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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与《大世界》

2018-02-26张弘

博客天下 2018年2期
关键词:刘健动画

张弘

这部动画电影生猛强悍,“在微弱灯光下,人物的虚无、局促、决绝和孤独感都被建立得非常自然”。

刘健常说自己以前是做当代艺术的。

他花了3年时间,几乎以一己之力,画了4万多张画,完成了一部77分钟的动画电影《大世界》(原名《好极了》)。片尾的主创名单,除“导演”之外他还有20多个职务,几乎每一个工种后都有他的名字,甚至包括宣传海报和3个角色的配音。

刚开始画那会儿,刘健想象着完成后要好好庆祝一下,可2016年年底画完最后一张时,他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甚至疑惑是不是画完了。”他告诉火星试验室。

《大世界》获得2017年金马奖最佳动画长片奖,并于2017年年初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这是国产动画的第一次、亚洲动画的第二次—16年前,宫崎骏执导的《千与千寻》入围主竞赛单元,摘得金熊奖。

刘健曾在日本奈良和京都看到《千与千寻》的取景地,颇受触动。宫崎骏给人的印象是魔幻、唯美、虚构,但刘健发现,实景几乎跟动画里的画面一模一样。“宫崎骏那个景是非常写实的,就是一个大草坪,后面是蓝天,一大块白云,还有千寻站在那回头的那座桥,几乎是一样的。”

这启发了他,要用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关于中国的元素和耳闻目睹的东西作为原料,“我们的创作空间是非常大的”。

《好极了》改名《大世界》,就是要给观众一种“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感觉。故事发生在城乡接合部,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出现了“巴黎城”“威尼斯水岸”之类的新小区。这里包罗万象,在工地、网吧、大学城、艺术园区里生活着各式各样的小人物。刘健很喜爱这些“小人物”,在他的故事里,他们变成劫匪、杀手、民间科学家和虚无主义者。

影片围绕20多个身份、职业各异的角色争夺100万元的线索展开。在影评人卫西谛看来,这部动画电影生猛强悍,“在微弱灯光下,人物的虚无、局促、决绝和孤独感都被建立得非常自然”。

刘健的第一部动画电影《刺痛我》也是独自完成的,为此他付出3年时间和一套价值70万元的房子。

他习惯在电影中留白,便于配音阶段加入与时代性的内容,“我希望这部电影可以尽可能地现代化、具有话题性”。在他笔下,生活在“大世界”里的人,有的要送女友去韩国整容,有的要送女儿去美国读书;人们关心英国脱欧,也关心川普当选。

平遥国际电影节上,刘健获得费穆奖最佳导演奖。颁奖词是对他的艺术创作的精准描述:本片导演从自己的现实经验出发,对动画语言进行了创造性的开掘,将严肃的异化主题以生动的演绎,用幽默含蓄的处理间离了暴力场面,叙述简洁有力,表达准确、犀利。

《大鱼海棠》导演梁旋告诉火星试验室:“这个作品实际上在借通俗故事给当代中国画一幅群像。……刘健很聪明,艺术控制力也很好,他让时代的景象和丰富真实的声音参与叙事,让观众一直沉浸在当下城市边缘地带的气氛中。”

首映礼后,演员黄渤评价:“它跟时代是扣住的,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创作者是在生活里的,其中的市井、时代气息和《疯狂的石头》很像。”

作家曹寇与刘健相识多年,曾用8个字概括《刺痛我》:画面精致,剧情屌丝。他对火星试验室说,“刘健的主题没有实质性变化,还是屌丝生活。”

在曹寇看来,这可能跟导演的人生经历有关。刘健生于苏北地区,后到南京艺术学院学中国画,随后定居南京,从未离开。“他电影的共性是,用城市外来者的眼光看待城市。”

《大世界》制片人杨城告诉火星试验室,刘健注重电影的作者风格,“他要鲜明的、个性的,很多导演会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但他做得很极致。”

比如,他在电影中任性地插入一支颇具波普气质的MV和一段1分多钟的江水实景—去掉它们,丝毫不影响叙事。但他认为,它们和主题密不可分,也是风格的一部分。

如果把刘健当作“电影圈”的,他显得有些另类。在媒体面前,刘健保持着封闭模式,甚至有一种神秘。他拒绝了记者采访夫人和助理的要求,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希望自己与世界的相处是以艺术作品为桥梁的,作品要被更多人看到,但绝不透露个人信息。

任何涉及个人经历的问题,都会被视为“八卦”,他甚至不愿透露工作室是在南京郊区还是市区。有记者写他的工作室在南京城郊,毗邻农田与村庄,“他可能是这么设想的,因为电影的场景大部分发生在城郊。”刘健又补了一句,“不过无所谓,怎么写都行,模糊点好。”

“因为我还住在那儿,我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说。

曹寇也感觉到刘健的谨慎,“一件事还没成的时候,他不会说”。刘健到中国美术学院影视与动画艺术学院任教前,两人多次见面,但从未提及,直到他开始在学校上课,曹寇才知道。

刘健习惯独自面对作品,不愿意被打扰。漫长的时间里,每个工作日他都准时起床,来到工作室,打开电脑,连上绘图板,开始一天的工作。“朝九晚五,保持匀速作业。”刘健把做动画比喻为跑马拉松,累了、倦了,就到院子里打打球、做做运动,都是独自一人。他10年没有更换过绘图板,上面密集的划痕是时间留下的印记。

杨城曾形容刘健一个人做动画的行为有点“孤胆英雄”的意味。刘健没觉得这么悲壮,他极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平常、更普通一些。“灵感很简单”“影像风格是个很自然而然的过程”“工作习惯很普通,跟上班族一样”“看的电影也跟大家一样”……

做《刺痛我》时,刘健曾找专业配音演员合作,但后来又换成身边的艺术家朋友。

他对配音要求是—正常说话。

这种风格延续到《大世界》。曹寇被邀请给电影中的民间科学家黄眼配音时,甚至没有事先拿到完整剧本。刘健让他照着台词用正常说话的声音念一遍,一下午就搞定了。

曹寇眼中的刘健,是艺术家,但也“挺农民的”,亲切朴实。朋友聚会他话不多,没有表现欲望。曹寇说:“如果他不做电影,只是个画画的,很容易被忽略掉,没有人对他特别留心。”

为保证“每一缕线条都是我的风格”,刘健坚持独自完成作品。他坦承:“我动画的个人风格很强烈,这也是为什么我很难和别人合作。”

刘健曾带过不小的团队。2003年,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制作了一部365集(每集5分钟左右)的儿童动画片《虫虫》,刘健花了4年,带领五六十人完成了这一作品。杨城回忆:“钱是赚到了,但痛苦不堪,他直接把公司关掉。”2007年,刘健和夫人成立乐无边工作室,至今成员只有他们两人。

在刘健创作《刺痛我》的同时,动画短片《李献计历险记》《打,打个大西瓜》曾在独立动画界引起不小的轰动。两部短片都是由创作者利用业余时间独自完成,持续两三年。当时,国内动画产业尚不发达,市场被日式动漫全面滲透。最火的国产动画是在电视上播出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团体作业、工业流程。

对自己这种背离潮流的生产方式,刘健几次三番表示“不得已而为之”,“我这种风格的东西只能这种方式做”。

他想做个艺术品,常说自己无知者无畏。直到作品入围多个电影节,他才渐渐摸清电影的规则,原来还要立项,还要审查,“之前完全不知道”。

刘健年过四十,却异常青睐青春期,两部电影的主角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曹寇记得,刘健经常聊的也是大学时的事情。

曹寇是南京人,看刘健的作品很有亲切感:“他注重生活细节,细节讲究绝对真实,所有的画面,就是当下南京的市井画面。”一次,刘健去中医院,听到身后两位老人很认真地谈论该信佛还是信上帝。他觉得很有趣,艺术加工后,用在了《大世界》里。

在《大世界》开头,他引用托尔斯泰名著《复活》里的一段话:“尽管好几十万人聚居在一小块地方,竭力把土地糟蹋得面目全非,尽管他们肆意把石头砸进地里,不让花草树木生长,尽管他们除尽刚出土的小草,把煤炭和石油烧得烟雾腾腾,尽管他们滥伐树木,驱逐鸟兽,在城市里,春天毕竟还是春天。”

在高校路演期间,主持人要刘健送一句人生格言,他重复了《复活》里的这句话。他说:“无论生活怎么样,春天依然是春天,我们依然要热爱生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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