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经济走廊起飞的几个关键因素

郝洲

与世界经济失联许久的巴基斯坦突然获得了600亿美元的外来投资，难免跟不上中国的节奏。但随着投资总额超过200亿美元的早期收获项目陆续完工，摆在巴基斯坦政府面前的，只能是不断提高政府的工作效率和透明度

1月29日，中巴经济走廊的旗舰项目之一瓜达尔自由区举行了正式开园仪式。据《财经》记者了解，园区的招商引资工作早在2017年8月之前就已完成，目前有超过30家来自中巴两国的企业决定入驻，覆盖行业包括物流、渔业加工、家电组装以及银行、保险等金融服务领域。

投资1.5亿美元的瓜达尔东湾高速公路项目预计将在今年底前完工，每日生产淡水500万加仑的海水淡化设施、装机容量300兆瓦的瓜达尔电站，以及瓜达尔国际机场都有望于今年开工建设。

中国与巴基斯坦投入巨大资源和精力建设的中巴经济走廊将在2018年完成早期收获阶段，经济特区的筹建和工业领域的深度合作将拉开落实远景规划的序幕。两国2017年12月18日联合发布的《中巴经济走廊远景规划（2017-2030）》（以下简称“远景规划”）透露：在完善巴国内能源、交通和通信等基础设施的基础上，合作重点将围绕贸易和工业园区展开，提升巴国的出口产品附加值，并增强巴国的工业加工能力。

经过前期三年的建设，巴基斯坦基础设施方面的缺口得到了弥补，这让巴基斯坦投资委员会主席扎敏达尔不无自信地宣称，“最好的基础设施、充足的发电量和改善的治安”已经使巴基斯坦“克服了过去阻碍经济增长的挑战”。

硬件的铺设往往不是最困难的部分，接下来中巴双方如何找到合作的共同节奏，将规划落地是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新任务。巴基斯坦经济能否进入稳步起飞跑道，将在2018年交出答卷。

大选之前的经济成绩单

在一批风电和太阳能电站已于2017年开始商业运营的基础上，今年将再有一批中巴经济走廊早期收获项目陆续完工并投入运营。

能源领域，中巴经济走廊能源旗舰项目卡西姆燃煤电站预计将于6月正式开始商业运营；由三峡集团承建，位于信德省的第二和第三风电项目预计将在9月并网发电；旁遮普省的Qaid-e-Azam太阳能园区预计将增加约400兆瓦发电容量；此外，在俾路支斯坦省境内总装机容量为1320兆瓦的胡布燃煤电站也计划在2018年底实现首台机组的发电。

这些新增的装机容量将有望在今年一举解决巴基斯坦总体上电力紧张的局面。今年7月-8月间，巴基斯坦将举行国民议会选举，当前执政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很可能会凭借过去几年取得的经济成就，继续获得压倒性胜利。中巴经济走廊是这份成绩单的核心组成部分。

位于旁遮普省会拉合尔的城市轨道交通橙线项目经过一系列的风波和拖延之后也有望在2018年完工，为穆盟（谢里夫派）的选举助阵。旁遮普省首席部长夏巴兹·谢里夫于1月14日再度造访橙线项目工地，以了解该工程的进展情况。穆盟（谢里夫派）已经提名夏巴兹为该党在今年议会选举的总理人选。

在交通基础设施领域，喀喇昆仑公路（KKH）升级改造项目从哈维连至曼塞赫拉之间的39公里路段将在今年5月前完工；白沙瓦至卡拉奇高速公路的木尔坦-苏库尔段将在4月前完成超過一半的工程量；作为中巴经济走廊西线一部分的哈克拉至德拉伊斯梅尔汗公路也有望在2018年底前完工。

下一步发展重点：经济特区

巴基斯坦政治经济观察家、每日邮报主编马克东·巴伯尔对《财经》记者表示，中巴经济走廊正在进入到关键时期，接下来应该是私营部门在双边贸易以及巴基斯坦的工业化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目前的进展却难以让私人投资者们行动起来。根据中巴双方在2017年11月份召开的第七次联合合作委员会会议透露出的消息，巴方在规划经济特区和特区优惠政策制定方面进展缓慢，中方对此表示了一定担忧。

去年7月，巴基斯坦方面总共推出的经济特区项目多达46个，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特区有明确的职能规划。经过双方数次协调和磋商，目前列入优先发展的经济特区仅有9个。在巴基斯坦的政府信息公开网站上，9个特区的可行性调研报告都已经提交给了中方，即便如此，仍有数个特区的工业发展方向处于“待定”状态，有个别甚至连选址工作都没有完成。

常驻巴基斯坦的中巴投资公司助理副总裁刘建钦对《财经》记者称，经过中方专家组的实地调研和考察，综合考虑连通性、人力资源以及必要的原材料获取便利程度等条件，目前仅有3个经济特区更为成熟，适合优先启动，分别是位于旁遮普省的费萨拉巴德M3工业城、信德省的Dhabeji经济特区和开伯尔-普赫图赫瓦普省的Hattar工业区二期经济特区。此外，开-普省Rashakai经济特区也获得了原则上的推荐。

由于经济特区的规划进展缓慢，巴基斯坦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均迟迟不能出台投资与税收等方面的优惠政策。但是投资者们都早已知晓未来的经济特区会有相当有利的刺激政策，因此都处于观望状态。

在等待和观望的过程中，流言已经四起。有部分巴方本地投资者怀疑这些在中巴经济走廊项目下的经济特区是否只对中国企业和投资者开放，或者巴方本土企业和其他的外资企业无法享受与中国企业同等条件的优惠政策。

伊斯兰堡国立科技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萨义德·贾维德的观察是，巴基斯坦作为一个经常被国际金融机构“重点监视”、与世界经济失联许久、几乎没有企业创新活动的国家，突然间获得了600亿美元的外来投资，让所有巴基斯坦人感到震惊，巴基斯坦跟不上中国的节奏应该得到理解。

但是贾维德也承认，“中巴经济走廊成为既成事实，已经有投资总额超过200亿美元的早期收获项目陆续完工，摆在巴基斯坦政府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便是不断提高政府的工作效率和透明度。”endprint

巴基斯坦总理沙希德·阿巴西近日召开政府跨部门工作会议时敦促各省政府继续积极参与中巴经济走廊的规划和保障工作，阿巴西说，“保证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尽早实施与完工仍然是巴政府最优先的工作目标。”

人民币结算的困惑

为了配合双方在贸易和工业领域的合作顺利开展，远景规划中还涉及到的一个重点合作领域是金融合作。

巴基斯坦国家银行（央行）在1月2日发表声明称，巴央行已经制定了相关法规以促进人民币在贸易和投资中的使用，两国的公共和私营企业在双边贸易和投资活动中可以自由选择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

这原则上意味着中巴双方的银行可以给客户开具以卢比或人民币计价的信用证，巴基斯坦商人可以用人民币支付从中国进口的商品，而中巴经济走廊的投资者也可以在巴境内使用人民币，并将所得收益以人民币形式汇回国内。

有相当一部分从事中巴贸易往来的商人对此表示欢迎，一位名叫艾哈迈德的电器商告诉《财经》记者，“此前我需要用美元来支付中方的货款，在卢比、美元和人民币之间来回转换要多付很多的手续费。中国银行已经在巴基斯坦设立网点，去开设一个人民币计价的信用证会省去很多麻烦。”

马克东也认为，随着中巴贸易领域和数量的不断扩大，巴基斯坦商人会慢慢习惯使用人民币结算。“我唯一担心的是，巴基斯坦政府会采取什么机制和措施使用人民币替代其外汇储备中的美元部分，以及将来用什么币种来偿还外债。”

目前，巴基斯坦对中国的贸易赤字为每年120亿美元，如果这其中的四分之一使用人民币结算而不是美元，就意味着巴方可以减少30亿美元的需求，而增加200亿元人民币的需求。

但也有人对这一决定提出了质疑。曾担任巴央行行长的萨利姆·拉扎就认为，在中巴已经存在货币互换协议的情况下，使用人民币进行贸易和投资结算的要求似乎没有特别的意义。

中巴双方在2011年签署了规模为100亿元人民币的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巴基斯坦唯一一次使用该协议是在2013年的债务危机期间换取了相当于6亿美元的人民币以渡过难关。除此之外，巴银行界人士对人民币的热情并不高。

“如果中方有超出对双边贸易结算的要求，例如在商业银行提供人民币存取服务或者在巴基斯坦本地进行交易结算，我们需要保持警惕。”拉扎说。

巴基斯坦去年曾拒绝了中国在瓜达尔自由区内流通人民币的要求，认为任何这样的举动都会“损害其经济主权”。在瓜达尔自由区进行建设开发的中国港控董事长张保中对《财经》记者表示，中方投资者也正在“认真研究”巴央行的这一最新政策，至于如何落地，目前尚难有定论。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周戎也称，扩大人民币在双边经济往来中的使用范围是一个缓慢的进程，不会一蹴而就，而且只能在特定贸易领域和范围内使用人民币，在中巴的贸易体系中全面使用人民币不现实。

走廊建设风波

2017年11月，中巴经济走廊连续经历了两次项目停摆的波折。一次是巴基斯坦认为中国融资条件过于苛刻而取消总投资额140亿美元迪阿莫-巴沙大坝建设项目，将该项目从中巴经济走廊项目中移除，转而寻求国内融资。另一次是在双方高级别官员的联委会上，中方“突然宣布”因融资指导方针的改变，暂停对中巴经济走廊下三个公路项目的资金审批程序。

此外，巴基斯坦期待的白沙瓦至卡拉奇ML1铁路升级改造计划以及卡拉奇环形铁路的融资方案也未能在第七次联委会上得到通过。

有知情者告诉《财经》记者，上述公路和铁路项目的暂缓实施一方面是因为巴基斯坦政府正在经历过渡期，在大选前有可能会出现针对走廊项目的反对声音甚至是破坏活动，因此中国需要冷静观望；另一方面中方发现部分走廊项目确实存在腐败问题，需要对资金的审批程序进行调整。

去年9月，江苏雅百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通过虚报参与巴基斯坦木尔坦市城市快速公交专线项目建设进行财务造假而被调查。此外，巴基斯坦反对党PTI也多次向巴公共账目委员会告发国家公路管理内部存在严重违规行为，但没有更多的细节披露。

“目前的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多年从事海外风险管理咨询工作的东方锐眼执行董事郑刚对《财经》记者称，“中方在与不同的利益相关方打交道的经验不足，因此需要在节奏和方向上进行一些调整，更多地关注民生、民心领域。”

远景规划也將减少贫困和民生项目列为接下来的重点合作领域，其中提到接下来可以由两国的地方政府以及非政府组织开展合作，将国际上先进的城镇化理念引入巴基斯坦，例如，建设一些公共交通系统、城市水供应以及污水处理系统等，“通过显著改善民生状况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提供良好的社会环境”。

编辑/袁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