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王洛宾
2018-02-26李定国
李定国
被国人誉为“西部歌王”的王洛宾,是名扬世界乐坛的殿堂级人物。
如今流传于世的我国西部民歌中,除了黎英海编配的《送我一支玫瑰花》和丁善德的《玛依拉》等少数几首歌曲外,其余基本出自王洛宾之手。但对于这些作品的归属,学界是有过争论的,问题的焦点就是作品署名,究竟算是作曲呢,还是改编,抑或编配?对此,王洛宾始终坦然处之,他嬉称自己:只是一个西部民歌的传歌者而已。
诚然,王洛宾用全部的青春年华和聪明才智,甚至整个生命,发现、挖掘、从而提升、改编、创作了一千多首中国的西部民歌,其中不乏许多濒临失传和即将消亡的民间音乐。正因为王洛宾矢志不渝地付出和坚持,才得以有今天这些绚烂多姿、瑰丽无比、隽永动人,风格各异又精彩纷呈的西部民歌能薪火相传、绵延不绝,被亿万国人传唱。许多优美的旋律已融入人们的血脉和心底,一生难忘。一些经典之作,甚至被外国友人视作中华民族的音乐图腾。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洛宾的作为,对于我们国家的影响和贡献,已远远超越了一个作曲家所能的范畴。无疑,王洛宾的作品是我们音乐百花园中不可或缺的瑰宝,是中华文化的自信,更是我们民族精神的一种体现。
王洛宾的一生悲喜交织。他史诗般辉煌的作品,有过无数的光环和荣耀。但其命运却多舛,三次身陷囹圄,历经过常人难以想象、忍受的遭遇和罹难。淡泊明志、荣辱不惊的王洛宾,为了心中神圣的音乐,信念执着。他穷尽一生、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王洛宾是为歌而生,又为歌而活着的!
因受家庭的影响,我从小就在唱片和歌曲集中,知道王洛宾其人,并会唱他的好多歌曲。他也一直是我心中景仰的人物。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音乐编辑刘纪民在上海静安体育馆策划、组织了《王洛宾作品音乐会》,我有幸参与其中,从而结识并与心中的偶像成为忘年交。在王洛宾逗留上海期间,除了五场正常的演出外,我还陪同他拜访贺绿汀、司徒汉等音乐前辈,带他各处转悠购物,还与他有过多次的深入访谈,并目睹他在舞台上演唱歌曲《赶巴扎》时的风采……
王洛宾的故事已讲过许多,但这里将略述他的人生轨迹和一些鲜为人知的生活和创作片段,以飨读者。
一
王洛宾本名王荣庭,字洛宾。1913年12月28日,出生在北平东成牛角湾艺华胡同的一座四合院。兄妹六人,他排行老四。祖父王昭先是个民间艺人,曾在京城画梁雕栋,空闲时喜好吹拉弹唱。父亲王德祯则酷爱京昆雅韵,兴起时总会有板有眼地唱上几段。王洛宾从小就是在笛声阵阵、唢呐声声、昆曲柔美、京剧多韵的艺术氛围中成长起来的。
王洛宾的青少年时光,是在教会学校里度过的。在那里,他开始接触到西洋乐器,并学习过一些基本乐理。由于王洛宾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嗓子,他一直担任学校唱诗班中的领唱。
王洛賓15岁那年的盛夏,父亲病故了。受家人委托,他去给远嫁哈尔滨的二姐处报丧。在那里,他无意中结识了一批进步有为的文艺青年,其中有塞克(诗人、剧作家、音乐家)、沙蒙(后来电影《上甘岭》的导演)、萧军(著名作家)等。
塞克和王洛宾一见如故,特别投缘。年长10岁的塞克觉得这个小伙有思想、有追求、有抱负,又有音乐天赋,将来必定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就把伴随自己多年的一把老式俄国吉他送给王洛宾,并教他弹奏,同时还教授他科学的歌唱发声和演唱,基础的作曲技法等等。在这个暑假里,王洛宾学到了许多。塞克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向音乐殿堂的大门。在两人以后的交往中,王洛宾试着为塞克的诗歌和话剧谱音乐、写插曲。但王洛宾真正的处女作,就是为萧军的成名小说《八月的乡村》创作了主题歌《我要恋爱》,这篇小说后经鲁迅先生推荐发表后,影响甚广。由此王洛宾谱写的这首插曲也在北平的大中学生中不胫而走。不久,随着东北学生的大批流亡,这首歌唱遍全国。
王洛宾的音乐才华不断地被人发现、看好。1931年夏,他高中毕业时,北平师范大学破格免试把他招入音乐系。不久,东北的沈阳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刚进入北师大的王洛宾与其他同学一样义愤填膺,他们在中共北平地下党的领导下,义无反顾地上街游行示威,参加南下请愿团等抗日活动……
在北师大学习期间,王洛宾遇到了艺术生涯的伯乐——学校的一位白俄教授,除了歌唱技艺得到长进,他的作曲天赋也得到极大的挖掘和发展。这位看好王洛宾的白俄教授,希望他在北师大毕业后,能去法国的巴黎音乐院深造,从而成长为一个世界级的作曲大家。为此,王洛宾铭记老师的殷切期望,刻苦用功的学习,一刻也不懈怠。
王洛宾的大学时期处于时局动荡又多难的年代。日本军国主义不仅侵占我国的东北,还不断地向华北等地蚕食。在这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作为热血青年、进步学生,王洛宾经常参加抗日义演和组织指挥群众歌咏,以唤醒广大民众投身伟大的抗日洪流。
有一次,同班同学曹试甘请王洛宾帮忙,加入他新编的一档节目,去参加市学联在北平青年会大礼堂举办的抗日募捐义演。在这档钢琴伴奏的芭蕾舞节目中,曹试甘自己担任钢琴伴奏,芭蕾舞者是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河南女孩杜明远,在那个年代学习西洋油画兼修芭蕾的女性,可谓是凤毛麟角,而王洛宾则受邀担纲男高音伴唱。
这档节目,其实是曹试甘特意为杜明远安排的。当时他正暗恋着杜明远,因此想方设法地去接近、取悦于她。在排练中,曹试甘是忙前奔后,不亦乐乎。杜明远不仅舞姿优雅出众,而且身材颀长、面容姣好。曹试甘的钢琴也弹奏得流畅舒婉,再加之王洛宾金属般高亢激越的歌声,三者是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短暂的合作,就取得了演出的成功。但最意想不到的是,原本素昧平生的杜明远和王洛宾,竟因为这样一次的相遇、合作而一见钟情。
富家女杜明远的性格外向率真,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王洛宾的喜欢。而王洛宾的内心也对杜明远情有独钟,但碍于曹试甘的情面,他刻意回避着杜明远。官宦家庭出身的曹试甘,仗义豪爽,视金钱如粪土,但骨子里总还透着些纨绔子弟的习性,尤其对学习不很认真。而王洛宾虽出身低微,却有思想、有见地,对音乐的追求和抱负,杜明远非常欣赏和崇拜。endprint
自那次义演后,曹试甘每次约会杜明远时,她总要提出一同带上王洛宾。而且见面时,她对曹试甘的态度也没过去那样热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最傻的当事人也会明白了。终于有一天,曹试甘忍不住对王洛宾说:“杜明远爱的人是你,你大胆地去追求吧。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一辈子对她好……”也许是爱得太深,也许是曹试甘再也没遇上像杜明远那样优秀的女性,他终身未娶。半个多世纪后,在北师大的一次校友会上,曹试甘与王洛宾两老重逢,老泪纵横,一时竟相对无言。
曹试甘的退出,成全了王洛宾与杜明远的恋情。由于共同的理想、爱好和相互的爱慕,俩人很快深深坠入爱河。同时爱情又带给他俩更多的力量。在学习上,共同切磋、促进;而在生活中,则互相关心呵护。在此期间,王洛宾特意谱写了歌曲《偶尔》送给杜明远,以表达此时自己的心境。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几年校园生活,很快就结束了。王洛宾与杜明远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俩商定:毕业后先各自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完婚一同去巴黎深造,待学成归来再报效祖国。于是杜明远先回到了家乡,在开封的一所中学里当美术教师。而王洛宾则留在北平的一所铁路学校里做音乐教员。期间,王洛宾创作了一首歌颂中国铁路先驱詹天佑的歌曲《詹天佑之歌》。
1937年的“七·七”卢沟桥事变,打破了王洛宾与杜明远原本的计划。那时的交通道路已基本被封锁瘫痪。这年的夏秋之交,王洛宾几经辗转来到开封,准备带杜明远绕道新疆,通过苏联再前往巴黎。当王洛宾来到开封后,杜明远的父亲杜继增热情接待,非常认可这位未来的女婿。杜父是河南有名的开明绅士,他还是中共地下党员。因为战争的缘故,杜父只能为他俩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为了旅途的安全方便,杜父就给女儿改名为洛珊,与王洛宾兄妹相称。
1937年底,准备去新疆的王洛宾夫妇抵达了抗日的前线:山西临汾,这也是八路军总部的所在地。在那里,王洛宾意外地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塞克,他是应著名女作家丁玲之邀,与上海来的抗日演剧队一同参加八路军的西北服务团。出于对日寇的同仇敌忾,而且参加服务团还能顺道去新疆,于是王洛宾夫妇也毅然加入这支队伍,穿上八路军军装。
因为王洛宾有作曲和歌唱的才能,他在这支队伍里被分配到歌咏组。经常与老友塞克、萧军及新结识的萧红、贺绿汀、刘白羽、欧阳山尊等进步文人,一起议论中国时局,琢磨演出剧目,探讨歌词曲谱,几乎没有一刻空闲。贺绿汀就是在这一时期,创作了影响深远的《游击队歌》,而王洛宾也耳闻目睹了八路军的英勇抗敌,先后谱写了《老乡上战场》《风陵渡的歌声》等三十几首抗日救亡歌曲。但这些作品,对于创作改编过一千多首西部民歌的王洛宾而言,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后人很少提及此事。
1938年春,王洛宾夫妇所在的八路军西北服务团,为远赴新疆宣传抗日而一路西行。
一天,因为一场大暴雨的阻挡,这支队伍只能在甘肃与宁夏交界的六盘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歇息过夜。当王洛宾无意中听说,住宿旅店的女掌柜“五朵梅”是当地有名的“花儿”演唱高手,便和同行的塞克等人商量着邀请“五朵梅”来一次联欢活动,以打发这黑灯瞎火的时光。
晚饭后,“五朵梅”特意换上了一身回族服装,非常投入地演唱了几首“花儿”的代表作。她清泉般的歌声,空灵飘逸,将“花儿”演绎得淋漓尽致。王洛宾听得如痴如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沸腾。天底下还有如此动人的天籁之声,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使他再也按捺不住,迅速地将刚才听到的旋律和节奏,记录下来,还自言自语地反复念叨:音乐的源头到底在哪里?身旁的作家萧军对他说:中国的大西北有这么好的民歌等待发掘,你还需要去巴黎留学吗?王洛宾不假思索地回答:最美的旋律,最美的诗,就在中国的西部,就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之上,我为什么还要去巴黎呢?
在队伍开拔前,王洛宾非常全面仔细地了解“花儿”的来龙去脉,并又认真地跟随“五朵梅”学唱“花儿”。就这样,王洛宾很快谱写出他自己第一首风格清新、曲调流畅的“花儿”:《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六盘山之行,彻底改变了王洛宾的人生和命运。他对中国西部的民歌像发了疯一样的痴迷,但他却忽略了对新婚妻子洛珊的关怀和疼爱。此时的王洛宾已决定不去巴黎,而留在大西北了。长期受到父亲进步思想影响的洛珊,原本也不想去巴黎,她一直向往革命圣地延安,想去那里的鲁艺工作、抗大学习。但为了深爱着的丈夫,无奈只能忍痛割爱,舍弃自己的意愿,“嫁夫随夫”。但这对于内心充满革命激情的洛珊来说,是一个永远不能弥补、释怀的遗憾。
西北服务团不久行进到了甘肃兰州,以后又到了更艰苦的青海西宁。在此期间,王洛宾踏遍了那里的山山水水,了解到很多风土人情,最重要的是采撷到了大量的西部少数民族的音乐素材。王洛宾是一个只要有歌就得到满足,并可以舍弃一切的人,音乐是他生命中的一切。
但妻子洛珊就不同了。当时的西宁落后闭塞,生活单调,不要说娱乐活动,就连电灯也没有,而且饮食也很不习惯。这对于过去一直生活在城市的洛珊来说,可谓度日如年。洛珊还患有严重的高原反应症,缺氧所造成的间歇头疼,更令她备受煎熬。那时,她在西宁女中教美术课,这些初级、重复又毫无激情的教学工作,与洛珊理想中的延安革命大学的朝氣蓬勃,是大相径庭的。
而最主要的是,王洛宾在此期间全身心地扑在音乐的开采,就像大禹治水时那样,三过家门而不入。即便难得回家,也在投入创作,很少过问妻子的生活和给予精神上的慰藉,似乎忘掉了她的感受和存在。
洛珊伤心极了。她为王洛宾付出了所有,却换来如今这样的结局。当她执意要回兰州时,王洛宾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对洛珊的关心呵护不够。俩人曾经甜蜜浪漫而又充满诗意的感情已出现了巨大裂痕。王洛宾试图并极力挽回,但洛珊已心灰意冷,一切都已晚了。1941年3月,俩人在兰州登报离婚。
洛珊是王洛宾的初恋、发妻,也是他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女人,他至死也不能忘却,在王洛宾的音乐创作中,他谱写的《在银色的月光下》《嘎俄丽泰》《我等你到天明》等许多情歌中的女主人公,都有洛珊的影子。显然,这些作品都是为想念洛珊而谱写的,我现场聆听过王洛宾老人饱含热泪演唱的《在银色的月光下》,歌声如泣如诉。以后我每每听到这歌声,脑海里总会呈现一幅画面:一身西部牛仔装束的王洛宾策马扬鞭,在追寻着失去的姑娘和昔日爱情。endprint
1975年,还在新疆服刑的王洛宾,因为要为监狱排演一段豫剧,但又因一时没有豫剧本子而犯愁。他想起了發妻洛珊是河南人,于是,他按照新中国成立前的地址,试着写了一封信求援。不可思议的是,王洛宾不久就收到了洛珊寄自开封的包裹,里面除了豫剧本子外,还有一套专门为他编织的绒衣绒裤。王洛宾感动得热泪直淌……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重新穿上军装的王洛宾,专程去河南开封看望四十几年未曾见面的洛珊。他心中始终挂念着她,并一直想知道当初洛珊为何一定要离他而去。
王洛宾的突然出现,洛珊一时无措。虽然旧时爱人重逢,当年那种激情早已荡然无存,但洛珊还是以贵宾的礼节来款待。
当王洛宾看到洛珊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幸福宁静生活,他不忍心去打破。这么多年,王洛宾的内心是痛苦酸楚的,原本他有多少话儿要向洛珊倾诉、表白,但此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所有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几日后,王洛宾要回新疆了。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他是多么的依恋不舍,因为此生可能再也不会与洛珊相见了。
二
王洛宾的人生,除了与发妻洛珊外,还有三位女性曾与他有过交往和故事。
一位是他在参加著名导演郑君里拍摄的大型纪录片《祖国万岁》时,搭戏并相处过三天的藏族姑娘萨耶·卓玛。美丽善良的卓玛和草原的美好生活,给王洛宾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离开摄制组后,王洛宾几天彻夜未眠、乐思滚滚。他想写首歌来表达,于是就大胆地借鉴俄罗斯音乐的曲式和它的一些音乐元素,一气呵成了这首名扬世界的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当作品完成后,王洛宾兴冲冲地在第一时间赶往卓玛驻地,想亲自把这首歌唱给她听。谁知,萨耶·卓玛和她的千户长父亲、家人及同住的大批藏胞,已离开了青海湖畔,迁徙到水草更丰饶的地方去了。
王洛宾非常的懊恼、惘然。他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很多年后,一直在打听、寻找萨耶·卓玛的王洛宾,终于知道了她的下落,重又见面,了却了他自己的心愿。
王洛宾的第二任妻子黄玉兰(又名黄静)是个朴实本分的西北姑娘。她与王洛宾的六年婚姻中,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更谈不上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了。她23岁因病惨痛在北京离世时,王洛宾还远在新疆服刑。黄玉兰为王洛宾留下了三个儿子:王海燕、王海星和王海成。而专门写歌的王洛宾却从未为她留下片言只语,更没为她写过一首歌,但在其家中的钢琴上方,却一直悬挂着一幅披着黑纱的黄玉兰遗照。
王洛宾的晚年,又遇到了来自祖国宝岛台湾的奇女子:著名作家三毛(原名陈平)。
改革开放之初,拨乱反正,王洛宾的问题也得到了平反昭雪。在以后的岁月里,他的作品大量发表、到处传唱。他的传奇经历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台湾地区这么多年对王洛宾及其作品是知之甚少,人们对此是既陌生又新鲜。随着两岸经贸和文化的开通交流,台湾著名艺人林峰曾率一支电视摄制组来大陆拍摄有关祖国风土人情及文化人物的电视纪录片《八千里路云和月》,其中有很大篇幅介绍西部歌王王洛宾的人生及其作品。节目在台湾播出后,反响强烈,王洛宾得到了无数台湾同胞的热爱和崇拜,三毛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她的痴迷,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早晨,三毛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地从台湾飞抵乌鲁木齐,敲开了王洛宾的家门。因为俩人此前从未谋面,此次登门造访比较唐突,所以三毛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她的此次新疆之行,特意给王洛宾转带来台湾明道文艺编辑部的稿费,但主要还是为了采访这位传奇老人,用第一手材料写篇报告文学。此前,三毛曾聆听过香港作家夏婕讲述王洛宾的许多往事,那时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趣。如今俩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无拘无束地谈论着音乐、文学和人生,相谈甚欢。分别时,三毛为王洛宾演唱了自己作词的歌曲《橄榄树》。而王洛宾则弹着吉他,唱起了许多自己的代表作。当三毛听到《高高的白杨》一歌中“孤坟上铺满了丁香,我的胡须铺满了胸膛”时,感动至极,泪如雨下。此次短暂的相会,加深了三毛对王洛宾的印象,也更坚定了她的爱慕之心。而王洛宾也为此写下了一首小诗《海峡来客》,诗中充满了对三毛的赞赏。
打那后,俩人常有书信往来。1990年的春夏之交,三毛第二次专程来乌鲁木齐。此时的王洛宾正参加新疆电视台拍摄的、介绍他人生和作品的长纪录片《洛宾交响曲》,因为王洛宾要请假去机场接三毛,故该片导演临时决定改变拍摄计划,加拍几组王洛宾与三毛交流互动的镜头,使纪录片的内容和画面更丰富、翔实。所以,当三毛一下飞机后,就被摄制组跟踪拍摄。这使这位一贯特立独行的台湾女作家很不高兴,原本她此行的目的,是想与王洛宾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并不想给外界知道自己的到来,但碍于王洛宾的情面,她还是接受并配合了拍摄工作。
在三毛逗留乌鲁木齐的九天里,她虽然被安排住在王洛宾的家中,但外出和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全由他的学生陪伴,专注于纪录片拍摄的王洛宾根本腾不出时间来顾及她。这对怀揣着美好憧憬而来、想寻得爱的结果的三毛来说,无疑是非常失望和难以接受的。即使俩人有短暂的相处,三毛主动示好,甚至把话挑明,“不解风情”的王洛宾还是未接招,似乎对此置若罔闻。三毛的热望彻底破灭了,她是流着泪离开了伤心之地乌鲁木齐。从此,她与王洛宾再没见面,也没任何联系。
其实,阅尽人间春色又饱受世事沧桑的王洛宾,何尝不懂三毛的心思。只是因为他有过太多的人生苦难:二次失败、痛苦的婚姻,三次牢狱生涯和五年的盲流等等,再加之他与三毛年龄的代沟以及人生阅历、文化背景、价值取向和道德伦理的巨大差异,使王洛宾对这突如其来的丘比特之箭,望而却步。
三毛走后,王洛宾才发现挂在墙上的吉他别着三毛常戴的发夹,这大概是她有意留给自己的纪念物吧。睹物思情,五味杂陈的王洛宾旋即写下了《幸福的D弦》这首歌。
半年后的1991年1月5日,王洛宾在电波中得到一条令他震撼又不愿听到的消息:中国台湾女作家三毛在台北荣民医院自缢身亡。听到广播后的王洛宾独自瘫软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全身痛苦地不停抽搐。此刻与三毛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闪现在脑海。endprint
接连多日,王洛宾都夜不能寐。三毛那活泼的形象和银铃般的话语,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撞击着心房。其实三毛的离去并不一定完全是王洛宾的缘故,可能还有其他未知的隐情。但此事毕竟是三毛伤心离疆后不久发生的,因此王洛宾非常自责。他一直在反思:如果当初对三毛更好一点,更温柔些,再多一点关爱,对她一往情深的示爱,表达的更婉转含蓄,并给她留存希望,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极端。正因为自己过于的理性和固执,才可能造成感性三毛的悲剧。
王洛宾非常悔恨,他忍痛谱写了《等待》一歌。这首四三拍的歌曲是这样唱道的:“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我也去等待。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你永远不再来,我永远在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爱。”人们在这首歌里,能明显地感受到王洛宾的内心同样充满着炽热的爱,只是当时他没敢、也没有越过这雷池半步而已。
三
王洛宾的一千多首西部民歌中,绝大部分是新疆风味的。但他在新中国成立前创作这些新疆民歌时,却从未到过新疆。
当年,王洛宾所在的八路军西北服务团的目的地,就是去新疆宣传抗日救亡。但后来因为新疆军阀盛世才背叛了革命,服务团被拒绝进疆,只得滞留在青海甘肃一带活动。在盛世才把屠刀举向共产党人的同时,他又把在新疆赞同抗日的一些少数民族同胞赶走。因此,这些少数民族同胞被迫迁徙到青甘宁一带。
对音乐渴望又敏锐的王洛宾,虽然不能去新疆,但从这些新来的哈萨克、维吾尔和塔吉克族百姓的身上和口中,同样能捕捉、采集到大量的原始音乐素材,这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无穷的源泉。就是在这一时期里,王洛宾改编、创作了《达坂城的姑娘》《掀起了你的盖头来》《阿拉木汗》《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和《青春舞曲》等一大批至今还广为传唱、为人民群众津津乐道的新疆民歌。与此同时,他还谱写了《四季调》《半个月亮爬上来》和《康定情歌》等甘肃、青海和川西的民歌代表作。
由于王洛宾在八路军下属的服务团宣传抗日,平日又与塞克、萧军等共产党人走得很近,因此,他早被军统特务定为控制对象。在蒋介石掀起的第二次反共高潮中,他被秘密逮捕入狱。由于当时王洛宾在我国西北地区名声很大,连青海省主席马步芳也很賞识他。当马步芳无意中得知王洛宾的处境后,就亲自出面保释,并聘他为自己马家军的上校音乐教官,负责训练军乐队。不料此举,也为王洛宾今后的苦难人生,埋下了祸根。
在国民党的三年牢狱生涯中,王洛宾曾写下过一首催人泪下的歌曲《大豆谣》。1941年,中共甘肃省工委副书记罗云鹏,因叛徒出卖被捕。他的爱人樊桂英和才八个月的女儿罗力立也一同被关押在兰州沙沟监狱。由于罗云鹏宁死不肯出卖组织便惨遭杀害,此时,他的爱人还没暴露地下党员的身份,从而幸免于难。当王洛宾被关进这所监狱服刑时,罗力立已经三岁了,她是这所监狱中唯一能自由走动的犯人。罗力立非常喜欢新来的大胡子叔叔王洛宾,听他唱歌、讲故事。有一次,王洛宾被特务提审时,被毒打了一顿。罗力立见到已押回监房血肉模糊的大胡子叔叔时,非常心疼。她用小嘴使劲地吹着还流淌着鲜血的伤口,同时又拿出仅有的两颗黄豆对王洛宾说:“我给你世界上最好吃的豆豆,吃了它,就不疼了……”顿时,两行热泪从王洛宾的脸颊上滑落……当夜,王洛宾找出用牙膏皮做成的笔,满怀激情地在一张烟盒纸上写下了歌曲《大豆谣》。歌中期望未来的新世界,孩子们有吃不完的“大豆”……
半个世纪后的1994年,极念旧情的王洛宾在山西运城寻找到了当年的狱友樊桂英母女。此时的樊桂英已中风瘫痪在床,而当年的孩童罗力立也已退休。她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狱友居然还能再次重逢。这种激动的心情,已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了。当晚,罗力立亲手专门为王洛宾做了一盘红烧大豆。当王洛宾边吃大豆边唱起当年自己写的那首《大豆谣》时,大家都不禁泪如雨下……
在新中国成立前夕,马步芳曾要王洛宾与他一同逃亡台湾,但热爱西北音乐的王洛宾婉拒了。1949年9月,彭德怀司令率领的西北野战军,解放了甘肃、青海全境。王洛宾所在的国民党八十二军起义投诚。时任一兵团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的马寒冰,是个文化人,他也是《我骑着马儿过草原》《新疆好》等歌曲的词作者。马寒冰在起义军官名单中发现了王洛宾的名字,于是就向兵团司令王震汇报,请示如何处置。王震将军当即表示:国民党、马步芳尚且能让王洛宾为他们的军队服务,为什么我们共产党人不能做到呢?其实,我们人民的军队更需要音乐。就这样,王震将军力排众议,决定留用王洛宾带他一同进军新疆。当马寒冰找到王洛宾,并传达王震司令员的意见后,王洛宾是激动不已,他多少年的心愿终将能实现了。
在进疆前,王震司令员还专门接见王洛宾,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的歌曲名扬天下,我早就知道。现在欢迎你参加我们的队伍,希望你能用最美的歌曲来赞美我们的祖国、人民和共产党、人民军队。音乐的真正源头,就在生活中和民间,望你能不断深入生活,与人民打成一片……”从此,王震将军的话语,一直是王洛宾创作的座右铭。
当王震将军率军翻越白雪皑皑的祁连山时,心潮澎湃,诗兴大发,他信口吟诵:白雪照祁连,乌云盖山巅,草原秋风狂,凯歌进新疆。此时身旁的马寒冰迅速将王震将军即兴抒发的诗词记录下来,旋即又找来王洛宾请他谱曲。王震将军的诗句,虽短小精悍,但气势磅礴、震撼人心。王洛宾在进疆路上,也亲眼目睹了人民战士不怕牺牲、前仆后继、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滚滚的乐思在脑海里,似乎要喷涌而出。就这样,四声部混声合唱曲《凯歌进新疆》诞生了,这是王洛宾加入人民军队后,创作的第一首作品。当年,所有进疆部队的指战员,都是唱着这首歌而迈开步伐的。
王洛宾从1949年踏上新疆,直至他去世,无论是荣耀幸福的时光,还是遭受痛苦磨难的日子,他都无怨无悔,再也没有离开过这片令他魂牵梦绕的土地。
王洛宾是自汉唐时期的西域音乐,沿着古代的“丝绸之路”大量涌入中原,其间又断隔了千余年后,又一个西部音乐的传承、发扬和创作者。无疑,王洛宾是一个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伟大人物。endprint
在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无论严冬酷暑,还是狂风暴雪,王洛宾都一如既往地用生命的脚步,去丈量着天山南北的绿洲牧场、戈壁大漠和边防哨卡、民舍农庄,从不间断地尽情吮吸着各民族原始的音乐养料,追寻着不竭的乐海源头。诚然,新疆的音乐已完全融入了王洛宾的血脉,更浸润着他的灵魂。王洛宾进疆后创作的《萨拉姆·毛主席》《美丽的姑娘》《亚克西》《黑力其汗》《草原上的金太阳》《曲蔓地》《撒阿黛》《高高的白杨》《哪里来的骆驼队》等歌颂党、领袖、祖国和各族人民幸福生活的几百首作品,无论其旋律、节奏,还是音乐的语境和创作手法,无不充溢着鲜明浓郁的西域情调和新疆风味。
王洛宾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起,先后创作过三部歌剧。一部是为新疆军区建设兵团工一师宣传队创作的《托木尔的百灵》,另一部是为乌鲁木齐市文工团量身定做的《奴隶的爱情》,这两部作品的旋律和音乐都很美,但就在准备公演之时,因王洛宾的政历问题而夭折,甚憾。
但王洛宾应邀创作的另一部七幕歌剧《带血的项链》却大获成功,荣获文化部颁发的创作二等奖,其中许多经典唱段已成为音乐院校的教材。
那是1979的初春,兰州军区战斗歌舞团要创演一部大型歌剧《带血的项链》去参加国庆三十周年的全国汇演。因为此剧是描写哈萨克族牧民保家卫国的故事,所以剧作者王志和歌舞团的团长陈宜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此剧的音乐非王洛宾莫属。但无奈,此时的王洛宾早已不是新疆军区文工团的创作员了。他刚刑满释放,还居无定所,因此,团内的许多同志觉得请王洛宾来谱曲,不太合适。正在众说纷纭、举棋不定之时,兰州军区政委肖华(《长征组歌》的词作者)得知此情后,毫不犹豫地表态:王洛宾的问题早晚会得到解决,现在就请他火速来兰州,以师级干部规格接待。
于是,陈宜和王志迅速赶往乌鲁木齐,几经周折才在一个落满灰尘的幽暗过道里找到了租不起房的王洛宾。当时他正埋头谱曲,桌上放着一个咬过几口的干馕和一大杯茶水。当陈宜一行说明来意后,王洛宾的眼睛都湿润了,他兴奋至极,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天大的好事,竟会来得如此突然!
王洛宾坐上当时只有高级干部才能乘坐的软卧火车到达兰州,并且还配上了勤务兵。所有这一切,都让王洛宾原有的自尊得以恢复,同时还大大激发了他的创作激情。就这样,极度亢奋的王洛宾全身心地投入了创作之中。半个月的时间,王洛宾就完成了这部作品的所有旋律。但由于过度的疲劳,他病倒了。但在医院的病床上,王洛宾仍坚持边输液边修改、完善总谱。两个月后,大型歌剧《带血的项链》定稿后投入排练。期间,王洛宾还当起了月老,成全了剧中男女主角的饰演者:上海姑娘徐锋和西北小伙余争平的美满姻缘。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新疆出了一桩轰动全国的新闻。75岁高龄的新疆于田县农民库尔班·吐鲁木骑着毛驴、带着收获的农产品和无数翻身乡亲的嘱托,想去北京看望恩人毛主席,在行进途中被县委同志劝阻。三年后的1958年,库尔班老人终于圆梦。他当上了全国劳动模范来到北京,在中南海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伟大领袖。全国各大媒体都刊登了毛主席与库尔班老人亲切握手的大幅照片和相关内容……
为参加翌年国庆十周年的全军汇演,新疆军区文工团就用库尔班老人晋京见到毛主席的热点题材,创演了一部话剧《步步紧跟毛主席》。
但在排练过程中,主创人员都觉得:这样喜庆欢快的题材,用音乐歌舞剧的形式,要比话剧更有表现力,于是就更弦改辙。但音乐创作谱曲由谁来完成呢?此时本团有驻团作曲家石夫、田歌和还带着“历史问题帽子”被监督劳动的王洛宾等人。经过再三权衡,一致确认这样的一部大型的富有新疆风情的作品,由王洛宾来担纲比较胜任。
接到重任的王洛宾,起初虽有些诚惶诚恐,但出于对毛主席的敬仰,他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之中。不久全剧的音乐就完成了,优美、轻松、活泼又极富西域风情,尤其是主题歌《萨拉姆·毛主席》更是一听就爱、一学就会、百唱不厌。
当此剧在北京怀仁堂为中央领导演出结束时,观演的毛主席情不自禁地起身热烈鼓掌,并盛赞此剧的音乐。剧中,克里木演唱的《萨拉姆·毛主席》通过电波,传遍大江南北,走进千家万户,他也因此被调入北京的总政歌舞团。
但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兩年后,王洛宾因创作《萨拉姆·毛主席》而遭受当代“文字狱”。“萨拉姆”在维吾尔语中是“衷心祝福”的意思,在歌曲中是作为衬词运用的。但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嘴里,《萨拉姆·毛主席》竟成了另外一层意思。这种荒唐之极的险恶用心,王洛宾是有口难辩……
1960年,王洛宾因现行和历史反革命两罪被判刑15年,在乌鲁木齐的第一监狱中,王洛宾对自己的罪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无数次写申述材料,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我一直是为党和人民写歌,怎么会是反革命呢?但他的申述石沉大海,没人理会;他期盼的贵人相救,也没出现。一次又一次希望的破灭,使他无奈地不得不低下倔犟的头,在监狱的砖瓦厂里,他和其他年轻的囚犯一样,顶着灼人的炽热,背着几十公斤重的红砖、砖坯,出窑装窑,煎熬地度过5475个日日夜夜。期间,他也有过轻生的念头,但理智最终使他避免了悲剧。因为王洛宾心中的音乐梦还未完成,他坚信光明和正义是一定会来到的,即使是在最困苦的日子里,他还创作过许多优美的歌曲。那是他这段牢狱生涯中,最幸福的时光。
1975年出狱时的王洛宾,已是62岁的白发老人。但他这时在乌鲁木齐生活,又成了一个没有户口、没有粮票、没有工作,居无定所的无业游民。为了生存和音乐,王洛宾先后干过挑沙子、搬砖块、运石头、拉板车等重体力活动。苦难的炼狱和盲流生涯,并没摧毁王洛宾的肉体,更不能击垮他的精神支柱。这样的经历,反而成了他创作中的一种财富。他能看得更远,想得更深,作品也更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1981年,王洛宾的“问题”在时任中组部长宋任穷的亲自过问下,被彻底纠正平反,他恢复了名誉和军籍。重新穿上军装的王洛宾,担任新疆军区文工团的艺术顾问。从此,也开启了他辉煌的人生第二春。
打那后,王洛宾频频出现在央视和各地卫视等重要场合,一时成为全国人民关注的人物。各地还争先恐后地举办他的作品音乐会,就连世界三大男高音的音乐会,也演唱他的作品。
1994年6月,王洛宾第一次应邀访问美国。他除了讲学,还要举办自己的作品音乐会。在联合国总部举办《丝路情歌——王洛宾作品音乐会》时,由于人生地疏,王洛宾对音乐会的把控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幸好旅美多年的中国男低音歌王温可铮主动伸出了无私的援手,与他一起商量曲目,定演员,还无偿、压轴演唱了他的好多首代表作。其中的《等待》是第一次面世,旅美的华人万年青合唱团也友情参加演出。
两年后,一直忙于各种社交活动的王洛宾,终于病倒了。他在病重期间,还执意要护士为他找来一块小写纸板,架在病床上,忍着剧痛,创作完成了他承诺给万年青合唱团写的团歌《歌唱万年青》,这也是他人生最后的一首作品。
1996年3月14日,被视作中华民族文化昆仑、精神脊梁的一代西部歌王王洛宾逝世。他魂归天山,曲留民间。也许是苍天的感应,这年的初春,乌鲁木齐持续飘扬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他是最喜欢雪花的。
王洛宾曾对我说过,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传唱五百年。我想这些已流淌在亿万人民血脉和心房的不朽之作,是会万古流芳的。因为,情歌是不老的,经典将永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