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班级治理方式的三种变革
2018-03-07齐学红
摘 要 班级作为学校教育教学的基本单位,承载着教育变革、学校变革的全部内容。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主要体现在观念层面、制度层面、行为层面。班级治理的观念要从仅仅关注班级功能的社会层面,向学生个体层面转变;制度变革包括政治和文化两个维度,关注民主、自治的班级管理方式;行为变革要求教师将班级治理的重心从管理控制转向文化建设。总之,班级治理应满足青少年身心发展的客观需要。
关 键 词 班级治理;变革;共同体
作者简介 齐学红,南京师范大学道德教育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班级授课制作为现代学校教育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自诞生之日起,一直沿用至今。班级作为学校教育教学的基本单位,承载着教育变革、学校变革的全部内容。随着基础教育改革的不断深入,班级的治理方式不断发生变化。
一、观念变革:从管理走向经营
班级治理方式的变化首先体现为观念层面的变化,观念变革主要围绕对班级社会功能的不同认识展开。班级作为一种社会组织,具有四方面功能:教学功能、管理功能、社会化功能和个性化功能。其中,前两种功能立足于社会层面,后两种功能立足于学生个体层面。班级治理方式的历史变迁,体现了从仅仅关注班级功能的社会层面,向学生个体层面的转变。也就是说,班级不仅是学校最基本的教育教学单位,更重要的还是学生进行社会性学习和交往的场所,他们在这里习得基本的社会规范,即校规和班规,从简单机械的遵从发展为主动参与班级民主生活的建立;同时,学会与同学、老师相处。班级作为青少年学生的重要的社会化场所,为学生提供了“提高做事能力、学习做人之道、获得价值启蒙”的场所和机会。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客观上反映了社会民主生活对于未来社会公民的要求,是社会政治生活变革的重要组成部分。
观念的变革不仅体现为班级组织方式的变化,同时还体现为话语方式的变化。从话语分析的角度,对于班级的认识经历了“班级—班集体—共同体”的转变,班级的治理方式主要经历了“管理—治理—经营”的转变,从强调科学管理、人文管理,向文化管理转变。从一味强调班级作为外在的制度规范,向师生学习生活共同体的建构转变,教师不再站在班级之外,由外而内地为学生树立规范,而是与学生一起,通过民主协商的方式,共同建立班级的制度规范,进而把自己建构成为班级生活共同体的一员。例如,有的班主任自觉践行民主平等的管理理念,在与学生一起制定班规的过程中,强调制度面前人人平等,班规不仅为学生制定,也应包括对自己言行的约束。“班级—班集体—共同体”概念的转变,意味着班级进行了从自发的人群构成,到强调集体观念至上,再到师生共同体建构的过渡,班主任和其他教师群体从游离于班级学生群体之外的旁观者,成为班级公共生活的局内人;与之相应的,班级治理方式也从他者性关系向自我性关系转变。
二、制度变革:从教师主导走向师生自治
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在制度层面大致可以从两个维度加以分析,进而表现出如下两方面的特征:
(一)政治维度:从专制走向民主
学校、班级作为一种社会组织,是现代国家制度设计的产物,其存在本身就是社会治理的一部分,即学校作为国家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集中体现了统治阶级对于未来社会发展人才的需要。随着社会政治生活的发展变化,传统的专制型社会正逐渐向现代民主型社会转变。因此,班级治理方式的变化首先是对社会政治生活变化的自觉回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社会的政治生活大致经历了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计划经济,强调走集体主义发展道路,到市场经济发展阶段个人意识的觉醒,随之出现的极端个人主义膨胀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以及新时代对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塑这样几个发展阶段。与此同时,经济全球化带来了世界政治经济生活的一体化、多元价值观的融合等国际局势的发展变化。社会政治生活的一系列发展变化,势必会在学校生活、班级生活中得到体现。
班级生活是学生社会性学习的一部分,是未来一代在学校生活中学习并且践行民主政治生活的客观需要。班级治理方式的变化首先是对民主政治生活发展需要的自觉回应。例如,近年来理论界和实践领域普遍关注的公民教育,在学校实施的主要载体就是班级,而指导学生做好公民的主要方式,就是让学生在班级里过民主的生活,通过参与班级公共事务,培养学生的责任意识、参与意识等。
(二)文化维度:从教师文化主导走向师生文化共同体
在班级文化层面,始终存在着两种文化,即由教师所代表的成人文化与由学生所代表的儿童文化或青少年文化。在现有的班级治理方式下,成人文化占据了主导地位,班级环境的布置、制度文化的建立,主要体现了成人文化的特征,学生文化则处于被规训、被改造的地位,学生的主动性、创造性受到了抑制。
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徐特立为代表的革命教育家就提出,班级应成为学生的自治组织,以促进青少年学生的自主、自立、自治、自强;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也有许多相关的论述。他认为,学校德育就是要培养“共同自治”的学生,而后塑造能够自治的公民。他在《学生自治问题之研究》一文中指出:“学生自治,有三个要点:第一,学生指全校的同学,有团体的意思;第二,自治指自己管理自己,有自己立法的意思;第三,学生自治与别的自治不同,因为学生还在求学的时代,就有一种练习自治的意思。”
从教师文化主导向师生文化共同体的转变,首先意味着教师文化与学生文化作为两种不同的文化形态,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在一个文化多元的时代,学生文化代表着未来的发展方向,教师文化作为唯一合法化文化的观念受到了挑战。其次,在共同构建班级民主政治生活的维度上,教师与学生同为文化的主体,教师自身同样需要学习。在文化意义上,儿童为成人之师,互喻文化时代对于教师文化而言更加具有建设性的意义和价值。因此,在班级层面应提倡师生文化之间的平等对话与交流,教师应不断为学生文化增权赋能,在张扬学生文化主体性的同时,给予必要的价值引领。为此,教师应有一种文化自觉意识,将科学、民主、公平、正义作为班级文化建设的目标。endprint
三、行为变革:从管理控制走向文化建设
班级治理方式在观念层面、制度层面的变革,最终势必指向行为层面的变革。在这方面,中小学班主任作为班级治理方式变革的主体,在班级教育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值得理论工作者加以总结与提炼。
在现代学校制度建立初期,班级在很大程度上发挥着教学单位和管理单位的功能与作用。尤其是在现代学校升学至上的价值观影响下,班级作为学校基本的教学和管理单位,服务并服从于这一学校发展目标,进而将其管理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出现了虽遭理论界普遍诟病但在实践中却大行其道的军事化管理和精细化管理模式。在日渐功利化的社会评价面前,其对学生身心发展构成的伤害往往被掩盖在好的升学业绩之下,但其危害将会伴随孩子的一生。受到管理主义的影响,现代学校日益变成了福柯笔下的全景敞视监狱。
在一所四星级高中,校长自豪地为参观者介绍学生集体就餐的场景,笔者得以亲眼看见何谓军事化管理:按照学校整齐划一、步调一致的管理规定和要求,学生排队就餐的同时,人手一本辅导资料,没有一点浪费的时间;2,000多人的餐厅安静如课堂,等所有人打好饭一起就餐时,饭菜早已冷掉。学校变成了升学考试的生产流水线,管理主义大行其道,教育对于人的异化达到了极致。对此,理论界批判的声音虽不绝于耳,但在实践中却大力效仿。
如果简单套用西方经典的管理学理论,仅仅把班级作为一个管理单位的话,这样的管理不能不说是极为高效的,但却忽略了班级作为一种社会组织的特殊性,其育人功能受到极大的消解。为此,班级治理方式需要从管理主义下的单一治理走向多元治理,从一味强调管理维度向文化维度转变。
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既是对社会发展进步的积极回应,同时也是对青少年身心发展内在需求的积极回应。班级生活对青少年身心发展的影响具有日常性、基础性和普遍性等特点,这决定了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成为学校最深刻的一场革命。在此意义上,学校成为推进班级治理方式变革的重要力量。
例如,南京外国语学校仙林分校于2008年开始实行班级教育小组集体负责制,所有教师都要参与班级教育活动和班级管理工作,除此之外,还吸纳学生代表和家长代表共同参与班级教育活动。这一过程提高了全体教师的带班育人能力,营造了合作共享的教师文化。由班级管理体制改革带动了学校整个管理体制的改革,进而改变了学校的教育生态,营造了全员育人的教育环境。通过整合学校内部以及学校外部的教育力量,实现了人才培养质量和教育效果的最优化。这一改革为我们提供了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班级教育和管理的班级民主治理方式的范本。
由学校推动的自上而下式的班级管理体制改革固然重要,然而任何改革都必须通过全体教师的身体力行才能实现。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除了得益于学校整体层面的变革外,班主任教师的底层管理实践更加具有深刻性和原创性。班主任担任着班级教育教学活动的组织者和协调者的重要角色,其与学生接触的频率之高、影响之大,远远胜过学科教师,进而成为学生生命成长中的重要他人。班主任的教育情怀、人格魅力、实践智慧本身就是一种教育资源,成为推动班级治理方式变革的原动力。
在中国基础教育的班级治理实践中,已经形成了以全国著名班主任魏书生老师为代表的科学管理模式,以及以李镇西老师为代表的民主管理模式。在他们的影响和感召下,许多新生代的年轻班主任积极探索、大胆尝试、主动变革班级治理方式。作为网络时代的“原住民”,他们与学生的年龄更接近,对学生的了解更深入,他们在思想观念上、在与学生沟通的方式方法上,更加善于利用网络媒体的力量,因而更受学生欢迎。与老一代班主任相比,他们更具有不断创生新的班级治理模式的发展空间。
例如,南京市优秀班主任陈宇老师结合自己的班主任工作实践经验,将班级管理的发展演变概括为三个阶段:建立在经济人假设基础之上的古典管理阶段,建立在社会人假设基础上的现代管理阶段,以及走向未来的建立在文化人假设基础之上的文化管理阶段。他将班级文化理解為班级所有或部分成员共有的信念、价值观和态度的复合体,进而把发展中的人作为目的而不是手段,实现班级管理本质意义的回归。教师也从高高在上的班级规章制度的制定者、班级管理岗位的设计者和执行者,成为班级文化的建设者和参与者,进而发挥了班级教育应有的价值引领作用。教师与学生的关系真正成为马丁·布伯意义上的“我与你”的关系,师生成为班级道德生活、精神生活的建设者与共享者。
在基层班主任的管理实践中,蕴含着丰富的管理实践智慧,这些管理实践智慧,一定会丰富中国的班级管理理论和实践,进而构成中国基础教育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
总之,班级治理方式的变革,构成了中国基础教育改革的一个微观层面,其变革因应了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变革,反映了青少年身心发展的客观需要。其深刻性在于改变了教师和学生的日常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影响着教师和学生的生活质量。其中蕴含着的丰富教育资源,理应成为教育学、心理学、管理学、政治学、文化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的研究对象。
责任编辑︱李 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