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车
2018-02-26古国凡
古国凡
父亲是位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勤劳致富是他一生的追求与梦想。父亲中等个儿、脾气倔犟、生性要强好胜,过日子从来不甘落在乡亲们后面。在生产大呼隆,干活磨洋工、出工不出力的年代,一家6口人的日子过得非常紧巴。为了改善家人生活,多挣工分,父亲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忙时节还要忍受饥饿披星戴月地忙碌在田间地头。饶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动没有改变贫穷的生活。
当年,两轮架子车、牛车、马车是农村的主要运输工具,父亲对车情有独钟,他的一生与车都有着不解之缘。记得1977年冬天的一个上午,父亲正用架子车往农田里拉粪,他突然两眼发黑,口吐鲜血,正巧生产队的一辆马车走在父亲架子车后面,及时把父亲拉到鄉卫生院,经抢救,才使父亲转危为安。卫生院给出“患者常年营养不足,造成贫血晕眩”的病因结论。而这辆马车成了父亲的“救命车”。
父亲一生最钟爱的,要数他的一辆架子车啦。上世纪80年代初,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如春风吹绿了祖国大地,似春雨滋润着父亲的心田。当时我家分了6亩多责任田,父亲想要尽快脱贫致富必须有辆架子车。于是,他说服我的母亲,拿出家中全部积蓄,又跑亲戚家借了10来块钱,买下属于自己的架子车。有了这辆车,父亲再不用挑着箩筐往田里送粪往家里拉粮,他对这辆车如心肝宝贝,用过之后要给轴承润滑,要把车面擦得一尘不染。的确,这辆车是我们家庭保障日子过下去的主要农具,也是父亲梦想致富的依靠。
父亲是村上公认的“种田能手”,自从有了架子车,父亲种起地来格外有精神。从春播到夏管,从秋收到冬藏,交公粮、卖余粮,这辆架子车几乎天天都和父亲形影不离。特别是丰收季节,当父亲用架子车拉金黄的麦子、玉米、大豆、烟叶时,会兴奋得哼起小曲儿,丰收的喜悦溢于言表。
让我难忘的是1984年一个隆冬,我跟父亲去30公里外的平顶山东工人镇卖红薯,为赶天亮前到达目的地,我们爷儿俩凌晨3点便在冷飕飕的寒风中拉着满满一架子车红薯出了村,父亲驾辕,我曳稍儿,一路匆匆。天很冷,可我和父亲却跑得浑身冒烟儿。快到东工人镇时,我感到稍绳忽然绷得很紧,回头一看,见父亲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我问:“您累了,咱们歇会吧!”父亲说:“快到了,你再加把劲儿,去晚就罢集了,那样就卖不上好价钱了。”拉车行走4小时,我们来到集市天刚放亮,我豁然发现父亲脚下的解放鞋上血迹斑斑。我问:“您老的脚咋啦啊?”父亲大咧咧地回答:“这双鞋穿年数久了,底子磨薄了,可能是踩在硬东西上扎破了脚。还好,要是扎破了车胎,可咋办哩!”望着父亲带着创伤的脚,听着他不在乎自己的话我感到心头震颤!父亲就是这样倔强,就是这样爱着他的架子车!虽然我对父亲把车看得比人重要心里窝气,但父亲做事争胜要强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却一直激励着我!
父亲的这辆架子车也确实改善了我家的生活。1985年,我参加了工作,在襄城县委宣传部从事专职新闻报道,父亲看着我步行采访艰难,就用勤劳致富的钱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每当我骑车回到家里,父亲总是走上去,用布擦去车上的灰尘,还在车轴上、链子上上油,爱我的自行车胜过自己架子车。
1990年,我由襄城县调到平顶山市卫东区工作。一天,父亲突然打电话,让我给他买辆三轮车。我想:父亲年纪大了,拉不动架子车了。于是第二天回县城买了辆三轮车给送去。当时父亲兴奋得哈哈笑了起来,“我有三个轮子的车了,省劲了!”正是这辆三轮车陪伴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每天骑着这辆三轮车赶集买菜、买树苗,栽上了满院果树。父亲常常把锄头、犁耙放到三轮车上,骑到田地边,卸下农具,在责任田春种秋收、种西瓜。
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2013年盛夏的一个早晨,天刚放亮,父亲骑着装满西瓜的三轮车,从老家赶到平顶山市给我送瓜。面对此景,我禁不住热泪盈眶:父亲从老家到平顶山有30多公里呀,天这么热,蹬着三轮车,不知要出多少力,流多少汗?我感动地说:“路这么远,带这么多瓜累不累?”父亲嘿嘿一笑:“不累,蹬三轮车省劲!”父亲来了就要走,我再三挽留父亲住几天,朴实的父亲说:“不住了,得回去卖瓜呀!”我找了辆面包车,把三轮车装进去送回老家。
在送父亲回家的路上,父亲说家乡的变化:“看看,现在走的是水泥路,吃的是自来水,公交车从村里过,坐着孙子买的小轿车,真得劲!有党的富民政策,现在的日子真好,活着比啥都强!”
2018年4月26日下午,勤劳倔强的父亲走完了90多岁的人生旅途。每当我看着父亲满院栽的果树,进屋看着陪伴他一生的“三轮车”,总会勾起我对故土浓浓的乡愁和对老人家的深深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