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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情感和欲望潜伏在我们的人性中

2018-03-07

文学自由谈 2018年6期
关键词:母狼徒手和尚

徐 沛

在一个狼的族群繁茂的地方,有一个村庄叫哈喽村,村里有个猎人叫王泉,村边有座庙,叫显通寺,寺里有个和尚叫法显。王泉打猎有门道,尤其打狼有一套。围绕王泉和狼群之间的紧张搏斗,王泉的天生有缺陷的三岁儿子、老婆改珍、母亲翠喜、朋友光棍秃蛋儿和法显和尚,以及村领导贾政气、村民和村庄里的家禽,构成了一副具有神话色彩童话趣味而又不失真的生活画卷。人性、兽性、佛性、神性,亲情、人情、爱情,以及权欲、性欲、食欲,多种带有人间烟火气息的生存要素,在人与狼的对峙中又一次得到诠释。

这就是葛水平的中篇小说新作《嗥月》给我们讲的故事。

一个狼的族群繁茂的地方和一个村庄形成一个地盘,这个地盘最大权力的实施者,也许正是王泉。他有自己的武器——猎枪,但是,王泉的猎枪不属于他自己,随时有失去的可能。这让他的存在有些微妙的尴尬;在他投入地与狼斗智斗勇的时候,这种尴尬仿佛不复存在。“在狼一跃而起时,铁砂在狼的腹部开出紫色的花。”这样的杀戮,作者有着极其富有诗意的描写。而对于狼来讲,在恶劣的环境中反倒也可以有更加逍遥的想法,它竟然可以淡化复仇,甚至可以投入地偷情。

当狼带着一种狼与狼之间的温情进行私通,当狼与狼之间因为爱恨厮杀,王泉进入了它们的世界,大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智慧。他徒手抓住受伤的公狼,抓住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狼。小说由此进入王泉与母狼的较量中,互相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应该说,开始最受伤的是母狼,最得意的是王泉,但是在持续很久的对抗后,母狼在绝望中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残忍,他却四处碰头,越来越脆弱,最终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留下一个故事在村庄呼啸而过。

王泉在人群之间的尴尬生存也许会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思考。王泉猎获的狼到底属于谁?在王泉心里,肯定属于自己,但是首先就出现一个强者贾政气,他代表着一种职权的存在,不仅要吃狼肉,而且还要狼皮。结局是王泉留下了狼皮,却失去了猎枪。这为他后来在与母狼较量中失手留下了隐患。

其次,是和村里人的较量。王泉 “一直觉得村里人天赋有限”,他要通过徒手猎获的狼来神话自己,但是村里人并不买账,甚至一如既往地对他表示轻蔑。

第三是和老婆改珍的较量。改珍没有因为王泉徒手猎获的狼以及昂贵的狼皮而改了对他的态度,他们之间仍然没有性生活,这让王泉永远活不到一个男人的高度。当他很苦闷地去寻找从小一块耍大的朋友光棍秃蛋儿,却意外发现贾政气和村里的寡妇红艳偷情。王泉没有发现秃蛋儿在这个过程中流出“满眼的热泪”,也许这里作者隐含着光棍秃蛋儿和寡妇红艳也有着种种关系,暗恋或者偷情,说明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一点不差于狼。性欲满足程度的不同,也是哈喽村人不显示于人前的游戏规则。

第四是和母亲翠喜的较量。母亲翠喜在小说中更像是作者安排的“命运之神”,她兼具母性和佛性,温情却又冷眼看着王泉的酸甜苦辣。她不相信王泉徒手猎获狼,“隔着窗户说,睡吧,你下了死功夫了,一头狼,那该有多大能耐,想想都后怕”。当王泉想要通过蛮力征服自己老婆,门外的母亲翠喜又说话了:“做啥呢,半夜三更做啥呢?”他们就安静下来了。

第五是和秃蛋儿的较量。看到王泉徒手猎获的狼,没有丝毫划伤,从小一块耍大的秃蛋儿很是奇怪,或者压根儿就不相信。也许王泉的儿子,就是秃蛋儿的,所以当王泉死了,秃蛋儿就和改珍生活到了一起,而且情投意合名正言顺,丝毫没有隔膜的感觉,而翠喜接受这样的现实竟然如此坦然。

作者安排王泉(这个名字的谐音就是“王权”)这样一个人物,是表达权欲在人们心里是多么尴尬的一种存在吗?

狼与猪、鸡、狗等的对视,让天性把人性、兽性、佛性、神性融合在了一起。王泉成为一个猎人,主要原因是小时候亲历了老鹰抓走他家母鸡的事件,而他成为猎人后,主要的对手却是狼。

王泉徒手猎获公狼,接着又俘虏四只小狼,达到他猎人生涯的巅峰。也就是此时,狼开始真正走近了哈喽村。公狼的生命,母狼的执著,狼崽的萌动,让哈喽村的生活越来越生动。

王泉俘获四只小狼,走进哈喽村,首先就引起狗的警觉,“那些狗像闻到了什么,狂躁地对着村口叫”。改珍说:“这东西有兽性,是要惹祸的。”可谓一语成谶。王泉的孩子在改珍的帮助下拿一根柴吓唬小狼崽,“狼崽不躲避,任由娃吓唬”。此情此景,村里人看稀罕,没心没肺地笑。这个时候,母狼渐渐走进了村庄。正是猪吃食的时候,猪圈里的猪躲在窝里不敢出来。当一头大猪见了小狼时,站着死活不动,这么小的东西就吓唬住猪的脚步。

对于狼的到来,人的感觉貌似有些迟钝,但是母狼无形的坚持来往哈喽村,人是会有察觉的,而且最惊恐的也是人。母狼以一种气氛和感觉存在人的记忆里。狼来过,村庄里如果少了什么,大家会很惊恐,如果什么都没有少,大家会更加惊恐:难道是狼性改变了?老年人是村庄的智者,是村庄的智慧和经验。他们说:“狼不怕人时,狼就要吃人了。”

作者说,那些老人的眼神并不比狼善良。这样的表达,让读者觉得,王泉的好日子真的不多了。王泉在人群中的尴尬生存,此刻,仿佛就是要交给母狼来解决了。

显通寺的存在,也许是作者设定的佛性在自然界的自我表达。在小说的整体布局中,人与狼之间,一直有显通寺引发他们思考的灵性。

法显和尚来之前,这里有马粪和人的踪迹,也到处有狼的粪便。法显和尚的到来,让狼开始远走,这甚至让法显和尚内疚了一阵子。

作者这样表达:对狼来说,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永远地执迷不悟。这句话应该适合王泉、贾政气、秃蛋儿等等哈喽村所有的人,也应该包括法显和尚;也许,法显和尚更加执迷不悟——“法显的潜意识中,总以为这世界上无论何物何事总有个对错,而知道这是非对错的,一定是我佛。”

王泉到显通寺主要是受了母亲翠喜的指点。他一度执著地认为佛菩萨在形成之前就是一堆烂泥,以至于他会心不在焉。正是因为心不在焉,他发现了佛菩萨像下面的鸡窝,揭穿了一个谎言: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求佛会取得一颗鸡蛋,法显和尚说这是佛的赐予。这只下蛋的母鸡,后来叫狼吃了,法显和尚说,是叫狼超度了。对佛菩萨,王泉心有感悟和敬畏,但是,他琢磨最多的还是狼,仿佛狼会改变他的命运。让王泉想不到的是,就是他的种种壮举也一次次增加显通寺的真实性威望。

困惑的母狼走进哈喽村要路过显通寺,它对单调的佛经诵读声非常厌倦,应该说,它更喜欢安静的自然界。因为人的侵犯,它不得已开始执著,开始走过显通寺,走进哈喽村,开始简单的思考。在这个漫长的焦虑的过程中,它真的成为了狼。母狼要毁灭一切,咬死小狼,咬死王泉,要让王泉一无所获。在营救小狼的过程中,王泉因为一只小狼死去而获得的一张小狼皮,也让母狼叼走了。

对于狼来说,佛性也需要心里的安静。一次次走过显通寺,成为它潜伏、盘桓以致狂躁的过程。如果说俘获公狼让王泉认为是佛的赐予,那么佛菩萨像下的母鸡,会不会让母狼认为也是佛的赐予?显通寺会不会让两个对手莫名其妙地想到一处?

显通寺,仿佛是在人与兽之间划了一条轻微的界限,而从来没有显过神通。法显和尚的到来让这里变得干净,人的痕迹和狼的痕迹都将得到持续的打扫。相信“我佛”的法显和尚连蚂蚁也舍不得去踩,也许是相信,万物的存在和灭亡的权力一定是属于“我佛”。

王泉输给了母狼,他的脖子处出现了一个豁口。这个时候,“他的灵魂从那里走出去,他开始心安,甚至看见了狼崽的灵魂,众生的灵魂,漫空是新鲜的气味,是生灵的气味”。此刻,王泉貌似是替法显和尚看到了“我佛”。

秃蛋儿点燃火堆逼退了狼群,王泉的灵魂想和秃蛋儿说话,但是已经不能了。活着的时候,王泉和秃蛋儿有着共同的苦闷,他们想离开哈喽村,理由仅仅是想离开“贾政气的手掌心”。这个离开的理由让读者觉得哈喽村这个村庄太像“人间”。

王泉的母亲翠喜,这个小说中的“命运之神”,却冷冷看着自己了如指掌的一切,维持着王家面子上的香火。小说的结尾,收秋了,人们挥汗如雨,秃蛋儿融入了翠喜一家的生活中。翠喜说:“你是我儿猎人王泉?”秃蛋儿点头认下这个名字。“秃蛋儿入赘王姓家族,孤儿,无理由,只是对一个亡人的承诺。两情相悦,改珍一生都睡在他的身边。”小说戛然而止,结束。

按理说,作家最忌讳读者对号入座,而在《嗥月》中,你反倒可以试试,去理解一下我们当下的生活,琢磨一下有多少情感和欲望潜伏在我们的人性中——这正是《嗥月》留给读者的一道思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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