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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方位礼仪蕴含传统文化解析

2018-02-25

关键词:方位建筑

秦 岭

(西安文理学院 文学院,西安 710065)

阅读过《史记》,我们对这两段文字都不陌生:“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1]733“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1]62前一段文字是说渑池之会结束后,因为蔺相如功劳大,赵王任命他做上卿,庙堂之上,相如列位于东,廉颇列位于西,相如位尊于廉颇。后一段文字是说,项羽在宴请沛公时,目中无人,高傲自大,坐在西边的尊位上,而将刘邦和张良分别安排在南边的卑位和东边的末位上。两段文字同出于《史记》,所记录的事件均为先秦时期,但在东西位置的尊卑上存在截然相反的解释。古人是如何把东南西北这些方位词和尊卑之位结合在一起?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两句的解释自相矛盾呢?要将这一问题弄清楚,我们需要了解先民对自然的认知和社会生活习俗。换句话说,古人对方位尊卑礼仪的考量与自然认知、宫室建筑和起居习俗有着密切关系。

一、宗教信仰与习俗文化

1.太阳崇拜

太阳崇拜与太阳神话是原始社会主要的宗教信仰与神话,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都经历过崇拜太阳神的历史。可以说,太阳神话是其他神话的核心。太阳在人类出现前就已存在,太阳给人以温暖和生息,在人类形成的早期社会,由于太阳对人类的活动影响不甚明显,人们给予太阳的关注并不多。进入新石器时代以后,人们为了生存不断和大自然抗争,社会农业和畜牧业逐步得到发展,人们逐步意识到日常生活和劳动成果随时受到太阳的制约,从而开始主动地思考太阳、猜想太阳,自然力被人格化,神的形象出现了。中国先民对太阳一直颇为偏爱。《山海经·大荒南经》是我国最早记载日月神话的典籍:“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2]此外,还有大家熟悉的“夸父追日”“后羿射日”“天狗吠日”等故事。何新在《诸神的起源》说太阳“从仅仅是个发光的天体变成世界的创造者、保护者、统治者和奖赏者——实际上变成一个神,一个至高无上的神”。[3]

除去神话传说,我国的先民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的时代时,就观察到太阳周而复始的东升西落运动。《逸周书·武顺解第三十三》记载:“天道尚左,日月西移。”[4]太阳的升落隐现,被看作自生的神,是永恒生命的象征。《尚书·尧典》记载:“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孔传》解释“东作”:“岁起于东,而始就耕,谓之东作。”孔颖达疏:“令羲仲恭敬导引将出之日。”[5]这段话的意思是,羲仲在嵎夷瞬谷之地,专事祭祀日出,以利农耕。《吕氏春秋·孟春》也记载了立春三日前,天子便斋戒沐浴,于立春之日,亲自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6]《礼记·乡饮酒义》:“东方者,春,……产万物者也。”疏曰:“东方产育万物,故为圣也。”[7]日从东升,带给人们明亮、温暖,春从东来,孕育生机与希望,这些文献都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即古人一方面顺应自然,将季节更替和农事活动紧密结合在一起;另一方面,东是太阳的诞生地,是生机盎然的代表,是一切美好的事物开端,古人对光明对东方怀着渴望与敬畏,认为生产生活乃至国事都与东方息息相关。天体东升西落的自然运行规律演变成人民对东方的敬意,以东为尊就不难理解了。

2.北斗星崇拜

星辰崇拜也是早期社会世界范围普遍存在的一种原始自然信仰。北斗信仰是我国历史上延续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广的自然物崇拜之一。先秦的诸多文献中,如《楚辞·九歌》《山海经》《诗经》《国语》《周易》中都有所记载和表达。

我国古代天文学发展很早,早在原始社会就有萌芽。据史料记载,公元前24世纪的尧帝时代就设立了专职的天文官。先民们虽不懂得地球的自转规律,却观察到日月星辰每日都要“转周匝”。并且发现在浩瀚灿烂的星空中有一组星辰从不像其他星辰那样会在地平线上升落,而是有规律地随着春去冬来,不断围绕着一颗星运转。《鹖冠子·环流》中就有描述:“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8]这组星就是我们熟悉的“北斗星”,悬而不动的那颗北极星,古人称它为“紫微星”。另外,星象学家又将北天球上方两条恒星带看做两条藩墙,称为“紫微垣”,将天空中黄道附近的恒星分为二十八群,称为“二十八宿”,他们认为“二十八宿”围拱着“紫微垣”,“紫微垣”环绕“紫微星”,并有秩序地运行着。由于生产与科技水准低,认识能力有限,人民对自然奥秘的探索与穷究止步于幻想与神化,他们认为,紫微星是“斗数之主”,是统御天体的原动力,所以“紫微星”被神化为“帝星”,北天区就成为超自然神——“天帝”居住的地方。《史记·天官书》曰:“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晋书·天文上·中宫》记载:“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枢机,阴阳之元本也。故运乎中天而临制四方,以建四时而均五行也。”[9]古人把“紫微星”和“北斗星”视为天道的重要表征,并将天上的星辰与人间的社会比附在一起,认为人间以帝王为中心的政治制度是效法天庭以北斗为中央的星座体系。于是,中国先民形成了华夏民族独特的北斗信仰,即对北极星、北天区的崇拜。甚至有学者考证认为,这种崇拜最迟在公元前30世纪就形成了,它是华夏初民自然的观察、体验与神秘联想的产物,经由一代又一代人的“世代传承”,最终形成了中国人以北为尊的空间方位观。

所以,中国古代天文星图是观察者居北面南立仰天象而绘制的,也就形成中国古代独特的方位观念:前南后北,左东右西。与之对应,中国古代地图以面南俯视地理方法绘制,与今天普遍使用的源自西方的方位观念“上北下南”恰好相反。

二、中国古代居所的营建

华夏民族历来重视居所的营建,通过考古发掘得到的先秦及以后的宫寝都城遗址都证明,先民喜欢方正面南的建造格局。

1.朝向的选择

房屋建筑深受地形地貌和气候条件的影响,其方位的确定需要考虑日照、通风、集热、适用性等方面的因素。中国位于地球的东半球北半部,夏季东南风带来湿润的气流,冬季受到西伯利亚寒流自北而南的侵袭。日照问题被首先考虑,面南是房屋最理想的朝向,这样能保证一年四季阳光都由南方射入;其次是通风,房屋朝南可以保证夏季迎风纳凉,冬季背风抵御北来的寒流。第三是集热,太阳辐射是最理想的热源,建筑物墙体以南墙接受日照的时间最长,冬季光照时间短,太阳高度角较低,如果房屋朝南,日照相对充足,光线照到室内深度较大,保证了有效收集热辐射。综合以上考虑,中国古人在建房时都考虑了正南的朝向,甚至还把它纳入制度。《周礼·天官》中即有“为王建国,辨正方位”[10]1之说,《诗经》中也有“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的字句,注云:“定,营室也;方中,昏正四方也;揆,度也,度日出日入,以知东西,南视定北准,极以正南北”。[11]意思是说,古人营建房屋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取正”,依靠定星,宜定方位,造宫室平面布局要求主座朝南。这种坐北朝南的建筑模式,北位是正位、上位,是“主”,其他方向都是“宾”。在我国发现的早期新石器时期房屋的遗址,大部分已经形成坐南面北的形式,并表现出明确的方位观念,也成为后世我国建筑确定的基本方位规制。

2.房屋的形状

从考古发掘出来的一些建筑遗址和现存中国古代建筑实例考查,7000年前我国原始部落的先民们就开始尝试建造方形房屋,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长方形房屋成为建筑的主流,只有在特殊用途的情况下,才采取正方形、八角形、圆形等。浙江绍兴县狮子山曾出土一件春秋伎乐铜屋,平面呈长方形,三开间,南面敞开,无墙无门,四坡式攒尖屋顶。精美完善的造型证明了这种建筑形制由来已久。为什么先民居住的房屋是方形?首先要从人们对“方”的认识说起:古人发现,每年日影在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四时正好落在日晷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这四个方位日影环绕连接就得到一个方形。与圆相比,方形可以标示出人体前后左右四个方位,能满足人的知觉需求。此外,古人还深受“天圆地方”观念的影响。传说大禹治水后,曾命天神太章和竖亥分别丈量大地的东西和南北,结果测量长度相同,于是上古先民便认为大地的形状是方形。还有,自周代开始,周人的宫室就走上木构建筑的道路,此后我国建筑广泛采用了以斗拱为基础的木结构,建筑材质也间接导致建筑外形的方正。总之,方形给人四平八稳、不偏不倚的稳妥感,满足了古人追求的方正平和。建筑中方形的围合空间也由于形体明确、规整、实用,方位感更强,所以为中国人亲睐,方形房屋在建筑中被广泛采用。

3.建筑的规制

随着时代的发展,房屋的朝向、形制逐渐确定下来,人们又开始考虑建筑的格局、规制,建筑各部分的功用划分也日趋定型。古代的建筑物一般由台基、房身和屋盖三部分组成。下面是砖石砌筑的阶基,用来承托着整座房屋;立在阶基上的是屋身,上面是用木结构屋架造成的屋顶。屋身是主体,主要为前“堂”后“室”的建筑结构。“堂”在前,是行礼的处所。上至国家祭祀、朝会、庆赏、选士、教学等国家大典,下至普通家庭待客、议事、举行婚丧嫁娶,都在堂上举行;“室”在“堂”后,是主人起居的重要场所。据文献记载,先秦的“堂”位于“室”前,东、西、北三面有墙,南面无墙,有两根楹柱。“室”为东西长南北窄的矩形,“室”内的四角称为“隅”,据其方位各有其专名:西南隅谓之奥,西北隅谓之屋漏,东北隅谓之宧,东南隅谓之窔。在严格的礼制精神和等级思想下,“堂”“室”内举行议事或礼仪活动会遵循不同的规范进行。

三、方位与尊卑

了解了中国古代的信仰文化和建筑结构,我们再来谈方位与座次的尊卑关系,思路就会清晰多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堂”“室”作为每天日常活动的主要场所,为强调礼仪道德、维护纲纪伦常,即使在座次上也需要刻意体现出尊卑有别,因此,人们将对自然的信仰文化、建筑的空间形制以及社会生活习俗都作为因素综合考虑。这些看似彼此毫无关系的认知勾连在一起。

(一)庙堂之上的尊卑

1.统治者的位置

宫室的面南营建,符合了采光取暖的需要,在其中起居行事的人若想颐养身体,陶冶情操,得山川之灵气,受日月之光华,必是面南为宜。建筑的朝向是统治者历来关心的大事,因为方位的偏正与治国安邦息息相关,《周礼·地官》谈职官制度是国家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时说:“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10]87,“取正”是在建造之前确定南北走向的中轴线,可见,只有方位端正了,前后左右的顺序才能定下来。古语称帝王统治国家的行为和方略为“南面之术”,实际也突出了身居庙堂之高的帝王顺应天道、朝阳而治的地位。古语云:“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帝王坐北面南接见群臣,听取天下政务,象征面对光明,治理天下。中国的政治文化因此烙上了“南面”的烙印。

前面我们还提到中国古代先民对北斗星的崇拜与信仰,人们很早就发现“紫微星”在变动无常的宇宙中恒定不动,尤其在众星的映衬下这种反差显得格外突出,于是人们将之神化为主宰上天的“帝星”,是自然界永恒秩序的缔造者和维护者,北天区也自然被认为是“天帝”的居所。在“天人合一”思想的引导下,秉承君权神授、皇权天命的思想,人们逐步将对自然力量的尊崇与封建政权的人治需要结合在一起,将天象与人世遥相对应,以帮助建立、巩固封建社会的正常秩序。历史上,秦始皇营建咸阳,正是以宫殿象征紫微,渭水象征天汉,以此表达统御四海;在庙堂之上,群臣对君王的顶礼膜拜也正如星辰围绕在帝星身旁,突出君王独一无二的地位。对北斗星的突出崇拜,在政治上衍生出以北为尊的空间方位观也就容易解释了,事实上,古人就是以北为尊、为主、为上,而以南为次、为从、为下的。

2.朝臣的位置

“南面为君,北面为臣”,是说君臣上朝议政,君王坐在面向南面的“龙椅”之上,朝臣们则站在面向北面的丹陛之下,封建社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都相当严格,所行礼仪也不能僭越实行。那么,堂下之臣又以哪个方向为上位呢?据《周礼·夏官》,帝王临朝典礼,为辨别贵贱等级,规定“王南乡,三公北面东上”[10]319。《仪礼·觐礼》也说诸侯上朝“同姓西面北上,异姓东面北上。”[12]243可见,臣子朝拜时依照尊卑依次进入堂内,地位高的先进入,自东站起,越往东越接近北边,地位越高。《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提到“位在廉颇之右”,大家知道,先秦以左为尊,可“左”“右”是相对方位概念,随视点的不同发生变化,那么要怎么确定呢?前面我们提到,在我国,由于北斗信仰,很早就确定了地理上以“东为左、西为右”的方位观;而且,古人认为太阳从东方升起,发自内心的对东怀着敬意。古代房屋建筑格局坐北朝南,门也是向南开的,从坐在北面的尊者的视角看,恰恰是阳为左阴为右,所以,臣子的列位在先秦的大致情况应是以东边靠北为尊的。蔺相如出使归来立了大功,升了官职,自然是站在东边,也就是廉颇的右边。

3.礼仪活动中的位置

在涉及政治事宜时,古人以“南面”为尊。民谚就有“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如果是在堂上进行礼仪活动和宴饮活动,与庙堂之上的觐见活动就稍有异同了。《仪礼·乡饮酒礼》记述乡人聚会宴饮的礼仪中规定,当在堂上举行,主人在堂内东序前西向坐,宾席在户牖之间南向坐,陪客在西序前东向坐。很明显,宾席与主人席的位置相比,更为尊贵。《仪礼·大射礼》规定仪式中,公西向坐,宾南向坐,诸公东南方北向坐,大夫东向坐。其中公的身份地位最高,居主位,位次最尊,所以座位坐东向西。户牖间的南向而设的宾席次于主位,是宾客当中最尊的。这些座次的安排应该是考虑了上面提到的多种因素以及来宾身份的重要性综合确定的。

(二)室内座次的尊卑

我国建筑居北面南,形制方正,方位感极强。室内四角功用分明,各有名称。西北角是“屋漏”,有学者考证说这个位置上方大概是有窗户的,因日光在偏午时分可以从天窗漏进房屋而得名。东北角是“宧”,《说文解字》解释说是“仓所居”,这个地方大概是存放食物的地方,类似于我们今天的厨房。东南角是“窔”,位置在户的后面,《仪礼·既夕礼》说“比奠,举席,扫室,聚诸窔”[12]323,是说在祭祀之前,要举室清扫,垃圾灰尘等就都扫到这里。所以这个地方应该是陈放扫除用清洁用品,是个不太重要的地方。西南的角落叫“奥”,《说文解字》解释“宛也”,段注说:“宛者,委屈也。室之西南隅,宛然深藏,室之尊处也。”[13]“奥”是室内最深、最隐秘的地方,是设卧席之处。随着等级观念的日益强化,建筑的形制、规格逐渐成为身份等级高低的象征,在先秦只有士以上的人才能有资格和能力盖“堂”后“室”的房子,没有财力的平民百姓,祭祀和待客的活动就只能在室内进行,“奥”最为隐蔽,私密性、安全性最好,方位最佳,故“奥”即是日常活动中尊者居坐的地方,也是祭祀神明的主要场所,所以是室中最尊、最重要的位置。清代学者凌廷堪在其礼学名著《礼经释例》中确切提出“室中以东向为尊”[14]的说法。室内座次其次以面南背北之位为尊,再次是面北背南之位,最卑之位是面西背东的席位。鸿门宴时,宴会在军帐中进行,应该比照室内的座次,我们就不难理解鸿门宴中为什么项羽会东向坐了,范增即是亚父,又是谋臣,地位仅次于项羽,所以南向坐,刘邦只好屈居北向,而刘邦的谋士就只能坐西向了。

《淮南子·人间训》记载,春秋时期,任性失礼的鲁哀公想向西扩大自己的宅院,问左右大臣有什么看法,众人纷纷劝阻,认为向西扩建住宅很不吉利。哀公勃然大怒,大发雷霆,于是去问他的师傅宰折睢:“‘吾欲益宅,而史以为不祥,子以为何如?’宰折睢曰:‘天下有三不祥,西益宅不与焉。’哀公大悦而喜。顷,复问曰:‘何谓三不祥?’对曰:‘不行礼义,一不祥也。嗜欲无止,二不祥也。不听强谏,三不祥也。’哀公默然深念,愤然自反,遂不西益宅。”[15]东汉学者王充在《论衡·四讳》中解释说:“夫西方,长者之地,尊者之位也。尊长在西,卑幼在东”[16],因为“西益宅”有违尊卑秩序,不符合“礼义”,所以春秋时期向西益宅犯了大忌,鲁哀公最终未能如愿。

遵照这种礼仪安排座次,或者尊己,或者敬人,在史书中多处都能看到。《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上说:“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1]617周勃是汉世功臣,东向坐是以尊者自居。《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1]859如果按宾主之礼,“盖侯”应坐朝东的西席,但田蚡自视为汉朝的相国,不可因为哥哥在场的缘故,私自破坏了规矩,辱没了丞相之尊,所以自居了上席。《汉书·张陈王周传》载:“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17]项羽为了招降王陵,接了王陵的母亲到军中,王陵的使者来了,项羽就让王陵母东向而坐,表示尊敬,打算用对王母的这种礼遇来感化王陵。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太平御览》卷八十八中的一段记载:“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皆伏固请。代王西向让者三,南向让者再,遂即天子位。”[18]“西向让者”是代王即王位前,他把群臣看作贵客,和群臣行的是宾主之礼,自己谦逊地居东向西;“南向让者再”是代王一旦接受群臣的请托,就位北面南,和群臣行君臣之礼了。

(三)室内同向座次的尊卑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到春秋、战国时期,木工工艺开始提升,低矮家具开始出现,但坐类家具还没出现,人们的生活仍是跪坐于地上,为了防潮,人们用蒲草编成席子,形状长方形,铺坐在身下。《论语·乡党》说:“席不正不坐”[19],所谓正,就是席子的四边应与东西南北四面墙壁平行。项羽、项伯两人同坐于席上东向时,尊卑又是如何区分呢?《礼记·曲礼上》说:“席南乡(向)北向,以西方为上;东向西向,以南方为上”。郑注:“上,席端也”。就是说南向北向以西边的那一端为尊位;东向西向以南边的一端为尊位。原因很简单,南向北向的座席其西边离“奥”比较近,东向西向的座席其南边离“奥”比较近,相比之下就较出尊卑上下了。项伯虽年长于项羽,但与项羽西楚霸王的身份相比,自然只能屈居坐席的北端了。

方位文化是我国古代礼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朝堂方位座次和非朝堂方位座次,是古人维护道德礼仪、纲纪伦常,确定君臣之礼、宾主之礼,彰显尊卑差异的重要礼仪。是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和生产实践中产生的自然方位崇拜、建筑规制以及愈来愈明晰的方位认知结合的产物,并将之与家道兴衰、政治权力、国家的兴亡有机结合在一起,用“礼制”的精神规范维护着社会的等级尊卑,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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