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现量说”与当代民族审美教育
2018-03-07宋晓龙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宋晓龙(昆明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中国古典美学体系源远流长,一脉相承,历经萌芽、发展、总结三个历史阶段,在明末清初中国美学的总结时期,美学理论体系化、完整化,美学思想日益成熟、完善。其中,最具典型的代表人物是王夫之,他的美学体系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其关于审美趣味、审美范畴的解释与当代民族审美教育有很多契合点,尤其是他提出的“现量说”,对当代民族审美教育具有很大的借鉴意义。
一、王夫之“现量说”的美学内涵
王夫之的美学思想主要集中表现在他论诗的著作中,有《诗译》《夕堂永日绪论内编》《南窗漫记》,总称《姜斋诗话》。王夫之的美学体系是以诗歌审美意象为中心的,他的美学思想对诗歌意象的基本结构进行了分析,而且他还在美学体系中提出了“现量说”,对审美观照、审美感兴做了深刻的分析。王夫之在《姜斋诗话》(卷二)中以具体的诗例来阐释“现量说”的美学内涵:
“僧推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长河落日圆”,初无定景;“隔水问樵夫”,初非想得:则禅家所谓“现量”也。[1]
从王夫之描述的这段话可知,他是通过诗句所呈现的不同意境提出的“现量说”。基于王夫之对诗歌意境的阐释可知,“现量说”正是因景因情、自然灵妙,是一种天人合一、物我圆融的审美气象。当然,王夫之在其著作《相宗络索三量》中对“现量说”进行了理论上的阐释。
“现量”“现”者有“现在”义,有“现成”义,有“显现真实义”。“现在”不缘过去作影;“现成”,一触即觉,不假思量计较;“显现真实”,乃彼之体性本自如此,显现无疑,不参虚妄。[2]
对于王夫之“现量说”的三层含义,叶郎有很好的阐释:一是“现在”义,就是说,“现量”是当前的直接感知而获得的知识,不是对过去的印象;二是“现成”义,所谓:“一触即觉,不加思量计较”,就是说现量是瞬间的直觉而获得的知识,不需要比较、推理等抽象思维活动的参与;三是“显现真实”义,就是说,“现量”是真实的知识,是显现客观对象本来的“体性”“实相”的知识,是把客观对象作为一个生动的、完整的存在来加以把握的知识,不是虚妄的知识,也不是仅仅显示对象某一特征的抽象的知识。[3]综合王夫之对“现量说”的三层含义及叶郎的阐释,可以将“现量说”归纳为以下三个特点:“当下性”,重视刹那瞬间;“直感性”,即重视人与物浑然一体的直接感发;“完整性”,用“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理解中华民族美学思想,要区别于“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这三个特点既是美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不同之处,也是当代民族审美教育区别于其他教育的不同之处。
二、“现量说”的“当下性”含义与当代民族审美教育
王夫之“现量说”的第一层含义“现在”义强调审美感兴,即审美重在当下刹那,不是过去知识的呈现,也不是冥想,而是感觉器官接触主观事物的直接感发,排除过去的印象,是“相值而相取,一俯一仰之际,几与为通,而渤然兴矣”,人心与世界相值相取。因此,其对于当代民族审美教育的借鉴意义在于要重视直感教育,增强人与物、艺术的直接感受,从而在一种“天人合一”的关系中体会艺术带给人的感化作用,进而净化心灵。
重视当下性在当代民族审美教育中是重要的一部分,当下性是对人生、生命的认识,是审美教育中的根本问题,正如禅宗所讲,把永恒引到当下、瞬间,要人们从当下、瞬间去体验永恒。[4]当下性是中国哲学探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早在历史早期,我国古代哲学家就对时间观念有很深刻的思考。中国哲学家把世界称为“宇宙”,其中“宙”就是中国人的时间意识。后来经过发展,中国人对时间的意识逐渐理论化,尤其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的时间意识更是得到极大的发展,当下性成为魏晋玄学家关注的一个命题,甚至发展为一种审美意识。如乐府诗《相和瑟调曲·西门行》中:“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曹操《短歌行》中的:“人生几何,对酒当歌”,都特别重视当下性。当下性不仅仅是及时行乐,而是一种非常深刻的哲学思考,是源于中国古代哲学家对人生、生命的哲学思考,因此,当代民族审美教育应重视对当下性的探讨与实践意义,以使审美教育更符合本民族的历史与现实。
三、“现量说”中的“直感性”含义与民族审美教育
“心目之所及,文情赴之,貌其本荣,如所存而显之,即以华突照耀”,这句话解释了王夫之“现量说”的第二层含义,强调通过“心目所及”把握对美的享受。王夫之在诗歌中强调的直感性也是审美教育区别于其他教育的不同之处,他认为审美教育应避免纯粹主观的观照,而要通过审美感性(瞬间直觉)实现审美教育。当然,直感性是离不开人的审美心胸的。王夫之在《古诗评选》中强调了实现审美感性人的审美心胸是十分重要的,他认为天地间有很美好的事物,但必须由一个审美的心胸才能把握,即避免“俗子肉眼大不出寻丈,粗俗如牛”这样的俗子观照,要“胸中宽快,意思悦适”。王夫之强调对直感性把握过程中的审美心胸与当代民族审美教育所达到的效果是一致的。
“直感性”不是直接的盲目的感受,而是人们思维的迸发,这种迸发是长期积累而成的,不是单纯的逻辑、经验,而是一种综合。宗白华先生不仅是我国一位卓越的美学理论家,他还是一个很优秀的艺术欣赏者,经常坐公车走进戏院、艺术展览院去看戏、看展览,他每一次前往法国卢浮宫看维纳斯像时,总是热泪盈眶,这种饱满的感情离不开宗白华先生平时的艺术积累与深刻的思考,他的感情是直接源于对艺术的审美感受。由此可以看到直接感受对一个人情感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而且每一次的直接感受都具有不同的意义,这就是审美教育不同于其他教育的重要所在。
四、“现量说”中的“整体性”含义与当代民族审美教育
王夫之“现量说”强调的第三层含义则是通过审美所呈现的世界与其他方式不同,审美要呈现给人的世界是完整的、生动的,人也是一体的,完善的人,即王夫之所说的真实世界。平常中我们通过逻辑、知识所把握的世界是片面的、抽象的,因此,审美教育之所以称为情感教育,正是弥补一般知识的虚妄、抽象,并给世界注入生命、注入情感,完整地呈现给人类。重视整体性是我国从古至今都十分强调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不同,表现在审美教育中也具有很大的不同。季羡林先生曾对中国人思维与西方人思维的不同进行过论述,他认为中国哲学重综合,西方哲学重分析。季羡林先生对东西方哲学的见解同样适用于我国民族的当代审美教育。
从历史的发展轨迹看来,历来不论是艺术还是其他学科,具有很高造诣的人才大都不是专才,而是通才,他们没有把世界割裂开看待。如西方著名的艺术家达·芬奇,不仅精通绘画艺术,而且其作品中有极其高深的物理与数学知识,其代表作《蒙娜丽莎的微笑》虽然至今仍然是个谜,但是在其所画蒙娜丽莎的笑中人们可以探索出极多的数学、物理知识;我国著名物理学家钱学森先生,他不仅对物理学有深刻的研究,而且他特别喜欢艺术,并认为艺术对他的物理研究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这种整体观念早在我国古代时期就有认识与阐述,我们古代哲学家也十分看重事物的整体性,反对用逻辑的、数学的思维去分裂整体。当前在我国的教育中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即把同一事物分成不同的学科,当然,这对于事物的研究较为便利,但其忽略了事物的整体性,而审美教育恰恰可以弥补其他学科教育的不足,给人们带来整体的观念,让人们对事物的认识也更加全面。
王夫之“现量说”中的三层含义不仅阐释出审美教育的特点,而且王夫之的“现量说”是对我国美学理论的总结,其深深植根于我国民族美学的土壤,凸显出我国审美教育的民族性,因此,当代民族审美教育也必须注重传统,要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趣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