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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对华政策与中日关系

2018-03-06

外国问题研究 2018年1期
关键词:对华政策中日关系日本

武 寅

(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历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

中日关系对中国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双边关系。中日关系的好坏不仅直接影响到东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而且对世界形势的发展变化也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子。中日关系的好坏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其中一个关键性因素,就是日本的对华政策。下面就通过对历史过程的系统考察,来具体了解日本的对华政策是如何形成的,又是如何影响中日关系发展变化的。

一、古代中日关系的肇始

历史上,中日两国建立正式的国家间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57年,东汉光武帝当政时。那时的中国不仅早已因其先进的生产力和文明程度位居东亚文明的中心,而且与远在西方的罗马帝国遥相呼应,并称古代世界的两大强国。同时期的日本列岛还处于部落国家时代,列岛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一百多个部落国家。①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公元57年,列岛南边一个叫奴国的部落国家派使者携带礼物,渡海来朝见中国皇帝。光武帝赐给他一方金印。这是中国史书上记载最早的中日间“官方”交往。②《后汉书东夷传》,《二十五史》卷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年,第104页。

3世纪初,日本列岛上最大的部落国家——邪马台国,凭借其相对强大的实力,兼并了列岛上三十多个小国,但是邪马台的国内形势并不稳定。③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238年6月,邪马台国派使节来到中国。其目的是为了借助东邻强国中国的力量,来稳定其国内局势,并顺利地推进其兼并事业。对日本派来的使者,魏明帝给予了高规格的接待。④《三国志 魏志 倭人传》, 《二十五史》卷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年,第109页。而邪马台国则以强大的中国为靠山,极大地增强了其对内对外的威慑力。⑤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日本列岛统一后,其最高统治者“大王”开始更加频繁地派使者与中国交往。其目的一方面是希望列岛统一后新建立的大和政权能够得到中国的承认,另一方面则试图借助中国的力量,向朝鲜半岛扩张。大和政权的先后五代大王在位时,从公元413年到478年间,多次派使节到中国来,请求中国皇帝能够赐给自己一个理想中的封号。这些封号中不仅包括日本列岛,而且包括朝鲜半岛上的多个小国。

比如第二代大王希望得到的封号是“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除前边第一个“倭”指的是日本外,后边5个都是朝鲜半岛上的小国。但是南朝宋文帝只给了他同第一代大王一样的封号:“安东将军倭国王”。虽然接下来的几代大王仍不死心,但是中国对于日本觊觎朝鲜半岛的企图始终没有从根本上给予过承认。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大和政权并不满足于统一日本列岛,它对外扩张的野心已经很明显。这是日本的国家目标开始显露的时期。

到了隋唐时代,日本的国家目标愈趋明朗化。公元607年,隋炀帝当政时,日本来华使节递交的国书中赫然写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隋书 倭国传》,《二十五史》卷5,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年,第219页。这份国书委婉地、却又明确地表达了日本的国家目标,那就是,要做一个与中国平起平坐的大国。尽管日本只是一个国土狭小、资源贫乏、对外依赖性很强的天然小国,但是它并不甘心于这种小国禀赋,它要通过主观拼搏,弥补客观劣势,与中国比肩而立,成为跟中国一样的大国强国。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有文字记载的日本国家目标的官方表达。

第二年,日本又派来遣隋使,在其递交的国书中再次以平起平坐的口吻写道“东天皇敬白西皇帝”。*《日本书纪》卷二十二,推古天皇十六年,秋八月条,黑板胜美编:《日本书纪》下卷,东京:东京岩波书店,1943年,第134页。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往后,倭人开始称自己的大王为“天皇”,显露出不逊于中国皇帝的心态。*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在与中国的实力对比还是天壤之别的情况下,为了尽快实现与中国平起平坐的目标,日本采取的对华政策是,全面系统地向中国学习甚至直接模仿。日本频繁地、主动地向中国派出大规模遣隋使团,明确地向中国官吏表示,使节团的主要任务就是来学习的。为了保证学习质量,使节都经过了精心挑选,担任正使的往往是与王族有亲属关系的地方贵族。庞大的使节团成员根据各自的学习任务,分散到各个领域,学习中国的典章制度、文学艺术、科学技术、医学以及宗教哲学等等,几乎是无所不学。*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他们的学习时间都很长,有的长达二、三十年。

为了表达向中国学习的诚意,并争取中国对自己渴望的国际地位的认同,倭国朝廷对隋朝皇帝派来的回访使节进行了超高规格的接待,专门择地,为隋使建造新馆。隋使到达时,有日本官员专程去九州迎接;隋使前往倭国都城时,又有高级官员率领的盛大欢迎队伍前往迎接;执政圣德太子以下文武百官,皆锦衣玉冠,列队相迎,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

但是,令他们万分失落的是,隋朝回访使递交的中国皇帝的诏书表明,隋帝国并没有对倭国平等相待,而是用“皇帝问倭王”*《日本书纪》卷二十二,推古天皇十六年,秋八月条,第134页。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看待倭国,并且对其能够“远修朝贡”*《日本书纪》卷二十二,推古天皇十六年,秋八月条,第134页。表示赞许。这样的国书让倭国的统治者深深感到,在与中国之间巨大的实力落差面前,想要把平起平坐的愿望变为现实,还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隋朝之后的唐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辉煌的时代。经济发展迅速。商品经济的发展催生了一批繁华的大都市,如长安、洛阳、扬州、广州等。国际贸易空前活跃,从东北亚到南洋、印度、波斯,远近各国商船聚集中国大型国际商港。在广州的外国商人最多时达到十几万人。*尚钺主编:《中国史纲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50页。唐朝的政治制度是中央集权的律令制度,法制严密,机构完备。科学技术和思想文化也达到了新的高度,许多重大科技成就均为唐代首创、世界领先。*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为了实现与中国比肩的大国目标,日本掀起了学习和赶超中国的狂潮。从630年开始,到9世纪末唐朝灭亡为止,日本先后派出遣唐使18次,不仅在次数上是空前的,而且在人数上也非以往可比。7世纪刚开始时,还是延续遣隋使的规模,派船一艘,人员100人左右。以后很快扩大到两艘船,每艘120人左右。8世纪以后增加到4艘大船,每艘150人。9世纪时船更大,人也更多,最多的一次,人数超过650人。*杨正光:《中日关系简史》,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1页。

与遣隋使一样,为确保学习效果,遣唐使及随团留学生的挑选也十分严格,要有很深的汉学造诣,既能为本国增光,又能回国后学以致用。当选的多为著名的学者和文人。每一次遣唐使来唐,都要冒着生命危险。根据不完全统计,遣唐使团多次遭遇海难。如653年的第二次遣唐使团,途中遇风暴,船体破碎,一百多人中只有5人生还。733年的遣唐使团由4艘船组成,回国途中遭遇风暴,第四船被击沉,未能回归,第二船漂流到南海,副使辗转又返回了长安,第三船漂到了林邑国,人员或死或被土人所杀。838年的使团,第三船在入唐时遇难,有140人未能够赴唐,等等。尽管如此,遣唐使团仍不畏惊涛骇浪,路途遥远,他们怀着执着的信念和使命,一批又一批渡海来到中国。*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有两个典型的例子,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检验这一时期日本学习和赶超中国的实际效果。一个是大化改新。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全方位的改革。大化改新的主要内容,就是以唐朝为样板,建立日本式的律令制国家。645年,日本孝德天皇发布改新之诏。*笹山晴生等编:《日本史史料集》,东京:山川出版社,1994年,第19页。仿照中国的年号制度,定年号为大化,以当年为大化元年,让从唐朝回国的留学生直接参与各项改革措施的制定。经济上,废除传统的部民制,模仿唐朝,实行公地公民制,租庸调制,由国家统一颁田,统一收租税。政治上,按照唐朝的模式,建立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机构,由中央直接任命各级官员。法律的编撰也仿照唐朝的做法,具体名称也几乎与唐相同。*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大化改新的结果,日本建立起一个完全不同于古代传统社会的新型国家,这个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律令制国家形态,对日本以后社会历史的发展,无论是在政治理念、思想道德,还是在物质文明的诸多领域,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另一个典型例子是白村江之战。这是中日历史上的第一次刀兵相见。它清楚地反映出日本在国际事务中不甘居唐帝国之下的心态。*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对日本来说,朝鲜半岛是其向外扩张的必争之地。对中国来说,朝鲜半岛自古以来就与国家安全密不可分,中国把朝鲜半岛看作是天然的战略屏障,不允许其他外来势力染指半岛。7世纪,半岛上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鼎立,相互攻伐不已。新罗以唐帝国为靠山,屡屡攻打百济。660年,唐高宗应新罗请求,派兵进入朝鲜半岛,一举灭了百济,俘虏了百济国王。百济残部为了“复国”,渡海向日本求救。日本将此看作千载难逢的机会,“顺理成章”地出兵介入了半岛争端。663年,日本百济联军与大唐新罗联军在白村江交火,打响了中日历史上的第一场战争。唐帝国凭借其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垮了日本的舰队,“焚其舟四百艘,烟焰涨天,海水皆赤,贼众大溃”。*《旧唐书》卷84,《刘仁轨传》,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简体字本,第31册,第1891页。

白村江之战是日本半个多世纪以来赶超效果的一次实际检验。战争结果使日本清楚地看到了它与唐帝国之间的巨大差距。在现实面前,日本不得不暂时收敛野心,退出朝鲜半岛,然后以更加虔诚的姿态,派出更多、更大的遣唐使团,并开始以“日本”为国名,继续其学习与赶超的对华政策。*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这一时期,日本虽然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其国家目标是要成为与中国平起平坐的东亚大国,但是它与中国实力对比的现实差距,使它的对华政策定位在以学习和模仿为主,这一对华政策的实行使这一时期的中日关系呈现出一种师生关系的样态。

唐以后到宋元明初的几百年时间里,日本通过大量吸收和成功运用中国先进文化,实现了经济社会的跨越式发展,极大地缩小了与中国的差距。在许多工艺和手工业领域,日本都拥有了自己的品牌,一些优势商品还受到中国市场的青睐。双方在许多领域都开始出现双向的交流和互动,这同以往日本主要是向中国学习和向中国输出原材料的状况相比,已经产生了很大的不同。*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二、近现代中日关系的发展

16世纪起,随着日本国力的不断增强和与中国差距的不断缩小,日本的对华政策开始调整。从往昔的以学习和模仿为主,逐渐转变为向中国的大国地位提出挑战。

1592年,日本统治集团头目丰臣秀吉发动了对朝鲜的战争。这场战争以武力入侵朝鲜半岛为开端,以占领中国大陆为最终目标。其下达的战争指令中明确写到,首先拿下朝鲜半岛,然后占领中国,把中国分割成若干块,分封给日本的各大诸侯,最后由日本天皇坐镇中国,统辖中国、日本和朝鲜半岛。*王启宗:《丰臣秀吉侵略朝鲜的原因》,《大陆杂志》1949年第38卷第4期。其取代中国在东亚的大国地位、觊觎朝鲜半岛的野心暴露无遗。侵略军一度占据了优势,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侵占了朝鲜大部领土,兵临鸭绿江,侵略矛头直指中国。

此时的明朝虽然由于内忧外患而捉襟见肘,但朝鲜半岛的战略屏障地位仍然使朝廷决定出兵援朝。这场战争停停打打,迁延达7年之久,耗资巨大,却始终没有哪一方能够取得彻底胜利。最后,丰臣秀吉病死,日本撤兵,战争不了了之。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是此后,日本的挑战并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一个方位。16世纪末、17世纪初,日本势力开始进入琉球,琉球历史上一直与中国保持朝贡关系,但由于日本的强势侵夺与中国朝廷的不作为,琉球逐渐变成了与中国和日本两国同时维系朝贡关系,直到后来被日本完全吞并。*芝原拓目等编:《日本近代思想大系 12 对外观》,东京:岩波书店,1988年,第58页。

这一时期,日本的大国目标开始升级,从与中国平起平坐,发展到企图取中国而代之。其对华政策也随之日渐强硬,开始直接挑战中国的大国地位。出现了各种程度的摩擦甚至武力冲突。中日关系由此呈现出相互戒备、相互疏离、渐行渐远的状态。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于1842年签订了中英《南京条约》,割地、赔款、开港通商。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随后又签订《虎门条约》,包括片面最惠国待遇、外国驻兵权、治外法权,等等。其他西方列强也接踵而来,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包括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与英法签订的《天津条约》、《北京条约》,1858年、1860年、1864年先后与俄国签订的《瑷珲条约》、《北京条约》、《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丧失了大片领土。*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此外还有与美国等其他西方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这些条约严重损害了中国的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使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1868年,日本爆发了明治维新,从此走上了发展资本主义的道路。随着世界进入帝国主义和殖民掠夺的时代,日本的大国目标进一步升级,很快就把效法欧美,跻身列强,称霸东亚,扬威世界确定为国家发展的战略目标。它公开向世界宣称,要“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大津淳一郎:《大日本宪政史》第2卷,东京:原书房,1969年,第299页。

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的衰落和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的上升,使中日两国自古以来形成的实力对比关系开始逆转。这种情况下的日本,在称霸东亚的帝国主义野心驱使下,毫不犹豫地把对华政策确定为以武力侵华为主,全面掠夺和占有中国的资源和市场。1874年,也就是明治维新后不到6年,日本就迫不及待地以武力入侵台湾,拉开了侵华战争的序幕。1894年,日本发动了大规模对华战争——甲午战争。甲午战争的结果,日本不仅获得了第一批海外殖民地台湾和澎湖列岛,而且经济上取得了巨大的发展。

日本利用巨额战争赔款,大幅度增加其黄金储备,1897年10月开始建立金本位制,进入了国际货币金融体制。日本的对华投资,甲午战争前几乎是零,战后的1897年,已经有商社44个。在上海出现了日华合办的纺织厂。1900年,商社增加到210多个,纺锤数增加到1896年的8倍。*植田捷雄:《东洋外交史》,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69年,第154页。对华出口总额,1899年是1893年的5倍多。*中村隆英:《两次大战间日本经济分析》,东京:山川出版社,1981年,第192页。

在夺取了台湾后,日本把它作为进一步向东南亚扩张的“南进基地”。在全面侵华战争开始以前,日本在台湾设立了“国策会社”——台湾拓殖株式会社,台湾在日本对外扩张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成为日本大国战略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1905年,日本围绕中国问题发动了与列强之间的首次大战——日俄战争。日俄战争的结果,日本从沙俄手里夺得了中国辽东半岛的租借权以及长春到旅顺间的中东铁路及其相关权益。1906年成立南满铁路株式会社,作为对中国东北进行政治经济等全面统治的司令部和大本营。从此,中国东北被视为日本的特殊权益和势力范围,中国的资源和物资源源不断地流入日本。

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趁火打劫,进一步扩大其侵华战果。参战不久,日本就以武力取代了德国的在华地位。第二年,又提出了灭亡中国的21条。从1916年到1919年,日本对华出口增加了159.6%。对华投资额由战前的第四位一举扩大到与占首位的英国不相上下。*有泽广巳监修:《昭和经济史》,东京:日本经济新闻社,1976年,第5页。在军事方面,一次大战后,日本成为仅次于英国和美国的世界五大海军强国之一。日本除在台湾、琉球设有海军基地,在库页岛、千岛群岛设有军事据点外,又在一战后新攫取的原德国殖民地建立了军事要塞,从而它可以指挥自如地调度自己的舰队,在整个太平洋海域与美国对抗。

1929—1933年,资本主义世界爆发了空前严重的经济危机。为了寻找新的海外市场和能源、原材料供应基地,日本再次把目光对准了中国。把开发中国东北看作是解救日本危机的唯一出路。*日本国际政治学会:《走向太平洋战争的道路 1 满洲事变前夜》,东京:朝日新闻社,1963年,第103页。日本统治集团已经不满足于已有的在华特权,决心以武力占领中国东北,驱逐其他列强在中国东北的势力,把整个中国东北与日本“合为一个单位”。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在沈阳北郊制造了南满铁路爆炸事件,紧接着以中国兵炸毁了南满铁路为借口,出兵占领了整个东北。3月1日,发表了所谓“建国宣言”,日本用刺刀制造了它的傀儡政权——“满洲国”。1933年2月24日,美英通过国联大会宣布,不承认日本独霸满洲。3月27日,日本宣布退出国联。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挑起了太平洋战争。其东洋霸主的帝国梦,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变为现实。然而,日本的美梦并没有成真。由于中国的顽强抵抗和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的共同战斗,日本的武力侵华最终以彻底失败告终。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

至此,觊觎中国半个世纪的“大日本帝国”,输光了它在明治以来历次侵华战争中用武力一个个掠夺来的在华殖民地和特权,一下子又退回到甲午战争前的岛国版图。*武寅:《中国与日本:邦交正常化与关系正常化》,《中国社会科学》2007年第9期。从1874年出兵入侵台湾开始,经过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一次大战、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为了实现其征服中国、称霸东亚、扬威世界的大国目标,制定并实行了一套以武力侵华为主要标志的对华政策,从而使这一时期的中日关系呈现出侵略与被侵略的敌对状态。

三、当代中日关系的现状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虽然成为一落千丈的战败国,但是日本统治集团并没有放弃其大国梦。为了在战争所承载的“日本精神”激励下重温明治以来其拼命追逐的世界级大国梦,战争刚刚结束,媾和还在进行当中,日本的逐梦活动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战后第一届首相东久迩,在担任首相第二天就去参拜了靖国神社。这一天是1945年8月18日,距离日本战败投降仅仅三天。第二届首相币原喜重郎,在担任首相的当月就进行了第一次参拜。第三届首相吉田茂,年年参拜。此后,首相、阁僚、国会议员的参拜成为定例,延续至今。*武寅:《中国与日本:邦交正常化与关系正常化》,《中国社会科学》2007年第9期。与此同时,对战死者的颂扬、授勋、祭扫活动也陆续展开。显示了其重温大国梦的决心。在美国的扶持下,日本从战争的废墟中逐渐恢复过来。特别是上世纪60年代,日本经济快速发展,年均增长率达10%。1964年,日本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进入了发达国家行列。1967年,国民生产总值超过英、法,1968年,超过联邦德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经济大国。1973年,日本GDP达到1946年的11倍。人均GDP从不及美国十分之一,增长到相当于美国的60%。*韩铁英主编:《列国志 日本》,北京:社科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227页。这样的增长速度在日本历史上是空前的,在世界历史上也是少有的。*武寅:《中日关系的历史分期与转折》,《世界历史》2014年第2期。

随着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日本追求大国目标的脚步也在不断加速。1983年1月,中曾根内阁提出了“战后政治总决算”的口号,强调今后要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加大日本的发言权,不仅要做经济大国,还要做政治大国,“要把日本列岛建成不沉的航空母舰”。*前田哲男:《自衛隊をどぅするか》,東京:岩波書店,1992年,第85頁。要彻底告别战败的屈辱和无奈,“堂堂正正地”向着世界大国的目标前进。这一时期,日本以其GDP占世界第二的经济实力、一流的科学技术水平以及日美同盟的强大军事后盾,成为东亚地区的重要势力。但是,日本在战后重温大国旧梦的道路上,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最大的障碍,那就是中国。二战后,中国从近代史上那个积贫积弱的旧中国,变成了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并且以战胜国的身份,取得了远高于日本的国际地位。

新中国的发展速度也是惊人的。上世纪60年代,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第一颗氢弹相继爆炸成功。70年代,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也是在70年代,中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并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发展更是如虎添翼,国民经济以年均9.8%的速度持续增长,*张星星主编:《中国巨变》,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9年,第27页。进入了全面发展的快车道。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到2008年,中国的钢产量已经突破5亿吨,居世界首位。在航天领域,继神舟1号无人飞船成功发射并回收,神舟5号首次载人飞行成功,2008年,神舟7号载人飞船完成太空行走,成为世界上第三个掌握空间出舱技术的国家。2010年,中国GDP总量超过日本,位居世界第二,而日本则降为世界第三。

中国正在走向东亚和世界舞台的中心。在日本眼里,走向复兴和强大的中国已经成为对其在亚洲的“领导地位”和重温大国旧梦构成正面威胁的强大对手。随着中日两国实力对比的不断接近,日本对华政策再次出现重大调整。在此之前,上世纪70年代,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和中美走近的刺激,日本曾一改冷战时期追随美国反华仇华的立场,其对华政策来了个180度的转弯,于1972年与中国恢复了邦交正常化,并在这一政策的指引下,维持了一段中日关系和平友好的小高潮。但是从90年代开始,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和国力的不断增强,日本对中国的戒备心开始增加。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的GDP总量超过日本,国际影响力不断增高,日本决策层中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炒作“中国威胁论”。并且把它作为制定对华政策的主要依据。日本对华政策从70年代的和平友好逐渐转变为防范、较量、甚至是对抗。1999年,日本国会通过了《周边事态法案》,暴露了其浓厚的防范中国色彩。2004年,日本颁布了新的《防卫计划大纲》,把中国视为“潜在的假想敌”。*韩铁英主编:《列国志 日本》,第344页。2007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游说欧洲各国,要求欧盟不要解除对华武器禁运。

为了牵制中国,日本政府还大搞价值观外交。宣称要和“与日本拥有同样基本价值观的国家强化合作,构筑开放和民主的亚洲”。*http://www.kantei.go.jp/jp/abespeech/2006/09/26press.html.日本首相在访问欧洲的政策演说中说:“北约是与日本拥有共同价值观的伙伴,应为解决全球课题共同行动”。他还极力游说印度和澳大利亚等国,鼓吹建立日美澳印“四方战略对话机制”,构筑“共同价值观联盟”和“自由与繁荣之弧”等等。2007年,日本还接待了李登辉访日,明目张胆地强化日台关系,以压制中国。2010年后,几乎每年日本的《防卫白皮书》都能够看到渲染“中国威胁”的内容,反复强调,“安全环境日益严峻,中国已成为最大威胁”。2016年最新版的《防卫白皮书》更是直接把中国定义为“紧张和威胁的来源”,视中国为潜在的战略假想敌。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的对华政策越来越显示出对抗甚至是零和式对抗的色彩。2011年,日本政府不顾中日复交谈判时围绕钓鱼岛领土主权问题双方达成的默契,公然以所谓购买的方式将钓鱼岛国有化,使中日关系急剧恶化,跌至复交以来的谷底。日本的对抗性政策从一般的文化、经济领域,发展到政治、军事、立法层面;从两国之间,发展到超越双边关系的世界范围。2016年3月,日本新安保法正式生效。集体自卫权被解禁,这使自卫队可以在更大范围内,更主动地参与日本领土之外的军事活动。与之相配套的一系列强军措施,包括武器装备、组织机构建设,乃至军费预算的增加等等,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目前日本已经拥有了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军事力量。强大的军事力量成为日本在全球范围内与中国展开零和式对抗的重要资本。

钓鱼岛现状被日本打破后,日本的军事冒险开始步步升级。中国的常规巡航被日本看作是挑衅,每一次例行的舰机巡航,日本都要做出过激反应。中国出动一架飞机,日本就要出动两架进行拦截。到后来两架还不够,又增加到四架。这是自1958年日本航空自卫队开始执行此类任务以来,首次采取四架飞机的态势。双机跟踪,双机监视,使攻击性态势更加强硬,擦枪走火的可能性大为增加。日本政府的零和式对抗,使中国周边争议地区险象环生。中国为防不测,不能不加大防卫力度,而日本又以此为借口,再次提升其军事动作的级别。如此轮番升级,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这种恶性循环大大推高了武力对抗的风险。

在东海局势持续紧张的同时,日本又进一步把手伸到了南海。日本是南海争端的域外国家,在南海并没有直接利益。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以武力侵占了南海诸岛。二战结束后,根据1951年《旧金山和约》的规定,日本放弃对南海诸岛的权利要求。但是并没有将南海诸岛归还给某个具体的声索方。这种模糊化的处理对以后的南海争端产生了消极影响。事实上,对日本来说,南海从来都没有摆在其核心利益位置,而是为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所使用的一张牌。在南海问题上,日本煞费苦心地围绕“南海仲裁案”推波助澜,企图借菲律宾之手打压中国,结果却以一场闹剧收场。但是日本并不死心,仍在寻找机会企图在南海掀起新的波澜。它频繁地访问东南亚有关国家,主动给钱给物给军事装备,挑拨这些国家与中国的关系。

从东海、南海再进一步延伸,到世界各个地区、各个领域,凡是有中国活跃的地方,几乎都能看到日本的踪迹。日本试图在全球范围内编织自己的战略关系网,在全球范围内与中国展开战略层面的较量,最大限度地孤立中国,与中国争夺战略空间。为了加大威慑力,日本还在中国周边频繁地进行各种联合军演。日本最大的驱逐舰“出云”号也驶入南海,经停沿岸国家,并参加美日印军演。“出云”号是日本目前具有两栖进攻能力的最大准航母。日本从2009年开始,已经陆续建造下水了四艘超万吨级的直升机准航母,包括最大的“出云”号在内。“出云”号这次的外访路线,再次突破了日本主力舰艇活动范围限于巴士海峡到本土1000海里以内,以“专守防卫”为主的底线。*参见《日本最大驱逐舰出云号将赴南海》,《解放日报》2017年3月17日。所有这些联合军演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规模大,武器装备水平高,频次密集,针对性强,与实战结合度紧密。日本政府的这种零和式对抗使日本成为中国对外关系中武力冲突风险指数最高的国家。这种零和式对抗的方式一天不改变,中日安全方面的恶性循环和高风险就一天不会消除。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日本政府采取零和式对抗的方式处理中日关系,既不符合其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也不符合时代发展的潮流和大趋势,所以归根结底是不可能持久的。根据历史的经验,不排除日本政府受国际形势的刺激,在策略层面上做出调整,在博弈方式和对华态度上采取更加灵活务实的政策。

总之,从以上历史过程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在两千多年中日关系的发展史上,日本的国家目标尽管在不同的历史时代有着程度的不同和表现形式的不同,但是它的实质却始终没有变,这就是它的大国梦。日本的对华政策说到底,是为其国家目标服务的。其对华政策的基本前提和出发点不是别的,而是基于中日两国的实力对比,这是日本对华政策的一个实质性特点。这一特点的形成,是由其国家目标的性质所决定的。历史过程说明,日本的大国目标,其性质并不是兼容的,而是排他性的。在日本统治集团中总有一些人认为,东亚地区的另一个大国中国的发展,与日本的发展不是一种相互促进、并行不悖的关系,而是被扭曲成一种相互阻碍、互不相容的零和式关系。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中日双方实力对比的变化,日本的对华政策在不断地进行调整。这种调整直接影响着同时期中日关系的实际状态。当中国的综合国力远高于日本时,日本采取的对华政策是学习和赶超,从而使中日关系类似于一种师生关系;当日本自身的国力不断增强,与中国的差距不断缩小,直至两国的实力对比开始逆转时,日本的大国目标便开始升级,其对华政策也随之趋于强硬,从公开挑战,制造摩擦与冲突,到直接以武力入侵中国,使中日关系随之转变为相互戒备、相互疏离,直至进入敌对状态;当中国的综合实力重新上升,与日本的差距不断缩小,以至两国的实力对比不相上下时,日本采取的对华政策是抗衡、对峙,甚至零和式对抗,从而使中日关系呈现出一种典型的战略博弈状态。新世纪出现的零和式博弈是日本大国目标的排他性表现得最为典型,最淋漓尽致的时期。

中国的对外政策自古以来就秉承以和为贵、德被四海的核心理念,它体现着中华五千年文明的传统内涵。在不同的时代,它表现为不同的实践。今天,中国外交提出的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是对中华文明的继承和发展,它体现了中国特色大国外交鲜明的时代特点。对待日本也是如此。你来学习和拜访,我表示欢迎;你来侵略和掠夺,我坚决反击;你挑衅、冲突甚至搞零和式对抗,我惟有针锋相对,以更加坚定的富国强军、不断发展相呼应。说到底,就是要一手抓发展,一手抓理念,以新实力和新理念的结合,去开创新时代中日关系的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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