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左江花山岩画中的“蹲踞式人型”图案的艺术分析
2018-03-04李婷婷
李婷婷
摘要:广西左江流域的花山岩画在2016年7日15日第40届世界遗产大会上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其中占据岩画主要内容的“蹲踞式人型”图案,是花山岩画最核心的图案元素,大小不一的“蹲踞式人型”具有自身独特的艺术魅力和精神文化内涵,是花山岩画的图形符号代表。
关键词:左江 花山岩画 “蹲踞式人型”
中图分类号:J2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8)23-0023-03
岩画是指由早期人类或画或刻于洞穴石壁、岩石裸露处的符号图案。岩画伴随着早期人类的不断迁移而遍布于世界的五大洲,不仅是人类足迹的历史证据,而且记录了有关早期人类的经济、文化、信仰等社会生活状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岩画曾这样写道:“岩石上的绘画或图形,正如人们通常所说的‘岩石艺术,它们的产生在人类还不知道如何读和写之前,是开始于智人出现的时候,它们提供了人类在文字发明之前极其重要的历史资料。”①
一、广西左江流域的花山岩画
广西左江流域的花山岩画的场面很大,经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的多次调查,发现岩画共有81个地点180处280 组,主要分布在花山、珠山、龙峡、高山、洪山等几座石山的峭壁上,延绵达三十余里,形成一道狭长的崖壁画分布带。花山岩画的崖壁高约260公尺,宽约300公尺,崖壁下部约六千平方公尺的面积里,清晰可见约有一千多个人物图案。据历史文献资料和现代科学技术如碳十四的推测,花山岩画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时间,创作年代大致在战国至东汉年间。根据岩画上图案的艺术形式分析,花山岩画可分为原创期、鼎盛期、衰落期和结束期四个创作时期,四个分期可以从历史宏观上更好地解释花山岩画产生、发展和演变的规律。
岩画周围的一切,包括自然环境是理解岩画发生的不可缺少的元素。位于广西西南部左江流域沿江两岸悬崖峭壁上的花山岩画,与其所依存的岩石、江水和台地共同组成了花山岩画的生态景观。花山岩画以及周围的自然环境构成了一个岩画场,这是一个先民们用来举行祭祀仪式的场域。花山岩画上反复出现的人物图案“蹲踞式人型”都是双臂高举的“祈祷者”形象,这也是世界各大洲岩画中普遍表现的主题之一。人型周围是类似狗的动物以及鸟、铜鼓、钮钟、刀剑和船。花山岩画笔触粗旷、古朴,极富有原始艺术的风格。根据历史文献的考证,岩画上的图案,如铜鼓、竞渡、蓄椎发髻、珍狗等都与骆越和其后裔所流行的习俗是一致的。花山岩画上“蹲踞式人型”中的“大人物”所佩戴的环首刀、扁茎短剑等也都是当时骆越文化的典型代表物。因此,可以推测广西左江流域的花山壁画应是壮族的先民骆越人所创作的。
二、花山岩画中的“蹲踞式人型”图案
花山岩画中的人物形象大小不一,大的约有三个成人的大小,小的也有半个人大,以屈肘上举、双脚岔开下蹲的正面“蹲踞式人型”图案最多,占据了岩画图案的80%以上。关于“蹲踞式人型”的描述,最早出现在宋代。南宋李石在《续博物志》卷八云:“二广深壑石壁上有鬼影,如澹墨画,船人行,以为其祖考,祭之不敢慢。”明代时期,张穆的《异闻录》描述的就较为详细:“广西太平府有高崖数里,现兵马持刀杖,或有无首者。舟人戒无指,有言之者,则患病。”清末时的《宁明州志》也曾记载:“花山距城五十里,峭壁中有生成赤色人形,皆裸体,或大或小,或执干戈,或骑马。未乱之先,色明亮;乱过之后,色稍黯淡。又按沿江一路两岸,崖壁如此类者多有。”②可见古书中对裸不着衣、头饰多样的“蹲踞式人型”的描述多以神秘化猜测其来历,知之甚少,把花山岩画当作猎奇的对象,以奇闻异事来记录和谈论它。
在左江流域当地的民间里,也有很多关于花山岩画人型图案的故事传说,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这样一个传说:在部落的一个山寨中有一名叫勐卡的少年英雄,他胆识过人且力量巨大,可以轻松的扛起1000多公斤的石头投掷出三四十米远。由于当地官员的贪得无厌,老百姓在被压榨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兴兵造反。勐卡遂招聚山寨里的百姓日夜操练,练成了一支奇勇无比的神兵,把官府派来的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勐卡的胜利引起了皇帝的重视,皇帝随后召集附近的兵力大举镇压,由于兵力悬殊,勐卡果断带领大家退回山寨,以保全实力来年再战。在此期间,勐卡得神仙指示,在纸上画人,满一百天后便会变成真人,但是期间却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勐卡把画在纸上的人锁在箱子里,即等在秋收后便可满百天放出,可是在刚到90天时,勐卡的母亲趁他不在打开了箱子,纸上的人便全部飞了出去。纸人因只有90天,无法变成真正的人,只好飞到了悬崖上,附身在崖壁上。勐卡虽只是故事传说中的英雄,但花山岩画“蹲踞式人型”中身量巨大的“大人物”却有可能是部落中拥有至高权力的巫师和首领,他们掌握了对天地神人沟通的手段,是部落世俗世界中政治权利的获取者。
花山岩画“蹲踞式人型”中的“大人物”是岩画图案的主体。也许“大人物”就是壮族先民们的神话英雄与族群首领的结合。“大人物”要比周围的人型图案大2-3倍,高达3米以上,且“大人物”配飾最为繁多,众多30厘米左右的“小人物”如众星捧月般的环绕着他。“大人物”的如此醒目和与众不同,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在现实俗世中的绝对权威和至高地位。据地质学家的考察,左江流域各地区由于受十万大山的阻隔,影响了大部分海洋湿热气流的进入,造成了7、8月份的暴雨频发。且左江及其支流河道极其弯曲狭窄,普遍缺少地表河系,极易在暴雨时节形成外洪内涝的水灾水患。花山壁画的岩画点就是位于江流的拐弯处,这里正是江水最为湍急的地方,所以,花山岩画的创作者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悬崖上作画,目的也许就是祈求族人不再受到严重水患的侵害。据考证,岩画的对面常常会有一块高出江水水面10至15米的台地。据《吕氏春秋·古乐》中记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说的是远古时期的先民们手里拿着牛尾,脚踏着节奏,唱着八首歌,载歌载舞欢庆丰收,祭祀祖先、敬拜天地的场面。花山岩画对面的平台高地上,或许举行的正是这样载歌载舞的祭祀场景。岩画只是祭祀仪式各项环节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先民们把双臂屈肘上举,双腿屈膝下蹲的巫师作法场面记录于对面的悬崖峭壁上,祈求着如祭歌中所唱的“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③。
据岩画学家们的考察,在云南沧源岩画、内蒙古阴山岩画、新疆天山岩画以及瑞典博乌斯兰等世界各大洲岩画上,都发现了类似花山岩画上“蹲踞式人型”的图案。也许“蹲踞式人型”已经不仅仅是远古时期巫师们作法表演时的动作表现,经过上万年的人类文化基因的遗传,它变成了一个集图画文字、表意文字和心理文字于一体的特殊符号,包含着深刻的精神内涵,是人类文化“集体记忆”的一部分,被深深的埋藏在大脑的潜意识中。这部分记忆一直处于沉睡中,直到被某个具有相似性的原型符号所唤起,记忆深处的熟悉感才会扑面而来。它们是在“比象征符号所起作用的层次还要抽象的层次起作用,它们是在下意识层次作为某些原型符号起作用的,这样的原型符号在我们有意识的记忆中不再能够作出界定但却能在心理的深处引起组合和感觉的反应,它们使用的是不属于普通传播波段的异常清晰的波长。”④“蹲踞式人型”也许就是我们还不能有意识确认的但又深植于我们集体记忆之中的一种图案符号。它成为了我们下意识中的不可思议般活跃而又有反应的一部分,频繁出现于远古时期的岩画创作中。这些看起来极为简单的符号图案,却可以爆发出像火山一样的精神力量,“它们的确是精神的爆炸,不过是以图画的形式,却有惊人的效率。”⑤
注释:
①转引自陈兆复:《外国岩画发现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6页。
②参照覃圣敏主编:《广西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与研究》,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87年版,第75页。
③《礼记·郊特牲》,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2017年版,第34页。
④[法]埃马努埃尔·阿纳蒂:《艺术的起源》,刘建译,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60页。
⑤[法]埃马努埃尔·阿纳蒂:《艺术的起源》,刘建译,第363页。
参考文献:
[1]李泽厚.美的历程[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1.
[2]覃彩銮,喻如玉,覃圣敏.左江崖画艺术寻踪[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2.
[3]牛克诚.原始美术[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4][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M].丁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5]朱狄.艺术的起源[M].北京:中國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