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三军失败的多重因素
2018-02-25李春来
李春来
摘 要:红十三军的失败有着复杂而深刻的时代背景,是全国革命低潮,敌大我小、敌强我弱,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领导,幼年时期的红军对于革命艰巨性复杂性认识不足,领导集体牺牲殆尽等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关键词:红十三军;失败;“左”倾冒险主义
中图分类号:E29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18)10 — 0038 — 03
1929年冬,中国共产党将浙南地区农民暴动所诞生的多支农民武装统一组建为浙南红军游击队。1930年8月,浙南红军游击队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三军(以下简称“红十三军”),军长胡公冕,政委金贯真,政治部主任陈文杰,下辖三个大队,人数最多时达到6000余,主要活动在包括温州、台州、处州在内的广大浙南地区。可惜的是,红十三军的全盛时期仅仅只维持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到1930年初冬,红十三军就元气大伤。1932年春,在敌人重兵围剿下斗争失败,除少数干部战士继续坚持游击战争以外,红十三军不复存在。红十三军的悲壮斗争历史是中国革命光辉篇章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回首历史,当重温这段血与火的历史时,难免让人深思:曾经作为整个江南地区第一支正规红军的红十三军,何以失败的如此之快?通过梳理相关史料,笔者认为其背后有着复杂而深刻的时代背景,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全国革命低潮,敌强我弱
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据统计,从1927年到1932年的短短6年时间,共产党人、革命群众牺牲人数至少在100万人以上,全国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下,革命处于低潮。
浙江是江浙财阀的“根本重地”,依靠江浙财阀支持的蒋介石政府自然对自己统治的核心区域的治安情况高度重视。面对红十三军的迅速崛起,南京国民政府根本不会容忍共产党在其“后院”点燃革命烽火。红十三军刚刚成立,国民党中央、地方各级就迅速做出应对。1930年5月,成立“苏浙皖三省剿匪指挥部”,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亲自兼任总指挥,朱世明担任浙江省“剿匪”指挥官,制定所谓“剿匪“计划。1930年6月,国民党浙江省政府派出省保安四团和保安五团,与温、台等地的警察进行“会剿”,由于红十三军力量不断壮大,国民党开始加派围剿兵力。7月6日,国民政府在上海召开苏浙皖三省“剿匪”指挥部的“剿匪”会议,通过《三省剿匪计划》,提出“主联防分剿,主剿不主抚”,“三个月剿匪,三个月清乡”。1930年9月,国民党调集一三五旅和浙省保安团三、四、五、七四个团,辅以各地民团组织,以及由“苏浙皖三省剿匪指挥部”派来温州“督剿”的教导师一营,使得国民党的“清剿”兵力达到一万余人。在敌人优势兵力的不断进攻下,红十三军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压力。
面临国民党装备精良的优势兵力围剿,红十三军自身的武器装备极为落后。胡公冕回忆曾回忆当时的武器情况,连最起码的“步枪、木壳、鸟枪、红缨枪、大刀等都不够分配,很多人徒手跟着”。红军战士生活条件艰苦异常,只有土布衣服、布鞋、蒲鞋、草鞋等。雪上加霜的是,红十三军的军事人才也极度匮乏。红十三军领导集体中,包括军长胡公冕在内,金贯真、陈文杰、王国祯等人无一例外,都是喝过洋墨水的留学生,长于宣传鼓动,善于做政治工作,但武装斗争的素养和经验都相对不足。1930年9月.红二团领导人曾感叹道:“我们部队虽然发展到四五百人的数量。但内部有初步军事学识的人很少”, 甚至“许多游击队还保留着原始械斗方式”,“所以形成了一支有名无实的赤色军队。如果长此下去,恐怕有被消灭的危险。”这种现象不仅仅是红二团才有,实际上在整个红十三军军中都普遍存在。军事人才的不足,使得本應以灵活的战略战术的“软实力”来弥补武器装备落后的“硬实力”的条件也不复存在。
二、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领导
六大以后,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逐渐在中共中央领导机关内占据了统治地位。由于当时党中央设在上海,而浙南到上海的海陆交通都较为便捷,浙南党组织和中央之间来往的文件、信函十分频繁,党中央经常派巡视员到浙南检查与指导工作。这就使得红十三军对贯彻执行中央“左”倾冒险主义路线比较彻底,把“赤化浙江”、“攻打城市”作为主要目标,“依照军事政治的环境,进而占领一个或者几个工业政治中心”。而红十三军攻打平阳、黄岩等县城的接连失利,恰恰证明了“赤化浙江”、“攻打城市”之类完全超出自身实力的革命目标,只能是无谓消耗红十三军宝贵的革命有生力量,结果就是在一连串的军事冒险和盲动之后,红十三军不得不分散游击,军部不复存在。从此,红十三军各部再也无力攻打中心城镇。浙南特委书记王国桢悲愤地指出:浙南自去年发动游击战争和各地闹荒骚动后,那时中央认为浙南客观条件完全成熟,马上可以组织暴动,他们的指示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并认为浙南暴动起来,有夺取一省首先胜利的前途。要我们猛烈地扩大红军,向杭甬路发展,夺取一省胜利而响应上海暴动(这个企图真是异想天开了)。因此我们执行了立三路线,到处组织暴动,玩弄暴动,而变到今天的严重的失败。同志被屠杀了七百余人,我们最坚决的干部如王金姆、金贯真、金缄三、柴水香、潘心殷等,均于此时牺牲了。现在,革命的战士被禁在黑暗牢狱里,还有千余人之谱,党的组织摧残殆尽,红军游击队得不到党的正确领导,也四分五裂而至于分散、消灭了。数年来同志们鲜血换来的结晶,从此一切一切都完了。〔1〕344。
三、幼年时期的红军对于革命艰巨性复杂性认识不足
红十三军诞生于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初期,各地的共产党人开展工农武装割据的水平存在较大差异。“当时各根据地被分割,消息不灵,没有条件学习毛泽东同志在井冈山创造的经验”。一些党员干部理论水平不高,缺乏马列主义修养,特别是如何将马列主义与各地的具体实际相结合方面还存在不足之处,带有较多盲目性。尤其是红十三军的斗争偏居浙南一隅,与当时的革命中心相距较远,这方面的情况就更为严重。红十三军的一些领导人存在一定程度的左倾急躁情绪,不重视艰苦细致的发动群众和根据地建设工作,一味强调与敌人硬拼,攻打城镇,拚消耗、打硬战,对于农村革命的艰巨性复杂性认识不足。胡公冕曾经回忆道:由于对国民党反动派屠杀的仇恨和对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愤懑而产生的左倾急躁情绪,一心只想以革命的武装去消灭反革命的武装,有了武装就要和敌人去拼,对于当时敌人的相对强大,缺乏正确的估计;对于民主革命的长期性、曲折性也缺乏必要的认识根本缺乏正确的战略和策略,浙南红军游击队初建时,没有站住脚,……后来把游击范围扩大到十几县,队伍时而聚集,时而分散,也没有建立巩固的根据地(永嘉楠溪五尺一带只是革命的策源地和活动中心)。又由于这时打了几次胜仗,得到了很多武器,更助长了这种“积极游击”的思想……这些都反映了当时红十三军主要领导干部的主导思想是偏重于进攻城市,没有重视农村根据地的建设工作,没有集中力量巩固一点,再向前发展。金贯真在巡视温台各县后给党中央的报告中指出:平阳“县委因和中心县委失去联系,一个知识分子的县委同志投降改组派,几乎整个县委都被改组派欺骗过去了。县委是不时开会的,但因见不到中央通告和解决实际问题的工作方法,结果开起会来也没有事好讨论,以后索性讨论是否可与改组派暂时合作的问题了。……我在平阳的工作,几乎完全集中揭破改组派上面……平阳完全没有黄色农协会的组织,二五减租也只有极少部分地方实行。三县(指永嘉、瑞安、平阳——作者注)同志在数量上达二千人,但没有赤色农会组织,真是怪特的事情”。金贯真的报告清楚地表明了当时所存在的根据地建设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时任临时中心县委书记的王国桢则谈到了当时基层党组织没有建设成为坚强战斗堡垒的情形:目前中心县委处于这种状态之下,是个极危险时期,除了县委本身经常开会外,其余的支部一点生活也没有。同时县委几个人又都是秘密的,不好活动。尤其是在革命失败之后,群众看见我们的房子尽成焦土,我们的头颅被反动派杀了,高悬在城楼上,确是有点害怕。我们同他们接近的时候,大多数是“杜门绝客”、“敬谢不敏”了。在另一方面,有的地方群众斗争起来(如瑞安西区反对军警拔烟苗斗争,平阳盐民反对增加盐税斗争),我们又不敢去领导。因此党怕群众,群众怕党,党与群众之间造成一条鸿沟,而使统治阶级更容易进攻我们,反动势力天天扩大,相反的我们的范围也天天缩小,现在已缩小到只瑞安东区一隅是我们活动的余地,其余尽是白色区域了。同时我们在工作的同志,敌人又都认识,尤其叛党分子从中告密,党员质量数量也无形减少(最近如刘秀红、马子勤、李志逊的被捕和林争祥的自首)。这样下去,无疑的使党走到消灭的地步〔2〕。上述材料所表明的当时对于土地革命、武装斗争、根据地创建和党的建设等艰苦细致的工作的不重视,归根结底还是处于幼年时期的红军对于革命的艰巨性复杂性认识不足造成的。
四、红十三军领导集体牺牲殆尽
频繁的军事作战使得红十三军的领导集体伤亡率极高,而频繁的人员更替率和战损率显然缺乏一个成熟稳定的领导班子的逐步成长所需要必要的学习空间和实践磨炼。1930年5月初,政委金贯真在攻打平阳失利之后独自从事兵运工作途中,被几个国民党民团团丁认出后绑缚国民党当局,于5月20日牺牲于温州城内,年仅29岁。在政委金贯真牺牲、军长胡公冕去上海向中央汇报的情况下,代理政委和军长职务的陈文杰军政一肩挑,率部转战温州地区,在红十三军政委金贯真牺牲后,他与军长胡公冕率部攻打平阳县城。同年6月任中共浙南特委军事委员,在胡公冕去上海向中共中央汇报时,率部转战于温州地区。同年8月31日攻克缙云县城。9月初指挥后渠战斗。1930年9月18日,因为叛徒出卖被捕,在狱中坚贞不屈。21日被枪杀于温州市郊松台山,年仅27岁。党的六届三中全会纠正了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考虑到金贯真、陈文杰的相继牺牲,1930年10月,江南省委委派原红四军政委潘心源担任政委红十三军,准备全面恢复红十三军。1930年冬,潘心元接到浙南特委的会议通知,赶赴瑞安参加特委会议。红二团本打算用专船护送他前往,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改为搭乘外埠商船。潘心源从红二团驻地苔山岛出发,乘船去温州途中,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去温州看病的红军战士,恰好有人向国民党告发了这名红军战士。因此,潘心元和这名红军战士乘船到达玉环九眼江时,被事先埋伏于船舱中的国民党浙保四团水警队抓获。当天中午,两人就被杀害,潘心元年仅27岁。潘心元的牺牲使红13军失去了又一为领导核心成员。11月上旬,浙南特委召开扩大会议,贯彻三中全会精神,进行改组,由曹珍代理特委书记,王国桢到主力红一团(师),在王国桢努力下,红十三军在“左”倾路线影响下攻打中心城镇的活动基本停止,转入分散隐蔽的斗争。11月浙南特委撤销,王国桢任永嘉中心县委负责人。王国桢力图加强对红十三军的加强领导,试图重振军心,收拾残局。但天不假年,王国桢因繁重的革命工作,不行身患重病,遂于1931年9月决定返回温州治病,在途经飞云江码头时,被叛徒出卖而被捕。于10 月16日就义于温州松台山麓,年仅32岁。面对红十三军的复杂局面,军事生涯中长期从事政工工作的军长胡公冕,为寻求党中央的更多支持,先后兩次赴上海向中央汇报工作。但考虑到当时的地下交通状况,这一寻求中央支持的举措客观上却造成了军长长期在外,红十三军失去统一的指挥,部队各自为战,失去向心力,不少红军将士退守山林海岛苦苦挣扎。苦苦支撑的雷高升率部在崇山峻岭中分散游击,面临敌人的劝降,希望将计就计,“假投降”以便保存革命的队伍,但由于军事经验不够成熟,对敌人的警惕性不够,被敌人以“点验改编”为名诱捕,导致了雷高升等主要干部牺牲。截止1932年,红十三军主要团级干部全部牺牲,红十三军军余部在敌人重兵围剿下基本失败。尽管仍有少数人员在当地继续坚持进行游击坚持斗争,但红十三军做成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已经不复存在。可以说,残酷的军事斗争环境,使得红十三军的领导核心还没能在战争实践中学会领导革命战争,就相继牺牲殆尽。
作为革命的后来者,今天重新爬梳、分析这些尘封的史料,并没有事后诸葛、苛求前人的意思。恰恰相反,通过认真思考红十三军何以旋起旋灭,才能更多地对革命先辈们的艰辛给予理解式的同情。“事非经过不知难”,可以说,红十三军所面临的主客观不利条件,尤其是在浙江这样国民党统治的心脏地区,搞革命的艰巨性复杂性是比较罕见的,这反而从反面衬托出红十三军的将士能够在国民党统治的夹缝中点燃浙南地区农村革命的星星之火,是何等的不容易!其对浙江革命乃至整个中国革命而言,无疑具有重要的开创性意义。
〔参 考 文 献〕
〔1〕〔2〕解放军档案馆.红十三军和浙南革命斗争〔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4:344,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