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异质文化下的视角差异
——析拉扎鲁斯的犹太情怀和朗费罗的异托邦印象

2018-03-07汪承平

皖西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费罗异托邦犹太

汪承平

(皖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1852年,美国著名诗人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参观了早期来到新大陆的犹太人墓地,感触颇多,随即创作了The Jewish Cemetery at Newport。整首诗歌充满了对犹太人的同情与怜悯,但其在诗的结尾发出的“被埋葬的民族再也不能复活”的悲叹却不能被犹太读者所接受,并在犹太读者中引起强烈不满。

And thus forever, with reverted look,

The mystic volume of the world they read,

Spelling it backward, like a Hebrew book,

Till life became a Legend of the Dead.

“But ah! what once has been shall be no more!

The groaning earth in travail and in pain

Brings forth its races, but does not restore

And the dead nations never rise again.”[1](P617-618)

1867年,美国著名犹太诗人埃玛·拉扎鲁斯(Emma Lazarus)为回应朗费罗的这首诗,创作了代表犹太人心声的In the Jewish Synagogue at Newport,在诗的结尾,埃玛·拉扎鲁斯写道:

The funeral and the marriage, now, alas!

We know not which is sadder to recall;

For youth and happiness have followed age,

And green grass lieth gently over all.

“And still the shrine is holy yet,

With its lone floors where reverent feet once trod.

Take off your shoes as by the burning bush,

Before the mystery of death and God.”[2](P1219)

“葬礼与婚礼同在!”发出了犹太民族保护自己民族文化的信心和决心;虽然它已是一片空地,“圣所依然神圣(And still the shrine is holy yet)”。该诗表达了美国犹太人共同的心声,虽然历史上他们倍受欺凌,但他们并不沉沦,依然顽强地保持自己的文化,顽强地生活,代代相传,在犹太读者中获得一致好评。拉扎鲁斯和朗费罗同为19世纪美国诗人,作为同一个时代的诗人,他们写这两首诗所采用的韵律相同,诗体相同,所描述的主题也大致相同,为何给读者的感受如此大相径庭呢?本文试从异质文化下的视角差异展开论述。

一、写作背景分析

作为欧洲文明源头之一的犹太文化于17纪中期传入美国,从此开始了犹太文化与美国本土文化的冲突和融合。在最初的一些年里,犹太文化并没有被美国的主流文化所接受,而是一种边缘文化,一种不能被主流社会所接受的“他者”文化。文化冲突导致了文化传统的保持,多灾多难的犹太民族始终维系着自己的民族团结,保持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和信仰,并在逆境中不断创造出奇迹。

作为美国19世纪后半期最杰出的诗人之一,埃玛·拉扎鲁斯(1849—1887)出生于犹太家庭,在接受美国主流文化的同时,拉扎鲁斯一直坚持保持犹太文化的传统和信仰。拉扎鲁斯童年时期经历美国内战。内战前,大量犹太人移民美国,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他们几乎与美国完全融合,这些都给拉扎鲁斯留下美好的记忆。同时,拉扎鲁斯的教育完全是在家接受的,同是犹太人的家庭教师不断地提醒她关注本民族文化,因此,从童年起,拉扎鲁斯就意识到自己的民族传统和民族身份。1879年,俄国开始大规模迫害犹太人,犹太难民纷纷到来,这更加激发了拉扎鲁斯的犹太民族情怀。此后,她的作品主要以犹太文化为主题(主要收集在“Admetus and Other Poems”中),潜在地联系和运用了具有核心意义的犹太文化要素(民族的客民身份、选民观、流浪史程及心理思维、价值观念等),流露出强烈的民族意识,形象地刻写了犹太人生存的悲欢,高超地阐释了犹太命运定式,体现了她对犹太文化的忠实继承。

1883年,她为自由女神底座基金会筹集资金而作的诗《新的巨像》发表,作品发表后赢得了广泛好评,“将你疲倦的,可怜的,蜷缩着的,渴望自由呼吸的民众,将你海岸上被抛弃的不幸的人,交给我吧。将那些无家可归的,被暴风雨吹打得东摇西晃的人,送给我吧,我在金色之门旁边点亮我的灯”[3](P143)。1903年,也就是在作者去世十六年后,该诗被雕刻在自由女神的底座上,她也因此享誉美国乃至海外诗坛。

与拉扎鲁斯不同的是,朗费罗接受的教育几乎全是美国“主流“文化教育,从生到死,朗费罗也是处于这种“主流”文化的中心地位。他生于美国缅因州,成年多半是在波士顿城外的一个村子——坎布里奇度过的。他的父辈中一位是州参议员,另一位曾是革命战争中的将军,后来成为国会议员。朗费罗于1826年毕业于波多恩学院,曾获得了许多荣誉,其中包括来自英国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的荣誉学衔[4](P386)。拉扎鲁斯虽然和朗费罗同处美国繁华都市,但她接受的是另外一种不同质的文化。在她的视域中,几千年来,生活在异族社会中的犹太人长期遭受着种种压迫与磨难,犹太人的历史就是充满了苦难和泪水的历史,但他们却始终维系着自己的民族团结,保持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和信仰,绝不沉沦,顽强地与命运抗争。

二、异质文化下的视角差异

异质文化(heterogenous culture)是比较文学研究者所使用的一个专用术语,以语言与民族血亲关系的本质差异性而言,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在本质上互为异质文化,即两者互为异类,对方都是自己的非我因素(non-ego factor)[5](P65)。在这里,“异”是一个中性概念没有褒贬之意。德国波恩大学的学者顾彬就是站在西方学者的文化立场上,把东方界定为相对于西方的“异类”,西方人把视线移向东方的目的是想通过东方这个“异”来克服他们自身的异化之处[5](P47)。美国强势文化和犹太文化在本质上互为异质文化,即两者互为异类,对方都是自己的非我因素。

正是由于这种异质文化,使得朗费罗站在犹太文化之外,成为一个“局外人”。此时的朗费罗反而成为“他者”“异族”。

The Jewish Cemetery at Newport

How strange it seems! These Hebrews in their graves,

Close by the street of this fair seaport town,

Silent besides the never-silent waves,

At rest in all this moving up and down.

The trees are white with dust, that o’er their sleep,

Wave their broad curtains in the south wind’s breath,

While underneath such leafy tents they keep,

The long mysterious Exodus of Death.

… … …

—by 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

In the Jewish Synagogue at Newport

Here, where the noises of the busy town,

he ocean’s plunge and roar can enter not,

We stand and gaze around with fearful awe,

And muse upon the consecrated spot.

No signs of life are here: the very prayers,

Inscribed around are in a language dead,

The light of the "perpetual lamp" is spent

That an undying radiance was to shed.

… … …

—by Emma Lazarus

两位诗人在叙说同一件事,但又不完全相同。朗费罗是一个局外人,在他的视域中,犹太族是一个奇特的民族,这个民族已成为历史,他们来到这里,生活在这里,然后“沉睡了”、消逝了;在The Jewish Cemetery at Newport中,作者第一行就暴露了作为异族的视角:“多么奇怪呀!”对浪费罗来说,犹太人作为一个“异”的存在,一个“非我”,一个文化的他者(the other)。一个与自我相对立的“他”而存在。文化研究中的他者概念主要来自于福柯与赛义德的理论,指一种文化通过塑造一个与自身对立并低于自身的文化影像,来确定的自身为中心的价值与权力秩序并认同自身。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出现了犹太人规模最大的一次移民潮。而在19世纪中期以前,犹太文化对美国文化的影响较小,在美国主流社会基本上是一种边缘文化;美国社会的犹太形象,是美国主流文化他者想象的原型之一。作为“他者”文化,犹太文化很难被主流社会理解、接受。朗费罗按照自己的“主流文化”来理解犹太文化就容易产生“异托邦”印象。

异托邦(Heterotopias)是法国哲学家、历史学家、结构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福柯所创造的,他提出了特定文化系统中的“空间他者”问题。与乌托邦(Utopias)相比较,异托邦既是一个超越之地,又是一个现实的地方。福柯指出:“……在每一种文化或文明中,还有一些与现实完全对立的地方,它们在特定文化中共时性地表现、对比、颠倒了现实。它们作为乌托邦存在,但又有一些真实的地方,切切实实存在,并于该社会环境基础上形成。这些地方往往是独立的、超然的,即使在现实中有它确定的方位,它似乎也不属于现实,与它所反映、表现的现实地方完全相反。它超然于现实之外但又是真实之地,从这个角度我称其为异托邦”[4](P68)。站在一种文化视野内去观望、理解另一文化很可能会过多的受个人所受文化影响,按照自己的想象去构建另一文化图景,产生“异托邦”印象。

朗费罗对犹太的“异托邦”印象,即一片不可思议的空间。在看别人时,他用了“strange”“silent”“at rest”(“奇怪”“沉寂了”“安息了”),而在看待自己的时用this fair seaport,是“fair”美好的;“Close by the street of this fair seaporttown”“The trees are white with dust”朗费罗直接提到反映现代化的“seaport”,树上蒙上了尘土,象征时光的流逝,从这两句可以看出岁月和地理的变迁,物是人非,过去的都已过去,犹太文化已经成为历史。在浪费罗看来犹太人的墓地是一个超然的地方,却又是在现实中存在的。一系列对犹太文化的镜像反映既真实,又不真实,从而导致其“被埋葬的民族再也不能复活”的结论。该结论源自于其他者文化视角并由此产生的“异托邦”镜像。

而拉扎鲁斯在In the Jewish Synagogue at Newport中未提“seaport”,但提到了roar,plunge,这两行足以揭示作者的文化差异。拉扎鲁斯用了perpetual lamp,在她看来,虽然没有人再来了,这里有长明灯是不灭的;而朗费罗看到的只是“关闭的犹太教会所”;在拉扎鲁斯的笔下,海浪不管怎样咆哮,都进不了这个城市,更别说是犹太墓园;但是在朗费罗的笔下,waves “moving up and down” 还有另外一个含义,“wave”会把“cemetery”淹没。此外,对犹太人来说,Exodus of death 是新生,犹太人的死亡是“seeking for a new life”;但作为异教的朗费罗,“Exodus” 看作是“death”和前文的 “grave”相呼应。在朗费罗看来犹太人的生活中只有苦难和泪水:

“How came they here? What burst of Christian hate,

What persecution, merciless and blind,

Drove o’er the sea-that desert desolate—

These Ishmaels and Hagars of mankind?

They lived in narrow streets and lanes obscure,

Ghetto and Judenstrass, in mirk and mire,

Taught in school of patience to endure

The life of anguish and the death of fire.”[1](P1219-1220)

而站在另一视角的拉扎鲁斯,一切追思都集中在本民族的物与事上,那些离去的人们仍然是她的人民,他们的记忆犹在,“葬礼与婚礼同在”,圣所虽空无一人,但“圣所依然神圣”,个人情怀、文化取向都已很清楚。在In the Jewish Synagogue at Newport的一开始,拉扎鲁斯就用了“consecrated spot”(神圣的地方)来指称Jewish Synagogue(犹太教堂),以“the shrine is holy yet”结尾,首尾响应,用以抒发对犹太文化的眷恋与崇敬。

整首诗集中表现了犹太人的过去遭遇大屠杀的重负,体现了作者对犹太文化连续性的x信念不移;诗中充满犹太文化底蕴的笔触,反映了作者拉扎鲁斯的犹太主题及其价值取向,这种犹太意识是一种普遍的、不可剥夺的精神感觉,是一种固存在犹太裔作家内心的文化情结。一方面,作为民族心理的一部分,犹太意识是犹太文化及特定的思维观念、宗教学说、传统习俗以及特殊的历史境遇等因素综合构建,并经过历史的积淀而焕发出来的犹太精神气质。另一方面,生活在异邦的犹太人在文化取向上,不得不面临着两种选择,一部分犹太人潜移默化地被居住地文明所同化,沦为“没有犹太性的犹太人”,而更多的则在吸收异质文化的同时,顽强地保持着犹太文明的特性,学会了“在犹太性中解放自己”。

三、结语

犹太民族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千百年来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自己的国家,不断迁徙和流散,在空间的持续位移过程中,广泛地吸收了外部文明的种种要素,丰富了自身的文化底蕴与内涵。由此看出,一种民族文化的生命力是强大的,而不像朗费罗诗中那样断言,“被埋葬的民族再也不能复活”。

对比《新港的犹太教堂》和《新港的犹太公墓》两首诗我们可以看出美国本土诗人与犹太诗人之间的身份矛盾和各自理解犹太文化的视角差异。用异托邦理论,用他者言说同一个事情的时候,他们的价值取向是非常清楚的。选取这两首诗比较典型,因为这两首应答式的诗,反映二者的价值取向。对比拉扎鲁斯和朗费罗的创作视角证明:无论他们所受教育如何,也无论其最初的写作动机或选择的题材如何,其写作视角的差异根源于异质宗教文化的差异,正是这种互为异质的文化背景,使得两位诗人对犹太文化这一主题产生视角差异。

[1]Longfellow, H.W. “The Jewish Cemetery at Newport”.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M]. Shorter Sixth Edition. Nina Baym.2003.New York: W.W. Norton & Company. Inc.,2003.

[2]Lazarus, E. In the Jewish Synagogue at Newport”.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M].Shorter Sixth Edition. Nina Baym. New York: W.W. Norton & Company. Inc. 2003.

[3]Roberts, Sam.How a Sonnet Made a Statue the ‘Mother of Exiles’[M].New York:New York Times,2011.

[4]吴富恒.美国作家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

[5]狄兆俊.中英比较诗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

猜你喜欢

费罗异托邦犹太
美国犹太作家的以色列书写
美国犹太文学“第三代”现象研究——犹太叙事中的民族身份建构
《浪子回头》和《犹太新娘》:两幅神作看懂晚年伦勃朗
费罗娜新总部大厅
乌托邦·恶托邦·异托邦:《头号玩家》的叙事空间与文化想象
19世纪的法国大歌剧:阿莱雅维的《犹太女》
与狼同眠的“怪人”
异托邦中的异托邦:当代美国医生书写中的空间叙事
开放、解放与希望的“异托邦”
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