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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江门礼乐的“龙舟型社区”

2018-03-03宋旭民

关键词:龙舟赛礼乐龙舟

宋旭民

(江门职业技术学院 教育与教育技术系,广东 江门 529000)

学界在龙舟文化研究上侧重于从宏观层面论述其内涵、价值,或是以地区为中心开展龙舟特色研究,而在小社区龙舟研究上较为欠缺,仅限于疏理民俗事象,缺少对其特点进行深层次的分析与归纳。①礼乐龙舟虽然已是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其价值仍未得到应有挖掘,笔者希望通过对这一小社区的研究,挖掘其独特之处,为今后开展小社区龙舟研究提供借鉴。

礼乐是江门市江海区的街道办,有24个村和4个社区,常住人口8.5万人,户籍人口6.7万(2014年)。该镇传统分为8个坊,每个坊各有一条传统大龙舟,分别是桃果红、花蓝桡、九社、黄桡、红桡、天字号、七星、白桡。其龙舟竞渡有“水上马拉松”之称,赛程140公里。礼乐龙舟的最大特点,是以龙舟为中心构建起龙舟型社区。

所谓龙舟型社区就是以龙舟比赛为纽带和平台,通过圣化竞渡仪式、强化组织结构、淳化民众风气,整合本区域的信仰观念,增强民众的地域认同感,以契合主流文化,提升本区域的文化形象和影响力,维持内部的稳定性和动员力。下文将讨论龙舟型社区的三大特征,以及其成因和作用。

一、以龙为尊

(一)以龙为尊的表现

1.神灵信仰。据当地退休教师李毛(76岁)介绍,礼乐现有27座神庙,庙中多供奉龙母、洪圣、北帝、天后圣母这些与水相关的神灵。龙舟比赛前后,各坊都要到所属的神庙拜祭神灵,祈求比赛取得好成绩。各坊在龙舟赛中取得的牌匾,也都会悬挂于所属的神庙中,比如联捷坊的圣母殿,内中就悬挂了7块这样的牌匾。

2.崇敬龙舟。起龙、升龙等仪式庄严神秘,有一系列的禁忌,包括不准女性触碰龙舟,登龙舟的扒丁要以柚子水去污,要求扒丁在龙舟采青前口含橄核、禁止出声,旁观者也禁止说不吉利的语言等。每条龙舟都有专门的龙舟坞,退役不用的龙舟永远藏于龙舟坞中,龙舟坞水域不再作他用。渡边欣雄认为,经过龙舟竞渡仪式,“龙舟恰如‘神轿’一般被圣化,或者作为一个龙神而被赋予了生气”[1]。礼乐民众的一系列神秘化仪式实质就是将龙舟当作龙神化身,体现以龙为尊的观念。

3.全民参与。既然龙舟竞渡仪式具有圣化作用,民众参与的积极性就能体现当地对龙神的崇敬程度。礼乐的龙舟运动非常普及,据资料显示:“礼乐会划龙船的群众人数超过1万人,占常住人口的六分之一。”[2]一些人口较多的坊在龙舟赛期间,除了挖出现役的新龙舟,还会挖出刚退役的旧龙舟,因为参与扒龙舟的人很多,一条龙舟(满载71人)不能满足大家的要求。当地农庄主李燕堂(62岁)介绍,人们平日也会相约在河道上进行小型的龙舟比赛,将其当作娱乐活动。他的儿子在澳门工作,每年龙舟赛期间都会特地回乡参加比赛,这种例子在当地十分普遍。而龙舟赛期间则是礼乐最盛大的节日。据李毛回忆,在解放前,扒龙舟前夕,镇内的茶楼凌晨1点便开市,等待龙舟赛开赛;而到早上6时便关门,人们都跑去看龙舟赛。在龙舟赛后的一个月,茶楼中人们的闲聊主题都离不开龙舟赛。龙舟赛是全镇唯一一个全民聚焦的活动,龙舟赛期间的气氛之盛大甚至超过春节。

(二)以龙为尊的成因

1.水网密布。礼乐位于西江流域和潭江流域交汇处,明清两代辖区仍是一个个由河水带来的泥沙堆积而成的孤立的小岛。道光版《新会县志》记载:“礼乐乡周遭皆水,田亩丛广,西潦涨时,其患颇大。”[3]11县志所绘地图显示,当时礼乐水网密布,并未完全成陆。据《礼乐镇志》统计,解放前礼乐共有大小桥梁287座,最早见于史料的桥是跨龙桥,建于乾隆二十五年,1930年修建了第一条水泥桥,现时剩余桥梁56座,都是水泥桥。在这种自然环境中,当地居民的生存、生活便与水息息相关,从而奠定了该区域将龙神、水神作为地方崇拜主神的信仰基础。

2.熟悉舟楫。由于礼乐水网密布,当地民众以舟楫作为出行的主要工具。农民以舟割禾,对舟楫的熟悉和喜爱远远高于其他农耕地区。据记载,与礼乐一河之隔的江门当时有很多渡口,设立了开往远近地区的渡船,唯独没有开往礼乐的渡船。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当地民众都有舟楫,自然不需要乘搭别人的船。可见,当地居民擅长运舟、造舟。因此,引入具有中华文明基因的龙舟比赛,就有了利用已有社会基础提升当地文化水平的便利。

3.文化落后。据《新会县志》记载,明代万历年间礼乐只有村的建制,礼乐区域的土地属归德都的都会乡管辖。至清代康熙年间,从都会乡释出土地设立礼乐乡。与新会县其他乡镇相比,礼乐的历史积淀较浅。康熙版《新会县志》对这些乡镇有这样的描述:“依山濒海者,以薪炭耕渔为业,民皆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故其民朴而野。”[4]据当地耆老谭渭南(79岁)介绍,直至清光绪年间,礼乐才出了第一个举人谭燮尧。可见,礼乐的文化水平远远落后于珠三角其他乡镇。以龙舟为中心的民间信仰便有可能取得更为重要的地位,与文化积淀深厚的乡村形成区别。

(三)以龙为尊的作用

叶春生指出,广东地区对龙十分崇拜,是龙图腾的重要发源地之一。[5]礼乐龙舟型社区的以龙为尊特征则是岭南文化的延伸,它充分利用礼乐民众既有的民间信仰和生活习俗,将盛行于主流文化区域的龙崇拜及龙舟比赛嫁接过来,并对比赛方式进行一定的本土化改良,使崇拜龙图腾信仰和龙舟比赛顺利在本土扎根。一方面,“以龙为尊”从精神层面为龙舟型社区形成打下基础,使内部松散的社会结构得以整合、凝聚;另一方面,由于这一观念源于主流文化区域,它的引入既得到主流文化区域的认同,也有效提升了礼乐的文化形象。

二、以舟划片

(一)以舟划片的表现

1.稳固的坊。明代礼乐分为英乡、雄乡、威乡、武乡,英乡、雄乡属礼乐的南堡村,威乡属中堡村,武乡属上堡村。礼乐人便根据这样的地域分布,每个乡分出两个坊,以坊为单位组织一条龙舟,再加上水上人家月塘里的黑桡,形成九龙竞渡的局面。后黑桡因水上人家式微而废,其余8条龙舟保留至今。

道光版《新会县志》记载,礼乐有66条里头,而现时8坊的总里头数达90条。经过对比,其中有41条是重合的,其余的或拆分、或合并、或新建。后来,随着人口的增多,这些里头又合并成大小不等的村。可见,经过多年沿革,礼乐内部的行政划分与原来已有很大变化。但是,扒龙舟而形成的8个坊的划分模式始终固定不变。这就导致有的行政村内不同里头分属不同的坊,如雄乡村各里分属南桥坊和忠联坊。甚至有的里头中不同的生产队分属不同的坊,如新城里,1、4、7生产队属联捷坊,其余的则属忠联坊。这种坊片划分并不完全按区域远近,如攀桂里,从地域上应属于南兴坊,但由于当初在修建桥梁时与其它6个里头发生矛盾,自行在河涌的另一侧修建板桥(此地后改名为板桥围),因此在龙舟活动中没有归入南兴坊,而是归入一涌之隔的联捷坊,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现在。②礼乐坊片划分具体如表1。

值得注意的是,从上世纪初开始开发的礼东片区,人口都由礼乐旧村迁去,并形成了新的村落,但这些村落并没有结成新的坊参与龙舟赛,而是归到原来所属的坊参与。另外,新民村、文昌村在历史上属江门管辖,上世纪90年代,礼乐镇由新会划归江门,为了方便管理,江门将新民村、文昌村并入礼乐,但两村始终没有参与龙舟赛。这些例子都证明了8个坊的内部结构非常稳定,以舟划片特征非常明显,这成为礼乐龙舟社会形成的坚实基础。

2.稳固的神。林美容等提出“祭祀圈”的概念,认为“祭祀圈是指一个以主祭神为中心,共同举行祭祀的居民所属的地域单位”。[6]礼乐也有类似的祭祀圈。8个坊建立了各自的神庙(南桥坊、南兴坊和忠联坊共用一个神庙),龙舟赛前后,各坊都会组织人员到所属的神庙拜祭神灵,龙舟饭也会设在神庙前的空地举行。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一年中只有龙舟赛这个活动会以坊的名义拜祭神灵,其余时间都不会组织集体拜祭,村民们可以自由拜祭,甚至可以到其他坊的神庙拜祭。这一特殊性更加突出了礼乐以龙舟为中心的龙舟型社区特征。各坊的神庙如表2:

(二)以舟划片的成因

1.土地归属分散。根据道光版《新会县志》记载,粤东常生新沙,这些新沙往往以谁承报归谁的原则处理,但由于耕者与承报者常常是不同的人,因此而产生纠纷,致使当时的新会官府非常头痛。为避免纠纷,这种沙田的归属往往“宁迟勿速”,“晓谕一月,无人告争,然后委官就近丈明注册”。[3]415-416礼乐就是一块由河沙堆积而成的平原,其土地的归属主要通过这样的方法确定。因此,礼乐的土地归属非常分散。道光版《新会县志》还记载,顺治二年珠三角曾发生大规模的“奴叛主”事件,麻园、外海、滘头等地受到波及。[3]391礼乐所归属的都会未有出现“奴叛主”,这从侧面说明此地尚未有大地主。据礼乐龙舟技艺传承人区卓贤(71岁)介绍,直至民国时期,才有一个名叫曾南的大地主出现。联捷坊龙舟协会负责人黎炳灿(54岁)介绍,解放前中联坊与朱紫坊比赛龙舟,朱紫坊的土匪头子陈鹏当众将中联坊的舵手打死,乡府赔给死者家属7亩地,这家人在解放后被划为地主。连7亩地都能成为地主,也能从侧面反映礼乐土地归属的分散,基本没有强宗巨族出现的土壤。

2.宗族观念淡薄。笔者在调研中发现,礼乐的姓氏非常分散,各村多的有30多个姓氏,少的也有10多个,全镇共有56个姓氏,人数最多的李姓、谭姓也只有1000人。李毛介绍,李、陈、谭、邓、梁建有祠堂,但大多被拆毁。谭姓至今保留了祠堂,但祠堂非常狭小,门前没有开阔的场地,反而被一户人家占据,只能在门前建一堵土墙遮挡。笔者到谭氏祠堂考察时,耆老们一再希望得到扩建祠堂的帮助,可见其宗族势力非常有限。

由于礼乐缺少强宗,不可能形成深厚的宗族观念。受采访的人士都表示,礼乐人的宗族观念非常淡薄。黎炳灿是联捷坊龙舟协会的负责人,而黎姓在该坊只有一户人家,黎炳灿就是凭着个人的能力和实力得到全坊人认可,当选龙舟组织负责人。这种情况在其他龙舟活动兴盛的区域是不可能出现的。

广东的耕地多为水田,非常依赖水利设施,像礼乐这样的沙田地区更是如此,这就决定了其耕作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礼乐在缺少宗族因素支撑的情况下,必然要寻求一种可代替宗族的组织将区域内的人群联合起来。

3.地区安全不稳。据万历版《新会县志》记载,在明代洪武至万历的200多年,新会发生了大小盗乱16次,平均10多年就爆发一次。故而,县志中指出:“新会素多盗。”[7]礼乐地处新会边缘区域,政府控制力较弱,盗乱自然不能幸免。另外,礼乐的里头取名多用“宁”、“安”、“兴”等字眼,这既表达了当地民众对安宁生活的向往,也侧面反映了当时外部环境的动荡。这种动荡的外部环境也为其促成内部团结制造了客观条件。

“人天生有强烈的亲合需要,与群体保持一致和得到群体的认同的愿望有时甚至超过生存愿望,缺乏亲合联系,即心灵之间缺乏呼应和沟通,常常导致激烈的内心冲突,甚至可能导致精神障碍。”[8]前两点成因证明,依靠强宗巨族建立起来的传统社区凝聚力在礼乐非常薄弱;后一点成因又表明,在外患猖獗的情况下,内部团结变得异常重要。于是,礼乐只能依靠地缘力量提升该地在县域中的地位。正如前述,龙舟赛是礼乐引入的中华文化因子,以龙舟赛为契机设定内部的组织归属,从而凝聚人心就成为必然选择。借助龙舟赛而存在的地缘力量一旦形成,就变成礼乐区域内最为重要的民间势力。以舟划片也就成为礼乐龙舟最核心的特征,也成为礼乐龙舟型社区的重要基础。

(三)以舟划片的作用

有学者认为:“扒龙舟是宗族势力的演练与较量。”[9]礼乐虽缺少宗族势力,在此情况下以舟划片特征则将龙舟比赛这种临时性组织日常化、固定化,为这个缺少宗族基础的社会提供另一种组合模式。当这种组合模式一旦形成,便产生类似宗族结构的效果,变得异常坚固有力。以舟划片特征从组织层面为龙舟型社区提供制度保证,使民众在面对龙舟比赛之外的社会事件时,也能有效地组织应对。

三、以赛练人

(一)以赛练人的表现

1.马拉松赛制。很多地方的龙舟比赛都是短途赛,几个来回就决出高下,这对扒丁的扒船技法有较高要求。有的地方除了赛龙外,还有游龙、赏龙,在龙舟上装饰了许多纹饰,扒丁也装扮成戏剧人物,使龙舟更具观赏性。礼乐龙舟的奇特之处在于,它非常强调力量,将耐力作为赛龙舟的唯一标准。解放前,从起点至终点达10公里,竞渡者需来回7轮,取得14支标旗方告结束。解放后,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后,赛道缩短为2公里,即便如此,这样的赛程长度仍然冠绝全国。每次“出大标”前,扒丁们必须训练1个月,训练的重点是耐力。通过这样的赛制,就能培养出一大批既能相互协调,又有较强耐力的青壮劳力,为当地农业发展奠定人力基础。

2.挑选扒丁。由于比赛强度极大,对扒丁的身体素质要求非常高。赛前的训练,耆老们都会在岸上观察,不断淘汰不合要求的扒丁。故而,礼乐有民谣唱道:“河中扒龙舟,岸上有眼睇(看)。”入选龙舟竞渡扒丁就成为一家甚至一里的光荣,扒丁们常将比赛时所用的帽挂于家门口,向外人炫耀。这个过程,不仅能挑选出最优秀的运动员,更可借此在这个龙舟型社区中形成精英阶层。黎炳灿介绍,每年比赛前每个坊都要准备几百套比赛服,除了分发给扒丁外,很多村民也会索取,穿在身上炫耀。

3.“众筹”比赛。据李毛介绍,解放前举办龙舟赛只能靠“众筹”的方式,组织者拿着斗锣到各家募捐,人们往往捐一两升米。这种风俗延续至今。每年龙舟赛前夕,各坊会摆宴席,参加者都自觉捐钱,少的100元,多的几千上万元。2016年龙舟赛,联捷坊共捐得11.2万元,全部用于比赛中的物资费用。除了筹款,龙舟组织还会组织龙舟赛期间的后勤工作,参与的村民会视为荣耀。无论是参赛者还是后勤工作者,都是义务性质。这不仅能保证龙舟赛举行,更强化了人们对本镇、本坊的认同感。

(二)以赛练人的成因

1.农业文明的需要。礼乐是农业比重很高的乡镇,村民绝大部分以耕作为业,直至现时,农业仍是支柱产业。耕作对体力的要求高,只有拥有身体素质好的男丁的家庭才能取得好年成。正是这样的社会风尚促使礼乐人将力量作为衡量龙舟赛的唯一标准,马拉松赛制就由此而生。有资格参加这样的龙舟赛,并在比赛中取胜,就能从侧面反映本坊、本里或家族的强大。故而,解放前的龙舟赛上,会有很多媒婆前来观摩,女方也以丈夫能成为扒丁而骄傲。

据李毛介绍,1959年中正坊的白桡与忠联坊的七星比赛,赛场设在二星宫河,白桡历来实力强,但此次比赛却输给七星,坊间便创作了一首民谣:“白桡英雄七星勇,战场设在二星宫。双龙比赛人踊动,番瓜难及百日红。”番瓜(南瓜)是中正坊的农业特产,而百日红则是忠联坊新引入的早稻,此民谣是说吃番瓜的战斗力不及新型早稻。这则民谣说明,礼乐以农业为主业,以龙舟胜负衡量各坊人力优劣,充分体现了举办龙舟比赛是当地农业文明的需要。

2.挑选精英的需要。正如前述,由于缺乏宗族势力支撑,礼乐只能以坊为单位结成紧密合作组织,对抗外部环境的挑战。在这种机制下,挑选领袖人物就与周边区域存在非常大的区别。科大卫指出,16-18世纪的中国,功名士子已成为地方社会的领袖。[10]但是,礼乐直到清末才培养出举人,这就使得当地缺少可成为地方社会领袖的士子人选。而龙舟赛既然是全民参与且与国家礼仪较为沾边的活动,其间涌现的精英便自然而然地成为社会精英,并成当地社会治理的领袖候选人。

3.经济落后的结果。礼乐没有强宗巨族,普通农户的生活水平也普遍低于周边地区。因此,解放前的礼乐并非每年都有能力举办龙舟赛,只会在丰收之年,各家各户都有余粮的情况下举办;而举办的时间也不是农忙的端午,而在农闲的中秋前后。由于经济落后,礼乐的龙舟饭极为简单,少有精致的应节食品。

经济落后使民众难以依靠个体力量生存,必须强化个体之间的联系,让全坊、全镇人拧成一股绳,共同面对来自大自然和外部社会的冲击。龙舟比赛前筹备和竞渡过程的拼搏恰恰为礼乐民众提供了这样一个实践机会,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锻炼团结、守纪、拼搏的意识,促成以赛练人特征的形成。

(三)以赛练人的作用

通过举办传统民俗,“加强村落社区成员之间的情感依赖与精神联系,从而促进民俗共同的内聚意识,保证民俗共同的内部和谐”[11]。礼乐龙舟也是如此。以赛练人特征结合当地农业社会的实际情况,充分利用当地劳动力资源丰富的优势,从社会层面为礼乐民众提供道德和纪律的实践机会,在淳化社会风气的同时,也为龙舟型社区培养合格人才,提升礼乐的文化形象。有了这个特征,才能使精神层面的信仰和组织层面的机制得以延续,保证龙舟型社区的传承发展。

四、礼乐龙舟型社区的价值

(一)历史价值

全国仍有很多水乡保留赛龙舟的习俗,但在这些水乡,赛龙舟仅是一项传统活动,没有至高无尚的地位。与之对比,礼乐龙舟的历史价值就在于,龙舟在礼乐的地位远远超过其他传统民俗活动,它成功代替宗族组织,成为整合镇内社会结构、人心信仰的唯一基础,并构成一个独具特色的龙舟型社区。这种独特的结构形式一旦形成,便展现出异常稳固的状态,甚至在传统文化受到极大冲击的“文革”期间,当地的龙舟活动仍能大张旗鼓地开展,从来未曾停止。这种民俗遗传反映了一个历史短促、经济落后、文化贫乏的南方边陲小镇在大一统背景下,是如何利用既有条件、有限度地引入主流社会的文化因素并进行创新性改造和扎根,使之在对接主流社会和契合本土社会中找到合适的平衡点。

(二)文化价值

传统民俗是“民众习得、传承和积累文化创造成果的一种重要方式”[12]。礼乐就依托龙舟型社区的构建,锻造出团结拼搏、只争第一的文化品格。[13]这对于一个文化贫乏的小镇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它不仅可以更好地凝聚当地民众的力量,更可以潜移默化地进行道德教化和品质锻造,建立独特的文化品格和文化形象,并转化为生产、生活动力,促进当地社会发展。充分反映民众喜乐好恶的口语表达就是一个佐证。在龙舟型社区的熏陶下,礼乐人的口语非常在意与输赢有关的用语,如不喜说“下”,故而“下堡”改称“南堡”;“龙尾”的叫法不吉利,改作“龙一”;礼乐人对“1”非常喜好,致使当地有餐馆中所有桌号都以“1”为尾数,如601、821。可见,由龙舟赛所派生形成的风尚已深入民众的生活。礼乐的龙舟型社区说明,一种传统民俗一旦成为当地的主流文化基础,就可以产生非常良好的教化和约束作用,对当地人产生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极为深远的“软控”影响。民众在这个龙舟型社区中忠实地进行文化实践,并建立稳固的文化自信,积极而务实地进行本土文化建设。

(三)社会价值

在面对外部社会的冲击,包括乡镇行政辖区范围调整、政府行政影响力的下移和渗透,礼乐的龙舟型社区并未发生根本性改变,仍然能有效调动镇内外力量,以自己的方式每年如期轰轰烈烈地上演龙舟竞赛。以龙舟型社区为基础构建的民间组织与政府的行政组织在磨合中逐渐形成互补互助关系:民间组织主要提供资金支持,行政组织提供人力支持;民间组织负责赛事安排,行政组织提供后勤帮助。民间组织与行政组织密切配合,共同搞好对外宣传活动。民间组织并未依附于行政组织,而是有较大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在日常,龙舟型社区构建下的民间组织也会以捐资、助学等方式回馈乡亲,辅助政府开展工作,以进一步换取政府对龙舟赛及其组织的信任和支持。于是,传统的龙舟型社区与政府组织并行不勃,共同保障龙舟赛的举办。这种政府、民间形成合力促进传统民俗和经济社会共同发展、维护基层乡镇治理的经验做法值得其他地方借鉴学习。

注释:

① 参见陈恩维《广东南海九江传统龙舟的形态和礼仪》,《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谢中元《岭南龙舟竞渡文化的地方呈现——基于对广东省佛山市杏坛镇的考察》,《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李辰的硕士学位论文《广东金利龙舟研究》,广西民族大学2016年。

② 参见陆润球《礼乐龙舟》 第4页,内部出版物,2008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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