王年号都是两字,四字已很少,这是一种在学习汉“礼”基础上的创举。西夏文字比汉字笔画复杂了许多,平均笔画多出不少。难道笔画减少就造不出新字了吗?肯定不是。湖南江永女书文字风格很像西夏文字,但笔画较汉字减少(图7)。西夏文字也是西夏在研习汉“礼”上的一种创制。元昊的秃发令虽然在直观上看起来头发少了,但如何秃、秃哪儿、留哪儿、留多少都有严格规定,这依然是在学习汉“礼”方面的程序性举措。这样程序性加法递进的“礼”制演变的例子还有很多,创新还依然保持着党项之“礼”的基因。元昊非常清楚借鉴、创新而非照搬的重要性,完全照搬会水土不服。
图7 湖南江永女书图片
在具有视觉效果的建设营造“礼”制上,诸如营宫室、建宗庙、修陵墓等大型基建项目,元昊是怎样考虑的呢?西夏营建“礼”制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应是元昊认可的基本原则。元昊可参考的这个“蓝”还不止一种,在对唐、北宋、辽、吐蕃、回鹘等王朝的营建“礼”制文化充分研究和借鉴后,提出了一个“国际化”的建筑规划理念:在王陵营建上以汉“礼”为体、佛“礼”为韵,番“礼”为纲的建设营造方案。汉“礼”为体是以陵为城,有典型的城市建设特征,与中原王朝的唐宋帝陵规制在总体架构上接近。佛“礼”为韵是整个陵区的佛教元素众多,陵塔、墙阙、角台等建筑个体均有佛塔建筑语言表达,考古发现的建筑构件与装饰构件中的佛教文化元素也频频出现,展示出佛教在西夏的崇高地位。番“礼”为纲是指陵区最核心的祭祀葬埋纪念性建筑秩序极具党项色彩,陵城中的献殿—墓道鱼脊梁式封土—陵塔连线与陵园中轴线相交呈锐角,这个特点在建筑设计上别具一格,与中原文化建筑空间秩序显著不同。西夏陵园每一次工程实践都是时间的定格、时代的镜子,是营建时段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水准的综合表现体与后人的测量仪。营建规制之“礼”最震撼人心的力量在于,其塑造的有形空间是引起人们心理变化的重要触媒,是维护皇权威严的最佳体现,每个帝王皆深谙此理。李德明和李元昊完成了王陵营建“礼”制从零到一的过程,后续的继任者在西夏营建之“礼”的构架上探索发展,在遵从每一个先帝祖“礼”的基础上完善加强,完成着从1到N的过程,营建“礼”制的形成在当时呈加法演进特点。基于此,笔者提出西夏王陵建设时序两个方面的基本原则。
一是在西夏陵区帝王陵园组合形态中,陵园分散型组合修建应是陵区建设初期的行为,陵园集中型组合修建则是陵区建设理念成熟阶段的产物,即陵园分散建设早于集中组合建设。对陵区的规划营建者来说,集中型组合建设管理的复杂程度、协调难度高于分散型组合建设。在同等工程量下,集中组合建设的经济成本低于分散营建,集中意味着节约,分散意味着耗费。集中建设相对于分散建设的优势在于:一是集约用地,二是节省成本。集约用地好理解,陵园连靠在一起,比分散开所影响辐射的土地总量少;节约成本和现代城市土地组团开发一样,土地开发建设是成熟一片、开发一片、完成一片,然后再转移到下一片未开发区域。集中开发在一个空间区域,很多设施可以共用共享以节省投资,如基础设施(施工与建材运输道路、水资源贮备、建材堆场、粗加工场地、能源储备等)共用共享,服务设施(陵区管理、安全保障、施工等人员生活区等)共用共享。当时,陵区的陵园集中组合建设也是一种共享经济。在营建体系自身完善升级的过程中,陵区工程建设越来越经济才能是进步和发展,陵区中的陵园分散型组合B区建设早于集中型组合的A区和C区施工。
图8 陵区部分陵园建筑单元现状
二是在西夏王陵建筑形制构成体系中,角台、阙台、碑亭、月城、陵城、献殿、墓道鱼脊梁式封土、陵塔、外城等建筑个体依序依规精妙组合(图8),表现了西夏建筑文化构建的非凡创造力。在西夏学习并融入中原文化的时代背景下,其王陵建筑规制的演变遵行从无到有、从木到林的加法递增规律,形式上表现为陵园单体建筑的增加,即从陵园形制和建筑个体种类、数量来说,陵园形制越随型则建设时序越靠前,越规矩则建设时序越往后;陵园建筑元素越简约则建设时序越靠前,越多样则建设时序越往后。
二、西夏陵区帝王陵园规制演化
西夏陵区帝王陵园形制现存比较完整的有七座,陵园规制可谓“大同小异”。“大同”是指陵园核心建筑个体种类与空间组合秩序类同,看到这些陵园会产生一套邮票的感觉,甚至出现两座陵园一模一样的情况。“小异”是陵园形制、单体建筑有这样那样的区别,建筑规模、外城构筑、施工工艺、构件材质等存在差异(图9)。“大同”说明是同根生,“小异”反映生者有先后。
(一)西夏帝王陵园单体建筑构成
图9 陵区1—7号帝王陵园平面图
西夏七座帝王陵园建筑单元皆由角台、阙台、碑亭、月城、陵城、门阙、角阙、 石像生基址、献殿、墓道鱼脊梁式封土、陵塔组成。但在规制上有无外城、单体建筑方面有无第三碑亭及中心台等方面存在差别(图10)。陵区4号陵园建筑元素最为简约, 1、2号陵园建筑元 素 最为丰富。1、2号陵园的规制完全相同,其单体建筑组成比较多样,外城完整且与角台结合,增建第三座碑亭,陵城中心设置中心台。这两座陵园的最大特点在于建筑组群的轴线均呈“中正垂交”关系,这是典型的汉文化建筑群落组合特征。献殿、墓道的鱼脊梁式封土至陵塔的三体连线与陵园中轴线平行(图11),这与其他陵园陵城中的献殿—墓道鱼脊梁式封土—陵塔连线与陵园中轴线相交而呈偏西夹角明显不同(图12)。这个变化相对于空间位置虽只是献殿个体的西移,但在整体建筑群的空间秩序体系上却是巨大改变,这一变化使原本与汉文化宗法建筑秩序相左的番俗之风完全消失,昭示了番礼渐退、汉礼渐进的时代特色。
编号东牌亭第三牌亭中心台外城1#陵√√√√2#陵√√√√3#陵√╳╳╳4#陵?╳╳╳5#陵√√╳√6#陵√╳╳√7#陵√╳╳√
图10陵区帝王陵园单体建筑差异统计表
图11 陵区1号陵园平面图
图12 陵区各陵园献殿、墓道鱼脊梁式封土、陵塔的连线与陵园中轴线关系图(单位:m)
(二)西夏帝王陵园角台位置变化
陵园四个角台相连即为陵园兆域,表示这块区域的空间用地属性。七座帝王陵园的角台按其空间位置和连线形状可分三种情形(图13):一是角台连线呈梯形,4号陵的北面两座角台筑在茔域外围两个山峁上,陵城月城处于梯形中的偏东北部,陵城北墙与北面两个角台连线不平行,兆域面积颇大,兆域的南北中轴线与陵城的南北中轴线不重合,陵园形制比较随型;二是角台连线为矩形或梯形,3、5、6号陵的角台位于平地,在茔域四隅的角台,方位规矩,陵城在矩形或梯形茔域的中部,兆域的南北中轴线与陵城的南北中轴线重合;三是角台连线呈方形,1、2、7号陵的角台与外城联结成一体,角台内移而非外扩,体现了集约用地的思想。这种结合使南面两个角台的位置比较尴尬,因为“角台不角”了,在建筑语言表达方面有明显的过渡特征。其实这也是西夏帝王陵园建筑形制演变过程中的有趣现象,党项人在思考中不断实践,在实践中不断思考。
图13 陵区各陵园角台空间位置比较图
(三)西夏帝王陵园月城、陵城规模演变
月城和陵城的大小直接体现陵园规模,七座帝王陵园月城的南北宽度变化不大,东西长度有差别。4、6号陵园月城东西较短,其他五座陵园月城东西较长。在南北宽度差异不甚明显的情况下,4、6号陵园的月城面积最小(图14)。
陵城形制大体有两种。4、6号陵园的陵城为长方形,其他五座陵园的陵城接近正方形。长方形陵城的长边与正方形陵城边长非常接近,都在180米左右(图15)。正方形陵城占地面积远大于长方形陵城面积,即4、6号陵园的规模较小。陵城规模是陵园规模的核心空间架构,其他如角台设置的远近、环绕陵城的外城、阙台和碑亭的前景衬托等在视野体验上无法与陵城规模相提并论。陵城规模是陵园形制的核心参数,这个参数的变化通过数据分析有演变过程,即从小(长方形陵城)到大(正方形陵城)。正方形比长方形规矩,正方形陵城应是长方形陵城的变化。
图14 陵区各陵园月城规模比较图(单位:m)
三、西夏陵区帝王陵园建设时序
在前文中,笔者提出西夏王陵建设时序两个方面的基本原则。从西夏陵区规划片区开发时序角度,陵园分散型组合的建设早于集中型组合的陵园,分散型组合B区的3、4、5、6号陵园为第一时序建设。从陵园月城、陵城规模演变角度来看,陵城形制长方形早于正方形,规模先小再大,陵城呈长方形且面积最小的4、6号陵园先建。陵园角台连线构成了陵园总体规制,4号陵的北面两个角台筑在山丘上,陵城月城处在陵园茔域(角台连线范围)偏东北部,陵园形制比较随型,3、5、6、7号陵园形制相对规矩。按“陵园形制越随型,则建设时序越靠前”的原则,4号陵园先于6号陵园建设。
陵区3号陵园陵主为元昊是较为普遍的认识,元昊陵的选址要充分显示王朝建立者的气势,建筑的位置关系关乎建筑形制的礼制。3号陵园、5号陵园的选址位置与4号陵园、6号陵园皆有关联,空间上3号陵园以4、6号陵园连线中心的垂直线上定位,即选址在三座陵园连线形成的等腰三角形顶点位置;5号陵园以6号陵园中轴线坐标为基准的平移。两种空间关系比对,3号陵园位置比5号陵园显赫许多,且3号陵园与4、6号两座陵园空间对话,气韵风范不比寻常,3号陵园应继4、6号陵园之后建设。5号陵园有开放式外城,3号陵园无外城。遵从陵园形制演化情况,同时,5号陵园也应晚于3号陵园的建设。5号陵园位置又预示了陵区下一片区土地向北利用的方向。
从陵区帝王陵园单体建筑构成的复杂程度观察,依据“陵园建筑元素越多样,则建设时序越往后”的原则,陵园集中型组合且陵园形制最为规矩、单体建筑最为丰富的A区1、2号陵园的建设年代最靠后。至于A区这两座陵园的建设次序,在后面场地防洪措施比较中再加以甄别。
陵区陵园分散型组合的B区建设最早,陵园集中型组合的A区建设最晚,陵园集中型组合的C区7、8、9号陵是第二时序建设的片区。陵区北端建筑群应是王陵的综合管理与服务中心,从功能配套角度考虑,有管理陵区日常事务、人员停留休整、举行祭拜仪式等职能,建设时段在3号陵园修建前后,是陵区C区最早的建筑群落。这个区位是从兴庆府到陵区的交通门户,类似于陵区的主大门(图16)。皇室拜祖祭奠的仪式和活动在这里开始和结束,是祭陵法事的“人流集散中心”。
图16 陵区C区道路走向模拟图
在陵区B区建设日益饱和后,陵区建设选址向北部拓展。这符合经济、方便的原则,如向南拓展至A区,离服务中心较远,不是最佳选项。前面分析有B区四座陵园营建次序,C区的三座陵园中7号陵园确认为仁孝寿陵,而A区的1、2号两座陵园在整个西夏陵区中最后建成,按照西夏王朝迭代顺序,仁孝寿陵前还有两位帝王陵,那么C区的7号陵园是这三座陵园中最后建造的。C区的三座陵园和综合管理服务中心位置相近,9号陵园处于在综合管理服务中心西侧,8号陵园靠近山脚,处在9号陵西侧。在综合管理服务中心已存在的情况下,首先选址建设的应是8号陵的位置,就是远离综合管理服务中心,这样的空间选择施工起来对综合管理中心干扰较少,合乎常理。近山的8号陵园先于9号陵园建设。
陵区A区的1、2号陵园,在九座帝王陵园中形制最规矩完善、建筑元素最丰富多样,其营建技艺成熟的表现不局限于陵园建筑本体,在场地防洪措施上也缜密严谨。两座陵园外城西侧有防洪泄洪的工程遗迹,1号陵园截洪沟西侧还有对洪水冲击出的河道进行人工改线疏浚痕迹(图17),这样多重防洪措施寓示了党项人在建造两座陵园的时代高超的场地防灾规划思想,这种进步是经验的积累和实践的进取,同样表现了西夏王陵建设在实践中不断思考、在思考中不断实践的循环。凭着完善的场地防灾处理水准,1、2号陵园最先建设的推测是站不住脚的,如果是这两座陵园早建,其他陵园的防洪水平就是阶段性倒退,此种现象若出现在西夏帝王陵园建设之中,有悖于工程施工的行为准则。
图17 陵区1、2号陵园周边防洪河道改线分析图
陵区A区原有的河道走向打破了1号陵园所在地域,按常理在同一区域的工程选址会优先考虑2号陵位置。2号陵园先于1号陵园建设,营建1号陵园时防洪工程比2号陵增加了河沟人工改道费用,增加了建设成本。两座陵园形制规模完全一致,从工程学角度解释就是后建陵园没有重新设计和改进程序,施工完全遵照先建陵园的图样,未经丝毫改动而异地复建。1、2号陵园形制与7号陵外城结构接近,表明1、2号陵园应有所本。
本文的分析逻辑为:由陵园所处陵区空间的分布特点判断3、4、5、6号陵园为首期建设区域;由角台位置及其陵园形制的随型特征判别4号陵园起始建设;由陵城形制长方形演进为正方形、规模由小变大规律判断次建6号陵园;从元昊高调建陵的政治思想出发,将3、5号陵园所在空间场地与4、6号陵园关系进行比较,判断3号陵园、5号陵园依次建设;由陵园形制规矩性、单体建筑多样性判断1、2号陵园为最后建设区域,从两座陵园防洪工程差异判断2号陵园先于1号陵园建设;介于其间的7、8、9号三座陵园为二期建设区域,7号陵园为仁孝寿陵,依西夏帝王更迭顺序, 7号陵园前还有两座帝王陵,7号陵园修建在8、9号陵园之后;在8、9号两座陵园选址与陵区综合管理服务中心场所的关系中,判断8号陵园建设早于9号陵园。陵区帝王陵园的建设时序为4号陵→6号陵→3号陵→5号陵→8号陵→9号陵→7号陵→2号陵→1号陵(图18)。
图18 陵区九座帝王陵园建设时序图(图中数字表示营造次序)
(本文图纸绘制者为苏升阁。图中尺寸除在google影像图上测量外,主要引用了北京东方出版社1995年出版的由许成、杜玉冰编著的《西夏陵:中国田野考古报告》中的西夏帝陵测绘数据。感谢西夏陵区管理处杨月红同志陪同实地考察西夏陵区各陵园遗址。)
(责任编辑保宏彪)
余 雷(1973—),男,满族,宁夏银川人,国家注册规划师(编号:京00070140 ),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编号:021102362),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规划、建筑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