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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候鸟有关的乡愁

2018-03-02安春华

当代人 2017年5期
关键词:爱鸟华北鸟类

安春华

——“这周可以去了吗?”我问。

——“不行,它们还没来。”田瑞夫答。

早春的石家庄,天气和暖,连续多日白天最高气温升到摄氏十几度。但候鸟们还没有大批北迁,田瑞夫告诉我,只听说邯郸那边来了一些天鹅,“它们在等,等待着合适的北飞时间。”

田瑞夫是《河北日报》摄影记者,资深爱鸟人,鸟类摄影师,他的越野车后座上装满了拍鸟设备,仅余前排一个座位。所以,能搭他的车去观鸟,实在是件幸事。

2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今天得空儿,去找找看吧。”我说好的,就坐上了他那辆多日没洗的越野车。那天,他穿一件灰色冲锋衣,脚蹬驼色士兵专靴,一身色彩恰如他那辆车,扔到土堆里显不出来。“就得这么穿。”他很认真地告诉我,鸟不喜欢扎眼的颜色。

千里万里,用镜头追随飞鸟的踪迹

沿着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驾车西行,我们走到井陉、平山两县交界处,位于井陉县孙庄乡的洛阳村。公路下方一条宽阔而清亮的河进入视野,田瑞夫告诉我,这就是冶河。目测河滩足有几百米宽,三三两两的妇女在水流浅缓处浣洗衣裳。河床上只有沙石,几乎无草,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躺在河水中间,似乎诉说着去年那场洪水的威力。

田瑞夫将车开到桥上。他不需要下车,也不需要借助望远镜,只肉眼望一望,就能分辨出远处的水里有没有鸟,是哪种鸟。“那儿有一只鹡鸰。那些是水鹨。都是留鸟。”顺着田瑞夫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远处的河面上一群浅棕色的小家伙,估计比麻雀大不了多少,它们头一点一点地在水中觅食,“这水里有什么可吃的?”我问。田老师答:“有啊,水虱子,各种水生的小昆虫都是它的食物。”

这些常见的小鸟显然吸引不了田瑞夫拍摄的兴趣。我们从桥上折返,沿公路又向上游走了一截,然后找到一条进入河滩的小路,将车停好,步行接近这一片几乎无人的水域。

“有不少赤麻鸭!哦,我在犹豫是不是拿上相机。”田老师这样说着,犹豫了足有好几分钟。后来我才明白,他拍过无数次赤麻鸭,今天不准备再拍了,只拿上了一架无人机。我们轻手轻脚、走走停停,向河边接近。

“你听!这就是赤麻鸭的叫声,不太好听。”我侧耳听听,感觉也不算太难听,就像睡醒了的小孩跟妈妈要吃的时那种嗷嗷声,稚嫩,但无悲腔。河面上那一点一点的棕褐色就是它们,田老师目测得有二百多只。他将无人机调试好,摇控它向河面上空飞去。无人机发出嗡嗡的声响,许是赤麻鸭们没见过这个像老鹰又不是老鹰的怪物,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起来,在空中盘旋,有一阵子离我们相当近了,我终于隐约看清了它的长相,它有着棕白相间的身体,黑色的翅尖和尾尖。想到如果没有它们,冶河的春天又该是怎样的寂寞?

赤麻鸭群“啊”“啊”地叫着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陆续降落到上游百米外的一片河水中,渐渐安静下来。“今天我们挺幸运,见到了这么多赤麻鸭。它们是去年秋天从北方飞过来到这儿过冬的,因为冶河的这一段,可能是因为有地下泉水的汇入,冬天不结冰,所以成了很多候鸟的越冬栖息地。过一阵子天热起来,它们就会往北飞,而其他的候鸟会从南方飞来,在这儿停歇。”田老师将冶河孙庄段称为“中国的北海道”,“这里冬天不冻,四季有水,气候温和,在这儿发现的鸟类有四五十种之多,像大天鹅、黑鹳等珍贵鸟类,在这儿都很常见。”

由此,这片河滩成了田老师拍摄鸟类的一个“据点”。自二十年前开始鸟类摄影以来,这个地方他来过不下三十次。事实上,从太行山东麓,到渤海沿岸,凡是候鸟停歇的地方他几乎跑遍了。拍到的鸟类有二百余种,积攒的鸟类照片有十万张以上。

在河北,不乏像田瑞夫這样用镜头追逐鸟的踪迹的人,比如秦皇岛的刘学忠、张家口沽源县的崔建军。刘学忠是秦皇岛日报社的一名摄影记者,2002年春天开始关注湿地。“在探访湿地的过程当中,发现这些鸟在到处觅食。再仔细一观察,发现它们长得真漂亮,飞翔的动作和它觅食的动作呀,给人感觉以前没见过。最初的目的就是想拍下来让大家看,然后就逐步开始研究这些鸟。”刘学忠说。

沽源县的崔建军2002年从张家口农机学校毕业后,到沽源县林业局森防站上班,进行有害生物的防治与疫源疫病的监测。由于经常跑野外,他与鸟结下了不解之缘。多年来,通过崔建军的拍摄,记录和确认在沽源境内栖息、中转的鸟类近180种,其中白头鹤、白鹤、丹顶鹤、遗鸥这4种鸟都是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野外拍鸟是件“自讨苦吃”的事情。有时候能见到很多鸟,有时候一天见不到一只没有拍过的鸟。熟悉田瑞夫的朋友都知道,和他出去拍鸟,一定要自备干粮,他的车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不吃饭,不喝水,就那样在沼泽地里蹲一天。”一个朋友告诉我。我看到此人与田老师的一张合影,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田老师整张脸晒得通红,想问为什么不擦防晒霜,转念一想就理解了:他的心思不在防晒上。

与田老师出门拍鸟的另一个禁忌是,在他蹲守的时候,不要跟他说话。这些爱鸟人士,背着沉重的器材,跋山涉水,忍饥挨饿,冒着严寒酷暑,受着蚊虫叮咬,在海边、湖边、林下一等就是几天几夜……有一次,田瑞夫在平山冶河拍牛背鹭,将相机架设在沼泽地里,结果双脚陷进泥沼无法动弹,他喊同伴给他扔过去小铁锨,然后就一直挖呀挖呀,挖了好长时间。酷夏时节,汗水湿透了衣服,最后终于把脚拔出来了,留在泥坑里的两只雨鞋已灌满泥浆。他一脱险,马上就去抢救三角架,末了还说:“好歹机子没事儿。”

付出常人难以承受的体力和耐心,也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鸟类知识,以及与大自然打交道的智慧。田瑞夫只需远远望见小鸟的飞行姿势,就能判断它的种类。崔建军除了拍水鸟,还掌握了拍林鸟的技巧。那些林鸟隐藏在树叶间,很难拍到,崔建军就守候在林间一个个小水坑旁,待林鸟口渴了飞到水坑边喝水时,不失时机地拍摄。

他们发现美,是为了留住美,分享美,保护美。截至目前,田瑞夫在《河北日报》《燕赵都市报》等各类报刊上发表鸟类照片数百张,多次进入学校宣讲鸟类知识,参加观鸟文化节等活动,宣传爱鸟护鸟的理念。刘学忠自2005年起,在《秦皇岛晚报》上开设“观鸟乐园”专栏,持续向当地读者介绍这些生活在人们身边的美丽的生灵。80后崔建军在网上、QQ空间、QQ群、微信里发布鸟类照片,当地知名的微信公众号如“神韵沽源”“沽源人沽源事”“沽源旅游”等,都爱用崔建军的鸟类照片做插图,时间不长,崔建军就拥有了一大批粉丝。他还和几位坚持鸟类摄影的朋友,共同整理筛选照片,由沽源县摄影家协会和旅游局共同编印,出版了画册《百鸟集》。

侧耳倾听,用纸笔描摹小鸟的歌喉

沧州南大港湿地是一片面积达20万亩的滨海淡水湿地,当地人称为“大洼”。“这一片洼甸区是天然湿地,千年不千。上世纪50年代,人们修了一条100多华里的长堤,围堰蓄水,使这里有了更多的水,成为鱼米之乡。”沧州市作协副主席张华北告诉我。

1961年,才十来岁的张华北随父母从老家四川泸州,迁居沧州黄骅,父母在南大港国营农场工作,他成年后也成为一名农场干部,并从这里退休。“来了之后就没有离开过,掐指一算有五十多年了。”张华北说,在他心里,南大港已经不是“第二故乡”,而是“第一故乡”。迁居这里之前,他想象沧州是林冲发配之地,必定干旱贫瘠、荒无人烟,“没想到这里水草丰美,和我的老家很像。”

从青涩少年到花甲老者,张华北一生都在游历南大港,根本无法统计曾经多少次穿行在那茫茫的芦苇荡中。他迷醉于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根据河北科技大学师生的调查统计结果,这里有鸟类259种,植物230多种,昆虫240多种,动物19种,鱼类27种。这里还是黑翅长脚鹬的孵化繁殖地,每年都有几千只黑翅长脚鹬到来。”

大洼的一水一土、一草一木、一禽一兽,在张华北眼里,无不是天造地设,无不是亿万年生命进化的奇迹。当对大洼的爱深入到心底,创作的激情也就像洼里的芦苇一样,勃勃萌发。“芦根绾结在浸泡过海水的深厚的泥土里,吮吸着大洼无尽的营养。当我拿起笔记录大洼时,大洼也就成为我文学生命的一块绿洲,用不尽,写不完。”

多年来,张华北写大洼的散文达到150万字之多,其中写鸟类的有50多篇。他倾情记录了1978年最后一次集体打雁的场景:月黑风高之夜,十几条小船像长蛇一样摸进洼甸深处,当接近雁群栖息的土堰时,众多精壮汉子下水推船,悄无声息中将船排列成一个弧形扇面。一切准备停当,为首的突然大吼一声:“拉盖头!”雁群受惊,猛地醒来,啪啪扇动翅膀乱飞。男人们麻利掀开盖头,一把香戳在火药上,火花引燃枪膛里的弹药,丈余长的大土枪“轰!轰!”地射出扇形的火舌,凶猛异常地扑向雁群。大雁有的刚刚起飞,有的飞起不足一人高,铁砂如雨如雷如电,穿透雁的翅、雁的胸,击碎雁的头、雁的眼。为首的又一声“抄杆子!”男人们抄起竹篙、木棍,扑向雁群。伤雁奋力在水面挣扎、旋转,拖着残腿在水面疾飞。人们狂呼大叫,索性扒掉进水的皮衩在水里翻滚,半死的雁脖全被扭断别进翅下扔进船舱。“嘎呀、嘎呀、嘎呀”,雁的哀鸣惊起来周边水域所有的水禽。

“真的是哀鸿遍野。”张华北向我描述这一幕时,连连叹气。当年,大洼人理所当然地把大洼当成自己的后花园,想吃了、缺钱了,就进去打鸟、捕鱼。1978年那次打雁,是大队组织的,共捕获大雁1000多只。“三十年后,我随意翻看民国版《沧县志》,见载有:同治初年,琅琊口东某村有猎雁者,伤了一雁提回家,另一雁离群哀鸣飞随猎人而来,落于屋檐上哀鸣不止。那人把雁放在门庭,雁飞下来,两雁两颈相交两嘴相衔,不久竟死于一处。猎人哀叹,即将两雁埋葬,从此改业。”

张华北将这些都写在他的散文《鸿雁飞来》中。文章末尾颇耐人寻味:“洼里的雁每年归来的越来越少,即使有雁来,也少有大群,也只是匆匆在大洼里停留几日就匆忙北上。申爷呆立在看洼人的小屋檐下,一双老花眼已看不清苇梢上飞来飞去的鸟,還在期盼着那雁阵遮天蔽日的日子。”

随着野生动物保护相关法规的出台,再加上生活条件的改善,当地人不再随意去“后花园”捕猎。不过,“宁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一只”的固有观念,仍然滞留在个别消费者的头脑里。张华北在散文《丹顶鹤之死》中,以拟人化的笔法,记录两只丹顶鹤被不法分子毒死的过程。捕丹顶鹤千什么呢?“卖给饭店,把肠胃去掉,再用水泡泡,当成野味。”在散文《人羡慕鸟儿》中,张华北用笔狠狠地鞭笞、嘲讽了人类的愚蠢与贪婪:“沟渠上有拉开的一道粘网,在灯光下能看出尼龙线织成的网眼。人说这是粘鸟的网,有时一早一晚能逮住十几只黄雀。黄雀是能卖大价钱的,鸟贩子转卖给那些阳痿的有钱人。鸟儿成了天然的神药,令孤陋寡闻者瞠目结舌。”

揭露捕鸟者的丑恶,记录鸟的身姿与歌喉,为后人留下一批关于大洼之鸟的丰厚文字,让更多的人感受天地造化之美。《秋声秋色里的大苇洼》,是张华北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的作品。无缘亲到大洼的读者,可以借由他的文字来聆听:“呷呷”“呷呷”“呱哇”“呱哇”……苇洼深处,一声声野鸭鸣叫此起彼伏。“噗噗噗”“啪啪啪”……那是群鸭擦着苇尖、拍打着水面奋力起飞的声音。苇莺在苇尖掠过,“啾啾嘻、啾啾嘻”,飞上洼边的树梢。“噌!”“噌!”水泊里群虾在追逐中跃起,声如琴弦短促的一颤,转瞬间又杳无声息。在小小的涟漪即将散尽时,水面跃起一段硕大的鱼身,银光直立地一闪,“嘭!”声如洪钟大吕,伴着风声传得那么悠长。“嘎啊……”“嘎啊……”惊得鹤群一阵骚动,似在印证“风声鹤唳”那个成语。

张华北对鸟的记录,不止于大洼,他曾自费出行,从南到北,考察国内9个湿地,调研丹顶鹤。南至江苏盐城,中到黄河入海口,北到兴凯湖,纵跨6省,行程4000多公里,一冬一春,两个多月未进家门。创作了散文集《丹顶鹤的那些事儿》,这是中国第一部以散文笔法创作的丹顶鹤专集。

张华北用笔记录。英国人霍特·保罗先生用特制的录音设备记录。这位英国太阳鸟旅行社的职员,十多年来奔波在世界各大洲的山林、湖泊、海岸、湿地观鸟,当他从互联网上惊喜地得到大洼鸟类的资料时,不远万里飞渡重洋来到大洼,一头扎进苇荡。那硕大的半米长的高倍望远镜一支,数百米内天上、水中鸟的身影尽收眼底,纤毫毕现。两只黄羽鸟由苇丛中飞起远去,保罗激动异常,拿上望远镜、录音设备,征得管理部门同意后,去大洼深处追寻。那录音设备十分巧妙,一小锅状塑板,外罩绒布,连接腰间的录音机。他能学叫各种鸟鸣,以吸引鸟至。终于他寻到了那两只鸟,录下了它们的鸣叫。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录下它们叫声的人,这种鸟叫震旦鸦雀,已濒于灭绝,之前中国只在辽宁有发现,他却在大洼中发现了7只。

温暖呵护,用双手送鸟儿飞回蓝天

在摄影、记录之余,发现受伤的鸟将它们救起来,成为爱鸟人士自然而然的选择。多年来,刘学忠作为民间人士、秦皇岛市观(爱)鸟协会秘书长,与当地野生动物保护部门密切配合,参与野生鸟类救护3000余只。沽源的崔建军,在野外只要发现私自捕鸟的,即上前制止,看到鸟网,就将其拆除,情节严重的就联系森林公安部门。沧州师范学院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孟德荣,更是16年如一日奔走在救护鸟的道路上,被当地人称为“鸟大夫”“鸟叔”。

2001年的一天,孟德荣接到海兴县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一个农民拾了一只大鸟,但不知是什么鸟。孟德荣马上意识到这只不常见的鸟可能是一种珍稀鸟类。坐公共汽车赶过去一看,竟然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大鸨!孟德荣把受伤的大鸨接回学校,带着几个学生给这只伤鸟做了手术。精心照顾一个月后,大鸨重新飞向了天空。从那时起,具有动物学专业知识的孟德荣就走上了救助鸟之路。

为了救鸟,孟德荣曾在严冬陷进冰冷的滨海滩涂,曾被苍鹰的利爪抓透手背,曾在星夜里为救护一只鸟赶了200里路,也曾为抢救鸟整夜不眠。他的事迹传开后,渐渐地,他的手机号码成为了救助野生动物的急救电话,被林业部门、民间爱鸟志愿者所熟知。一有电话打来,孟德荣就带上学生赶过去。个别拾到鸟的人要补偿费,少的几十元,多的上百元,孟德荣都毫不犹豫地自掏腰包把它们买下来。

为了让伤病的鸟有一个疗养的基地,孟德荣多方奔走呼吁。2003年4月,在当地林业部门以及孟德荣所在学校沧州师范学院的支持下,“沧州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在学校院内挂牌了。一排平房、一处小院,救护中心不大,却集自然考察、鸟类救护、环保教育三项功能于一体。这些年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只鸟,在这里被打针、灌药、喂食、观察、看护、饲养,直到它们重返蓝天。

16年的坚持,再加上媒体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人懂得了对生命的敬畏,当发现一只落难的鸟,能够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去帮助它,而最便捷的办法就是“找孟老师”……曾经有一次,孟德荣接到求助电话,赶去任丘救助鸟,到了那儿看见一位老太太正紧紧守在鸟旁边;还有一次在海兴,孟德荣看到老乡将一只受伤的灰鹤抱到炕上来养……这些画面一直温暖着孟德荣。2005年的12月初,沧县姚官屯乡前李寨村宋金江家屋檐下有一对燕子,因为育雏时间太晚、小燕子没有发育起来而迟迟未南飞。眼看严冬已至、飞虫难觅,再不走恐怕将全部冻死饿死。此事被《沧州晚报》报道后,当地读者纷纷出谋划策,最终,沧州晚报的两位女记者将燕子装在纸盒里,乘火车赶到上海,将它们放归在温暖的南方。

把鸟从粘网、绳套、毒药中解救出来,这是直接的救助。还有一种间接的救助,那就是对于保护湿地、保护鸟类家园的不懈呼请。刘学忠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北戴河湿地并没有专人管理,2007年,沿海湿地出现了倾倒建筑垃圾、侵占河道的现象,这让他倍感痛心。他在湿地蹲守了半个月,主持采访的《观鸟的“麦加”在遭蚕食》等稿件见诸报端,引起了政府的重视,清理了湿地内的全部垃圾。同年5月,南戴河洋河入海口,有人用建筑垃圾填埋河道,并建起了一座三层楼房,他和几位爱鸟人又开始为鸟“维权”,经过努力,最终不仅拆除了三层楼房,还責令相关人员清除了河道垃圾。

如果说上述违规行为其影响范围尚小,那么近二十年来兴起的、对于沿海湿地“合理合法”的大面积开发,其对鸟类的影响则将难以估量。“过去打鸟厉害,但是过去鸟也多呀,现在可好,打是不怎么打了,直接把它们的地盘给占了。”张华北说,比打鸟更厉害的,是工业化、城镇化,各种土地开发对于湿地无节制的占用。

去年6月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封面文章是《滨海湿地消失过半候鸟生死一线间》。文章导语说:“东部沿海是我国经济最发达、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在这里土地的价值弥足珍贵。在人地矛盾日益紧张的今天,许多人的目光不由瞄向了大海之滨那片一直都没有明确国家立法保护的土地——滨海湿地上,围垦、填海,‘向大海要土地成了见效最快、成本最低的土地增长方式。但是,在滨海湿地上生活的并非仅有人类,还有无数的水鸟、贝类、水生生物等,大量的湿地被围垦、固化,对它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我们得到了由湿地转变而来的土地以便开发建设后,又会失去些什么呢?”

“实打实来说,现在鸟类保护的形势仍旧严峻。”一位资深爱鸟人士告诉我,表面上鸟类种类增加,实际是把许多“亚种”单独拿出来作为一种了;至于鸟类数量是否增多,“实际上你长年观鸟的话就会有切身体会,以前用普通镜头也能拍到很多鸟,现在换了十几万元的镜头,开着车到处跑,却不见得能拍到一只鸟。”

但是,迁徙季节,地方媒体上不时出现的“某地飞来大量野生鸟”的报道却给人一种错觉,对此,几位资深爱鸟人士指出:鸟在一时一地的大量聚集,并不能说明整个种群的繁荣。“鸟是迁移的,是活动的,它们凑到一个地方来,很可能是因为别处的湿地被开发了,没地方待了。除非全球联合统计,否则,难以掌握真实情况。”

这些民间爱鸟人士,抓住一切机会,为湿地保护鼓与呼。孟德荣就曾对媒体记者说过:“我从来不反对开发,但在规划制定的时候,应多听取一下各个方面专业的建议,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大自然的影响,实现发展与保护的双赢。”张华北也认为,湿地开发应尽量在外围,并且要有节制,我国为了粮食安全问题规定了18亿亩耕地红线,现在,为了环境及野生动物,也该规定一个全国湿地保护的红线了。我们这一代,要给鸟留下最后一块净土。

“去年我回了一趟四川老家,感觉找不到家,也找不到自己了。儿时的美景不再,水田变早地,荒草一人高,无处安置的垃圾露天堆放。我想,人类有乡愁,鸟也有。当有一天候鸟飞来,却发现自己的‘家已经面目全非,它又该有多惆怅?人、鸟有别,却是心有灵犀啊。”张华北说。

编辑:赵云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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