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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人的吟咏

2018-02-24徐侠

大观 2018年10期

徐侠

摘 要:当现有的文化不足以支撑中国人的自信,我们把目光投向了古代,蓦然发现传统文化的光辉灿烂足以和任何一个国家媲美,它便成了我们炫耀的资本。《诗经》这部中国最古老的诗集得以重新进入大众的视野。喧嚣、浮躁的时代和诗意是绝缘的,所有的美都可以在这样的时代被解构,《诗经》也未能幸免,很多优美的诗作被肢解得七零八落。文章以一个爱诗人的角度解读了诗经中的三首情诗《关雎》《蒹葭》《月出》。

关键词:诗意美;典丽丰盈;一往情深;缺而不圆

历经三千多年,今天再打开《诗经》,随意吟咏一首,虽然不甚明了字义,但朗朗上口的节奏感、韵律感依然给人身心愉悦之感,这也正是《诗经》的魅力所在。它以反映社会生活的广泛性、艺术上的独创性和包罗万象的知识性构筑了一个文化内涵异常丰富的诗意的殿堂。在这里,专家、学者可以与它深层次对话,探讨其埋藏的一个又一个的宝藏,而普通的读者亦能在诵读中追思古人的情怀,涵养自己的心灵。可以说,读其中任何一首诗都是一次愉悦的精神之旅。

木心语:“我爱《诗经》之诗,任何各国古典抒情诗都不及《诗经》。”

中国人都爱《诗经》,只是不知道怎么爱。《诗经》产生后的几千年,研究者甚众,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无所不包。纵观这些研究成果,以普通读者的角度去发现诗作之美的并不多见,而研究者大多從专业出发,比如经学、语言学、植物学、艺术成就、句式、章法等方面探讨,而忽视了作为一首诗本来的价值所在。

特别是对其题旨的研究误导了我们两千多年。清之前专家们认同《诗经》作为“经”的道德教化作用,即使是《关雎》这样一首在今天看来没有任何疑义的爱情诗,经过牵强附会,被贴上了赞颂“后妃之德”的标签,于是围绕着这个高大上的主题,对一首优美的爱情诗,我们昧着常识说了两千多年的谎。305首诗作均如此解读,只能说所谓的专家们或者别有用心,或者没有“诗心”,高高在上,自描自画。而且众多不会写诗的人去研究诗,只能走旁门左道,以达到引人注目、哗众取宠的目的。木心说“把《诗经》不当做作品,而当做伦理、道德、教条、格言,始自汉朝,将其文学价值、文学光辉湮没了”,“几乎所有中国文人接引《诗经》都错,都用道德教训去看《诗经》”,可谓痛心疾首。令人欣慰的是,清之后此种状况有所改变,特别是近些年的研究,让《诗经》重新回到了“诗”的位置,比如中华书局出版的程俊英、蒋见元编写的《诗经注析》中对每首诗的解析突破了窠臼,很有见地,但是对于我们中华民族的诗歌奠基之作,如此解读显然过于简单,对普通读者的指导意义不大。

今天,中国的古典诗词正在进入大众的视野,中央电视台的《中国诗词大会》已经成功举办了三届,收视率很高。可以说这个栏目助燃了大众学习古典诗词的热情。“贩夫走卒皆诵诗”,第三届的冠军就是一位“快递小哥”。中国自古就有“诗教”的传统,我们有责任让《诗经》中的每一首诗以活泼的姿态走进读诗人的心灵,而这也正是文章探究《关雎》《蒹葭》《月出》诗意美的初衷,给予诗以纯粹的诗歌之美,让众多的爱诗之人徜徉其中,乐而忘返。

《关雎》《蒹葭》《月出》三首诗属于知名度很高的作品,特别是《关雎》,作为《诗经》的开卷之作,赢得了无数人的关注和喜爱,几乎人必会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研究三首诗的论文论著浩如烟海,但目光基本停住在诗歌的主题上。于是我们看到了《关雎》的“后妃之德说”“讽刺周康王说”“贺婚说”等等,《蒹葭》的“刺秦襄公说”“求贤说”“爱情说”等等,《月出》则普遍认为是一首月下怀人的作品,但也有人认为是“刺好色也”。至于对三首诗艺术上的解读,则中规中矩,如果三首诗的美是10分,则解读不足5分,相差甚远。

抛开一切成见,以单纯的诗歌角度去欣赏三首作品,我们会发现它们无一例外地营造了一个意味无穷的、动人的艺术氛围,仿佛可以看见诗中的主人公怀着深挚的、纯洁的感情向我们款款走来,“吟之咏之”,令人怦然心动,产生“于我心有戚戚焉”的审美感。且这三首作品让人百读百感,百读不厌,无愧为“经典之作”。一首动人的诗歌,或因感情千回万转,或因文辞绚烂华丽,或因意境深幽奇绝,而这三首诗却多美兼具,是以冠绝古今。下面通过分析异同探讨三篇佳作的诗意之美。

景物的典丽丰盈之美。三篇所写景物虽然不同,《关雎》写春,《蒹葭》写秋,《月出》写月,但均为后世创制了写作此类景物的典范。而这三类景物为历代作者所青睐,以此生发,在诗词文赋中大加歌之叹之,形成了中国古代文学中“伤春悲秋”的传统,而“月”更是衍生出了极为丰富的文化内涵。在中国文学的大厦中,描写这三类景物的作品可谓是熠熠生辉,每个读过书的中国人都会信口说出描写这三类景物的名篇佳作。

三首诗描写的春、秋、月无疑是开风气之先的,并且一经写出便成为不朽之作,所写的景物各具特点,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审美水平。《关雎》的春写得明媚,简省。“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用笔极简,以“荇菜”“流水”写春,留给读者广阔的驰骋想象的空间,像中国画中的留白,言有尽而意无穷。一个生机盈盈的、活泼可爱的春天在诗行中悦动。在这幅春天的图画中,每位读者都可以给它加上色彩斑斓的线条,找到触动自己心灵的契合点。《蒹葭》的秋写得苍凉,淡远。“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仿佛一幅水墨画在我们眼前慢慢展开,萧瑟的秋风扑面而来,经霜的蒹葭绿意已失,一片苍茫,整幅画卷没有任何色彩,充满了失落、惆怅之感。人的心灵在诗意中得到洗涤,读诗的这一刻不染尘俗,是那样的纯洁而干净。《月出》的月写得婀娜而多情。“月出皎兮“月出皓兮”“月出照兮”,一轮明月承载着丰富的情感,诉说着主人公无尽的思念,且明月美人已然一体,可以想见,月下的美人或者如明月般的美人是多么牵动人心。月在这里被赋予了思念、美丽、美人等多重含义,正式开启了月在诗文中的意象之旅。

人物的一往情深之美。我们抛开主题的多元性,只以“爱情诗”来欣赏三首诗,发现诗的叙述主体均为男子,同样都是表达对女子的倾慕之情,而且都是一往情深。《诗经》中描写爱情婚姻的诗作大多是表现女子的不幸,比如《邶风·柏舟》写女子受到众妾的欺侮,又被丈夫冷落,《召南·江有汜》《邶风·谷风》《卫风·氓》《王风·中谷有蓷》均写“弃妇”的遭遇。整部《诗经》中以男性的角度表现对爱情执着的作品很少,这也许和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有关,男性在古代可以妻妾成群,至于忠贞不渝只是针对女性而言的。通过比较我们发现,这三首诗中的男性形象可亲可爱,值得大加赞美。“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关雎》中这位痴情的年轻的男子,爱上一位容貌出众、气质脱俗、品德端淑的年轻女子,而且一见倾心,于是便展开了攻势,“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使出浑身解数,赢得女子的芳心,可见对女子的用情之深,而且即使“不得”,仍未放弃,对女子的思念绵绵不绝,萦绕于心。诗中的男子还有很高的修养,虽未交代男子的外貌特征,但可以确定他是积极的、阳光的、乐观的,能够推想即使追求不成功,也不会有任何过激的行动,对爱慕的女子“发乎情,止乎礼”,这样的男性形象可谓完美。《蒹葭》中男主人公追求“伊人”的难度很大,“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不管怎么努力,采用什么办法,总是走不到心仪对象的身边。从男主人公的彷徨无措映射出他对“伊人”的深切爱恋。诗中未明写男主人公的任何心理活动,但一个感情丰富、执着、无助的男性形象跃然纸上。“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中的男子月夜中想念佳人,叹息未得,忧思成愁。反复体味诗意,这位佳人一直被男子牵念,追求多次而佳人未允。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男子约会佳人,相谈不谐,不欢而散。每至这样的月夜,男子就会想起那次约会,想起令他魂牵梦绕的佳人。这样一位深情而又多情的男子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主题的缺而不圆之美。在中国人的审美里,“圆满”是最高的境界。因此中国的文学作品中鲜有彻底的悲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悲剧,梁山伯病死,祝英台殉情,但两人化为一对翩翩的蝴蝶;《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和刘兰芝双双殉情,但化为了一对相亲相爱的鸳鸯;《窦娥冤》中窦娥临刑前发下三桩按照常理不可能实现的重誓,却一一应验,且冤情得以昭雪;等等。在每个悲剧的最后,都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鲁迅曾说过“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纯粹的悲剧给人的震撼更大,产生的影响更加久远。

将这三首小诗定位为悲剧未免言过其实,但在主题的设定上,却未落入“圆满”的窠臼,表现了求而不得的缺憾之美。三首小诗像三幅图画,有各自的色彩和意蕴。《关雎》似上弦月,如果涂上颜色,应该是粉色。虽然诗中明确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可年轻的小伙浑身朝气,充满希望,而且在万物勃发的春天,所以读者感觉不到悲伤的氛围,相反,我们被一股欢乐的情绪感染着,“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多么自信的年轻人!我们有理由相信终有一天会花好月圆。《蒹葭》却似下弦月,应该涂以灰色,整首诗色调暗淡,充满了寂寥之感。因为这是一次无望的追求,永无团圆的希望。男主人公和“伊人”不是被空间距离所隔,而是走不进她的心里,“伊人”若即若离,飘忽无踪,所谓“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诗意最为含蓄蕴藉,打动人心。《月出》虽然月色明亮,主题却似轻云遮月,淡蓝色的云和洁白的月色融合,诗情浓郁。这首诗有研究者认为是“男女相悦而相念之辞”,如果确如所说,那么诗歌应着重写相思之情,可在诗句中我们读到了“劳心悄兮”“劳心慅兮”“劳心惨兮”,男主人公为何忧心忡忡,忧愁不安呢?仔细玩味诗意,极有可能是这位佳人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在同意和不同意之间犹豫徘徊。佳人的态度捉摸不定,有可能云开月出,欣然应允,也有可能乌云满天,月隐绝情,因此令男主人公愁思满怀。

《诗经》之后的几千年,出现了无数的诗歌作品,但我们仍然念念不忘《关雎》、《蒹葭》和《月出》,因为它们有独特的诗歌魅力,它们的美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一首诗能够取代。每到秋风萧瑟,芦苇枯黄,脑海中便悠然出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句,一股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这三首诗能进入人的灵魂,它们会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地出现,给予我们心灵的慰藉,这也正是诗歌的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1]陈丹青.文学回忆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作者单位:

天津商務职业学院